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算

越詩嫁給王建業後,王建業幫她在城裏塑膠廠找了份工作,前幾年他還是個受人尊敬的大學老師,結識的人多,會鑽營,路子廣,給自己老婆找個城裏工作對他來說并不難。

大概是好日子過久了,不能接受自己有朝一日會像學校的同事一樣被下放,王建業為自保出賣過不少昔日的師長好友。他這樣的人,生在太平盛世自然可以當個翩翩有禮的僞君子,但凡世道有了變動,他真小人的一面就袒露無疑,越詩跟他生活得越久,越能發現他骨子裏惡性的一面。

所以到了關鍵時刻,他先是打起了年紀尚小的繼女的主意,事情不成,猶疑之下,又把算盤打到了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身上。

是的,革委會趙主任見他沒看住繼女,生氣之餘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說是讓他老婆陪自己睡幾次,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不然後頭有他吃的苦頭。

王建業幾番猶豫,最後還是将家裏的兩個孩子支了出去,把自家屋裏的鑰匙給了姓趙的。越詩直到姓趙的惡心男人進門之後,才意識到同床共枕的丈夫把她賣了,在跟姓趙的争執之中,越詩割傷了自己的手腕、爬上窗檐以性命相威脅,才把姓趙的唬走。

不過姓趙的雖然色膽包天,但看見越詩手腕上不斷流出的鮮血,還是擔心鬧出人命來不好收場,便只能悻悻作罷。他走後,越詩撐着最後一分氣力敲響了對面鄰居家的房門,後來也是鄰居家的人把她送到了醫院。

等越詩再度醒來,她身體裏已然是來自異世的另一個靈魂了。

接收到原主的記憶後,越詩覺得她當時真是腦子不清楚,刀子幹嘛要用在自己身上,該狠狠地給那個老流氓幾刀才對。

她住院這幾天,王建業似乎不知道怎麽面對她,只在給她送飯時來過兩趟,有時他自己不過來,指派着王靜雯過來照看她,王靜雯心不甘情不願地來了兩趟,進來掃了她兩眼就翻着白眼走了,手裏也沒帶飯,越詩也不指望這對令人惡心的父女倆,她這兩天都是找二樓的護士幫她在食堂打的飯。

倒是王家那個兒子懂點人情世故,知道她住院後提着東西過來看過她兩回,言語間還捎帶着問起越靈,看着比他那個黑心的爸爸和愚蠢的姐姐好多了。

“媽,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要不離婚吧”,越靈猶豫着将心裏的話說出口。雖然越詩言語中把很多地方隐晦着帶過去并沒有明說,但越靈不笨,她已經能夠大致推斷出這幾天自己媽媽身上發生的事情。

她繼父王建業自學校停課後便給人送禮,幫自己活動了個街道民政幹事的職位,他兒子王兆衍前兩年初中畢業後本來是要按規定下鄉的,但王建業找了關系把他送到木料廠當學徒工。

今年王靖雯和越靈都初中畢業了,王建業卻處境不妙,沒法再給他女兒找份城裏工作讓她順利留城,便想着讓越詩從塑膠廠早退,把工作留給他女兒王靜雯。越詩當然不願意,她自己也就越靈一個寶貝女兒,工作當然是給自己女兒的,不然越靈就得下鄉了。

于是兩人僵持着,誰都不願意讓步,王靜雯聽說繼母不願意讓她接替工作,整日在家裏也是陰陽怪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離婚,當然要離婚!”越詩斬釘截鐵道,這麽個惡心人的玩意兒不離婚留着過年嗎?不僅要離婚,離婚前她還要送王建業一份大禮,跟他生活了這麽多年,多少還是知道點他的底細的。

說來這個陌生的時代最讓她滿意的就是男女感情不順可以離婚,不像她那個時代,和離牽扯到父母宗族,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而且就她所知,這兩年因為全國特殊運動的原因,子女和父母斷絕關系、妻子和丈夫離婚劃清界限的例子比比皆是,甚至國家還鼓勵這樣做。

你既然把事情做絕了,就不要怪別人不念往日情分,這是王建業應該得到的教訓。

越靈也是這樣想的,婚是一定要離的,而且城裏也不能再呆下去了,她好歹知道一些歷史,全國這樣的狀态可是持續了好些年,如今離情勢明朗還早着呢。

現在是一切唯成分論的年代,她生父是地主家庭出身,繼父是現在人人喊打的知識分子,還有個重活一世的書中女主袁青青憋着使壞,在城裏太不安全了,不如最近幾年先到農村避避風頭,偏遠農村的局勢比城裏要好得多,不為別的,能避禍就不錯了,要知道,這場動蕩可是持續了整整十年,十年間各種運動反反複複,雖說農村也并不十分保險,但也已經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了。

越靈把越詩扶到床上讓她躺着,從暖壺裏倒了一杯水晾着,建議道:“媽,不如咱們去鄉下呆幾年吧,城裏現在形勢越來越緊張,學也上不了,上班也不安穩,還有一堆人使着壞想要算計咱們,前一陣街道幹部不是來家裏做過動員工作嗎?這一批學生最近幾天就要分到各地了,咱們跟着一塊走吧!”

最近幾年國家大力推行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新三屆老三屆的初中畢業生和高中畢業生在畢業分配之際,都要響應國家政策,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但從政治、經濟、生活各個方面來說,不管知青下鄉時表現得多積極,他們內心都是不情願的。因為一旦下鄉,他們的戶口也會随之遷往農村,再也不是城裏人了,也無法享受到與城市戶口挂鈎的各種生産生活配給。

這個時期上山下鄉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城市戶口遷出,農村戶口遷入。所以街道每年動員這些知青下鄉落戶得費老鼻子勁兒了。

一個多月前,街道幹部就挨家挨戶對今年應該下鄉的學生進行了摸底排查,和學校一起給這些學生和學生家長做動員工作,當時就來過越靈家裏,因為她們家今年有兩個該下鄉的學生,但從她家就能看出來,動員工作沒多大效果。

王建業舍不得自己女兒下鄉,一時又解決不了她的工作問題,只能隔三差五把王靜雯送回她爺奶家呆幾天,越靈前不久也被越詩送回鄉下,城裏像她們這樣的比比皆是。

越詩聽完女兒的話愣了愣,她前世能一路走到皇後之位,不會沒有一點兒政治敏感,城裏最近兩年确實風波不斷,目前看來,這樣的局勢并沒有任何好轉的苗頭。

“你是說讓我這次跟着你一起下鄉?”越詩向女兒确認。

“對,媽媽。我來的時候在公交車上正好聽見有人說這個事兒,好像今年街道和學校動員的下鄉人數太少,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要舉辦學習班,組織畢業生和家長學習領導語錄,聽說還邀請了前兩年已經下鄉落戶的先進知識青年代表回來做動員。咱們如果這時候主動要求下鄉,應該很快就能離開這裏。”

而且辦學習班,做動員工作只是街道的懷柔手段。從往年來看,如果畢業生和家長們拒不配合的話,接下來可能學校工宣隊和軍宣隊就會介入,更有甚者,街道會組織思想宣傳小隊到畢業生家裏傳達最高指示、憶苦思甜,搞大批判,進行各種攻心工作。

如果這些還不奏效的話,街道會通知畢業生家長所在的單位,以開除工人隊伍、停發工資和口糧相要挾。總之,不論如何,街道和學校總有辦法逼得你不得不下鄉,只不過或早或晚罷了,自己識趣點主動點,說不定還能分到個相對好一點的地方。

越詩細細思忖了一下女兒所說的,确實,現在在城裏已經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她如今算是跟王建業撕破了臉,那個讓人惡心的趙主任也不知道會不會放過她,還有她那一直沒安好心的大姐越琴,說不定這次王建業被舉報的事就跟她脫不了幹系。她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能力跟這些人硬碰硬,倒不如先換個地方積蓄力量。

不過她走之前總得給這些人送份大禮,才不枉他們這麽處心積慮地算計自己和女兒。

越詩想明白了,便握住女兒的手,回道:“媽媽聽你的,我們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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