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青樓 這位爺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你們……
謝昭玉蹲在水塘邊看着裏面緩緩游動的小金魚出神, 腦袋裏卻在想那晚與裴雁君的對話。他提到越北的時候眼睛裏有光,那樣子看上去真的很留戀。讓她有些羨慕,羨慕他還有一個那麽想回去的地方。至于她, 她想回去的地方,大概永遠也回不去了……
她下意識用指尖沾着水塘中的水在地上劃着圓圈,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跟着擡起臉來,果然見到了裴雁君, 見他四處張望應該是在找自己, 于是站起身對她揮了揮手。他不知跟身側的尼姑說了什麽, 兩人臉上都有笑容, 緊接着朝自己走來在身前站定。
他站的距離有些近, 謝昭玉聞到他身上的松香氣,方才有些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複下來。他很高, 站在面前要謝昭玉微微仰頭才能對上他的臉,逆着陽光看不清楚他的臉, 但是從他含笑的聲音之中也能聽出他心情似乎不錯。
“方丈讓我來叫你去用齋飯。”裴雁君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看見地上的水圈,被太陽曬得只剩下一道淺淺的印子, 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她蹲在這兒畫圈的模樣, 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
謝昭玉摸摸鼻尖後撤小半步道:“哦,那走吧。”說完, 從他身邊擦過,步伐很快, 生怕身後的人追上來看穿她的心思。
二人用完齋飯已經快到傍晚了,方丈執意讓二人留宿一晚,二人也不好推辭,只好答應。晚上, 裴雁君躺在床上摸到袖口之中的發釵,對着窗外的月光,白玉的發釵更顯通透,上面鑲嵌的紅豆小小一顆,用指腹摩挲的時候還能滾動幾圈。睡意全無的他幹脆坐起身,想到白日那支簽的簽語。
此生何處去,皆在有緣人。
這本是他替謝昭玉求的簽,那小和尚卻說簽中有自己的姻緣,他的姻緣會是謝昭玉麽……而她的有緣人……又會是誰呢?
裴雁君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在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上苦惱不已,默默想了片刻後連他自己都笑了。從前來求簽不過是為了心安罷了,怎麽這次反倒認真起來。他一邊在心中嘲笑自己老大個人卻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一邊重新躺下準備入眠。
謝昭玉就住在他隔壁的房間裏,一牆之隔,一些聲響很容易聽到。裴雁君剛閉上眼,便聽見隔壁人的呢喃聲:“唔……小雁……你別走……”她的聲音伴随着嗚咽,好像在哭,聽的他耳根緊了緊,好不容易醞釀出的一點點睡意立刻蕩然無存。
小雁……
他口中默念兩遍這個名字,差點忘了還有這個人,她初回長安就念叨的人,想來是她在冥王谷認得的人,聽名字大概是個男子,這樣看來,謝昭玉的有緣人肯定不是他了。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把手中的發釵扔到一旁,轉過身背對着謝昭玉的房間,眉頭緊鎖,一副賭氣的樣子。
他在心中冷哼一聲,一邊暗道簽語果然不可信,一邊又湧起一股煩躁的情緒,怎麽也難以消解,就這麽輾轉反側一夜也沒睡好。
第二日一早,兩人用過早齋便告別了方丈往回走。謝昭玉這一夜睡得還不錯,伸了個懶腰回身便看見裴雁君一臉的倦意和不耐。
“世子昨晚沒睡好?”
聞言,他輕輕看了她一眼,“某人昨晚打呼又說夢話,吵得我睡不着,如今還好意思問。”
謝昭玉臉上一熱,“我?我從來不打呼嚕的啊……”她有些無辜的撓撓頭,看見裴雁君黑着的臉有些不好意思,讨好道:“世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與我這小女子生氣了,我給世子買一塊糖糕賠禮。”說着便朝一旁的糖糕攤子跑去。
裴雁君背着手跟在她身後,突然聞到一股血腥味。
頭頂傳來一聲尖利地驚呼,他擡頭看去,只見一團黑色的東西從天而降,正對着那糖糕攤子。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他向前大跨一步,一手攔住謝昭玉的腰,一手抱起糖糕攤子前的小女孩,身形向後一撤,三人眨眼間便到了三步開外。
只聽“砰”的一聲,那團黑色東西摔在地上,仔細看去那竟然是一個人,他面部朝下摔得血肉模糊,身子在地上抽動了兩下,随後便一動不動了。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球像是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一樣,身體癱軟在地上,像是一只巨大的蚯蚓,模樣惡心又駭人。
街上的衆人聽見聲音紛紛圍聚過來,看見地上的屍體不少人都驚呼一聲轉身逃開,剩下三三兩兩的人大多數是男子,對着地上指指點點。
裴雁君松開謝昭玉的腰,另一只手松開小女孩兒,板過她的身子不讓他看見地上的屍體,溫聲勸道:“趕緊回去找你母親,不要回頭。”小女孩愣愣的點點頭,轉身跑開了。謝昭玉這才回過神來,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打量了屍體,脖子上有一處明顯的勒痕,看樣子是在掉下來之前就已經被人掐死了。
裴雁君也走上來站在她的身後,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兇手已經跑了。”謝昭玉聞言轉頭,只在不遠處房屋的屋檐上瞥見一道一掠而過的身影。光天化日之下在集市上公然殺人,還引起這麽大的轟動,心中的直覺告訴她,此事并不簡單。
屍體掉下來的那個窗口有一個探出半個身子的女人,看着地上的屍體正在不住的哭泣。周圍的看客有人仰起頭勸他:“水雲姑娘別哭了,我勸你啊還是早早收拾行李打點細軟,離開這春風樓才是。”
“就是就是,再待下去啊,恐怕連自己的小命都沒了。這已經是這兩個月以來春風樓死的第三個人了,以後誰還敢再進春風樓啊。”身邊的人附和道。
聞言,謝昭玉眉毛一跳,湊到說話的那兩人身邊去打聽:“兩位方才說春風這已經是春風樓死的第三個人了,是怎麽一回事?”
那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餘悸的對她說道:“姑娘你是外地來的吧,我們本地人誰不知道,這兩個月春風樓正在舉辦選花魁的活動,已經選了三次了,樓上的這位水雲姑娘就是這一次選出來的花魁。”
“花魁還要選三次?”謝昭玉疑惑問道。
那男子搖搖頭說:“花魁本不用選三次,可問題就奇怪在每一個花魁選出來的晚上,都會有一個恩客死在花魁的房間。”他眯着眼往地上的屍體處瞧了瞧,伸手指着說:“像這樣,不是被掐死就是被毒死,總之啊,沒有一個恩客活着走出花魁的房間。”
“那這春風樓也沒有報官嗎?”
“當然報了,死第一個人的時候就報了官。可是官府來查了一通,什麽證據也沒有找到,最後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後來啊那死的第二個人就是官府中的人,官府挨家挨戶地詢問搜捕,可最後也沒有抓到犯人。今天這是第三個,不知道官府這一回還要怎麽查呢。鬧得我們整個臨海程度人心慌慌的,我估計呀這春風樓是開不下去了。”
另一個人說道,“你沒有聽說?春風樓正準備今天晚上在舉辦第四次選花魁的活動呢,依我看啊這是知道自己快要開不下去了,想撈一筆銀子再走。”
說話間,身後的街道上響起了佩刀侍衛的腳步聲。兩人回頭一看擺擺手忙走開了。謝昭玉回到裴雁君身邊低聲道,“此事有蹊跷。”
他挑眉問:“你打算多管閑事?”
“世子難道不感興趣?”
裴雁君冷哼一聲,“不感興趣。”說着便擡步往回走。
謝昭玉跟上他,壓低聲音湊在他耳邊說道:“那人身上有刺字,世子難道沒看見?”聞言,裴雁君果然駐足,見他動搖,她堅定的對他點點頭,“方才我看了,那人頸後有隐約露出來的痕跡,看樣子像是囚犯的刺字。”
官府的人已經圍住屍體不允許人靠近。裴雁君想要上前去看一下屍體上的刺字,卻被謝昭玉一把拉走,“哎呀他們都不讓靠近了,你去肯定也看不到什麽東西,我知道有個法子可以查清這件事。”她一邊說着,一邊對着裴雁君眨眨眼。
不知道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裴雁君只好先答應下來。
當天晚上,謝昭玉穿着一身男裝拉着裴雁君站到春風樓的門口。他聽着裏面吵鬧的聲響不由得皺了皺眉,心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謝昭玉反而有些興奮道:“我知道世子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一會兒咱們進去世子盡量不要說話,一切都看我就行了。”裴雁君來不及拒絕,便被她拉進了門
沒想到經歷了前幾次的事情,春風樓的人還是不少,而且看上去衣着華貴都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謝昭玉一手掂着錢袋子一邊大步走進屋內,老鸨一早就看見門外的二人衣着華貴,必定身份不凡,如今盯着謝昭玉手中的錢袋子更是離不開眼,扭着身子走上來熱情的招待兩人。
謝昭玉清了清嗓子對她道:“我身後這位爺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你們可得招待好了,給我們一個視野最好的位置。”
老鸨瞥見身後黑着臉的裴雁君,只以為他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害羞,于是連連點頭把二人引到了離舞臺最近,視野最好的一桌。也許是因為二人來得有些晚了,剛坐下沒一會兒,選花魁的活動便開始了。
今夜上臺表演的一共有五位,前兩位皆是普普通通的彈琴唱曲兒,謝昭玉看的興致缺缺。第三位梳着飒爽的辮子持着兩柄短劍上臺,一下子引起了衆人的興趣。臺側的鼓點一敲,這位女子立刻擺出了劍客的氣勢,一雙劍使得幹脆利索,謝昭玉離得近,直接能聽到劍滑坡空氣的“咻咻”聲,練練拍手叫好。
裴雁君略帶嫌棄的瞥她一眼,這人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為了什麽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