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游戲 “叫我來就為了這個?”……
天氣漸暖,草長莺飛。下了幾場雨的緣故,日頭一天比一天烈,天氣也一日比一熱,分明只是初入五月的天氣,這兩日卻熱的像盛夏一樣,曬得院子中的花都蔫了下去,幾近枯萎。
一整個冬日都在養傷的裴雁君不知是不是中了熱,這幾日又傳出了舊傷複發的消息。崇明帝派了兩次太醫來都說是舊疾病頑固需要靜養,因此賞賜了一些藥材來,之後也就不大關心了。
殊不知傳聞中虛弱不已的裴雁君此刻正安然無恙的站在公主府的院子裏。
謝昭玉這幾日也熱的沒精神,衣服一件件減下去卻依舊感覺不到涼爽,整日的天氣都悶悶的,讓她也跟着恹恹的。小娥想找個法子讓她開心,正巧前日收拾行李的時候從箱子底翻出了一盒雙陸,盒子上落了灰,看樣子已經很久沒人打開過了。
“昭玉姐姐,你瞧這是什麽?”
謝昭玉拿着扇子不斷扇也覺不到一點風絲,反而因為動作又生出一層薄汗,于是沮喪的垂下手。
“現在又敢叫昭玉姐姐了?前段時間在宮裏一口一個殿下叫的可歡。”她說着,撇去一個眼神看他手中的東西。“這是什麽?”
小娥歪頭一笑,“那不是在宮裏嘛,姐姐不介意,叫別人聽去也不好。”她有些興奮地打開盒子:“姐姐忘了?以前你在長安的時候咱們玩過這個的。”
盒子之中有四種顏色的棋子,底下壓着一張布,小娥取出打開來,布上的四角畫着與棋子顏色對應的四塊區域,中間有一些圓圈與線條,按照一定規律連接在一起。
謝昭玉盯着這張布看了半晌,隐隐約約記得這似乎是個游戲,從前有一段時間她沉迷于此,不過後來回冥王谷的時候沒有帶走,漸漸地也就忘記了。
小娥興奮道:“當年姐姐把此物放在我這兒,我就一直放在箱子底,要不是今日收拾冬天的衣服放回箱子,我都險些要把它忘了。”
孫乾明咬着兩根胡蘿蔔條走進來,他一貫是個散漫愛玩的人,聽見游戲二字眼睛一亮,“游戲?什麽游戲?”待到他走進看清是雙陸時,伸手拿起一顆棋子把玩着,吹去上面的灰,有些嫌棄,“這是放了多久了。”
“不多,也就五年。”謝昭玉淡淡看着他說道。
孫乾明:“……”
他拿謝昭玉這無欲無求的模樣最沒有辦法,于是索性不理她,只對小娥說道:“正好今日大家都無事,咱們一起玩玩這個打發時間也好。”
這話正合小娥的意思,她先是笑一笑,而後又皺了眉:“可是這游戲要四個人才能玩,我們還缺一個人。”
“随便找一個丫鬟來不就得了。”
“這游戲是昭玉姐姐從外面帶來的,長安城裏的人怕是都不會玩。再說小丫鬟膽子小,見到姐姐都戰戰兢兢的,怎麽能玩的盡興呢。”小娥想不出辦法,輕輕嘆一口氣。
謝昭玉忽然福至心靈的往将軍府瞧去,笑了:“這不是還有一個人呢麽,而且我打賭,他肯定會玩。”
于是乎裴雁君就站在了公主府的院子裏。
他看着桌上已經洗幹淨擺好的雙陸,又掃了一眼已經坐好眼巴巴盯着自己的三個人,“叫我來就為了這個?”
謝昭玉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最近太熱了,我心裏熱的難受,心情不好就不利于養傷,病情也總是反反複複的,也許玩一玩這個就好了呢?世子就當幫我一個忙了。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陀嘛。”
“是浮屠。”孫乾明忍不住糾正,不過他知道說了也沒用,謝昭玉從來都不會把這句話說對,像是故意的一樣。
裴雁君想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坐了下來。小娥小心的問他是否會玩,他點點頭。
“看吧,我就說裴世子肯定會的。”謝昭玉頗為得意的揚了揚下巴。
原本懷有疑心的小娥有些不好意思,主動解釋道:“我以為軍中軍紀嚴明,不準玩樂,世子大概接觸不到這樣的游戲的。”
裴雁君觀了一下棋盤,謝昭玉不出意料地選了紅色,小娥選了黃色,鬼醫選了綠色,他慢條斯理地擺好留給他的四顆藍色棋子,漫不經心的樣子。
“雙陸原是軍中用來推演戰情的宮裏,從前軍中嚴肅,有士兵拿來做對戰的游戲,後來久而久之漸漸演變成現在的雙陸,軍中偶爾仍會借之推演,不算游戲玩樂,因此我也略有接觸。”
這話等于給了小娥解釋,沒有怪她的冒犯,聽上去十分耐心。小娥露出恍然的樣子點頭,口中連聲道原來是這樣。
孫乾明早就等不及了,見裴雁君坐下立刻拿出骰子。四人不再多言,紛紛進入準備作戰的架勢。
雙陸的規則也很簡單,先有莊家提出一個數字做引子,四人輪流擲骰子,擲到這個數字方可操作棋子開始前進。随後再次輪流擲骰子,按照骰子的點數操作自己的棋子輪流向前,直至正好進入終點,四枚棋子率先全部進入終點者為勝。
謝昭玉拿出一袋子銅錢來扔在桌上,“咱們說好了,一次一枚銅錢。每個進入終點者得到一枚,先得到四枚之人獲勝。可不能抵賴,最後輸了的人……”她略一沉思後高興道:“在臉上畫一個小烏龜,今日散場之前不準洗掉!”
“好!”孫乾明猛地一拍桌子,“玩就玩點大的,這樣才有意思!”
小娥偷偷一笑,悄悄打量了一眼裴雁君,小聲問到:“世子玩的好麽?”
裴雁君擲出骰子,搖出一個六,這把謝昭玉坐莊,定的點數是三,所以他這樣便不能出棋。他也不沮喪,同樣小聲回答小娥,“一般。”搭配這個結果,小娥不得不相信了。輪到她擲骰子的時候還在暗自竊喜,看來今日自己應該是不用畫小烏龜了。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後,小娥和孫乾明臉上紛紛露出凝重的神色。
棋盤之上謝昭玉與裴雁君都只有一顆棋子還留在外面,其餘的全部已經到達終點,尤其是謝昭玉,只差六格就能獲勝了。而小娥和孫乾明還有三個棋子留在外面,看樣子是很難反敗為勝了。小娥已經苦起了小臉,孫乾明還不甘心地摸着下巴,研究棋盤上的戰局。
接下來輪到裴雁君擲骰子了。只見他單手扣住骰盅輕輕一搖,骰子在裏面發出兩聲清脆的聲音,落定之後毫不猶豫地打開,裏面赫然躺着一個六點。謝昭玉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六被別人搖了出來,握緊拳頭十分激動的樣子。看着他推着自己的棋子走了六格,與自己的棋子緊緊挨着,像是一條跟屁蟲,怎麽也甩不開,帶來滿滿的危機感。
小娥輕輕咦了一下,看出了一點不對勁兒。“世子的手可真靈,總是能擲出緊跟在昭玉姐姐後面的點數。”她訝然片刻發覺過來,肩膀一沉,小聲埋怨,“世子剛剛還騙我不太會玩,現在卻能控制骰子的點數,可見是在騙我。”
孫乾明也跟着明白過來,大吼大叫到:“對啊對啊,你這屬于欺負人了。”
裴雁君看了一眼二人,“是你們叫我來玩兒的。”言下之意他可沒做錯什麽,一句話便噎的兩人住了口。
謝昭玉在說話之間搖出了一個六,不由得興奮地跳了起來。“哈哈我贏了,都不許耍賴啊。世子說得對,咱們請人家來怎麽還等怨人家玩的好呢,再說了這游戲只能怪你們技不如人,需得多多練習。”
她把銅錢摸到自己面前,轉身回屋取出了筆墨。“都坐好了不許躲,我看一下……孫乾明,你的棋子落在最後,給你畫兩只!”
孫乾明只好無奈的認賭服輸,任由她在自己兩側臉頰上花了兩只烏龜,小娥的額頭也沒能幸免于難。裴雁君在一旁看着鬧作一團的三人,唇角忍不住勾了勾,他側身喝了口茶,指尖還玩弄着那顆骰子,餘光瞥見謝昭玉朝自己走來。
“我也要?”他愣了愣,仰頭問道。
“當然了,你這不也是輸了麽。”謝昭玉明知它是故意讓着自己,還是壞心眼地想要捉弄他,伸出一只手鉗制住他的下巴,讓他不得動彈。
裴雁君來不及躲開,只感覺到下巴處一陣溫熱柔軟,他下意識渾身一僵,等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她抓住了下巴。只見她的臉越靠越近,像是哄小孩一樣輕聲道:“不要亂動哦,我給你畫的好看一點。”
裴雁君的雙眸在瞳孔之中微微顫動,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她認真的神色。額頭上的傳來涼涼的觸感,還有些麻癢癢的感覺,她的鼻息打在耳邊,讓他不自覺地放緩了自己的呼吸,鼻腔之中的回味似乎是她發間的淡淡香氣……
他迅速撇開眼神,動作之中帶着一絲慌亂。
“好了!”謝昭玉扯開一點距離,滿意地欣賞自己的畫作,“很好看!這游戲很好,哪日咱們去踏青也帶着它。”
小娥正跟孫乾明互相笑話對方,聽見這話轉頭接上,“昭玉姐姐怎麽偏偏選裴世子在的時候想去踏青了?前兩日我勸你你都不肯去的。”
謝昭玉瞄了一眼裴雁君,他板着臉看不出喜怒,不知道會不會介意這句玩笑,胡亂解釋了一句:“我随口說說而已。”
恰巧此時,阿寧來了。原來是要去給裴延鈞送信他卻不在,聽見這邊的玩鬧聲便來找他。裴延鈞趁機咳嗽兩聲,把阿寧留下陪他們玩兒,自己回到了隔壁将軍府去,不經意間的背影留下了一絲落荒而逃的味道。
季霄正整理了衣裳準備交給渙娘,見裴雁君回來,先是一愣,而後忍着笑上前,“世子,你這是……”
“什麽事?”裴延鈞還晃着神兒。
“哦,我是想問問你這雙靴子要洗一下麽?”季霄逼迫自己不去看他的額頭這才勉強穩住聲音。
裴延鈞一眼瞧過去就見到那鞋尖上的兩個腳印,想起那天在集市的雜技攤前她的慌張與尴尬,忍不住笑了笑。
兩秒後,他回過神,又板起臉來裝作冷靜的樣子吩咐,“嗯,去找個手藝好的浣娘。”說罷,他大跨步回到了屋裏,只留下季霄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只覺得今年的春風真是喧嚣,把自家的冷面世子都吹化了。他搖搖頭,出門去了。
屋內,裴延鈞把謝寧的信放在桌上,第一時間先去了鏡子面前,看清鏡子裏的額頭時他楞住了一瞬,謝昭玉并沒有給他畫小烏龜,而是畫了一個太陽和一朵小花,兩個圓圓的圖案留在額頭上,竟然讓他覺得頗為可愛。
他想擦了去,又想起謝昭玉說散場之前不準洗掉,擡起的手又落回身側。就這樣,那個小太陽和小花在裴雁君的額頭上停留了一個多時辰,直到隔壁的玩樂聲消失飄來了晚飯的香氣,才被他打濕帕子慢慢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