第9章 贊美病毒

夏歌幽怨而委屈地看了李醫生一眼。

明明是他先說玩什麽的,為什麽只兇我一個?

李醫生悶笑了幾聲,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位996,驚訝的咦了一聲,“玩的這麽開?”

夏歌沒懂,“啊?”

李醫生:“啧啧。沒暴露身份吧?”

這個題他會,夏歌斬釘截鐵道,“絕對沒有!”

李醫生由衷佩服:“那太厲害了。”

陸行深透過後視鏡瞥了李醫生一眼,阻止這人繼續瞎想下去,“他亂跑弄的。”

李醫生:“哦……”

夏歌這才明白,剛才是在說他換了一身衣服的事。

也不知道李醫生都腦補了啥……

夏歌耿耿于懷地想着,自己連個成型的屁股都沒有,有啥可腦補的?

車輛緩慢啓動,他僵硬地轉移話題,“這是回、家的路嗎?”

話剛出口,他就愣了一下。

他能理解語音數據庫裏沒有‘屁股’,也沒有唱歌的聲調。

但怎麽連‘回家’都沒有?

疑惑很快被李醫生歡快地回答打散遺忘。

“不是哦。”

李醫生依舊笑眯眯的,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你猜?”

夏歌:“???”

李醫生微笑道,“是去給你殺毒哦~”

啊。

殺毒?

殺毒還是殺他?

夏歌聽到這個詞,腦內自動翻譯了一遍,頓時有了點危機感,并且對于把自己自動劃分入‘程序病毒’的分類這件事,絲毫沒感覺到有任何不對勁。

重生剛剛一天的夏歌,終于還是有了自己的心事。

雖然不是銷毀,但總感覺殺毒也不是什麽好事……

他還沒嘗到草莓蛋糕什麽味兒呢。

懸浮車果然飛入了和來時不同的方向,夏歌憂愁了不到五分鐘,又被窗外的風景拽走了注意力。

他看到了一個看起來像宮殿一樣華麗、漂亮、繁華而色彩缤紛的——甜品店!

好大!好亮!好迷人!

因為天色已經逐漸轉暗,那個大大的,本體建築就像個大蛋糕一樣的店鋪也亮起了粉色、紫色、暖黃色交雜在一起的霓虹燈,在城市夜景中被襯托得更加顯眼了。

夏歌憧憬不已,忍不住湊近到臉都快要貼到玻璃上看。

但很快,懸浮車就帶着他飛遠了,看不到了。

夏歌發出遺憾的聲音:“啊……”

陸行深将無視進行到底,任由他變幻着聲調語氣發出各種不明聲音都沒理。

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作妖。

“哎……”

好在,後座還有一個非常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李醫生,

“怎麽了?”

“殺毒前,好想吃草莓蛋糕……”

不知是不是巧合,這句話一出,陸行深垂眼看了過來,在夏歌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秒。

李醫生好奇了起來,“為什麽你會對草莓蛋糕感興趣?”

只要有人接茬,夏歌很快就順利說出早就想好的腹稿,

“剛才我不是去見了傅上校嘛,我們就坐在一個餐廳裏,本來突然有事件發生,所以什麽都沒做我就出來了,但是一開始還是上了一道餐前甜品的,就是一個草莓蛋糕。”

李醫生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

夏歌:“所以啊,我當時就嘗了一口,你猜怎麽着?”

李醫生:“怎麽着?”

夏歌:“一點味道都沒有!”

李醫生:“嗯?”

夏歌:“于是我就面無表情地吞掉了那一口,把剩下的放到一邊去了。現在想想,我做的不對呀!”

李醫生忍着笑意,繼續給他當捧哏,“怎麽不對了?”

夏歌:“雖然我作為仿生人,沒有味覺,但是林玉音他應該有啊!我吃甜食的反應就不對了。”

李醫生:“那确實。”

夏歌:“可是我事後又想想,沒表情倒是最穩妥、最正确的反應,萬一那個蛋糕本來就不好吃呢?萬一蛋糕裏的糖被錯放成了鹽,我吃了的表情還像是吃了甜的一樣,不就更不對了嘛!”

李醫生:“哎呀,不愧是996,好聰明。”

夏歌驕傲地嘿嘿笑了一聲,“還好啦,也沒有特別聰明。就是突然發現,要想完美地扮演林玉音,沒有味覺的話好像容易出纰漏呢,還好今天沒事。”

旁邊座位上,陸行深揉了揉太陽穴,額角直跳。

是個傻子都能聽出來這段相聲是說給他聽的,還是目的性超強的那種。

頭疼。

夏歌仿若無覺,繼續收尾工作,“哎,其實也不是完全沒對策,大不了讓林玉音沒有味覺這件事成為一個美好的誤會。”

李醫生笑得更歡了,“說得是,他本來就體弱多病,這麽解釋也不是說不通?”

夏歌緊張起來,什麽,說得通嗎?這可不行啊!真這樣他豈不是永遠都沒法有味覺了?!

陸行深出聲打斷他們的相聲。

“傅薄妄發了一條短訊給林玉音。”

車內頓時一靜。

陸行深忽然看向了旁邊的夏歌,看得後者脖子一緊,眼睛都不眨了。

等夏歌徹底乖了,安靜下來了,他才慢悠悠繼續剛才的話,

“他說……非常期待下次的會面。”

夏歌眼睛一亮,雀躍起來。

陸行深默然一秒,微微蹙眉,“高興什麽?”

夏歌:“高興……我順利完成了任務啊!意思是不用銷毀我了吧?那殺毒是不是也不着急了?”

陸行深緩和臉色,對這答案似乎還算滿意,轉回去繼續目視前方,盯着車況,“殺毒不能免。”

夏歌聽在耳朵裏,覺得仿佛在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李醫生思考了片刻,成了最樂觀的那個,“這麽說,今天還算是挺順利的?傅上校那樣的人,不會說什麽客套場面話,如果他說期待下次會面,應該就是真的在期待了。”

理論上來說,這确實算個好消息。

傅薄妄的短訊,也是直接發給林玉音的,看到消息的林玉音,也大大松了口氣,放心不少,更是對于讓仿生人替婚這件事有了更高的期望。

陸行深對此不置可否,他的手指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戴着手套的指尖一下一下輕敲着,不知在思考什麽。

夏歌沉默,安靜,忍住不說話,忍了又忍。

還是忍不住很小很小聲地嘟囔,“蛋糕……是什麽味道的呢……”

心虛。

他其實知道什麽味道,上輩子也不是沒吃過。

但在這種時候,智商上線了,知道裝沒吃過了。

李醫生果然投來同情的視線,為他說情道,“那就順便把味覺插件也給裝上吧?我給你幫忙。”

陸行深嗯了一聲,答應了,“我自己來。”

李醫生:“好好,那我就不插手啦。”

夏歌立刻歡呼出聲。

懸浮車很快到達了目的地,夏歌慢吞吞下了車,發現眼前是一個沒有任何牌子、标識的白色大樓。

這個過于簡潔的裝修風格,讓他想到了陸行深的屋子內部。

走進去了之後,夏歌卻發現裏面的布置不像什麽工廠,倒像是一個私立醫院,有前臺,有人走來走去,也有等待的區域,工作的人們似乎都穿着白大褂。

該怎麽說呢,太像醫院了,夏歌反而感覺到了一絲親切,有些放松下來了。

李醫生似乎和這裏的人都認識,原本就人少的一樓大廳,路過看到他的人都會微笑打個招呼,李醫生也一一回應。

夏歌腦海裏忍不住想道,怪不得要稱呼他為李醫生啊,這麽看是真的像。

檢查的過程有些無聊,和夏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既沒有把他拆開裝上再拆開,也沒有把他綁在一堆機器中間關在奇怪的房間裏,最後似乎只通過數據線從耳朵的地方連了幾次線,又問了他一大堆的問題。

夏歌不知道真正的仿生人應該什麽樣,也不知道作為一個人工智能的程序,應該有什麽樣的表現,這些哪怕從他接觸過的科幻電影裏,也提取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最後也只能盡量表現地沉穩一點,聽話一點,就像是上輩子他面對醫生們的時候那樣,反正都是穿着白大褂的人,應該……差不多吧?

約莫兩個小時後,陸行深手裏拿着一個長長的賬單,随手在上面簽了字。

李醫生在旁邊看得欲言又止,“你确定要接受他們推薦的全部項目嗎……雖然這是我家的企業,不會按原價跟你要錢,但總覺得你現在看上去好像一個冤大頭啊。”

陸行深擡頭瞥他。

李醫生繼續補刀:“還是為了救活心愛的人願意做任何事付出一切的那種冤大頭。”

陸行深冷靜補充,“是為了殺毒。”

李醫生:“……”

十分鐘後,檢測報告和殺毒情況彙報也都出來了,裝訂成冊,樣式精美的放在一個信封裏,交給了陸行深。

他只拆開翻了一遍,就露出失望又早知如此的神情,走到一邊,又全部投入了碎紙機。

碎紙機将報告們粉碎成紙屑,又在下層的結構內高溫焚燒成了灰燼,徹底銷毀。

夏歌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殺氣騰騰的一幕。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陸行深真正想銷毀的并不是報告,而是什麽別的東西。

李醫生拍拍他的肩膀,“感覺如何?好玩嗎?”

夏歌不再中計,謹慎地回答,“還、還好,就是腦子裏多了很多東西。”

陸行深從碎紙機處走回,帶着夏歌往回走。

李醫生這次沒有跟上,而是朝着他揮手再見。

夏歌下意識地也跟他揮手,而後愣了一下,“李醫生不一起了嗎?”

因為今天全程都有這個人跟着,而且又是這麽好的捧哏,他竟然有點舍不得。

李醫生笑了笑,看向走到前面的陸行深的背影,搖搖頭,“他做事的時候不喜歡旁邊有別人的,996,我們改天見。”

做事?

對哦。

夏歌想起來了,連忙快步跟了上去,壓着心底的雀躍連連追問,“要給我增加味覺的功能了嗎?真的嗎?怎麽增加了,要不要返廠啊?需要把我的零件拆開嗎?”

陸行深的薄唇微微抿成一條平直的線,像是在克制着什麽。

幹淨而緊繃的手套貼着掌心,切實地攥在手杖頂端,帶動着腳步一同停頓,他垂眼看向眼前離地懸浮的車身,耐心等着996一連串的問題吐露完畢,慢悠悠地反問,

“怕了?”

按照一般的常識來說,要想給已經出場的仿生人增加這樣罕見而高級的性能,肯定是要拆換零件的。

說不定,還要直接在沒有關機休眠的狀态下,将整個口腔都取出,舌頭也卸下來。

平滑的金屬車身在夜色中映出街邊的燈光,像遠古時期的銅鏡一般,将一旁的燈光街景化作縮影,連同站在前方的陸行深,和身側那個表情過于豐富的仿生人的身影一起,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上面。

而縮影之中,因有些興奮過頭,完全沒注意到這點小細節,更沒聽出這微妙語氣的夏歌,聞言只是羞澀一笑,

“沒有啦,我就是在想,既然要拆,能不能順便給我……”

回應他的是一聲啪地車門關閉聲。

“不能。”

夏歌站在車外,張了張口,一臉無辜。

他只是想安個好點的屁股!

夏歌小聲嘟嘟囔囔,“為什麽不行……?”

這一次,陸行深反常地沒有敷衍或是直接拒絕。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夏歌身上,透過車窗的暗色玻璃看起來有幾分模糊不清。

“想要成為人類的仿生人,往往只有一個下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