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魁 他畢竟也是個男子嘛,血氣方剛的……
場上表演的火熱, 場下春風樓的姑娘也忙碌着給各桌的客人倒酒添茶,有不少站在暗處的看着臺上的人,投來豔羨又可惜的目光。
與那些腦滿腸肥, 油頭粉面的恩客不同,裴雁君周身一股冷冽的氣質,再加上謝昭玉長得比臺上一些女子還要好看, 二人坐在廳堂正中自然也惹來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不少腰肢婀娜的姑娘都假裝步伐不穩直往兩人身上倒,裴雁君皺着眉頭不動聲色的躲開, 耐心即将要消耗殆盡。
轉眼間就到了最後一位女子上臺, 她抱着一只琵琶滿面幽怨地坐上臺中, 指尖輕輕一撥, 滿堂之中立刻彌漫起一陣悲傷的氣氛。她彈奏的是一曲琵琶怨, 本是一支豔曲。可她始終皺着眉頭,軟語吟唱, 唱到動容之處還落下兩行清淚,看上去楚楚可憐。這曲子也沒有從前的靡靡味道, 反而多了幾分傷情之感。
謝昭玉抓着一把桌上的花生米往口中扔着,含含糊糊的湊到裴雁君身側小聲嘀咕道“世子覺得這個姑娘怎麽樣?”
裴雁君睨視她一眼, 語氣中帶着淡淡的不悅, “殿下看上了?”
謝昭玉被他問得喉嚨一噎,一粒花生米不上不下的停在那處, 噎得她眼角直泛淚花,連喝幾口茶才咽下去。“我只是随口問一問, 随口……”她知道自己強硬拉着裴雁君來這種地方他肯定是不高興的,于是此時也沒敢再摸老虎屁股。
裴雁君只見她悻悻地坐了回去,視線緊緊盯着臺上的姑娘,口中念念有詞, “今晚的花魁看來非她莫屬了。”他一時好奇,也跟着打量兩眼臺上那姑娘,十分寡淡的長相,穿着淺淡顏色的衣裳,滿面幽怨地盯着臺下的謝昭玉。
他皺皺眉,聽着身後一群男恩客的熱烈歡呼與掌聲,略帶鄙夷地收回眼神,一如既往不明白為什麽世間男子都偏愛這種小白花的長相,一步三頓欲語還休的溫吞性子,難道不讓人着急?
他這邊正在心中嫌棄,那邊最後一位女子已經表演完畢下臺了。趁着整頓的空隙,謝昭玉找來老鸨問了最後一位女子的姓名,老鸨笑的滿臉褶子回答:“她叫軒娘,是樓裏新來的姑娘,公子若是喜歡可能要多多準備銀子了,今晚不少的人都是奔着軒娘來的呢。”老鸨說着,王謝昭玉腰間的錢袋子撇了一眼。
謝昭玉心知肚明她的意圖,大方地笑笑,“你放心,爺今日來絕對不是白來看熱鬧的。”
老鸨聽了臉上的褶子又多擠出一層,看謝昭玉的眼神與看財神爺的沒什麽區別。待她走後,謝昭玉扭頭看向裴雁君,笑容有些狗腿,“世子的荷包可能也要借我一用,回了長安我立刻還你。”
說着,她的手邊往裴雁君的腰間伸去。只見裴雁君迅速抓住自己的錢袋子,眼神有些飄忽。“你……等一下。”他轉過身去背對着謝昭玉,搗鼓了一會兒轉過身來,把荷包扔在桌上,另一只手正往袖子裏藏着什麽。
謝昭玉眯眯眼,一邊撈過錢袋子一百邊道:“世子還藏了些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吶……該不會是什麽姑娘的小像吧……”
裴雁君瞪了她一眼,“我只是不放心殿下,看樣子殿下是打算今夜在此處為了美人一擲千金,我難道還不能留下一點回長安的盤纏。”
這人還真是一句話的虧都不肯吃。謝昭玉看着他緊張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藏了銀子,越發好奇,正欲還嘴,只聽見臺上銅鑼一敲,方才登臺表演的五位重新回到臺前,馬上就要開始競價,她只好作罷。
不出意料的,前幾位姑娘肯出價的人很寥寥,到了最後一位姑娘的時候底下的人紛紛舉牌。一百兩的起拍價迅速翻了幾番到了六百兩。臨海雖然不小,到底不比長安繁華,就算是對城中的富貴公子來說,六百兩也是個不小的數目了。因此到了此時加價的人明顯少了很多,到了八百兩的時候便只剩下謝昭玉和另一位男子還在繼續了。
她回頭瞧了一眼,那男子身材肥胖,臉上的肉把五官擠在一起,眼睛只剩下一條縫隙,都看不到瞳孔的存在,卻能感受到他對臺上軒娘發出的貪婪目光。想到軒娘那柔弱的體格與這樣的人站在一處,謝昭玉不禁打了一個寒戰,迅速舉起手中的小牌喊道:“九百兩!”
堂中人皆是一驚,一次加價一百兩,看來這位公子來頭不小哇。那邊正以為自己勢在必得的潘貴聽見這個價格咬着牙看向謝昭玉,這個人似乎故意在跟自己對着幹,平時在臨安城拍個花魁不過三四百兩遍能拿下,今日這價格已經翻了兩番,他一時有些猶豫。可看了看臺上的軒娘,再加上周圍還有許多認識自己的人,他還從沒在花銀子這件事上輸給過誰,若是此時退縮豈不是叫人看了笑話。為了面子,他還是咬牙又舉起了牌子:“九百五十兩!”
“一千兩!”
這下衆人的驚訝毫不掩飾,甚至有人小聲驚呼重複了一下這個數字,一千兩拍一個花魁,這在臨海還從未聽過。老鸨想着這些銀子馬上就要進入自己的口袋,笑的簡直合不攏嘴了。
潘貴看謝昭玉幽幽然的樣子,眼中簡直要噴出火來,全然不顧自己口袋究竟有多少銀子,失去理智的又要舉牌子,身側的小厮通的一聲跪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央求道:“少爺,不能再舉了,要是讓老爺知道您花一千多兩銀子拍了一個花魁,非要打斷我的腿不可。”
提到自己的父親,潘貴抖了抖。前些日子他爹還因為他在青樓喝醉的事打了他一頓,如今這些錢要是真花出去,不止小厮的腿,自己的命怕是也要沒了半條。他遲疑半晌,最終還是垂下了手。
老鸨笑着上臺宣布結果,半弓着身子走到謝昭玉面前,“恭喜公子,二樓請吧。”
謝昭玉故意輕蔑的撇了一眼潘貴,大搖大擺的站起身。裴雁君也跟着她慢慢往樓上走,踏上樓梯的時候經過她的身側,冷冷道:“還真是一擲千金吶!”這話的最後幾個字明顯是咬着牙說出來的,謝昭玉聽出他生氣,忙小聲哄道:“這不是為了查案子麽,世子消氣,消氣。”
“二位公子這是在說什麽吶?”老鸨笑着看二人,一拍大腿道:“哦對,二人的确是該商量一下,一會兒究竟是誰進軒娘的門呀?”
謝昭玉皺皺眉,“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們春風樓的傳統,今晚吶軒娘只能接一位貴客。”老鸨的眼神暧昧的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就算二位公子感情好,也得擔待一下我們姑娘不是。”
謝昭玉眸色一暗,心中思索着這老鸨會不會與刺客有什麽關系,畢竟這規矩聽上去合理,細究起來也的确會方便刺客下手。她略意思忖,又換上一副笑容,正要說出我去兩個字,卻聽見身後人沉沉的聲音,“還是我來吧。”
她轉過身,對上裴雁君的目光,有些愣住。沒想到他會主動要求去那種地方。接着見他比了一個口型,“危險。”謝昭玉愣了一瞬,輕笑了一下,側身讓開半步讓他走到前面,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小聲道:“有事叫我。”裴雁君聽了輕輕點頭。
走上樓梯拐過一個彎老鸨就停下了腳步,“就是這兒了。”那門兩側還站着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滿臉嚴肅。謝昭玉眉頭一挑問老鸨,“這是……?”
老鸨嘿嘿笑了一聲,“這是為了保護客官的安全,最近的事兒……哎,我們也不能不放在心上啊……”她說着,把門打開,“公子快進去吧,軒娘已經在裏邊等着了。”
裴雁君看了謝昭玉一眼,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大跨步進了門。謝昭玉百無聊賴的在門外等着,趴在欄杆山往下看。方才聚集了滿廳的人現在已經散去的七七八八了,那個潘貴往樓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她的眸子。謝昭玉清晰的看見他的鼻子抖了抖,看樣子像是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屋內一點聲音也沒有,不知道裴雁君如今會是一個什麽樣子。謝昭玉默默的想了想,也許正滿臉通紅,也許正春風得意……他畢竟也是個男子嘛,血氣方剛的年紀,還常年在戰場上不見葷腥,見到軒娘那樣柔柔弱弱的女子,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
她在心中替他找了許多借口,卻仍然難以掩飾心口發堵的感覺,突然有些後悔帶他過來了,更後悔答應讓他進門。她這般想着,神色有些懊惱,放在欄杆上的手輕輕敲了敲。
突然,身後的屋內傳來一陣兵器相接的聲音,屋內的燈燭在門窗上映出兩個打鬥的身影,緊接着是茶杯落地的碎裂聲。謝昭玉來不及多想,一腳踹開門就闖了進去,那兩個守在門口的人都沒來得及攔住她,跟在她身後進了門。
屋內一片狼藉,碎瓷片鋪了一地。窗戶大開,看樣子刺客是從窗戶逃走了。謝昭玉下意識的看向裴雁君,他衣衫整齊,捂着左手手臂,有淡淡的血跡從指縫中滲出來。不知怎麽,她反而松了一口氣。
裴雁君聽見身後的聲音轉頭看來,幹脆利索道:“黑衣服,蒙面,交手時功夫不淺,似乎早想好了逃走的路線。”
謝昭玉快步走到窗邊望外看了一眼,果然已經逃的無影無蹤了。她看了一眼裴雁君的胳膊,“你受傷了,我去追。”話音未落,她作勢便要從窗口跳下去。
裴雁君伸出手想要去攔住她,卻聽見窗外樓下傳來一道聲音,雖然聲音粗砺,可語氣卻十分婉轉嬌柔。謝昭玉也被這聲音驚得渾身一僵,手從窗戶邊撤了回來。
下一瞬,只見一個穿着煙紫色衣裳的人從樓下騰起,透過窗戶跳進來。裴雁君警惕的打量眼前的人,梳着女子的發髻,臉上塗着厚厚的胭脂,身上的桂花香濃郁的有些嗆人,可他分明是一個男人。
只見他穩穩站定後把手中的東西扔下,正是剛剛逃走的刺客,此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沒了氣。裴雁君下意識走到謝昭玉身前,看着來人問道:“這位……”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此人,只好換了個說法,“來者何人?”
那人從腰間抽出一把粉紅色的扇子打開,撇來一個眼神,眼角的媚意讓裴雁君渾身不自在,他正想後退兩步離那人遠一些,卻聽見謝昭玉在身後微微驚訝的聲音。
“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