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七情花(十一) 僅此而已麽?……

就算她在昆侖極克制,他不知道她修的是造化道,難道還不知道她長什麽樣?——還是說他直接跟了進來,沒有看見她本體?

傻兮兮跟進來幹什麽?

一念至此,寧雪茶頓時又氣又急。

她心思百轉之際,突然被人攥緊了腰肢,她渾身一顫,心跳都漏了一拍。便見孔蒼術垂眼低聲道:“還不跟道兄說聲謝謝。”

雪茶臉色頓時精彩紛呈。她緊抿着唇角,強忍着怒氣,目光斜斜注視着那邊施施然收劍孔青,頓時又驚又怕。

她低眉斂目,小聲道:“多謝道兄。”

謝謝他全家!

趕明她就把孔青受重傷,在賀蘭的消息傳揚出去,借其他人的手耗死他。

孔蒼術瞥了她一眼,這丫頭,他有這麽可怕麽?聲音小得跟個兔子似的。轉臉對自己身外化身歉意道:“舍妹年幼不知事,想必是被今晚遇見的事驚着了。”

說完,狀似無意随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安撫。

礙于身高,雪茶避無可避,她看了面前整個人雲山霧罩一般的孔青一眼,忍了忍,沒做聲。算了,天璇估計沒認出來這是孔青。她也當不認識就是了。

紫衣孔青雖看不清面目,又是一身狼狽,但從容氣度風姿猶在,他态度極佳:“無妨。小姑娘家,受了驚吓自然要好好安撫。令妹生機受損,倒是因為孔某之過。”

雪茶咬牙:沒錯,都怪他!

孔青袖間一探,掌中立時浮現出了個玉瓶,送到雪茶面前:“事已至此,孔某深感歉意,也只能贈些外物聊表心意了。”

孔宮主自忖,這一上來就先認錯,又是賠禮道歉又是贈藥,想來小姑娘心裏印象會好一些吧?

雪茶盯着那瓶藥,遲疑半天沒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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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午剛被坑過!這會兒孔青擺出一幅僞善面孔,是要給她下毒嗎?

她柔聲道:“本是我等不小心卷入鬥法,與道兄何幹?道兄光風霁月、寬宏大量、樂于助人,本已經很感謝了。這藥,實在受之有愧。”

她都沒敢推拒——萬一那瓶子上有毒,她不是要當場暴斃了,這尊化身又不是本尊能百毒不侵。少女于是只拉着孔蒼術默默後退了兩步。

孔蒼術:“……”

孔青:“……”

話是好話,但畏如蛇蠍的樣子表現得也太明顯了,指不定心裏怎麽罵他。

兩人的神色一時間都有些微妙。

還是孔蒼術率先打破了僵局:“舍妹所言甚是,道兄有傷在身,更該留些丹藥傍身的。”

雪茶點頭如搗蒜,強烈附和着。

“既然如此……”

他趕緊滾吧。

雪茶搶着道:“既然如此,道兄請便,先療傷,改日我等登門拜訪啊。”

被搶了話頭的孔青仍維持住了表面的風度:“那孔某送你們出陣。”

“多謝道兄。”

孔青心道:從頭到尾,她只有這話說得最甜。

那當然甜了。

雪茶太難了。

一個是天真不知世間險惡蠢貨師侄,一個是陰險毒辣暗箭傷人的賤人。

夾在這兩個人之間,她真的承受了太多!

出了陣,雪茶回頭憤憤瞪了一眼,光風霁月,寬宏大量,樂于助人也敢應,呸!不要臉。

少女口中罵了幾句,倒沒有出聲。

孔蒼術觀察她口型大約是:陰險毒辣卑鄙無恥下作猥瑣道貌岸然王八蛋。

“……”

行吧。幫了這死丫頭,他還沒落下半點好。

目送着夜幕中的二人離去,紫衣孔青望着雪茶的背影,面色稍冷,低低罵了句:“小沒良心的東西。”

陣法運轉,他一步跨到孫城主一衆人身邊——也是孟黛趕着揍他,沒下手針對,雖然在站衆人均有不同程度生機流逝,但至少沒死幾個人。

孔青面色愈加森冷:“賤婢。”

孫城主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吓了一跳,觑着他神色,小心翼翼開口道:“宮主,今日那妖女究竟是什麽來路?”

孔青冷笑:“想是為了奪藥的,機緣巧合遇上了本座。”

孫城主也很委屈:“她一個道境真人,居然幹這種雞鳴狗盜的事!”

搞得事情鬧得這麽大,半個城都要驚動了。

事成定局,孔青索性順水推舟:“今夜的事瞞不住就隐秘傳揚出去,就說她竊了七情花,又重傷了本座。師兄那邊也該動起來了。”

宮主這是要禍水東引!

陳長老叛亂,名不正言不順,必然急于出手。而若七情花落到妖女手裏,必然惹得一些人垂涎出手。

不過……

孫城主憂心:“師尊,您的傷……”

孔青打斷:“不該你問的不要多問。”

孫城主一凜,點頭稱是,領命而去。

“等等……”孔青忽然叫住他,他有些頭疼道,“竊七情花的事,不必傳揚了。”省得某個丫頭又聽風就是雨,跟着湊熱鬧。

孫城主:???

禍水東引不是挺好的嗎?但他沒敢說,他也沒敢問。算了,師尊說得都是對的。

出了城主府的門,雪茶一巴掌直拍掉了孔蒼術的手,冷着臉道:“不是讓你躲開麽?你怎麽跟着就進來了?”

孔蒼術輕描淡寫一語帶過:“如今不是平安無事麽?”

“——倒是你。”青年神色轉厲,疾聲斥責,“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有多危險?那妖女出手如此歹毒。”

“你——”雪茶本想說出實情,但轉念一想,本尊隐遁療傷去了,現在跟他說了有什麽用,平白讓他擔心罷了。

“哼。”雪茶恨恨,等她本尊回來一定讓他明白什麽才叫歹毒,她話鋒一轉,“那你知不知道,今天遇見那個男人是誰?”

蒼術故作不知:“是誰?”

“孔青!”

“那你見我來了,還沖在前面。”還想把蒼術和“孔青”隔開,明明她對“孔青”又懼又怕。

“我是你尊長啊!”

雪茶回過頭來,雙手插着腰,年輕的臉上故作老氣橫秋,口氣是如此理所應當。

她算哪門子尊長。

孔蒼術心中閃過一絲厭煩,又一次因為“天璇”這個身份。但他面上波瀾不驚,黑沉沉的眸子緊盯着雪茶,仿佛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僅此而已?”

“不然還……”

等等,換成洞雲的話,孟黛踟蹰了片刻,好像……有一點、不太行。對面可是孔青啊!能護就護,不能護那就……跑呗。

“唔……”

見少女長睫撲閃,眼睛眨呀眨,好似陷入沉思的模樣,孔蒼術黑漆漆的眸子裏,好似映照進一點月光,微亮。

雪茶想了想,能護的也就,姐姐、師尊、掌教姐姐、妙法姐姐……呸,妙法真人……

天璇,嗯,現在的天璇,蒼術,勉勉強強排在妙法真人後面吧。那大概是因為……妙法真人的關系?

雪茶擡起頭,羽睫勾勒出那雙杏仁眼的溫柔弧度,碧綠的眸子裏清清澈澈。

她懂了。

“是關系很近的尊長呀!”

“……”

青年沉沉的黑瞳剎那間仿佛深不見底。

雪茶這樣被他這樣的眸子瞧了一眼,心下微驚,本能覺得似乎有一點危險。便見他嘴角扯起弧度,譏諷一笑:“呵。”

随即負手向前走去。

??

雪茶一頭霧水,這人怎麽越來越陰晴不定了。

“你慢點走——聽我說呀,這郡城裏也沒什麽意思又危險,”現在城主府裏都擺明是個圈套了,不如按那個總管說的地方找找,“賀蘭山那麽大,不如去那兒找藥呀!”

“你怎麽不說話?”

少女提着裙裾追在了後邊,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很近,好像疏遠又親昵似的。

“快說呀。好不好?”

“好不好?”

“……好。”

半晌,晚風裏,傳來青年稍含無奈的輕聲答允。

一夜過去,客棧。

晨曦的微光照進妝臺,雪茶披散着頭發,流水般的長發逶迤在地,好像有生命似的,編成一個松松的垂髫分髾髻。而她本人在妝奁裏挑挑揀揀。

珠釵、步搖、翠钿……滿目珠玑裏,忽然,一支小巧的茉莉無端端映入眼簾。

是昨日天璇挑的,但她并不中意那一支。

仿佛鬼使神差,雪茶伸手揀起那支絹花,把茉莉放在鬓邊,對着鏡子比劃了一下。

少女眯眸打量着。

其實也還……不錯?

忽然,有人叩動了門扉。她揚聲道:“進來。”

孔蒼術走進來,入目的鏡中少女,鴉青的發,潔白的茉莉斜斜簪入發間,襯得那張臉愈發清麗。

忽而,那張清麗的臉沖着他粲然一笑。

“好看嗎?”

孔蒼術目光不覺柔了下去:“好看。”

雪茶興高采烈站起身:“那我們走吧。”

目的地,賀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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