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越詩

“大娘,您說我媽住院了?”越靈語氣急切。

“是啊,你不知道啊?都好幾天了,王老師也在醫院看着她呢。”

張大娘還想跟越靈再說幾句,越靈卻完全沒有心思了,“大娘,你說我媽是在省醫院對吧,我現在就過去,回來了再跟您說”,說完她便急急忙忙轉身往公交車站跑,都沒顧得上旁邊的孫燕。

孫燕只能自己三兩步跑過去跟在越靈身後,安慰她道:“越靈啊,你別急,咱們先去醫院看看你媽,肯定沒什麽事的。”

越靈面色憂慮,沒有吭聲,在車站旁急切張望着後面的車輛。

孫燕見越靈沒搭理她,便暗自撇了撇嘴,向上翻了個白眼,心裏想着她這次不會白來一趟吧,怎麽就這麽巧,剛好趕上越詩住院,她在城裏最多呆個三四天,不然時間一長,那死老太婆都能找到城裏來,到時候可別事情沒辦成,反而鬧得不好收場。

很快,開往省醫院的公交車過來了,孫燕人生地不熟,只能緊跟在越靈身後上了車,大概半小時後,兩人在省醫院門口下了車。

蘇北省醫院可以說是整個安遠市最好的醫院了,醫院的門診大樓足足有五層高,看起來那可真叫一個氣派,據說這樓是當年洋人建的。孫燕腳踩在一樓門診大廳能映得出人影的大理石地磚上,險些連路都不會走了。

我的個乖乖,怪不得鄉下人總惦記着城裏戶口,光看看這醫院,那能是農村的赤腳大夫比得了的嗎?還有這醫生護士一個個穿着白大衣的神氣模樣,看着就讓人羨慕。

越靈在一樓中央的導醫臺問清楚她媽的病房,便直奔門診大樓後面的住院部,住院部是個三層的環形小樓,她媽在206病房。

孫燕還在門診部張望着,感慨着城裏人就是生活條件好,看看那些來看病的人,很少有人穿着帶補丁的衣服,不像她們村裏,家家戶戶都是補丁摞補丁。她卻不知道,省醫院只有非富即貴的人才來得起,平常人生病,哪敢來省醫院霍霍錢,而且光有錢還不夠,還得有關系,才能進得來這裏。

她就這麽一愣神,越靈就跑沒影了,她趕緊跟剛才和越靈說話的人打聽了兩句,才知道越靈去了後面的住院部,她心裏暗罵一聲,也跟着往後面那棟小樓跑去。

等兩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見,在導醫臺前坐着的兩個小護士神神秘秘地說起話來。

“剛才那女孩是那天送來的那個女的的女兒?”面色微黑的那個護士碰了碰旁邊同事的胳膊,小聲道。

“是啊,那女孩剛才不是說了嗎?她要查她媽媽越詩的病房號”,另一人答道。

“看着不像啊,你想想,那天送來的那女的,我看最多也就二十來歲,哪兒來的這麽大的女兒,不過你還別說,兩人長得還真挺像的呢,那女孩要是不說那是她媽,我保準以為那是她姐呢”,最先開口的那個護士又道。

“是啊,兩人長得一個比一個好看,你看人家那皮膚,白的喲,再看看咱倆”,另一個護士故意沖着同伴擠眉弄眼。

“咱倆怎麽了,咱倆挺好的”,她的同伴嗔怪道,頓了頓,又接着道:“不過你說那女的是發生什麽事了,前幾天送來的時候吓我一大跳呢,手腕上那麽長的一道口子,那個血流的呀”。

“這我怎麽能知道,總歸肯定不是啥愉快的事呗。”

這邊兩人還在竊竊私語,越靈卻已經到了206病房的門口,住院部住院的病人并不多,206更是只有越詩一個人,越靈推門進去,裏面除了躺在病床上的越詩,一個人也沒有。

越詩眼睛緊閉,面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越靈走近看見她這幅虛弱的樣子,不禁哽咽着哭出聲來,明明之前送她去鄉下的時候還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樣子,怎麽一下子就成了這樣。

她內心的酸楚一下子被激發出來,這副身體是她的前世,床上躺着的确确實實是她媽媽,她活了兩輩子唯一的媽媽。

越詩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她聽見推門聲,原本以為是王建業那個賤人,就沒睜開眼,但後面卻聽見一個女孩的哭聲,她一下子睜開眼來。

“靈靈,你怎麽來了?”越詩睜眼就看到這會兒應該在鄉下老家呆着的女兒,她看着女孩哭得無助可憐,忍不住從病床上撐着身子坐起來,将在她病床前痛哭的女兒摟進懷裏,用手撫摸着她細軟的頭發。

這就是她的女兒了,原來有女兒是這種感覺,聽見她哭,自己心裏也像是被揪着一樣,忍不住跟着她掉眼淚。

自從三天前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變成這個和她同名同姓,長相一模一樣的女人,接收到這個可憐女人的記憶,她就冥冥中有種感覺,這個女人該是她的輪回轉世,她的女兒自然也就是自己的女兒。

她前世是官宦人家的庶女,為了給自己的嫡姐固寵,被家裏送進宮中,伺候自己原本的姐夫。但那時她已經有了傾心的少年将軍,只等他從北方戰場上回來到她家提親,誰知嫡姐在宮中失寵,竟是将主意打到了她這個庶妹身上。

在她百般苦求之下,家裏人還是狠心以她姨娘的性命相威脅,将她送到了龍床上,等她傾心的少年将軍回京,她已經成了皇上親封的越美人。

之後的路便由不得人回頭了,為了生存,她在後宮中步步攀爬,一步步坐上妃位,設計将處處給她使絆子的嫡姐送進冷宮,嫡姐在歇斯底裏中瘋狂朝她叫嚣。

“越詩,你知道你為什麽一直沒有孩子嗎?那是因為你進宮前,我娘就給你下了絕育藥啊,所以不論你找太醫怎麽調養,你都生養不了孩子的,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這都是報應,就算你最後當了皇後又如何,你沒有兒子可以繼承皇位,就算皇上再疼你又如何,你到時候如果不殉葬,就只能靠着新帝的施舍過日子了,哈哈哈哈哈”嫡姐越琴的聲音得意尖刻,越詩的心卻像是墜入了冰窟裏。

像是被越詩這副崩潰的樣子逗樂了,越琴又刺激她道:“你以為天天跟在你身後姐姐長姐姐短的陳貴嫔又是什麽好東西,她經常給你熬煮的銀耳紅棗湯也是加了東西的,只不過她不知道你早在入宮前就被下了藥,還冒着風險白白給你送了這麽多次湯,你看,這就是報應吧,哈哈哈,你的好姐妹也不想你生下孩子呢,可她膝下可是有兩個皇子一個公主呢,越詩,你說自己可不可笑,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越詩聞言忍不住跌落在地,喃喃道:“怎麽會?怎麽會?她怎麽會這麽對我?她明明還請她母親在宮外幫我尋訪名醫,就是為了治好我這不孕的病症,她不會的,不會的”,越詩眼淚不住地往外流淌,旁邊伺候的宮人安慰她道:“娘娘,您可別被她說的話騙了,陳貴嫔上次還說您實在膝下空虛,就把五皇子養在您名下呢”。

“五皇子向來将您視作親生母親,這些可都是陳貴嫔娘娘教的好啊”。

越詩點點頭,像是想通了一樣,在宮人的攙扶下直起身子,不理會身後越琴的大喊大叫,叫人将冷宮的院子上了鎖,任越琴在裏面瘋癫。

走出一段路後,越詩将身後的人都打發走,小聲問旁邊進宮以來一直伺候她的大姑姑,“怎麽樣,事情辦妥了嗎?皇上什麽時候來的?”

“您剛往冷宮走的時候,我就讓小德子去乾清宮報了信,朱總管後面就禀給了皇上,皇上擔憂您顧忌着姐妹之情,罪妃越氏借機對您不利,便急急忙忙往冷宮趕,到的時候正巧,該聽到的皇上都聽到了。”

“皇上在門外聽完就走了?”越詩又問道。

“是,小德子說皇上吩咐不要向您禀報他來過”,姑姑回道。說罷,她又遲疑着問:“娘娘,您說皇上會懷疑陳貴嫔嗎?她這些年一直安守本分,對您也是恭敬有禮,五皇子和七皇子,還有三公主,都被她教的很好,皇上會不會當作無事發生?”

“的确,陳貴嫔膝下确實有兩子一女,本來早就該封妃了,但她出身低賤,只是舞樂樓裏出來的舞女,所以就算生了兩子一女,還是卡在貴嫔之位上不得寸進,但她這人确實聰明,雖心裏對位份的事耿耿于懷,但面上仍是一副與世無争、淡然如菊的樣子,這樣才能把後宮的人,包括皇上都騙得團團轉。”

越詩表情适然地撫了撫額角,接着道:“但你可別忘了,咱們這位皇上,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欺騙自己,一旦他起了疑心,要是查到什麽東西,陳貴嫔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旁邊的姑姑聞言補充道:“何況我們早就把證據擺在那裏了,只要皇上吩咐下去,咱們收集來的所有證據都會呈到皇上面前。”

越詩點點頭,“對啊,皇上雖說不會平白懷疑生育有功的妃嫔,但一旦起了疑心,對自己所言所聽所查總是信的,就看陳貴嫔這次還能不能狡言善辯逃過一劫了。”

越琴今天說的這些話其實她早就知道了,一直隐忍不發就是在等待合适的時機,畢竟陳貴嫔膝下有兩子一女,這些年又一直表現得恭順有禮,皇上對她印象極好,如果貿然出手,很可能适得其反。

所以她在越琴進冷宮前利用了她一把,派底下的內侍宮女羞辱她,将她刺激得歇斯底裏,誘導她說出那些話,再讓皇上“适時”地聽到那些話,自己做足受害人的樣子,後面就算她在皇上面前只字不提冷宮發生的事情,皇上也會自己去查的。

她都能查出來的東西,皇上這個九五之尊只會查出的更多更細。

她這輩子所愛不可得,所得非所愛。那個她曾心心念念的少年将軍在聽聞她入宮後便上書常駐邊疆,一直未娶妻生子,直到前年戰死疆場,遺體被被北狄人分屍羞辱,懸挂在邊城城牆上,結束了他短暫的一生。

她進宮沒幾年,姨娘便病逝了,她也遭人算計早早失去了當母親的權利,如今能做的,只有牢牢抓緊自己手上的權力,該報仇的報仇,該報恩的報恩,争取在自己有生之年走到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上。

她一直這麽告訴自己,但她看到陳貴嫔的女兒三公主悉心照料染了風寒的陳貴嫔時,她心裏還是狠狠一痛,她也想要這麽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女兒,能在她傷心憂慮的時候甜甜地叫她一聲母妃。

所以在陳貴嫔被打入冷宮後,她還是吩咐底下人多照看着三公主些,可那孩子見了她卻恨得咬牙切齒,五皇子和七皇子也不複之前對她的親近之态。後來,邊塞小族上書想請大齊公主和親,前朝選定的人選是三公主,但她卻勸得皇上改了主意,她始終記得三公主照顧病中的陳貴嫔的樣子,記得自己小時候抱過她親過她,她也曾甜甜地叫過自己母妃。

後來,她無牽無挂,一路扶搖直上,雖然無子,卻在幾年間從妃位升至貴妃位,在32歲那年終于讓皇上松口封她為後。

卻沒想到,她在封後大典上蠱毒毒發身亡,典禮剛剛禮成,她卻永遠沒有機會坐上那至尊之位了,也沒有機會看到大齊的兵馬踏平北狄。

看來她還是棋差一招,自從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受人算計沒有了生育能力,她便從宮外延請醫女,暗自修習醫術多年,但想取她性命的人總有千萬種法子等着算計她。

蠱毒,看來是她抱養的九皇子的母族幹的,掐的時間可剛剛好,她剛剛成為皇後,九皇子按說就是嫡子了,這時候就算她死了,也不影響九皇子成為皇上唯一的嫡子,算計得可真精啊,九皇子生母的奶娘好像就是個南疆人。

她慢慢閉上眼睛,周圍的紛繁亂像全都離她而去,最後浮現在她面前的,還是那個沖她笑得燦爛,給她摘野花、編花環的少年,可惜她再也不能為他報仇了。

越詩以為自己死了,卻沒想到再次睜開眼,自已變成了這個陌生時代裏和她同名同姓的一個女人,神奇的是,兩人連長相都一模一樣。

後來,她接收了女人的全部記憶,終于在冥冥中意識到,她就是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她,兩人也不知誰是誰的轉世,她死時32歲,這個女人也32歲。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還有一個女兒,她上輩子心心念念的女兒,當然,現在也是她的女兒了,她終于當母親了。

所以在看到越靈哭時,她才會辛酸難受,心髒一抽一抽地隐隐發疼。

病房裏母女倆抱頭痛哭,一個是兩輩子終于有了母親,一個是兩輩子終于有了女兒。孫燕在門外被她們母女倆的哭聲驚住,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先在門口等一會兒,聽聽她們母女倆說些什麽。

“好了,靈靈,別哭了,這是怎麽了,媽媽不是把你送到外婆家去了嗎?怎麽沒等媽媽去接就回來了?”,越詩松開女兒,用手抹了抹她臉上的眼淚,看着她的淚水盈滿眼眶,不禁心疼地問道。

越靈本來想說什麽,但擡眼又看到媽媽手腕上纏着的厚厚繃帶,眼淚又砸了下來,哭聲問道:“媽,你這是怎麽弄的,我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才多久沒見,你就成了這個樣子?”

越詩拍拍她的後背,看了看她蒼白的臉色,擔憂道:“還說我呢,你怎麽也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我走之前不是給你外婆留了不少錢嗎?她在家裏不讓你吃飯嗎?”

說起這個,越靈便烏拉拉将越家人對她的所做所為統統說了出來,她可不會因為那是她外家就幫他們遮掩,讓媽媽趁早斷了對那家人的念想才是正經。

“你說她們要把你嫁給王隊長家那個傻兒子,來給越非凡置換一個當兵的名額?”越詩快要氣炸了,原本的越詩可能還對娘家留有一絲情誼,所以才會為避禍,将女兒送回鄉下,可她卻是将越家那幫水蛭看得清清楚楚的,她本就打算身體好一點就把女兒接回來,現在想來,要不是她家靈靈自己機靈跑了出來,那等她回去,她的女兒說不得已經被越家人毀了。

“她們怎麽敢?怎麽敢?賤人,一群賤人!”

越詩氣急,向來文雅克制的人忍不住曝起粗口來,正在這時,病房門吱呀地一聲被人推開,孫燕緊張地摸着褲縫,笑容尴尬地走進來。

“小妹,我……”,孫燕剛想開口說話,便被越詩掃過來的淩厲眼風震住了,一時間讷讷地說不出話來,剛剛越詩掃她的那一眼,她竟然忍不住想給越詩跪下,真是奇了怪了,那個軟糯溫和的小妹竟然還有這樣一面,看來她這次真被氣瘋了,這個女兒果然是她的心頭寶。

“媽,這次是二妗子送我回來的”,越靈扯了扯越詩的衣袖,對她使眼色道。

越詩見狀倒是收起了剛才那副氣場全開的樣子,她笑着讓孫燕進來,“原來是二嫂啊,我還當是誰呢?這次多虧了你送靈靈回來”。

“應該的應該的,靈靈也是我和你二哥看着長大的,我們也心疼她,所以才瞞着媽把她帶回來”,孫燕不自在道,也不知是為什麽,她這次見了小姑子總有種膽怯的感覺,也不敢随意開口說話,人家說一句她接一句。

兩人寒暄了幾句,越詩便遞了五塊錢和幾張糧票給孫燕,說道:“二嫂帶着靈靈一大早就從家裏出發,一路上也沒好好吃過飯,這幾塊錢和幾張糧票你拿着,到醫院門口的國營飯館吃頓好的,那家館子裏的白菜豬肉餃子不錯,二嫂你去嘗嘗味兒,吃完了給我和靈靈帶點飯上來就行。”

孫燕嘴上說着不好意思,手上卻動作麻利地将錢和票子揣進兜裏,心想着這小姑子出手果然大方,看來她兒子的工作沒準真能成呢。

“那我就下去随便吃點兒,給你們帶些好的”,孫燕滿臉帶笑地推門出去。

越詩點頭應好,她原本就是為了将人打發出去,好跟自己女兒說會話的。

“她回來還得有一陣兒,你跟媽說說她怎麽會跟着你一起來?”越詩拉着女兒坐在床邊,細細問她。

越靈省去了一些不能說的細節,将前因後果一一告訴越詩。

“這麽說你是騙孫燕說我能給越帥找一份城裏工作,她才敢冒險把你送回城裏的?”

“是這樣的,她嫌外婆把當兵的機會留給越非凡,便想利用我在您這為越帥謀一份前程。”

“那這幾天就得把她先穩住”,越詩點點頭道,“你別管了,媽媽來安排”。

“還有你說的,越琴帶着她女兒袁青青回過一趟家,她們走了之後你外婆才提出要把你嫁給那個傻子?”

“對,很突然,前一天還對我挺好,後面我大姨和表姐一走,她就變了副樣子,非要把我嫁給王家。”

“那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越詩想明白了,越琴她男人這兩年在革委會混得風聲水起,一定是她們知道了王建業被舉報的事兒,覺得這下子她在城裏沒活路了,才會起意對付她女兒。

“媽?”越靈疑惑道。

“沒什麽,讓媽媽想想怎麽跟你說”,越詩搖搖頭,接着抱了抱女兒道:“媽媽之前一直什麽事都不告訴你,只想讓你無憂無慮地長大,但現在看來這樣也不好,這世上總有些意料之外的事和惡心透頂的人,你得對這些有所警惕,有所防備才行,就像這次,你就做得很好,媽媽沒想到你會這麽機智勇敢。”

溺子如殺子,前世在宮廷中生活多年的越詩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當時宮裏賢妃膝下有位二公主,賢妃就這一個女兒,從小将她養得天真爛漫,外面的污髒事兒從不許人在女兒面前提起,選驸馬也是斟酌了許久,才選定一戶老實本分的公侯之家。

誰知二公主嫁進那家不到三年,便郁郁而終。她母妃從未向她傳授過該怎樣過好後宅生活,該怎樣和公婆妯娌處好關系,該怎樣應對後宅中的明槍暗箭,二公主離了處處愛她護她的母妃,便如同折了的花朵,漸漸枯萎在深宅大院裏。

所以她要改一改越詩之前教育對待女兒的方式,該讓她知道的,得讓她知道,該提醒她防備的,也要讓她防備起來。

“對了,媽媽,你手腕怎麽了?”越靈小心地拉着越詩的小臂,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嗯”,越詩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對女兒開口。

“其實媽媽跟你一樣,遇到了類似的事,媽媽為了脫身,就在手腕上劃了一刀,看着吓人,其實不嚴重”。

這種事越詩着實不能對女兒說得太詳細,其實當初她送女兒回鄉下就是為了避禍。

對,避禍。她後嫁的這個丈夫王建業是大學老師,兩年前運動剛開始的時候被人抓進去過,但不知道他在裏面攀扯了什麽人,第二天就被放出來了。她們一家也就安安穩穩過了兩年,現在大學雖然已經停課,但知識分子這個頭銜仍然像個包一樣懸在王建業頭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前段時間王建業得到消息,他被人舉報了,上面的決定壓在革委會主任那裏好幾天都沒下來,他惶惶然找了各種關系,希望能跟上面搭上話,殊不知他前兩年為了脫身,攀扯的人太多,人家這次整的就是他。

革委會主任姓趙,今年47歲,在運動中不知借着機會糟蹋過多少女人了,是個革委會上下皆知的老流氓,但隐約聽說他背後關系硬,誰也不敢豁出一家子跟他硬幹,單位裏但凡有點姿色的女人都躲着他走,已經成了家的男人也從不讓自家妻子女兒來單位。

除了個別心思不正的女人想着攀附他,其他人如非必要,都離他遠遠的,前段時間王建業的事情報上來時,他不知道聽誰說王建業繼女是個絕色,便起了心思,遠遠地看過越靈一眼,回來就嚷着要娶越靈做續弦。

他今年47歲,越靈才15歲,他孫子都有12歲了呢!但他就是起了這樣不要臉的心思。他讓人傳話給王建業,說他的事情很好解決,只要把繼女嫁給他就行,不然就等着住牛棚、挨吧。

王建業是見識過這兩年革委會人的架勢的。群情激奮的人群高喊着口號,叫嚷着要把一切牛鬼蛇神統統揪出來,把他們鬥臭、鬥倒、鬥垮,他們學校的老師,他昔日的同事被帶上“鬥鬼臺”,揪上去又轟下來,挂牌子,抹黑臉,戴高帽,扣字紙簍,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更悲慘的是女性,那些稍有姿色的女性被鬥者除了人格上的謾罵和言語上的輕慢,還經常遭到猥亵侮辱,他不敢想像,如果他有一天落入這種境地會怎樣,不止他,還有他的兒子女兒。所以他在兩年前便出賣了自己的師長同事,茍活求存,誰知老天還是不放過他。

他在前妻去世後便做了結紮手術,一心一意守着一雙兒女過活,後來雖然看中了越詩,但即使跟一起越詩生活了七八年,他心裏最愛的還是他一雙兒女,越詩心裏最看重的也是她的女兒越靈。

越靈的繼兄王兆衍今年18歲,繼姐王靜雯16歲,自越靈跟着媽媽越詩來到王家後,王兆衍對她們母女倆不聞不問,直到近兩年态度才有所緩和,而王靜雯卻是一直處心積慮刁難越靈和她媽媽。

繼父王建業遇事總是不痛不癢地說上自己女兒兩句,便好言跟越靈說不要跟姐姐一般計較,越靈小小年紀便體會到了寄人籬下的不易,好在她媽媽很愛她,時時處處為她着想,在她受委屈時時常繼父争執起來,但她不想讓媽媽為難,在家裏總是躲着王靜雯走。

今年年初的時候,因為王靜雯喜歡的男生給越靈遞了情書,讓王靜雯看見了,她更是大鬧了一場,還扇了越靈一巴掌,家裏當時只有越靈和王家兄妹在,越靈吃了虧也沒處說,但那天不知怎麽的,王兆衍看見越靈捂着臉哭,便上去給了王靜雯一巴掌,王靜雯當時哭鬧着将王兆衍的臉都撓花了,等王建業回來又是大鬧了一場。

這件事之後,兩人的關系更是勢如水火。王建業更是給了越靈好長時間的冷臉,越詩性格雖然軟綿,但遇上女兒的事卻是寸步不讓,兩人冷戰了将近一個月,直到前段時間,王建業才一反常态,對越靈關懷備至起來。

越詩為此還高興了幾天,直到她有一天無意中聽到王建業和另一個陌生男人的對話,才知道他為了保住自己一家的安穩生活,竟然準備犧牲她的女兒,将她15歲的女兒嫁給一個47歲的人渣敗類。

越靈在家的時候,他對越靈就像逗貓撩狗一樣,開心了給點好臉色,不開心了吊着一張長臉,王靜雯更是時常欺負她女兒,現在遇上事了,反而要把她的女兒拿出去做交易,換取他們父子三人的安穩生活,王建業自己做的孽,憑什麽要她女兒來付出代價。

于是她回家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第二天在王建業出去後,便把越靈送回了老家,只給他留了一張字條,說她要帶越靈回去看看娘家媽。

為了讓女兒在越家生活得自在些,她給她媽留了不少錢,也給女兒手裏留了不少錢,這才回到城裏。王建業可能已經猜到她知道了些什麽,但人已經送回去了,他自從被舉報後,輕易不能離開城裏,所以也不能怎麽樣,但後來不知怎麽的,這個畜生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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