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賀蘭山(一) 下次打斷他的腿
賀蘭山脈綿延千裏。它似一道可靠的屏障,攔住了南下的寒流。因此,最北邊那一段是連冰風裏都綻放着霜花的雪山,人際罕至。
雪山上,常年有極地吹來的太陰冰魄神風——雪茶不大喜歡,常常祭出那朵喚作花凋的幽藍冰花護身,也當是淬煉法寶了。倒是孔蒼術,也不需她庇護,每每神風刮過,視若等閑。
雪茶不禁啧啧稱奇,又有些豔羨道:“你煉體功夫真是不錯。”
他體魄當然不錯,魔門修行,到了孔宮主這樣的地步,已經是滴血重生了。
倒是她,孔蒼術有些奇怪:“你用的分明是太陰之屬的法寶,怎麽還對太陰冰魄神風避之不及?”
雪茶沒好氣道:“你會用引火之術,難道就很喜歡太陽真火燒你麽?”
孔蒼術理所當然:“為什麽要不喜歡?太陽真火、太陰真水、冰魄神風都是淬體的最好材料。”
“……”
這撲面而來滿滿的不自知的優越感。雪茶沒好氣白了他一眼,會煉體了不起麽?
她哼了聲,故意道:“一起找動作忒慢,要不然以山脊為界,你找山北,我找山南好了?”北面刮的冰魄神風厲害極了,要煉體就讓他去煉好了。
孔蒼術對此也并無異議。倒是雪茶起初還擔心,暗地裏綴在後面盯他。後來見他渾然無事,甚至比她還如魚得水,也放手丢開不管了。
因為兩人并不是每日都會按時碰面,雪茶也早就習慣了。這一日,到了賀蘭山主峰,山勢陡峭,風雪大作,夜裏蒼術遲遲不歸,雪茶正着急,心中十分後悔分開行動的提議。
要是出他出事了,她、她……
她怎麽跟妙法真人交代啊!
正想出去找人,見到風雪裏緩緩晚歸的那抹黑色身影,脫口而出:“你沒事吧?”
孔蒼術怔了怔,便見少女朝他飛奔過來,風揚起她雪色的裙裾,好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蝶,輕快地撲來,如此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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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輕輕地接住她,雙手把着她的雙臂,那雙碧色的眸子清澈如水,眼裏星漢燦爛,滿心歡喜,嘴上又抱怨:“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晚?遇見什麽事了?怎麽感覺身上有些血腥氣。”
孔蒼術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對自己一番經歷輕描淡寫:“找東西的時候遇見了頭畜牲,稍廢了點功夫。”
雪茶驚喜:“碧血七情花?”
孔蒼術搖了搖頭。
她有些失望,想了想道:“……算啦,人是最要緊的。你沒事就好。”
孔蒼術微微一笑,他一揮衣袖,剎那間,面前的皚皚白雪間,忽然出現了一片藍紫色的幽光,宛若看不見盡頭的海洋,仿佛漫天璀璨星河全數落在人間。
剎那間,連風雪也為之停止。
造化绮麗如斯,誰會不為之動容呢?
雪茶凝視着面前的奇景,眨了眨眼睛,她想了想,偏頭望着青年。
“這是什麽?”
“洞冥花。”
“所以……”少女眯眸打量他,語氣逐漸危險,“我認認真真找碧血七情花,你卻偷偷不務正業?”
“……”孔蒼術嘴角笑意微凝。
“你能不能對自己的事上心點?”少女沖着他輕輕哼了一聲,口齒伶俐的孔宮主難得拿她沒有辦法。
半晌,等雪茶脾氣過了,才道:“算了,下不為例。”
“這花聽着有點耳熟,你找它做什麽呀?”
“此花生于極陰之地,秉極陽而生。佩之,可避太陰之力。”青年嗓音低沉而悠遠,仿佛有人撥動上好的焦桐琴。
“你不是不喜歡太陰冰魄神風麽?”
好像琴音驟止。
雪茶心中一震,她想起來了。典籍裏的洞冥花,長于極陰地煞之地——稍有不慎,道基折損。更有天生異種冰鸾看護。
她心中百感交集,滋味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約該是——“無以冰炭置我腸”①。
他就為了這?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緒,說:“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啊。。”
雪茶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現在太陰之力已經不能傷到我了。”
孔蒼術一支支折下藍紫色的花,随手編着,結成了個環,一面靜靜聽她說。
“我不喜歡,只是因為小的時候有些害怕。”
冰天雪地裏,冰魄神風仿佛永無止境地刮着,有切膚之痛,一支支的冰蓮枯萎死去,最後只留下她和姐姐,一雙并蒂白蓮。以至于她在修行中掌握了這股力量,但猶對它心懷戒懼。
孔蒼術将結好的花環戴在她頭上。繁花驅散了雪山嚴寒,暖意消融了雪茶發間的霜雪。
少女的眼裏映着青年的影子,高大而巍峨,微微如山,好像已經脫去了二三十年前那副青稚模樣。
他說:“從今以後,就不怕了。”
少女見之一笑,霎時雲銷雪霁,滟滟生光。
随即,雪茶摸了摸頭頂,誇了句:“花環編的不錯。手很巧啊。”
“雪茶姑娘稱贊,愧不敢當。”
雪茶眉頭一皺,覺得有些不對:“你怎麽還叫我雪茶?”
孔蒼術調侃又略帶試探:“阿雪?”
“……”
“那你說呢?”
“當然是……”
師叔?這麽沒聽見他叫,現在說好像也有一點奇怪。黛黛?好像也不是他該叫的?
雪茶想了想,還是妥協了:“算了,你還是叫雪茶吧。”
◆
循着賀蘭山脈走勢,雪茶和孔蒼術尋過雪嶺、蒼山、幽谷,一路循山勢往東南尋找。不覺暑氣盡去,秋日漸涼。
“什麽大利東南啊,算命的嘴裏說的話真沒有一句能信的。”雪茶在遍尋無果後,如是點評。至于所謂的感應,她更是連根毛都沒感應到。但她還是很誠實地往東南找,反正也沒什麽其他線索。
值得一提的是——孔青那一劍給她傷得比十年前還嚴重,本尊一直閉關不出。雪茶默默在她跟孔青的血海深仇之間又添了一筆。
下次有機會的話,不但得打斷他的手,還得打斷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