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容遲失态
容遲沒有想到姜鴻遠還是沒将雁回被雷劈之事捂住,居然這麽快就流傳了出來。他看了錦寧郡主一眼,眼含深意的說道:“本王聽說你是她最好的姐妹。”
“只是走得近罷了。”錦寧郡主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她整日裏裝模作樣,以才名自居,自以為高人一等,處處打壓別人。若不是看在姜相的面子上,我才不願與她深交呢。”
姜雁回:“……”
姜雁回将錦寧的話翻來覆去回味好幾遍,也着實沒有想通,她到底哪裏裝模作樣,又是哪裏打壓她了。她自問,作為好姐妹,待錦寧也算是掏心掏肺,合着這麽多年來,她和錦寧之間的姐妹情深,都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可京都裏的公子們都說,姜小姐溫柔有禮、待人寬厚,不是驕矜自傲之人。”
“這便是她的高明之處。”錦寧郡主咬牙道:“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欺世盜名,她若真的這般好,何以至今嫁不出去。”
容遲垂下了眼睑,不說話了。
姜雁回氣得直哆嗦。
說到此事,她的胸腔裏便騰起一團怒火,若非容遲的酒後胡言,壞她好姻緣,她怎麽會成為京都裏的笑話。
錦寧郡主又道:“嫁不出去也就罷了,去了一趟月老廟,居然被雷劈了,可不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呢。家裏的老人說,自古以來,遭雷劈的可都是有罪之人,指不定她在背後做了些什麽不光明的勾當。”
看着錦寧這副刻薄又嘴碎的樣子,姜雁回真恨不得沖上前去,狠狠扇她幾巴掌。
容遲擡起了眼睛,眼底的光芒有些冷。
錦寧郡主忽然記起一件事,面前這位攝政王可是當衆誇贊過姜雁回的,雖然是酒後的胡言亂語,但是“姿容絕秀、秉性柔嘉”這八個字,絕對是出自容遲的真心,因為世上還有句話,叫做“酒後吐真言”。
她捂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着容遲。
容遲面無表情,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他用手指輕輕扣着桌面,狀似無意的說道:“姜小姐既然将你當做閨中密友,平時你二人定是無話不談。”
姜雁回猛地擡起頭,警惕的盯着容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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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寧郡主不知他話中玄機,颔首道:“談的也不多啦,無非都是一些京都裏的趣事。她那個人其實很無聊的,我和她沒什麽話說。”
姜雁回看着錦寧這副虛僞的樣子,暗暗咬牙,心想,沒什麽話說?當初不知是誰扯着她,硬是強迫她陪聊了一宿。
錦寧郡主見容遲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眼珠子轉了轉,又道:“她有一個見不得人的小秘密,自以為捂得很好,可惜瞞不過我。”
容遲果然露出一絲感興趣的表情。
錦寧郡主湊近了他,悄聲道:“她偷偷摸摸喜歡着一位公子。”
容遲呆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誰?”
“鎮國大将軍家的公子,林見風。”錦寧悄聲道。
容遲的眼底騰起一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兇狠光芒:“……林見風?”
“就是他。明明喜歡人家,還裝模作樣的寫信,信中寫的都是些酸詩,那林公子是武将出身,哪裏懂這套啊。”錦寧郡主用團扇遮着臉頰,發出一連串的輕笑聲,“所以我說她傻呀,喜歡人家就去說呀,憋着不說,誰料那林公子随父出征,一去就是兩年,等林公子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像是一只長久龜縮在殼子裏的蝸牛,忽然被人剝開了殼子,姜雁回又氣又羞,渾身顫抖,猛地揚起頭來,朝着錦寧郡主奔過去,嗷嗚一口,兇狠地咬住了錦寧郡主的裙角。
錦寧郡主不妨那只貓突然發作,吓了一跳,本能的蹦了起來。姜雁回處在極怒之中,上下兩排牙齒緊緊合在一處,幾乎将那片衣角當做了錦寧本人,恨不得直接在口中嚼爛。
錦寧郡主臉色發白,尖叫着往後退,邊退便用力的扯着自己的裙角。
可姜雁回跟長在她裙角上似的,無論她如何動作,死也不松口,用力的将她往外拖着。
錦寧郡主的叫聲越來越高,她伸出腳,打算将姜雁回踹出去,卻聽得容遲涼飕飕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郡主腳下留情,這可是太後禦賜的貓,傷了死了都是要掉腦袋的。”
錦寧郡主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擡起的腳收回不是,踹出也不是。姜雁回猛地一用力,她又單只腳退到了門檻處,被門檻一絆,整個人狠狠地跌了出去,摔倒在地上,頭上的珠翠頓時嘩啦啦的落了滿地。
院中的小厮丫鬟被她的這番動靜吸引,紛紛圍攏過來,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憋着笑的表情,忍俊不禁的看着錦寧郡主。
錦寧郡主被摔得七葷八素、頭昏腦漲,只覺得眼前一陣金星亂舞。她滑稽的轉着眼珠子,扶着摔壞的發髻,暈乎乎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姜雁回看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總算覺得出了堵在心口的那口惡氣。
錦寧郡主聽見了姜雁回的笑聲,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姜雁回。她沒有聽錯吧,居然連一只貓都在嘲笑她!她的目光掃過去,只見容遲神色淡漠的站在屋內,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恍若未聞,絲毫沒有幫她出氣或者責罰姜雁回的意思。而王府裏的那些下人,圍攏在一處,雖然一片靜默,卻都緊緊抿着嘴,顯然憋笑憋得很辛苦。
“啊!”錦寧郡主發出一聲尖叫,連地上掉落的珠翠都來不及撿了,提起被咬爛的裙角,狂奔而去。
短時間內,她是再沒臉來攝政王府了。
容遲看了一眼錦寧郡主方才坐過的地方,眉頭不可察覺的微微蹙了一下,沉聲吩咐道:“都撤掉。”
“是。”立即有侍女進來将錦寧郡主坐過的凳子撤掉,便連容遲的膳食也重新換了一份。
姜雁回卧在了角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道目光隐隐落在她的身上,待她擡頭去看時,那目光又不見了蹤影。
容遲的側臉掩映在天光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竟想得入了神,半天沒有動作。直到身邊的侍女輕輕喚了一聲“王爺”,他才猛地回神,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然後将空了的酒盞放在桌子上,沉聲道:“滿上。”
侍女誠惶誠恐的為他斟滿了酒盞。
容遲擡手,手觸碰到酒盞的瞬間,卻頓了一下,接着狠狠一拂,竟将酒盞連同桌上的酒菜全部拂落在地。
頓時,杯盞和着酒菜“嘩啦啦”的落了一地,吓了姜雁回一跳。侍女更是面色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抖若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姜雁回仰起頭,蹙着眉尖看向容遲。
容遲似乎有點兒心情不佳。
可方才明明好好的,錦寧郡主摔倒的時候,他還隐隐勾了一下嘴角,怎麽不過才片刻的時間,又成了這般煩悶的模樣。
都說這位攝政王喜怒無常,果然說得沒錯啊,姜雁回邊磨着爪子邊感嘆。
姜雁回正暗暗感嘆之時,從屋外走進來一道人影,姜雁回轉頭,對上楊爍的目光。楊爍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轉向容遲,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驚訝容遲的失态。但驚訝也只是瞬間的時間,很快他便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對跪在地上的侍女道:“出去。”
侍女如獲大赦,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楊爍從袖中抽出一封信,呈給容遲:“王爺,北戎傳來捷報,鎮國大将軍林綏大獲全勝,将不日班師回朝。”
容遲愣了一下。
正在磨爪子的姜雁回猛地擡頭,微微睜大了眼睛。
鎮國大将軍……勝了?
那林公子豈不是很快就會回來了!
姜雁回滿心都是歡喜,一顆心髒砰砰亂跳着。
兩年前,林見風随父出征,她剪下一縷青絲,偷偷封在了信封中,臨別前交給林見風。
那俊秀的青年接了信,溫聲笑道:“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
姜雁回羞澀的垂下眼睛:“你看了這封信便會明白。”
林見風眼底似是盛了太陽的光,溫柔的籠着她,暖烘烘的。他微笑着當着她的面将信貼身藏于心口,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雁回,等我回來。”
姜雁回心頭巨震。
兩人青梅竹馬相識多年,林見風卻還是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從前,他一直喚她“姜小姐”。
姜雁回頓時面如火燒,燒得連耳垂都紅了,待她擡起頭來,那青年已經坐上了駿馬,笑着沖她擺了擺手,揚鞭落下,策馬狂奔而去。
這兩年來林見風的這句“等我回來”猶如一顆種子,深深的種在了姜雁回的心底,很快便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生出繁茂的枝葉,長成參天大樹,保護着她。
姜雁回想,有林見風這句話,她什麽都不怕。
縱然京中流言利如刀劍,卻絲毫傷不到她半分。
她相信林見風不是那般畏懼權勢之人,別人怕容遲,他不會怕。他說,等他回來,她便相信他。
兩年的時間,終究她是等到他了。
想起林見風,姜雁回的一顆心如同浸在了春水裏。
她要去見林見風,去問他的心意。
姜雁回直起身體,滿心都是喜悅的往外走去,剛走出一步,卻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了下來。
她垂着腦袋,僵硬的看着自己邁出的毛絨絨的貓爪。
她這副模樣,如何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