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門(一) 辭行
她的唇仿佛春日裏的桃花, 柔軟纏綿,帶着蜜糖的甘甜。無端叫人心癢。
筆尖懸停于唇峰之上,漾開一抹桃紅, 筆端微頓,好似旖旎纏綿的親吻,将唇珠暈染得飽滿鮮妍。
“弟子恭請師尊聖安。”
新年頭一天,賀蘭城主府內, 城主孫飛卿站在自家師尊案前,畢恭畢敬行了一禮。
一襲紫袍的孔青筆調未停,只随口問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師尊神機妙算, 陳宗之那逆賊果然勾結噬魂宗, 于賀蘭山一帶布下殺陣。”孫飛卿嘿嘿一笑,“弟子幸不辱命, 盡誅之。”
“如今陳老賊在北, 噬魂宗在南, 首尾不能相顧,元洲各地也陸續投誠,大半元洲, 又重歸師尊掌中了。”
“還可慮的,便是血海宗有數位道境真人在元洲東南活動,嘴上說着是尋覓機緣, 實則嘛……”
“首鼠兩端。”孔青執筆添墨,蔑然下了定論, “血海宗不足為慮,陳宗之、噬魂宗一旦事敗,血海門下必然偃旗息鼓。”
“師尊高瞻遠矚,弟子遠不及也。”孫飛卿見他家師尊胸有成竹, 順口恭維了一句。餘光瞥見孔青正給畫中人點一梨渦,只見那白衣少女碧曈如水,秀眉如黛,宛然立在人眼前似的,眉目彎彎,笑意盈盈,雖非絕色,卻自有一股靈秀之氣透紙而出。
——啧,足見他家師尊把這姑娘神韻揣摩得,那叫一個透徹。
“師尊,這是那位姑娘吧?”孫飛卿驀地就想起蕭淡竹先前提起那位,興致一下就高昂了。
“呵。”孔青擡眸,冷淡的目光掃過來,孫飛卿噤若寒蟬,“牢蘭宮的舊部聯絡好了?暗子埋下了?與血海宗、森羅殿交涉過了?”
面對自家師尊咄咄逼人的質問,孫飛卿:“……倒是聯絡了,就是森羅殿那邊——”
“那你還等着本座請你去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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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青漠然道:“閑的。”
“!”他忙得腳不沾地,他師尊還有閑心畫畫,怎麽好意思說他呢?!
孫飛卿對他家師尊這種欲蓋彌彰的行為暗暗嗤之以鼻。呵,不就是喜歡個姑娘麽,說都不讓說了?
他正待給自己據理力争,卻聽通報,自家師伯永夜魔君公儀修到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格老子的噬魂宗,日他先人。”
對自家師兄的罵罵咧咧,孔青早習以為常:“師兄,出了什麽事?”
“孔師弟,出大事了!”
身材纖瘦颀長青年闊步踏入屋內,一張昳麗如女子的臉上滿是晦氣:“噬魂宗那幫龜孫戰事不利,準備要用天魔奪靈大咒掀桌子了!”
“什麽!”孫飛卿失聲驚呼,天魔奪靈大咒,此咒一出,元洲泰半靈脈枯竭,道境之下一切生靈形神俱滅雞犬不留!
“他們怎麽敢?”
孔宮主擱筆,冷冷笑道:“好得很!”
◆
玉門郡,落霞鎮。今日雪霁山晴,已是新春。
玩鬧一夜,黛黛倚在棵梧桐枝桠間,權作休憩。孔蒼術在一旁,霞光鋪滿瓊枝,靈氣如沙在光輝中蕩漾。他倒是不放松修行。
黛黛無聊,從袖裏摸出一袋去年三月的槐花糖,甜香襲人,不知不覺,他們相遇都快一年了,可是他對她的身份還一無所知。該不該跟他交一交底呢……
一擡眼,恰見他正在看她。
黛黛偏頭:“你修煉你的,看我做什麽?”
孔蒼術道:“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呢?”
黛黛理直氣壯:“我監督你好生修煉養傷呀。”
孔蒼術付之一笑,也不與她争辯,又自吐納修行。
黛黛低頭,把糖送進嘴裏,唔,好像他都告訴她真實身份了,她先前說因為生氣不想說,如今氣消了,好像也該表明身份、帶他回昆侖見一見掌教姐姐、妙法真人。但是見過尊長以後,一般來說,好像就該把結為道侶,合籍雙/修什麽的提上日程了。
哎呀,這樣進展是不太快了點?
黛黛糾結了一會兒,一擡眼,又迎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她心跳漏了一拍。孔蒼術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修煉,似笑非笑道:“發了這麽久的呆,你有什麽心事?”
!
他在看她!
一直在看她!
——那她剛才想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全都被被他看見了?面對那雙好像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黛黛的臉唰地通紅,說不出的尴尬羞惱。
“才沒有!”她矢口否認,惱羞成怒,一雙杏子眼微微眯起,纖長細白的指頭幾乎要戳到孔蒼術的胸口,“倒是你,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麽?”
青年不緊不慢地按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道:“瞧瞧這小姑娘安靜的模樣多可愛。”
哼,這還差不多。黛黛唇角剛揚起,這話就在腦子裏轉過一道彎來——
她笑意一滞,什麽叫她安靜的時候可愛?少女語氣不善:“你的意思就是說我開口時候可恨了?”
孔蒼術笑聲低沉愉悅,他悠悠道:“這可不是孔某說的。”
雪球兒應聲砸在他胸前。黛黛含恨:“那你就別跟我說話了!”
“孔某還有一事,要……”
“不聽不聽!你走!”
捂着耳朵搖頭掩耳盜鈴的小姑娘實在過于可愛,孔蒼術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被小貓爪子撓了也沒松手:“孔某确實要走了。”
“那你就快——”
“今日是要跟你辭行的。”
“滾”字卡在唇齒間,如鲠在喉。黛黛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要走,她乍聞此言,心裏亂糟糟的,有心生氣不理,可話不自覺又出了口:“你要去哪兒?”
孔蒼術輕撫指間銀戒,蛇眼猩紅寒芒一閃而逝。
“牢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