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離開

下午六點半, 天色還是亮的,越詩母女到附中操場的時候,操場上已經站滿了人, 全是家裏人來送孩子下鄉的。

各種哭聲、叮囑聲、說話聲在空曠的操場上回蕩, 下鄉的知青們身上背着行李卷和被褥, 胸前還帶着知青辦發的大紅花,一個個不舍地跟家人告別,越靈打眼看了一圈, 覺得恐怕整個操場上就她和她媽是迫不及待想下鄉的。

操場上停滿了帶拖鬥的大卡車,粗略數數,大概有二十來輛,看來這一批下鄉的得有好幾百人。

“越靈, 這呢!”張翠喜洪亮的聲音從斜後方傳來, 越靈和她媽轉頭看過去, 張翠喜和她男人在一輛軍綠色的卡車旁邊站着,手裏拿着她們母子倆的行李包裹。

“嫂子, 你看真是麻煩你們了, 我和靈靈下鄉, 倒把你們夫妻倆折騰得不輕”, 越詩和女兒手挽着手走到張翠喜跟前,臉上帶着歉疚, 客氣地跟張家夫妻道謝,越靈也禮貌地跟兩人問了好。

張翠喜摸了摸越靈的頭,裝作不高興地瞪越詩一眼,“你跟我還客氣什麽,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幫你拿個行李有什麽!”, 她男人也在一旁憨厚地笑了笑說:“是啊,大妹子,翠喜都跟我說了,我家張偉的事這次多虧你了,不然他今天也得跟着這些卡車走,我們夫妻倆還不知道多久能見一次兒子呢!”

張翠喜用手指了指不遠處號啕大哭的幾個女人,心有餘悸地對越詩道:“看見沒?要是沒你那份兒工作,我現在也得在那哭!”

那邊一堆好幾個女人抱着自己孩子大聲哭嚎,那架勢簡直像是生離死別,再也見不着面了似的。但也能想明白,孩子這一走,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來一次,有好些知青下鄉七八年的都沒回來過,最後直接就在農村成家了,難怪家人舍不得。

而且這批下鄉的,有不少都是跟越靈一樣大的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城裏孩子沒怎麽吃過苦,到農村種地插秧,他們能扛得住嗎?再說孩子一個人背井離鄉的,到了插隊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萬一當地人欺生怎麽辦?這些真是不敢想,一想就覺着心酸。

不過這種送別場面沒持續多長時間,很快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拿着一個大喇叭走到操場最前面的升旗臺上,清了清嗓子,對着下面嘈雜的人群道:“好了,大家把哭聲都停一停,眼淚擦幹,我這兒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這次所有的下鄉知青,組織上會給每個人發放一筆安置費,分配到省內的,一個人130塊錢,分配到省外的,一個人180塊錢,現在所有人準備領錢。”

男人說完這句話,頓了頓歇口氣兒,又繼續道:“看見操場上這些卡車了吧,每個卡車前面都貼着一個地名,你們被分到哪兒了,就在那輛寫着對應地名的卡車前面排隊,等知青安置辦的人一一核實過你們的身份,你們就能領到錢了,領完錢的知青,就拿着行李立即上車,不要再有任何耽擱!”

男人話音剛落,操場上便叽叽喳喳亂作一團,家長們帶着孩子四下尋找着對應的卡車,很快,去各地的知青整整齊齊站在分屬各地的卡車前,家長親人們在車外圍站了一圈。

果然,提到錢,剛才那股子離別的感覺霎時被沖散了。越詩和越靈母女倆站在最左邊的卡車前,卡車前面貼着“寧西省綏慶縣”六個字,算上越家母女,這輛卡車前一共站了有22個人。

越靈拉着媽媽的手和她并排站着,張翠喜和她男人拿着母女倆的行李在外圍等着,準備一會兒幫她們母女把行李放上車鬥。很快,知青安置辦的人走過來一一核查信息發放安置費。

等輪到越靈她們這的時候,工作人員疑惑地看了看她們母女倆,又反複看了看手上的資料本,最後神色古怪地确認道:“越詩?32歲?你這資料該不會登記錯了吧!”

旁邊同車的男男女女聽見這話也都看過來,32歲?開什麽玩笑?32歲下什麽鄉?而且那女的哪裏像是32歲的樣子,最前面剛才一直往後看的男生也一臉幻滅的樣子,他剛剛是對一個比他大15歲的女人一見鐘情了嗎?不對!這不是真的吧!

“對,32歲,沒錯,我女兒都這麽大了”,越詩指着旁邊的女兒,對知青安置辦的工作人員解釋道。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更幻滅了,他剛才一直以為她們是姐妹來着,32歲?長得這麽年輕,這像話嗎?

“32歲怎麽還下鄉啊?”那個工作人員還是一臉不解。

“我是主動向組織上申請要去農村鍛煉的,正好我女兒今年要下鄉,就跟着她一塊了”,越詩又說道。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把錢發給母女倆後繼續往後面走。說什麽主動要求去農村鍛煉,他還從沒見過這樣的人,難不成是放心不下女兒一個人下鄉,所以自己也要跟着去?那她家裏的其他人呢?想想真是納悶!

旁邊站着的其他人眼神隐晦地在越家母女身上掃來掃去,小聲竊竊私語着。工作人員在後面繼續發錢,催促已經拿到錢的知青趕快上車。

于是前面幾個男的一馬當先,先将綁好的鋪蓋卷使勁抛到車鬥裏,然後用手扒着卡車後鬥的格擋一使勁,人就翻了進去,卡車是軍用制式的,車鬥挺高挺深,看起來不太好上。

張翠喜見狀也讓她男人把越詩母女倆的行李放進去,催促着越詩和越靈先上車,不然一會兒先上去的人把地方占完了,這二十來個人加上行李和鋪蓋卷,能把這車鬥塞得滿滿的!

“嫂子,那我們就上去了,你多保重啊。”

“上去吧,到地方了和孩子好好的,說不準過個幾年咱姐倆還能見上面呢!”,後面的人還等着上車,張翠喜便擺了擺手沒再多說。

“來!同志,我給你搭把手,你拽着我,我把你拉上來,不然這車你不太好上”,這車底盤高,車鬥也高,的确對女同志不太友好,好在最先上去的那幾個熱心的男知青願意在車後面幫着拉後面的人一把。

對越詩開口的就是剛才站在隊伍最前面的男生,雖然剛剛鬧了烏龍,但他看到越詩站在車鬥下面時,還是忍不住出聲了,出聲之後,連他自己也在心裏暗罵自己一聲色迷心竅。

越詩倒沒想到眼前的人心裏有這麽多彎彎繞繞,她客氣地道了謝,搭着那人的手借力上去,越靈在後面推着她的腿,因為她左手腕有傷,所以只能用右手使勁兒。

之後越靈也被一個男知青拉上去,母女倆的行李和鋪蓋卷放在靠前面駕駛室的地方,越靈把行李弄平整放在車鬥裏當作座位,又把綁着的鋪蓋卷拆開,把裏面的被褥拿出來,褥子平鋪在行李上,被子留着在晚上蓋,拾掇完再這麽打眼兒一看,倒還像個樣子,至少人不會囫囵着窩在車鬥裏受罪。

因為寧西省和蘇北省中間還隔着一個省,從這裏開車到寧西估計得開兩天左右,中間可能要走山區,山裏晚上冷風一吹,不蓋被子根本扛不住。

後頭上來的人也學着越靈的做法,給自己整了個座位,很快,所有人都上了車,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卡車的車燈開着照明,緊接着,一輛輛載滿了知青的卡車緩緩駛出附中操場,直接從附中後門開出去了。

車上的知青不住地朝底下的親人擺手再見,車後面還有人哭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追着車跑了好長一段路,越詩和越靈坐的這輛車駛出去的時候,她們跟下面站着的張家夫妻揮手再見,看着喧鬧的人群越來越遠,她們反倒舒了一口氣。

天已經完全黑透,車子搖搖晃晃地行駛在漆黑的街道上,很快就出了城區,一起出發的車隊一出主城就各自走了不同的方向,到寧西省去的卡車只有這一輛,考慮到安全問題,除了司機以外,軍方還派出了一名士兵帶槍跟車護送,這年頭劫道犯案的可不少見。

車上衆人似乎還沒從與親人分別的失落難受中走出來,一時間也沒人說話,倒是卡車行駛時的引擎和發動機聲在一片靜寂中格外明顯,越靈摸着黑把被子蓋在她和媽媽身上,母女倆相互倚靠着閉上眼睛,很快在汽車晃晃悠悠的行進中沉入夢鄉。

而另一邊,王建業也從母親家裏接回了女兒。

王靜雯一路上就沒安靜過,她始終不相信越詩會繞過自己的親生女兒,把工作交給她,于是她一路不停地問追問王建業,是不是故意騙她回來的。

直到自行車停在自家樓下,王靜雯才堪堪住了嘴,反正照她爸說的,不管是真是假,明天到醫院看看就是了,不過她後媽也真是脾氣大,只不過跟她爸吵了幾句嘴,竟然就敢割腕自殺。

王建業去車棚放車,王靜雯拿着鑰匙先上了樓,她開門将燈打開,屋裏還是她走之前的樣子。

随即她走進自己房間放東西,一進門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越靈的東西呢?

她一直跟越靈一個房間,越靈最近被她後媽送回了自己娘家,這她是知道的,但房間裏的被褥什麽的她記得沒有拿走啊!但是現在,越靈的床上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床板,床頭的桌子上擺着的各種小東西也都統統不見了。

王靜雯又拉開越靈的衣櫃看了看,裏面空蕩蕩的,一件衣服都沒有!

“爸,越靈回來了?”

王靜雯聽見外面她爸進門的聲音,便跑出去問他。

王建業一邊換鞋一邊回答女兒:“沒有啊,她不是被你阿姨送回鄉下了嗎?”

“那她的衣服、被褥和所有的東西怎麽都不見了?爸,你不信去看看!”

王建業将信将疑地走進女兒房間,果然如女兒所說,房間裏所有越靈的東西都沒了。他心想難道越靈今天真的回來了,但搬空自己的東西是怎麽回事?

王靜雯倚在房門邊上說着風涼話:“難不成她不準備在咱家呆了,那還算她有點自知之明!”

王建業聽到女兒這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神叨叨地又問了王靜雯一句:“你剛才說什麽?她不準備在咱家呆了?”

王靜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王建業便一把推開她,沖回自己和越詩的房間。開燈這麽打眼兒一看,他的心就像是墜入了冰水裏,房間裏越詩的東西也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拉開衣櫃門,裏面衣服也一件不剩,他急紅了眼,用榔頭砸開越詩常年鎖着的那個小抽屜,果然,裏面的東西已經被拿完了,還有他放在床側抽屜裏的各種票證錢財也全部一分不剩。

王靜雯被她爸拿着榔頭的樣子吓得不敢出聲,她隐約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兒,越詩母女倆的東西都不見了,那越詩說的,要把工作交給她的話十成十是騙人的。

王建業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稍微平靜了一下情緒,便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拿着鑰匙往外走,走前還記得囑咐女兒:“你把門鎖好,爸爸去趟醫院。”

王靜雯乖巧地點頭應好,雖然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也不想再追問下去,刺激她爸的情緒。

晚上八點多快九點了,路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昏暗的路燈下,只有王建業一個人飛快地蹬着自行車,平時騎車子從家裏到醫院至少也得半個小時,今天不到十五分鐘車子就停在了醫院大門口。

他着急忙慌地把車子放好,徑直跑上了住院部二樓,值夜班的護士見他瘋瘋張張地沖進來,害怕發生什麽事兒,忙在他背後喊他,王建業卻好似沒聽見,他一把推開越詩的病房門,裏面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正好身後的護士也追過來。

“同志,你這大半夜的是怎麽了?我們這還有住院的人員要靜養,你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不太好吧!”

王建業卻沒搭理小護士前面說的話,反而轉身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力搖晃道:“這間病房的病人呢?她不是一直在住院嗎?人呢?”

小護士被他搖得暈頭暈腦的,連忙用力扯開他的手,沒好氣道:“當然是出院了!怎麽?你是她誰啊?”

“出院,出院”王建業低聲喃喃着,忽而聲音又大了起來:“出院?她什麽時候出院的,今天早上我從醫院走的時候她還在呢!”

“上午十點左右辦的出院,病人女兒給辦的手續!”小護士聲音也拔高了,真是倒黴,大半夜的遇上這麽個神經病。

“病人女兒,是越靈,對,是她”,王建業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他早就該想到的,昨天越詩對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還一反常态要把工作給雯雯,這裏面肯定有事兒,他怎麽就沒再想想呢,王建業越想越覺得自己蠢。

越詩能帶着女兒去哪兒呢?她是不準備和自己過了嗎?那她也得跟他把婚離了吧,這麽不聲不響地離開,算怎麽一回事兒。該不會,王建業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個不用經過他也能離婚的可能。

不會的,越詩不會這麽對他的,他這幾年對她不錯了,她不會這麽狠心的。王建業抱頭蹲在地上好一會兒,才說服自己情況不會那麽糟的。

他回到家時女兒已經睡了,他卻睡不着,他心裏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心髒砰砰的跳得特別快。

果然,他的預感沒有錯,第二天一早,就有派出所和革委會的人上門了。

“你是王建業?”

“是”,王建業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他昨晚在客廳裏坐了一宿,心裏祈求着越詩不要那麽絕情,但今天這些人一上門,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你的妻子越詩實名舉報你有行賄受賄行為,而且生活中有極為嚴重的修正主義思想和資産階級作風,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王建業苦笑一聲,說了一聲好。他知道自己這回栽了,且不說他自己身上不幹淨,就算這邊查不出什麽,趙方那個老東西也不會放過他的,他這是兩頭空啊,為了前程拿妻子繼女和人做了交易,交易沒成不說,反而和妻子反目成仇,還被妻子實名舉報了,真是兩頭都沒落着。

王靜雯一大早就聽到屋外吵吵嚷嚷的,她換了衣服打開門一看,正好看到穿着派出所制服的人要把她爸帶走。

“爸!你們要幹什麽?為什麽抓我爸爸?是不是越詩?是不是她使了什麽壞?你們不該抓我爸爸,該去抓她才對!”

王靜雯沖着那些人哭叫道。

但是沒人理會她,反而還有人出聲警告她道:“你爸爸有沒有事兒我們查了就知道,要是真查出點什麽,你也落不着什麽好,勸你還是消停點,我們稽查隊的人一會兒就會上門搜查的!”

王靜雯還想說什麽,王建業趕緊打斷她,“雯雯,找你哥哥,讓他回來!你以後要聽他的話,別任性……”

王建業話沒說完,就被人扯着帶走了,王靜雯大哭着追到樓下,街坊鄰居遠遠看着,沒有人敢上前說些什麽。

王建業這一看就是攤上事兒了呀,他們這兩年這種場面見的多了,但凡被帶走的,基本上就回不來了,指不定過兩天還要挂着牌子游街呢!這時候沒有人敢往上湊,要是不小心被牽連了,那可真是有理都說不清。

王靜雯眼睜睜看着父親被帶走,再聯想到昨晚的情況,她心裏認定了是越詩母女搞的鬼。

她回家收拾了一下就直奔城郊的木材廠,她哥王兆衍就在木材廠工作。

王兆衍被人從廠房叫出來的時候還有點懵,他妹妹怎麽這個時候找來了?

“哥!”王靜雯一見到自己哥哥,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哥,爸爸被人抓走了,你快跟我回家吧。”

“爸被人抓走了?你先別急着哭,跟我把事情說清楚!”王兆衍厲聲道。

王靜雯還是哭哭啼啼的,從王建業接她回家開始,一直說到今早發生的事,末了總結一句:“肯定是她們母女倆幹的,爸爸不就跟她吵了幾句嘴嗎?自己割腕也就算了,怎麽就這麽狠心還要我們一家人不好過。”

王兆衍沉默着聽完妹妹的話,開口道:“先別急着下定論,越姨不是那樣的人,再說靈靈不是在老家嗎?”

王靜雯早上出來得晚,前面王建業和那些人的對話她并沒聽見,只是憑直覺覺得罪魁禍首是越靈和她媽。但這會兒聽見自己哥哥為越詩母女倆說話,她還是忍不住生氣憤恨道:“怎麽,我看是越靈那個小狐貍精給你灌迷魂湯了吧,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上次你趁着越靈睡着偷親她,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本來不想給她哥難堪,但是她哥太過分了。平時老叫她讓着越靈就罷了,都到了這會兒了,他還執迷不悟地站在越靈那邊。

“你說什麽呢!現在說的是爸爸的事!你扯什麽其他有的沒的,行了,我請假跟你回家看看情況,要是爸爸真的出事兒,我這活也幹不成了”,王兆衍說完就進去找領導請假了,沒再給王靜雯半點說話的機會。

他對繼妹确實有了一些不合倫常的心思,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這一點,沒想到早就被妹妹看在眼裏。

但他不想聽到別人說破這件事,尤其是他的家人,他和越靈之間又沒有血緣關系,何必說得他像犯了彌天大錯一樣。

王兆衍收拾了東西跟妹妹回家,到家後不久,稽查隊的人便到他家搜查,翻箱倒櫃地細細檢查一遍,倒也沒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想來王建業也不可能把重要的東西放在家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關鍵是他們還找了王建業之前的同事詢問情況,這些同事可以說是對王建業恨之入骨,當初王建業被抓進去的時候,說了好些子虛烏有的事情誣陷他們這些老同事,把自己摘出來,就連對他有大恩的老校長也被他賣了,這種小人行徑,今天終于暴露了,他們高興還來不及,于是稽查隊的人手裏已經有了好些人的證詞,那些已經被下放的人,他們的家人也沒放過他,寫了好些舉報他罪證的材料。

可以預想,王建業最好的結果就是被下放改造,而王兆衍和王靜雯說不定也得跟着一起。

除了王家這邊,越家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昨天傍晚的時候孫燕悄悄摸摸回到了家,好在她編的謊話還沒被拆穿,陳婆子只是怪聲怪氣地瞪她幾眼,話裏話外指責她為了躲懶才跑回娘家,她心情好,就沒跟陳婆子頂起來,當天夜裏,她又去隊長家找借口給她兒子也弄來一封介紹信,第二天淩晨摸黑的時候,就帶着兒子出門到鎮上坐車。

這回進城她兒子就是城裏人了,孫燕心裏高興,完全沒注意到她已經漏了行跡。

王小凡早上起來上茅房,意外看見二房母子偷偷摸摸地出了門,她心裏納悶兒,這麽一大清早的是去哪兒呀,昨天也沒聽孫燕說今天要帶着越帥出去啊,她總覺得孫燕這幾天不太對勁兒,但又不知道孫燕在謀劃些什麽。

心裏存着事兒,她便睡不着了,于是她推醒旁邊打着呼嚕的越來寶。

越來寶迷迷糊糊問了一句:“幹什麽啊?”

王小凡又使勁推搡了他幾下。

“你醒醒神兒,我跟你說個事兒,我剛看見二嫂帶着越帥偷偷摸摸地出門了,你說他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越來寶聽見媳婦兒這話瞬間瞌睡都沒了,他一下子坐起來,“你說二嫂帶着越帥出門了?”

“對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二嫂開門關門都寸着勁兒,生怕弄出什麽響動來”,王小凡回答道。

“壞了!”越來寶立即起身換衣服,他想起昨天他跟二哥說話時二哥表情不自然的樣子,當時他說到他兒子越非凡當兵的事情,意思是等非凡當了兵,将來一定會提攜越帥一把的,讓他二哥放寬心,結果他二哥當時什麽也沒說,臉上的表情透着古怪,他以為二哥心裏還有疙瘩,便沒當一回事兒,現在想來,恐怕二哥二嫂早就有了別的謀劃,說不定還會毀了他家非凡的機會。

“什麽壞了?你說什麽呢?”王小凡不知道自己男人怎麽突然一副大事不好的樣子,便連連追問。

“唉,你先別問了,起來穿好衣服,去那邊廂房看看越靈還在不在?”越來寶急聲吩咐自己媳婦兒。

王小凡聽了這話吓了一跳,她連忙取了床頭的衣服往身上套,“你是說越靈不見了?怎麽可能?”

“你先去看看再說,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不然非凡那事兒就泡湯了!”

王小凡很快穿好衣服,跑到越靈住的廂房,摸着黑往床邊走去,她手往床上一摸,是空的!床上被子裏的根本不是人,是一個大枕頭!

她急忙跑出屋子,急惱道:“來寶,人不見了!人真的不見了!”

越來寶聞言立馬敲起了他媽的房門,嘴裏還不住地叫着開門,陳婆子睡得好好的被人鬧醒來,沒好氣地開門就罵:“你是爹死了還是娘沒了,天還烏黑着就敲你老娘的門,趕着投胎啊!”

越來寶沒空跟他媽說這些,只一句話就讓陳婆子從罵街的狀态中清醒過來,“媽,越靈不見了!”

“你說誰不見了?越靈不見了?怎麽可能,那丫頭身上一分錢沒有她能去哪兒?”

“媽,這事我能跟你胡說嗎?你去看看,人真的不見了!”

陳婆子聞言立馬跑去越靈的房間,果然人不見了。

她一下子癱坐在地哭罵道:“這欠收拾的臭丫頭,她怎麽就跑了呢,當初就該打斷她的腿,直接把她送去王家,這現在可怎麽辦啊?非凡還等着去當兵啊……”

越來寶見院裏的動靜把其他人都吵醒了,只有他二哥那間屋子沒有任何動靜,心裏越發肯定越靈離開跟二房有關。

老太太還在地上哭個沒完沒了,越來寶壓着火氣,對她道:“媽,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越靈,她肯定是去城裏找她媽去了,今天我媳婦兒看見二嫂帶着帥帥天還沒亮就出去了,指不定二哥知道些什麽呢!”

老太太最聽自己小兒子的話,聞言站起身就去拍二房的門,“老二,你給我把門打開,快點,是不是你媳婦把人帶走的,你給我出來!”

越來喜早就醒了,他在屋裏拖了會兒時間,估摸着自己媳婦和兒子應該快到鎮上了,才慢吞吞地打開門。

陳婆子早就罵得口幹舌燥的,門一打開一巴掌就呼在越來喜臉上,“你是故意的是吧,老娘敲了這麽久的門,就算是聾子也都能聽見了?你是故意糟踐我啊,你媳婦呢?她去哪了?”

越來喜迎面就被打了一巴掌,他看着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小弟和一副老實人樣子的大哥,笑了笑,看來是瞞不下去了,不過也好,反正他媳婦和孩子已經走了,就算小弟他們現在就去追,估計也晚了。

于是他也沒再隐瞞,直接不以為然地對他媽道:“媽,您這反應有點慢啊,我媳婦前天就把越靈送回城了,您現在才發現越靈不見了。哦,對了,我媳婦帶着帥帥進城了,越詩要把自己城裏的工作交給帥帥,今天就辦手續,他們母子倆這會兒已經從鎮上上車了吧。”

陳婆子簡直要被越來喜氣瘋了,這個孽子,這是故意諷刺她呢!她怎麽就養了這樣一個孽子。

她撲上去撕扯越來喜,大聲斥罵:“你這個畜生,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這麽大,到頭來你處處跟老娘作對,你就這麽看不慣你侄子?他好不容易有個當兵的機會,你這當二伯的倒處處給他使絆子,你是專門給我添堵的是吧,好日子過慣了讓你活膩歪了是吧,早知道老娘當初就該摔死你這個畜生!”

“對啊,你當初就該摔死我,不僅該摔死我,還該摔死大哥,這樣你就能把好的全留給你小兒子了!”越來喜猛地扯開在他身上捶打的母親,大聲沖她吼道。

“你眼裏只有越來寶那一家子是吧,還說我是越非凡的二伯,我怎麽不為他着想,那你還是我家越帥的奶奶呢,你有好東西的時候想着他了嗎?你拿越靈的親事跟人換當兵名額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帥帥也是你孫子呢!”

“老二,行了,別說了,看把媽氣成什麽樣子了!”,越家老大越來順見家裏一大早就鬧成這個樣子,也是頭疼得不行。

在他心裏是孝字大于天的,他媽一個人拉扯大這麽多孩子不容易,老二今天的話着實過分了。

越來寶扶起氣得打顫的母親,他在二哥開口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這會兒不是火上澆油的時候,先去城裏追二嫂和越帥才是打緊,工作交接辦起來興許沒那麽快,正好也可以看看城裏到底是什麽情況,上次大妹越琴的信裏明明說了,王建業被舉報了,越詩也住院了,現在怎麽還能把工作交接給越帥?

他給自己媳婦使眼色,示意先把老太太扶進屋裏,現在跟他二哥在這浪費口水一點兒用都沒有,還不如盡早進城,看看要怎麽解決這件事!

于是夫妻倆把老太太扶進屋裏,跟她分析清楚輕重緩急,老太太腦子終于清楚了,趕緊讓他們夫妻倆去找隊長開介紹信,這就準備進城。

越來喜也被大兒子越超拉回屋裏坐着,越超倒是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爸媽的謀劃,他給他爸倒了杯水,讓他舒舒氣兒。

越來喜眯着眼,看着老三倆口子把老太太拉進屋,沒過一會兒,老三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估計是去隊長家開介紹信了。

的确,越來寶在王隊長家開了三封介紹信,因為他媽這次也要跟去城裏。開介紹信的理由都不用找,隊長媳婦兒直接就問了:“你們家越琴到底怎麽樣了,怎麽一家子人都要去看她,你二嫂也讓我開介紹信,要去城裏探病,你這會兒又來,你們就不能約好了一塊走啊。”

越來寶沒解釋什麽,開完介紹信急匆匆趕回家裏,收拾了東西就帶着他媽和他媳婦直奔鎮上坐車。

但前面一輛車已經走了,後面的得等幾個小時,越來寶沒辦法,只能認命地在鎮上等。

所以他們一行剛到縣裏的時候,孫燕已經帶着兒子坐上了城裏的公交車,越詩昨天讓她來了之後直接把兒子帶去醫院。

孫燕第二次來城裏,倒頗有些熟門熟路的感覺,她帶着兒子直接上了住院部的二樓,走到越詩的病房外推開門。

結果,裏面床鋪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桌上也空無一物,整間病房似乎沒有人住過似的,孫燕頓時慌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9-18 21:09:41~2020-09-19 22:48: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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