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真的叫孔蒼術?
如今見孔青沒了性命之憂,孟黛自然也就放下了心,丢開手研究新得的那張白玉棋盤,偶爾也煉一煉藥。
因為住在青羊裏有名的兇宅,鄉裏鄉親雖然好奇,哪個膽子大的敢搬來,但也少有敢來串門的,孟黛落個清閑。反倒那個引路的大娘心善,發現屋子沒了以前那股子陰氣兒,壯着膽子來送過好幾回吃食。
幾度寒暄,最後還登門拜訪關心,讓孟黛有些頭疼,只得叮囑孔青注意不要跟她碰面。
大娘姓吳,一張嘴完全閑不下來:“寧姑娘上回說要找親戚,啊就是那位道長,可找着了?”
寧雪茶是她随口編的假名。
孟黛數着盤子裏的槐花,一面搪塞:“唔,還沒呢,有得等了。”
天璇估計還是牢蘭宮通緝犯呢,真話說給吳大娘聽了,也是給她添麻煩。
“嗯嗯,姑娘也不要擔心了,小道長叫……天、天……”
“天璇。”
“啊對,天璇,那就是天上星宿托世啊,本事高着呢,掐算着姑娘來了,說不定哪天就回來給姑娘一個驚喜了。”吳大娘寬慰。
孟黛人找到了,就開始滿口胡說八道:“嗯嗯,希望吧,念着一百年前是一家的情分。早點回來,把他爹欠我爹一千貫還回來,能早點補虧空也是好的。”
吳大娘:?!
原來還是門表面親戚呢
一時讪讪不知道怎麽開口,旁邊的門吱呀一聲的開了。
只見門前的青年,身形颀長,紫衣革帶,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清貴之氣,眉目灼灼,叫人不敢逼視。
吳大娘一時被他鎮住了,回頭看看孟黛,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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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有客臨門啊。”
你特娘也知道有客臨門啊?!叫你別出來別出來,還非跑出自曝?
孟黛面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看了吳大娘一眼,正打算給她施一個障眼法加迷魂術。
“……這位是?”
嗯?望着吳大娘臉上顯而易見的迷惑,孟黛微怔。神念掃去,青年面貌今日似乎有一點點不同,似乎氣息也變了些許,周身圓融靈機也稍顯出些破綻來。
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醒悟——
如意千幻訣。
他換了樣貌。難怪吳大娘認不出來。
孟黛松了口氣,假笑道:“啊,他呀,他是我……”
師侄?不好,很容易叫人想起仙門中人。表侄?孟黛掃了一眼青年,這個侄子可能看起來比她老啊……
“嗯,”表侄就表侄吧,她輩分大不行麽?孟黛理直氣壯,“是我表……”
“表妹。”孔青自然而然,“不介紹下客人麽?”
孟黛:???
還沒待她反駁,吳大娘拘拘謹謹地回話:“老婆子姓吳,叫聲吳娘。”一面對孟黛低聲道:“雪茶姑娘,你這哥哥長得可真俊。”
孟黛:“不是……”
吳大娘:“唉,俊就是俊嘛,不用謙虛。”
“……”俊不俊關她什麽事?
“先生怎麽稱呼啊?”對着貴人,吳大娘用詞也學着戲文裏講究起來了。
“鄙姓孔,草字蒼術。”
吳大娘作了個揖:“孔先生。”
孔青點點頭,雙手負于身後,徐徐走進,掃了幾眼桌上琳琅甜食:“舍妹而年幼無知,這些日子,有勞吳娘費心看顧了。”
……行吧,表哥就表哥。一直沒插上話的孟黛躺平懶得争辯了,撚起顆糖槐花把自己嘴堵上。
孟黛不開口,嘴巴利索的吳大娘在孔青面前,倒好似個鋸了嘴的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孔青雖然言辭謙遜,但語氣自然而然高高在上,吳大娘面對着很有壓力,不一會兒灰溜溜提溜個籃子走了。
目送着吳大娘遠去,大門關上,孔青端坐在石桌前,甚至連得意都沒有,徐徐道:“一個鄉下婦人,想要打發走,不是很容易麽。”
“人家也是好意呀,何必拒人于千裏之外。”孟黛解釋了一句,發現天璇骨子裏還有點高傲,也懶得批評,又随口問,“你俗家名字真叫孔蒼術麽?”
“嗯,”孔青看了看她,頭一回認真地喚了她的名字,“雪茶姑娘。”
他念得很緩,似在回味。
“呵。”孟黛白了他一眼,還拉長了語調調侃她,雪茶,蒼術,真就跟她一起編呗。
孔宮主收到小姑娘鄙夷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他順手抓了一把孟黛的糖槐花嘗嘗。
——青年臉色微凝。
齁甜。
女人心,海底針。
“天……”想想行走在外,牢蘭宮地界上用什麽真名,孟黛很自覺地改了口,“如意千幻訣你用得很不差呀。”
孟黛傳給他這道法訣才幾天功夫啊,孔青就用得爐火純青。
“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小道而已。”
孔青講得非常謙虛。
但這速度已經足以讓孟黛側目了,不愧是昆侖新一輩天驕,聰明啊。
“你傷養得怎麽樣了?”
孔青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他體內傷勢也還需要調養,否則有損道基。
孔青估算了一下,攥了些糖槐花出來數數:“大概還需要十來顆凝碧丹。”
這回他将糖槐花三兩顆細嚼慢咽,總算嘗出點滋味了。
“可凝碧丹只剩五顆了。”孟黛皺眉,以孔青的煉化速度,還能支持個二三十天吧。
她身上帶的靈丹卻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雲中城是片綠洲,物産豐饒,但最近不知怎麽,城裏的藥鋪少了很多丹藥和靈丹原料。
她把情況一說,孔宮主還能不明白?靈藥為什麽少了?——有人刻意針對他。
青年手裏一把糖槐花被攥得粉碎。
他臉色剎那間陰沉下來,如暴風雨前鉛灰的蒙蒙天色,幾乎要壓垮天穹的氣勢,教孟黛也不禁停下了拿糖的手。
她試圖開解:“換座城總會有的吧。”
換座城也不會有。
孔青瞧了真心實意擔心他的少女一眼,臉色緩和了些,道:“雲中豐饒,百年積累盡在城主府。”
孟黛眼前一亮。她覺得這個提議挺不錯的,雲中城的東西嘛,跟牢蘭宮的東西沒兩樣,當然是搶了更好。
兩人傳音入密一番交流,最終達成共識,夜探城主府。
交流畢,孔青随手一揚,滿地槐香灰燼,望着西北方牢蘭宮的方向,木無表情,昂首闊步回來屋中。
孟黛越想越覺得開心,伸手往盤子裏去撈糖槐花,一摸摸了個空空如也的盤子。
???
她糖呢?!
◆
“孔蒼術,你離我的糖遠一點。”孟黛坐在房梁上,抱着酒宴上順來的一碟糖霜花生,語氣幽幽。
孔青臉皮厚只當沒聽見,提醒道:“城主府陣法頗多,你小心些。”
這話倒不錯,孟黛陣法水平稀爛,沒孔青帶着根本潛不進來。要是誤觸陣法,驚動了人,就只能硬闖出去了。
本來孟黛是打算搶一票就跑的,反正也沒人能追得上。但打聽到牢蘭宮特使要來,打算聽聽牢蘭宮的笑話,也就接受了孔青潛入的建議。
城主府今夜燈火通明,觥籌交錯,仙果珍禽,應有盡有。孟黛覺得他們挺無聊的,說了半天也說不到正題上去,一邊嚼花生一邊跟孔青傳音入密:“那個中年老白臉是誰呀,笑得跟個開屏公孔雀一樣?”
“……”小姑娘比喻挺清奇。
孔青瞧了一眼坐在客位的中年男子:“雲中城主,是牢蘭宮主一手提拔起來的。”
孟黛覺得孔青的審美也很清奇,這種人也提拔:“那是他心腹咯?”
孔青搖頭:“此人世故圓滑,明哲保身,一棵牆頭草。”
“誰強,他就跟誰。”
“哦。”孔青的用人标準也很清奇啊。孟黛想了想又問:“你對雲中城很了解呀?”
當然。整個元洲,孔青都比較了解。他笑了笑:“知己,知彼。”
想來天璇師侄之前潛伏雲中城,花了番力氣。孟黛思索之間,飲宴已然到了尾聲,左右退散,整個金碧輝煌的大堂裏,竟只剩下寥寥數人。
燈火次第熄滅,一縷毫光悄然自主位的明珠裏亮起。
“小心。”
這一刻孟黛耳邊傳來低沉有力的密音、瑟瑟風聲、以及法陣啓動的輕微響聲。
!!!
往哪邊躲啊!這陣法怎麽這麽難!
孟黛猶豫了。
一雙堅實的長臂突然攬住她的腰肢,孟黛怔怔被帶離原地,落入個溫暖的懷抱。
孟黛下意識雙臂一舒,摟緊孔青脖頸。
皎白的月光照進窗,風聲、樹影聲、交談聲好像忽然間定格了,心跳聲在萬籁俱寂的時刻,仿佛格外清晰。
青年帶着她,循着一種玄奧的軌跡。
游走。躲避。
七色的毫光宛如一枚琉璃罩子,将整個屋子倒扣住,流光溢彩,精巧絕倫。
兩人将将憑虛立在跟前。
孟黛驚魂未定,匆匆擡起眼。流光照耀在青年俊朗的臉上,熠熠生輝,感受到她的注視,青年低頭安撫一笑。
因為臉只能夠着孔青胸口,鼻尖充斥着一股溫暖的藥香。
砰砰。
孟黛側開眼,恨恨盯着下邊幾人,這群酒囊飯袋怎麽一言不合就開防護大陣?
施了隐身術平複下急速的心跳。
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不就殺出去麽?孟黛想。
下一刻。
“啪——”
她那碟糖霜花生砸地上,碎得稀啪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