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蘇雅冰能夠清楚的觸碰到宋挽月身上那種破釜沉舟一樣為愛人的氣息，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沉默了片刻，蘇雅冰擡頭看着外面始終籠罩不肯散去的天雷，透過厚重的雲層，隐隐的有紫色的光透出來，她輕聲說：“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怕？”
她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人不怕死。
就是她當年未入地府之前，也曾經為人，雖然已經很久遠了，但是蘇雅冰還能想到那時候對于生命的渴望。
有這具身體，就可以擁抱愛人，享受陽光，品嘗人間的酸甜苦辣。
其實她這一趟來，的确不符合規矩，只是她在小白口中得知，這個世上，真的有人願意為愛人付出所有，她忍不住想要過來看一看。
游蕩人間這麽久，她第一次不是為了執行使命，而是一探究竟，看看小白口中的她。
宋挽月看着她，微笑的搖了搖頭：“不怕。”
她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
如今，天地之間的任何懲罰于她不過是恩賜。
沒了明雨，她的心早就死了，還怕什麽呢？
蘇雅冰看着宋挽月出神，內心被震撼到了。
宋挽月表情如常，她洗完碗之後就去冰箱裏拿出了以前明雨愛吃的芒果，把皮給她削好，推到了徐如影的面前：“吃吧。”
徐如影看了看蘇雅冰，又看了看她，心不在焉的：“說多少次了，我不愛吃芒果。”
她不知道她們聊了什麽，有些擔心。
她怕蘇雅冰太過強勢逼人的氣場會傷到挽月。
嘴上雖然這麽說着，可是她手上的動作卻很誠實，拿着芒果吃了起來。
宋挽月微笑的看着徐如影，她安靜的坐在那兒，即使是強力隐忍隐藏，可蘇雅冰卻感受的清晰，她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跳躍，如海嘯一樣訴說着——她愛她。
也許，徐如影自己都沒有發現。
她是為了挽月回來的。
她舍不得她永遠小迷糊需要被照顧的挽月。
可是在不知不覺間，是挽月千千萬萬次為她。
蘇雅冰陷入了沉思，徐如影看了她一眼：“吃完飯了，時間也不早了，回去吧。”
這段時間，她也逐漸掌握了時間規律。
子時是日月交替，陰陽轉換的時間，是她們最為敏感的時間。
這家裏挽月身體柔弱，黃蘭也上了歲數了，她怕陰氣會傷到她們。
蘇雅冰唇角勾起一抹笑，她一擡手本來是想要摸一摸徐如影的臉的，卻突然在一半的時候僵住了。
——你不要離她太近，我會不開心的。
她的餘光瞥向宋挽月，挽月正微笑的看着倆人，她雖然在笑，可眼底隐隐有着不可阻擋的殺氣。
蘇雅冰挑了挑眉，轉過頭看着她，似抱怨似秀恩愛：“是啊，太晚了，我親愛的讓我跟她回家呢。”
這話說得清楚明白了。
這次可不是她主動接近的，是徐如影提出來的。
蘇雅冰扭頭，深情款款的看着徐如影，徐如影冰着一張臉：“我讓你回自己家。”
她以前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更不是個愛說話的。
今晚，真的是好脾氣都被用盡了。
她又不是挽月，她為什麽要哄着她？
蘇雅冰：………………
旁邊的宋挽月終于笑了，她從旁邊的沙發上拿起一個袋子，遞給徐如影：“喏，上次的睡衣，我洗過了。”
她是手洗的，上面有她明雨的味道。
淡淡的檸檬香，跟回憶中的，跟出現在挽月夢裏的，一模一樣。
徐如影接了過去，點了點頭，她并沒多想就認為挽月說的洗肯定是用洗衣機洗，這麽多年，她都沒有讓挽月手洗過什麽，她也不會。
蘇雅冰在旁邊看着兩個人的互動，心裏蕩起了一絲不一樣的感覺。
宋挽月一直把徐如影送到門口，她的眼睛盯着她在看，徐如影對着她笑了笑：“回去吧，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了。”
宋挽月看着她的眼睛，輕輕的點了點頭。
蘇雅冰是跟着徐如影進的家門的，關門前，她還看了看對門宋挽月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揚：“你不知道她什麽意思麽？”
徐如影把睡衣放好，扭頭看她：“什麽？”
蘇雅冰搖了搖頭，自己就笑了。
就肖明雨這算是人間鋼鐵直女了吧？
她不懂麽？
挽月她在不安。
畢竟是孤女寡女共處一室，她又那麽漂亮，身材火辣，最主要的是她們還有名義上的女朋友關系，挽月肯定會不放心啊。
只是可惜了，對方是個榆木疙瘩，到現在似乎連宋挽月看穿了她是愛人都不知道。
蘇雅冰正琢磨着，徐如影轉過身，疑惑的看着她：“你怎麽還不走？”
蘇雅冰：……
徐如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點警覺：“我可不是徐如影，你要明白，別想着占我便宜。”
人都沒了，也不用演戲了。
蘇雅冰：……
啊呸。
身為冥界十大歡迎美鬼的她還需要占她便宜？這個死直女。
******
挽月幾乎一宿沒睡。
第二天上完課，她實在是受不住了，趴在桌上安靜的休息了一會兒。
秦蕭乖巧的買了粥，在旁邊偷偷的看着。
自從姐姐品嘗不到味道之後，她對于吃變得越來越平常。
以前，挽月和秦蕭最大愛好就是研究上完課去食堂吃什麽，可現在……
秦蕭都不不知道為她和白無常連線，是否正确了。
按照輩分來講，她叫白無常叔叔或者哥哥一點不過分，叫祖宗都可以。
白無常別看平日裏笑呵呵的跟黑無常的冷酷完全是兩種感覺，但是講起規則與規矩，他無比的認真：“你想好了嗎？真的決定這麽做了？”
她願意守護肖明雨，為她付出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宋挽月看着他堅定的點了點頭。
旁邊秦蕭都着急死了，“肖明雨她去了地府就是鬼了，姐姐，你們陰陽相隔，就算這一世緣分再深，下一輩子也不見得會見面了！”
宋挽月微笑的看着秦蕭，手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發：“你不懂，明雨她活着的時候就艱辛苦楚，死了之後，姐姐總是不忍心她再痛苦掙紮。”
她是她的妻子，理應守護她。
白無常依舊沉默。
秦蕭抓住她的衣角:“可是姐姐……你護了她，那你——”
宋挽月看着白無常：“我準備好了。”
她就是這樣的人。
平日裏看着溫柔體貼，什麽人說什麽，及時是争鋒相對，她也不會在意。
可唯獨肖明雨。
她是她命中的劫數。
她讓她變得小心翼翼，讓她變得忐忑不安。
從宋挽月把她放在心尖那一刻就從未改變過。
………
“喝點粥吧姐姐。”
從回憶中抽離，秦蕭看宋挽月醒來輕聲說，宋挽月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表：“又忘記吃飯了。”
當她和白無常達成協議的時候，她最先失去的就是在她生命中占了最多喜歡的味覺。
品嘗不出食物的味道，那些曾經讓挽月瘋狂喜歡的重口多麻多辣的食物，如今也品嘗不出味道了，跟青菜豆腐沒有什麽區別。
現如今，挽月也終于過上了明雨之前一直想要她過的養生生活。
她有好好聽她的話。
吃的清淡一些，多喝粥。
宋挽月拿着勺一口一口的喝着粥，她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是妝容也無法遮蓋的，雪白的襯衫之下是日漸消瘦的身子。
秦蕭忍不住問：“昨天沒睡麽？”
宋挽月跟她沒有什麽隐瞞，“恩。”
秦蕭：“為什麽？”
她看過姐姐和蘇雅冰接觸的，知道姐姐并不懼怕她。
宋挽月擡了擡眼：“蘇雅冰昨天在隔壁沒有離開。”
秦蕭怔了怔，随即有幾分驚訝：“你不相信她？”
宋挽月聽了笑了，她搖了搖頭，看着秦蕭的眼睛：“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會懂。”
秦蕭不樂意的撇了撇嘴，她才不小，只是這次輪回到目前還比較小。
看她不服氣嘟嘴的樣子，宋挽月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姐姐不是不信任她。”
那是為了什麽？
宋挽月：“雖然信任，但還會在意，還會不開心，這是愛的占有欲。”
她說的坦然，秦蕭卻聽得朦朦胧胧，愛的占有欲。
宋挽月捏了捏她的臉：“以後你找到了喜歡的人就會明白姐姐的話。”
她才剛說完，辦公室的門“咚咚咚”的被敲響，倆人擡頭一起去看，只見徐如影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黑色的褲子，頭發散着，酷酷的看着她們：“沒有打擾到吧？”
……
倆人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宋挽月很開心：“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徐如影冷哼一聲，打着方向盤：“不是你說的要一起去陵園麽？”
這是半年後，挽月第一次去看明雨，她叫徐如影的時候，徐如影愣了半響，點頭應了。
給自己的墳墓上墳，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徐如影覺得，她這一輩子雖然不常，但精彩度是世人感受不到的。
宋挽月用力的呼吸着，她想要嗅一嗅明雨身上的味道，但是随着嗅覺的逐漸失去，她已經聞不到那本就淡淡的檸檬味道了。
“你跟秦蕭很熟麽？”
徐如影的話打斷了宋挽月的小失落，她偏着頭看着她微微一笑：“自然，她是我目前在學校唯一的朋友。”
明雨在吃醋。
這樣也好，總不能讓她昨天晚上白白失眠一宿。
徐如影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她看起來很古怪。”
她查過秦蕭的背景，她的的确确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但肯定跟冥界有着逃脫不開的關系。
她曾經做過夢，夢見徐總和秦蕭站在一片黑暗之中，聽見秦蕭叫她祖宗。
能叫冥界使者祖宗的，能是個正常人麽？
宋挽月唇角勾起，“她是個不錯的好人呢。”
徐如影：……
挽月真的是會紮刀子，她懷疑哪兒，她就往哪兒紮。
“那你喜歡她麽？”
徐如影問出了心底最想問的話，宋挽月看着前方的風景：“喜歡有很多種，她像是小妹妹。”
終究是不忍心看她的明雨在偷偷的流眼淚。
果不其然，徐如影的表情緩和了許多，眼角也溫柔了：“我買了貢品，一會我和你一起進去吧。”
宋挽月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七個月的時光已過，猶如流水。
曾經，那樣的傷痛，那樣的撕心裂肺。
而如今，宋挽月也能跪在明雨的墓碑前，手一點點的撫着她冰涼的照片，不再流淚，“明雨。”
徐如影站在一邊默默的看着。
光是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挽月的眼神就那麽癡迷與悲傷，這讓她心如刀割。
宋挽月用手，一點點的打掃着墓碑周邊的雜草，她像是明雨活着的時候一樣，跟她閑聊，聲音溫柔，是明雨最喜歡的。
“阿姨現在在我那适應的很好，也不像是以前一樣總覺得拖累了，跟小區周邊的人融合的很好，玩鬥地主比我還厲害。”
“她也會想你，夜晚，總是偷偷的去看你的照片。”
“我知道，她還是想念故鄉，偶爾的會跟我說落葉歸根，想要回去吧。”
“如果有一天，阿姨真的要回去，我不會阻攔的，我知道，你也想要老人開心對麽？”
“明雨，我養了一只狗，讓它叫了我們女兒的名字，肖月，小月月，它很能吃，很聰明，你如果看見，一定會喜歡的。”
“我會做飯了，你以後不能再小瞧我了。家務也做得很好了，就連鄰居都誇獎我呢。”
“過幾天，學校就要聚會了，大家都很想念你。她們怕我傷心，不敢多說，可我都知道。”
“明雨，我也想你呢……”
烏鴉在空中盤旋，天，依舊是蕭瑟的灰黑。
纏綿猶如細雨一樣的話，宋挽月想要笑着說的，可到最後，眼淚還是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徐如影看着手握的緊緊地，指甲泛白。
“我不能待太久，阿姨會擔心的，她上了歲數，表面上什麽都不在意，其實比誰都敏感，老小孩了。”
宋挽月擦幹眼角的淚，“你瞧我，剛剛跟你吹噓自己成長了，怎麽又流淚了呢？”她含淚笑了，“我要回去了，走之前，還有一句話要囑咐你。”
她說着擡眼看了看徐如影，徐如影仰着頭，眼裏盛滿了淚，努力不讓它落下來。
宋挽月纖細的手摸着明雨的照片，就好像依稀還能感受到她的溫度與呵護一般：“明雨，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可是我的小氣都給了你。”
徐如影控住了淚，她凝視着挽月。
她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宋挽月輕輕的：“我已經嫁給你了，無論在哪兒，你都是我一個人的，不能再有別人了，別的鬼也不行，如果我死了之後，看見你身邊有別人，會不開心的，你要記住——”
她的聲音很輕卻又無比堅定：“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五一快樂呀，來自加班狗咬牙切齒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