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雁回之誤
“相府不是我命人查封的,我捉你過來,原本是有些話想問你。”容遲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有魔力,重重的敲擊在了她的心上,令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茫然不知所措。
“我想問你,三年前你對我說的那番話,還作數麽?”容遲的聲音從來沒這般溫柔過,霎時間,像是有一片羽毛,輕輕搔了一下她的心尖。
“什、什麽話?”姜雁回讷讷。
“你果然還是沒記起。”容遲輕嘆一聲,“我将你送回相府,原是想着相府能護你周全,可如今連相府都護不住你了,倒不如按照約定,早日回到我的身邊。”
姜雁回眼中的茫然之色更濃了一些。
“雁兒……”容遲低聲喚道。
姜雁回心頭巨震,心髒猛地跳動起來,幾乎要從嗓子裏蹦出來。她不由自主的揪住了袖口,手指越收越緊:“……你喚我……雁兒?”
“雁兒,你是我的。”容遲眼底的溫度越來越炙熱,那裏,似是燃了一團火,要将她燒得粉身碎骨。
他的目光如同釘子一般,将她牢牢釘在了原地,直到他的腦袋漸漸壓過來,她的目光飛快的閃動着。
在容遲的唇離姜雁回的雙唇還有一寸的距離時,容遲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一把匕首悄無聲息的沒入了他的腹中。
握着匕首的是一只素白的手,溫熱的血沿着傷口緩緩滴落,滴在手背上。
瓷白的手,鮮紅的血,交織在一處,透着靡麗的凄豔。
那只手松開了匕首,似是受了驚吓,不住的抖動着。
“我、我……”姜雁回無處可退,上下兩排牙齒磕碰着,她面白如雪,神色凄楚,“我……”
“我”了半天,卻是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容遲擡手,按住了傷口,眼神陰鸷的盯着她:“你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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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仔細分辨,會發現,他眼底受傷的光芒一閃而過。
燭火跳動着,昏黃的燭光映着姜雁回蒼白的面頰,她深吸一口氣,仰起了臉,滿面決然的表情:“容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姜雁回絕不受你折辱。”
“若本王偏要折辱你呢?”容遲擡起她的下巴,冷笑了一聲。
姜雁回瞪大了雙眼。他受了這樣重的傷,居然還有閑心威脅她。
“來人。”容遲揚聲道。
初初走了進來,看見容遲白衣染血,腹中插着一把匕首,頓時吓得花容失色,驚道:“主人!”
“傳大夫。”
“是。”初初慌張的跑了出去。
容遲松開了姜雁回,回身走到床邊坐下。
姜雁回原本是貼着牆根站的,忽然沒了容遲的禁锢,一下子得了自由,手腳竟不知如何擺放。
她悄悄探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容遲。容遲靠坐在床上,雙目微合。他的錦繡白衣早已被鮮血染透,衣擺下方開着大朵的血花,可他偏偏面上無一絲痛苦之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倒像個沒事人一般。
這樣的堅韌心性,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練出來的,想起關于容遲的那些傳言,姜雁回眉頭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
傳聞,容遲在生母死後被接到先帝身邊教養,因着淳貴妃的影響,先帝極為厭惡容遲,待他也尤為苛刻。別的孩子犯了點小錯,撒撒嬌也就混過去了,唯獨容遲,稍微犯了點錯,就是狠狠一頓責罰。罰了,還不許哭,若是掉一滴眼淚,免不了又是另一頓責罰。
據說有一次容遲只是寫錯了一個字,先帝便大發雷霆,狠狠抽打了他一頓,幾乎将鞭子都抽斷了,若非身邊的小太監拼命相護,恐怕早已被活生生打死了。小太監去抱他,才發現他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口角溢出了白沫,便是這般境況,他也不哭喊一聲,哪怕是一聲小小的求饒。
姜雁回不知道這些傳言是真是假,她挪動着腳步,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熱水,雙手捧着,走到了床邊,猶豫着開口:“容、容遲。”
容遲睜開眼睛看着她。
她把杯子往前遞了一遞,表情略有些僵硬:“喝水。”
“不會又在水裏下了毒吧?”
“方才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姜雁回驚懼中,想起容遲有在袖子裏藏匕首的習慣,趁着他不注意,摸出了匕首,原是想威脅他放了自己,沒想到,失了準頭,慌亂中竟刺了出去。
匕首沒入血肉的那一瞬間,她如夢初醒。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恨容遲的,可是當那鮮紅的血染了滿手的時候,她才知道,她不恨他,一點兒也不恨他,甚至看到他流血,她的心像是被誰猛地劈做了兩半,鈍鈍的痛。
她對着容遲,居然也有心痛的感覺。
很奇怪的感覺。
“喂我。”容遲虛弱的說道。
姜雁回捧着杯盞,湊到了他的唇邊。容遲卻不張口,他擡眼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姜雁回舉了半天,才知是容遲戲弄于她。面上劃過一絲羞惱之色,拂袖轉身,将杯盞狠狠的丢在了桌子上,擡步朝着外面走去。
剛走出屋外,便有一名侍衛跳了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姜小姐,請回。”
姜雁回憤憤的走回了屋子,坐在桌子邊,眼睛卻不住的往外張望着。
這個初初,怎麽請大夫請了這麽久?
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容遲,他淌了這麽久的血,不會失血而亡吧?
如此這般擔憂着,初初和大夫總算一前一後踏了進來。大夫先是行了一禮,在容遲的許可下,站起身來,放下背上的藥箱,開始為容遲止血。
他先是拿出剪刀,将容遲的上衣剪了,露出傷口的部位。
姜雁回瞄了一眼,不由得呆了呆。容遲的身上布滿了傷痕,那些傷痕歲月久遠,已辨不出年歲,唯獨傷痕可怖,昭示着當時的兇險。
姜雁回不懂辨認,只覺得那些傷痕錯亂,十分紮眼。
容遲自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她眼底交織痛恨、愧疚、後悔以及同情等諸般紛雜的情緒。
說起來容遲這一身傷痕,有些是拜他的父親所賜,有些是戰場的紀念品,有些是刺客留下來的,這些年來,他在生死的路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早已心冷情冷,卻唯獨在心底留下一處柔軟,裝着某個小姑娘。
可那個小姑娘偏偏将他忘了,不僅将他忘了,還把他當做宿敵,怕他,恨他,傷他。
容遲臉色陰沉,心底發狠,暗暗發誓,就算她怕他,恨他,傷他,他也要把她搶回來。
容遲兇狠貪婪的望着那張臉,微微合起了雙眸,在心底暗道:都是你自找的,誰叫你招惹了我。
姜雁回不知道容遲心底的那些算計,只覺得周身似有寒意漫起,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給容遲治傷的老大夫曾是一名軍醫,跟着容遲走南闖北,經歷大小戰役,幾乎每一次容遲受傷,都是他處理的,是以一番處理下來,很快便包紮好了傷口。
老大夫留下了藥方,囑咐了一番要注意的事宜,提着藥箱如來時那般匆匆而去。
初初拿着藥方去抓藥、煎藥。
過了一會兒,一名侍女手捧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中放着幹淨的衣裳。她跪在了容遲的床邊,伺候着容遲換上新衣。做完這一切後,侍女捧着托盤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姜雁回坐在桌邊,雙手交疊握在一起,不安的捏着手指。她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了容遲一眼,發現容遲蒼白的面頰漸漸恢複了一些血色,不由得松了口氣。
“容遲。”她開口喚道,斟酌着言辭,“你說,不是你害的相府,我信。你,放我走罷。”
“走?你如今可是罪臣之女,你想去哪裏?”容遲斜睨她一眼。
“我爹是冤枉的,姜家是舊臣,但早已決心忠于當今聖上,絕不會做出窩藏前朝逆臣的事來。我要去找出證據,洗刷他的冤屈,還他的清白。”
“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容遲皺眉。
姜雁回站起身來,目光轉了轉,落在銀盆上。銀盆中裝了半盆清水,清水浸着方才從容遲身上拔/出來的匕首,許是方才侍女忘了處理。
姜雁回唇角微微抿起,沖了過去,快速将匕首握在了手裏。
容遲受了傷,行動不便,竟叫匕首又落回了她的手中。
他揚聲喚道:“來人。”
侍衛沖進來的時候,姜雁回已經将匕首抵在了自己的面頰上。她瞧得出來,容遲很喜歡她,哪怕她傷了他,他連一句責罰都沒有。
不管怎麽說,這張臉還是非常有價值的。
“放我走,否則我毀了自己的臉。”姜雁回冷聲道。
“真是個天真的想法。”容遲輕聲笑了起來,“你以為我喜歡你,只是喜歡你的臉?你錯了,我喜歡你,喜歡你的臉、你的眉、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唇,你的……”他的目光漸漸往下滑落,目光暧昧,“哪怕你毀了自己的所有,把自己燒成了灰,那一捧灰,也是本王的。”
不知不覺間,他把稱呼換回了“本王”。兩人之間的地位,陡然變成了不平等,姜雁回猛地意識到,面前這位可是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攝政王。她的威脅,對他真的有用嗎?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子說”,灌溉營養液 +5 2019-01-14 10:56:04
子說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1-14 21:26:59
抱住麽麽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