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小姑娘眼神肯定不好

元蜃幻境殺機四伏。

孔青與天争命,又與人争命。帶去的親信倒斃于腳下,屍骨成山,流血成河。

他踩在屍山血海之上,言笑自若,一路殺出,最終奪下鎮壓元蜃幻境的奇珍,一枚黑玉棋子——那是香甜的餌,是致命罂粟,亂人心神。

他志得意滿之際,随之而來的,是暗地裏的冷箭,是一場盛大的襲殺。

一場內外勾結的陰謀。

要将孔青至于死地。

孔青看清形勢的時候,幕後黑手織就的細密的羅網已然縮緊,緊緊纏繞在他身上,困得人喘不過氣兒來。

可那又如何?以牢蘭宮主的高傲——

死地則戰!

魚死網破耳!

于是森索蒼黃劍輕吟響徹天地,牢蘭宮主以天魔解體大法禦劍,斬殺魔君一十六人,兇威赫赫,鬼神莫敵。

他堂皇劈開一條血淋淋生路,最終倒在天魔解體的反噬之下。

他四肢百骸,被千萬道霧氣纏繞,淡黑色形體的冤魂魔頭發出嘶鳴,他們在哭,他們在笑!他們穿行着,吞噬着血肉陰神。

他們成了一個繭,孔青被困在最裏頭最陰暗的角落,被包裹得密不透風,與世隔絕。

冤魂魔頭喧鬧着,狂歡着,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提劍搏殺。不管從什麽方向殺,也不知道殺了多久,魑魅魍魉始終如潮水一般,一浪又一浪,好像殺之不絕。

他揮舞劍器的動作仿佛愈加遲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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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人力有窮。

他拼搏過,厮殺過,掙紮過,但黑暗渺無邊際,總叫人看不見盡頭。

叫人厭倦。

忽然,混沌裏有個輕細的聲音傳過來。

“……你還好麽?今天天氣不錯,你不要死啊,死了就瞧不見……”

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透過一層隔膜,傳遞到黑暗裏,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孔青舉目望去,滿眼黑暗,茫茫不見人。剎那間,卻好像有一股清泉般的力量注入進來,源源不絕,絲絲縷縷。

他于是循着聲音的方向,竭盡全力汲取着那股新生之力……

這聲音時斷時續,有時被隔膜阻斷,有時又很清晰。說話的是個女人,偶爾會說些雞零狗碎,更多還是勸慰。

“你不要死啊……”

十洲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牢蘭宮裏勾心鬥角了半輩子,孔青什麽血雨腥風沒見過。

臨到鬼門關前一腳,忽然有個小姑娘真心實意拉着他,叫他不要死。

這片黑暗裏,他好像能看見個白衣銀鈴的影子。

她笑起來很甜,語調也總是溫柔的,常常會說:“……你要活下來呀,好好地活下來……”

孔青長笑,彈劍而起。

陽光明媚,孟黛憂傷——天璇這一躺都快一個月了。

先前眼見人找到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又不知道他打哪兒惹了一身的怨鬼魔頭,沒醒片刻又倒了。她把人撈回來,用藥行功,把身體上的鬼魔處理了,元神裏的就全靠他自己撐了。

她一邊剪紙,一邊唉聲嘆氣:“天璇啊,你争點氣,你要是熬不過來,我的金丹可全打水漂了。二十八顆呢……”

“咔——”不是剪子聲,倒好像是有什麽東西破碎了似的。

孟黛擡眼,槐枝上挂的繭子裂了豁口,小蟲兒趴伏着,在春風中舒展開偌大羽翼。她走到窗前,那一抹震撼人心的亮橘色,驀地撞入眼底。

“是破繭成蝶啊。”

一道喑啞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好一個破繭成蝶。”

男人的聲音低沉喑啞,聽起來有些陌生,又隐約耳熟。

孟黛愣了愣神,回頭見坐直起來的人影,一時笑逐顏開撲到床前:“你可算醒啦!”

因為實在喜不自禁,她手裏剪子甚至還沒丢下,剪刀尖還明晃晃對着孔青。

“怎麽?你還準備補上一刀?”孔青調侃。

雖然叫小姑娘拿着普通剪刀,捅上一萬刀也未必能叫他動容。

孟黛臉色一紅,随手把剪刀丢了,剪的紙人歪七扭八揉進袖口,全當無事發生。扯開話題:“怎麽樣了,你體內那些魔頭冤魂還留有多少——跟你元神牽扯太深的,我也不敢多殺,只能把奇經八脈裏的清理了……”

少女絮絮叨叨,孔青聽着她的話,補全着他失去意識那段時間的事。同時打量四周,屋子老舊,畫漆斑駁。屋中陳設簡陋,春日陽光燦爛,流瀑般傾瀉床頭,暖風熏然拂面,窗外槐葉沙沙。

小姑娘的說話聲像是槐葉篩落的春風,溫溫柔柔。

這裏有種寧靜平和的味道。

在長達月餘的殺戮後,一向敏感警惕的牢蘭宮主,也不禁松懈下心神。

“想什麽呢?”孟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沒事吧?”

“沒什麽。那些鬼東西成不了氣候了。”孔青輕描淡寫。

“真的?我看看。”孟黛伸手去探他脈門。

突如起來的觸碰,讓孔青猛地鎖住她的手腕,森冷兇戾的殺氣撲面而來。

“你很怕我麽?”孟黛挑眉看去。

孔青目光落在她身上,驀地一笑松了手,重新披起了儒雅溫文的畫皮:“習慣了,對不住。”

這話說的,有點淒慘啊。天璇師侄以前也沒這毛病,看來牢蘭宮給他帶來了很深的後遺症啊。

扣脈門探了探,傷還有,但完全可以接受了。孟黛又撈起他袖子。不得不說身體自愈能力很強,前些日子血肉幾乎要被啃食見骨了,到處血肉模糊腐爛,全身就像個戰場,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現在新生的肌膚白皙無瑕,倒是很有當小白臉的潛質。

看來他所說的不假,危險期差不多已經過去了。

孔青由着孟黛扣着脈門,瞧她指尖纖纖,瑩白如雪,好像呵口氣兒就能化了似的。也不知她是怎麽救的人?又為什麽要救人?

“看來你情況好了很多。”孟黛下了結論。

孔青道:“我自來命硬。”

孟黛笑嘻嘻道:“你命是好呀,被牢蘭宮追殺,不僅沒死,生死之間還能成就元神呢。好久不見,一見真是驚喜。恭喜啦。說起來,我那二十八粒九轉金丹,就當給你的賀禮了。”

嗯,雖然她幾乎一句話也沒說對,孔青也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已經成就元神,更從來沒有見過這姑娘,但對于這份送錯的賀禮,他還是笑納了。

“那就多謝盛情了。”

“對了,你的傷好像不止是牢蘭宮的手筆?”孟黛托腮想了想,“還有……血海宗?”

孔青沒有否認,只是微微颔首。眸中湧動起冰冷殺機。

孟黛覺得師侄是真的倒黴,先被牢蘭宮揍,又遇上其他的魔門。血海宗一個南方魔門巨頭,根本不在元洲地界上混,這都能讓他遇上。

她同情地寬慰道:“現在好啦,沒事了,咱們不用怕他們。”

孔青冷峻的眉峰微微上挑,眉目淩厲得像刀尖那點寒星兒,他道:“我不怕他們,他們将來卻要怕我。”

孟黛萬沒想到,儒雅随和的天璇師侄還能有如此殺伐氣。

“有志氣。”她拍了拍孔青肩頭,以示鼓勵。孔青瞧她熟稔的動作,若有所思。

”對了,我派出去的紙人聽說,最近牢蘭宮鬧出了亂子,鬧出了什麽叛逆,現在正肅清亂黨呢。”孟黛幸災樂禍,看牢蘭宮孔青倒黴,她就很快樂。

“是麽?莫非是那位永夜魔君作亂?”

“對、對對。”

孔青嘴角的冷笑一閃而逝。

永夜魔君何許人也,他嫡系心腹,同門手足。他剛一出事,就有人迫不及待要排擠打壓。

孟黛覺得是誰都無所謂,能搞事就行。她喜嘻嘻道:“趁着這機會,咱們先找牢蘭宮晦氣去。”

誰敢在牢蘭宮主面前說,要尋牢蘭宮的晦氣呢?

孔青覺得有趣,嘴上道:“不急。牢蘭宮、血海宗……一個也逃不了。”

“好呀,等你養好傷吧。”

說話的少女眼睛很亮,柔和的春水綠,泛着粼粼波光,關切之情橫溢在眼波中。

不惜金丹、好久不見、被牢蘭宮追殺、關切備至,線索像珠子一樣被一一串起。

原來如此。

孔青想,這小姑娘人不錯,但眼神肯定不大好——竟連認錯人了都不知道。

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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