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徐如影失眠了。

因為挽月的一句話,她徹夜難眠,輾轉反側了許久,內心各種煎熬。

這幾天,她親眼目睹了挽月的悲傷痛苦,又看見了在自己離開之後,她是怎麽樣照顧黃蘭的。

她原本以為,沒了她的挽月會無依無靠,一個人淚流,什麽都做不好。

可現在看看,也許是她錯了。

雖然不很熟練。

但是她的挽月在逐漸學習,徐如影相信,以挽月的聰明度,早晚都會獨立起來的。

也許,這世界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樣。

即使再舍不得,再難以割舍,終究會像是埋藏在黃土之下的白骨一樣,一點點冷卻。

或許,真的應了那句話——沒有誰離不開誰。

那她回來又是為了什麽?

一直到淩晨三點多鐘,徐如影感覺自己才朦朦胧胧不是很安穩的睡了片刻。

就是這麽片刻的時間,她還做了個夢。

夢裏,有大片火紅火紅的花多,那花瓣絲絲縷縷,拖着花蕊,就好像是人的心髒一樣,鮮紅鮮活。

此時的她不是徐如影,而是明雨。

她感覺自己的身子是飄在高處的,遠遠的往下望,意外的,她居然看見了徐總。

是真的徐總,而不是她的肉.體自己的靈魂的那個徐如影。

徐總居然百無聊賴的站在孟婆身邊,她還穿了一身黑色的長袍,有點類似于古代俠者的長袍,她的身上散發着一種氣場,不是人間會有的那種煞氣,她兩手背在一邊,很不耐煩的看着孟婆在熬着湯,孟婆倒像是習慣了她的厭煩一樣,不緊不慢的:“看見怎麽熬了嗎?”

徐總挑了挑眉,五官淩厲:“老祖宗,你為什麽每次都要教我?我早就會了。”

孟婆笑了,她擡了擡頭,銀發氣場逼人:“幽冥與人間不同,一點錯誤都不能出。”

徐總纖細的手指伸出,喪氣一樣接過孟婆手裏的勺子糊弄的攪了攪:“這次要待多久?”

“一年。”

孟婆語氣淡然,一雙眼睛看着她:“你往日也遍尋人間癡情人,為她們還願了心結,我都不曾見你這麽的在意,如今這是怎麽了?”

“那能一樣麽?”徐總幽幽的:“你是沒有看見她們的情多麽的深,說好了啊,老祖宗,這次做完這一單,我得休一個長假。要是一年後有變,你就再找人幫你熬湯。”

孟婆雙手背在身後,“倒時再說。”

說完,她的眼眸一擡,淡笑的往天邊一看。

只是這麽一眼。

明雨感覺自己的漂浮的身軀像是被什麽東西用力一扯般,電光幻影的瞬間被扯了回去。

她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一身的汗。

重重的喘息,她緩和了許久,一只手緩緩擡起,摸了摸自己的五官,那份希望猶如南柯一夢般破碎了。

依舊是徐如影的身軀。

這到底不是夢。

她是真的死了。

這幾天,徐如影睡得一直不是很安穩,有好幾次她醒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着,或許只是老天跟她開的一個玩笑,可當她伸手一摸空蕩蕩的床邊時,內心就會被凄涼覆蓋。

這個點,徐如影也睡不着了,她卷着被子起來,打開電腦開始搜索。

尋着夢裏的記憶,她比對找尋了許久,終于找到了夢裏那像是心髒一樣朱紅耀眼的花朵。

那是彼岸花。

徐如影找到了佛經上的記載——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她機械的點着鼠标,看着那鮮紅如血的花朵,不知道為什麽胸口悶悶的。

老人常說,夢裏的事兒不能當真,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結果。

她這些天也不是一次想過,曾經的徐總去了哪兒。

也許是想的太多,所以才會出現那樣魔怔的場景?

徐總怎麽會站在孟婆的身邊,她們怎麽又會像是老相識一樣的聊天?她還口口聲聲的叫她老祖宗……

想不出個答案,徐如影用力的搖了搖頭,她看了看表,已經是淩晨五點了。

到六點鐘,黃蘭就會起床,雷打不動的去菜市場買菜了。

而挽月會起來收拾房間,再不像是以前一樣偷懶在她懷裏賴着不肯起床了,或許,她還會自己學着把飯菜做出來。

以後,她還會學很多。

她的女孩,比她想象的強大。

還好。

挽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破了她的茫然。

徐如影本來換好衣服準備出門與黃蘭去菜市場偶遇的,可意外的,剛一打開門,就看見門口縮着的小小一團。

是挽月。

徐如影的心跳快了幾分。

挽月蹲在那,手裏還握着手機,烏黑的長發順着雪白修長的脖頸滑落,瑩潤的耳朵讓人憐惜,聽見聲音,她像是有些迷瞪的小兔子擡起頭看着徐如影,眼眸裏水霧蒙蒙。

“你……”

徐如影遲疑的看着她,心裏多少明了了,這是出來忘記帶家門鑰匙了。

以前的以前,挽月就會經常迷迷糊糊的忘帶家門鑰匙,尤其是早上醒來,有時候明雨會去給她買早點,拎着回家的時候就能看見她的小可憐蹲在那,瞅見她回來,挽月會嘟着嘴撒嬌:“我聽見你出門的聲音,追了出來,忘記帶鑰匙了。”

明雨每次都是心疼又好笑的,反複幾次之後,她把家裏的備用鑰匙放在了門口鞋架的秘密基地裏面。

第三行,第二雙粉色的鞋子,就在那裏面可以摸出的。

只是現如今的徐如影總不能開口就問挽月為什麽不拿備用鑰匙,她要是再這麽問,非暴漏不可。

“我回不去家了。”

宋挽月的聲音很小很小,她低着頭,咬了咬唇,“她沒有來接我。”

之前,她的明雨看見她,總是會彎下腰來抱住她,刮刮她的鼻子寵溺的說一聲“小傻瓜”然後摟着她回家,偶爾的,樓道裏沒有人,明雨還會笑着給她一個公主抱。

那是挽月的小幸福,她最喜歡将頭靠在她的肩膀,喜歡聞明雨身上淡淡的檸檬香。

明雨喜歡喝檸檬茶,也愛吃檸檬,就連洗發水沐浴露都是檸檬的味道。

而且用挽月的話來說,明雨好像對酸酸的味道沒有什麽味覺神經一樣,無論吃多酸都沒有感覺。

沉默了片刻,克制着心疼,徐如影淡淡的:“來我家待一會兒吧。”

挽月蹲的太久了,她一起身腿一麻差點摔倒,徐如影扶了她一把,挽月看着她的眼睛。

徐如影沒有看她,帶着她進了自己的家。

那天挽月來了之後,她就把家裏打掃了一下,明雨幹活是個好手,只要是她想要打掃,絕對會讓家裏一塵不染的。

只是家裏,她沒有買太多的東西,多是房東留下的。

說這裏是家,卻更像是一個暫住的地方,好像主人已經做好了不久住的打算。

“喝茶麽?”

徐如影看着挽月,她知道的,挽月不喜歡喝茶,她喜歡什麽旺仔牛奶那種的小孩子才會喝的甜甜的東西,就是茶也要喝奶茶。她還理直氣壯的跟明雨說什麽生活辛苦,甜食能讓人感覺到開心幸福。

挽月搖了搖頭,“不了,謝謝。”

她擡了一下手,“能沖一下電麽?”

她的手機沒電了。

徐如影看着她,心裏頗有些無奈,就這樣出來,手機都要沒電了,要是黃蘭一時半會不會來,她就要一直等着麽?

其實徐如影是誤會了挽月。

她并不是沒有給手機充電。

而是她早上睡得模模糊糊的,聽見開門的聲音,朦胧中有了一種錯覺,以為又回來了那些個幸福平淡的日子,她追了出去。

黃蘭今天起的早,她是最近摸到的規律,發現如果能夠趕上天蒙蒙亮,第一波時常送菜的大車來的時候,價錢最便宜。

老一代人省吃儉用已經印到了靈魂裏,即使挽月反複告訴她不缺錢,甚至把銀行存折給她看了,可黃蘭還是習慣了節省。

挽月就那麽蹲在門口,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個夢。

她的明雨沒有回來。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一遍一遍的撥打着明雨的電話。

一直到電量都被耗盡。

她的明雨也沒有接聽。

心裏生氣歸生氣。

表面上徐如影還是沒有什麽變化,她接過手機點了點頭,“好。”

客廳裏就有插座,徐如影拿來了充電器,她彎下腰,把挽月的手機插上。

插上電源那一刻,手機的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是肖明雨和宋挽月的合影。

是她們學生時代的合影。

肖明雨紮着馬尾,面對鏡頭矜持的笑,而挽月則是活潑很多,她笑的陽光燦爛,剪刀手還在明雨的頭上頑皮的比劃着。

十幾年了。

挽月先後換了很多手機。

但是她的屏保從未有換過。

那一刻,徐如影的心像是有硫酸滑過,挽月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徐如影,又看了看她桌上自己沏的茶。

并不是檸檬茶。

是簡單的普洱。

那曾經是明雨最不喜歡的味道,先不說後味,她總感覺普洱整體有些偏甜。

轉過身來,徐如影對上了挽月注視的目光,她輕聲問:“要吃點什麽嗎?”

挽月搖了搖頭,“不了,我不餓,謝謝。”

因為出來的匆忙,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絲質睡裙,這睡裙明雨最喜歡了,手感特別好,摸着涼涼的冰絲蠶一樣,最主要的是她很能襯托挽月窈窕的身材,緊密的貼合着她起伏的曲線。

不吃早飯怎麽行?

徐如影不可察覺的蹙了蹙眉,她想了想:“我家裏還有飲料,可樂、雪碧、0脂元氣森林,還有旺仔牛奶,你要喝什麽?”

前面說了一串都是為了最後這個做鋪墊。

“我不愛喝碳酸飲料。”宋挽月看着她回答,雖然如墨的眸子很平靜,但不知道怎麽了,徐如影被看的渾身不自在掩飾性的去打開冰箱,她就知道挽月想要喝旺仔,徐如影才剛拿到手裏就聽見宋挽月幽幽的聲音傳來。

“更不喜歡喝旺仔牛奶,很幼稚的。”

徐如影:……

腳下一個踉跄,徐如影扭頭驚訝的看着宋挽月,宋挽月捋了捋頭發,上身挺得很直,端坐在沙發上,一派的雲淡風輕:“你不覺得一個成年人喝那種東西很幼稚麽?”

她的眼眸裏帶着詢問以及一點點俏皮,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徐如影第一次見到她如此。

挽月是察覺了什麽嗎?

天,剛蒙蒙亮。

宋挽月的眼眸像是聚光一樣,久久的凝視徐如影。

看着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以及因為窘迫,不自覺搓了搓的左手,挽月已經六成肯定了。

是她的明雨吧……有什麽東西順着血脈一點點湧上了心尖。

她那顆死了的心,似乎因為這個猜測在這一瞬又鮮活了起來。

徐如影看着宋挽月的眼眸,輕輕的說:“是有些幼稚。”

宋挽月定定的看着她,她就知道,她的明雨無論什麽時候,一定會順着她的。

徐如影頓了頓,兩手背在身後,淡淡的:“但挺适合你。”

宋挽月:……

剛剛被溫暖的一顆心瞬間衰落在地上。

她深吸一口氣,死死的盯着徐如影。

不,這不是她的明雨。

“現在餓了嗎?”徐如影看着挽月生氣的模樣有些好笑的,宋挽月的身子又挺直了幾分,淡淡的:“不餓。”

她怎麽會随便在一個不熟悉的人家裏吃飯。

“好,那我自己吃了。”徐如影微微一笑轉身進廚房了,離開前,她餘光看見挽月那憋屈的模樣唇角不覺上揚。

許多事情,最難的是開始前的想入非非,一旦真的有了進展,不過是順其自然。

徐如影熟練的切着蔥花,準備做一份挽月以前很愛吃的蔥油面。

她把窗戶打開了一些,讓外面帶着花香的風吹了進來。

也是啊,她何必想那麽多,再回來一次,別說是一年了,就是一天能夠看看挽月也是幸福的,她該好好珍惜每一分一秒,而不是用在糾結浪費上。

沙發上的宋挽月聽着廚房裏的動靜,她回頭偷偷瞥了一眼,确定徐如影在忙碌一時半會不會出來,她緩緩地起身,走到門口挂衣服的衣架旁,挽月拿起上面一件寶石藍的襯衫放在鼻尖輕輕的嗅。

徐如影以前是有用香水的習慣的,她的化妝臺上曾有許許多多得香水,明雨卻恰好相反,她身上永遠是清清爽爽的體香和淡淡的檸檬味道。

挽月捧着襯衫嗅的認真,她總感覺那衣服上有着一股子極淡的檸檬味,她不敢确定,怕是自己猜測的心魔作祟,她只能反複确認,越嗅越用力,最後像是一只用吃.奶勁兒拔蘿蔔的小兔子把整個頭都埋進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徐如影端着蔥油面從容的走了出來,可當她看到眼前這一幕時,臉上的從容都變成了無奈與寵溺。

宋挽月太專注了,以至于都沒有發現遠處的一雙眼睛盯着她看了許久,徐如影又耐心的等待了片刻,看挽月依舊沉醉于她的襯衫之中時,她很貼心的開口詢問了,“好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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