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葉辰提出武散官最低要求是正七品, 自有他的道理。
晉岷縣知縣就屬于七品,雖說武官歷來不如文官值錢, 哪怕立國初期這種思想依舊盛行,區別只在于通常到後期武官被文官排擠,逐漸邊緣化, 初期則文武勢力相當。
縱觀歷史,只要王朝存在時間稍長, 發展大抵如此。
葉辰現在沒什麽根基,現有那點家業都借靠外力獲取, 不夠牢固,是時候發展自己的勢力。大越朝是封建王朝, 沒有一官半職在身, 寸步難行,哪怕發展到全國首富,也只會成為皇族錢糧儲備, 一旦朝廷缺銀子使,他們就得小心項上人頭不保。
葉辰來得不是時候,要是早個幾十年, 處于亂世, 說不定還能籌謀一番, 現在嗎, 時機錯過便不可再。
戰亂剛平,主動挑起戰争實在有傷天和。
葉辰還沒狠到為了一己私欲,不擇手段拿千萬百姓祭劍的地步。
赴約時他帶了土儀上門, 走的時候同樣大包小包,只不過兩個檔次不在一個層次。
回到住所,葉辰随手翻開幾個看了看,發現大都是晉岷縣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或許在西京并不如何珍貴,卻也不是小門小戶能用得起,甚至在尋常大戶人家眼中都算不錯,拿到晉岷縣只怕會羨煞衆人。
不過這樣的東西放到穗豐村就有些紮眼,好在多半都是入口之物和室內用品,直接顯在外的不多,僅小部分而已,想來是讓他充門面之用。
葉辰略略一算,回禮價格比他送出的土儀高出不少,這明顯不正常,要都這麽送禮,恐怕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這麽消耗。
或許只是他送的禮價值不高,回禮太少顯得太寒酸?
葉辰如是想,過後便撇開,将禮物重新收好,準備洗簌睡覺。他身體素質好,吃喝又不缺,一路風吹雨打對他傷害不大,但也需要休整一下,接下來他還得去采買貨物以及置辦給家人的禮物,能多休息會,自然不會嫌棄。
穗豐村役夫多數都在休整幾日後,就帶着滿腹好奇出門游街,哪怕口袋空空,多見識一二也是日後談資。
其他地方人員就差多了,不說那些養病的,就算健康之人也被長途跋涉擊倒,直到休整後半段才陸續有精力出門。無奈絕大多數都囊中羞澀,只能買一兩件要不了幾個錢的小玩意意思意思,權當作來過西京的紀念。
葉辰手上現在連一元玉也沒有,都說有備無患,多的暫時不做考慮,一元玉總得有。他打算将之湊齊,餘下那些錢留些作應急之用,其他都用來置辦貨物,以茶葉為主,能買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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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葉辰就沒有靠自己尋找貨源,他通過肖瑾琰那邊引薦,沒花多少時間就将貨物置辦齊全,價格非常實惠,比起他費時費力去尋找強了不知道多少。
由此可見,權勢人脈的重要性。
眼看就要到返鄉之時,年節氣氛越來越濃厚,決定在西京過年的人,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鄉人,只要不是宿在客棧的,笑容都漸多,大家全沉浸在過年喜悅中。
而葉辰一行人恰恰就是那個例外。
整個運糧隊役夫都被思鄉情緒籠罩,葉辰對此沒多大感覺,只是每次見他們神态蕭索,總能讓他意識到,他跟這個世界那一絲不融洽之處,這點怕是只能用時間來消弭。
年前街上還很熱鬧,年後小攤販将收攤回家,店鋪關門歇業,整條街道都是鐵将軍把門,異常冷清。
帶隊官員對此很有經驗,食水采買都在年前早早辦齊,趕在大年夜前一天隊伍開拔,依舊如之前那樣,隊伍蜿蜒如長龍,一眼望不到盡頭,唯一不同的是,來時滿載,回時基本都是空車。
像葉辰這樣夾帶私貨的情況不是個例,官員各個如此。
葉辰跟劉征閑聊時,聽他提過一嘴,這好像是朝廷默許,只不過有定數,頂多就是身上多帶點,糧車上再放一點,敢像葉辰這樣明目張膽帶滿車貨物的一個沒有。
不是官員想不到,而是他們身上挂着官職,盯他們的眼睛太多,反倒不如民夫行事便宜。
葉辰這樣的被告發,還可以找諸多理由,最不濟就是将貨物沒收充公,虧的不是他們,自然不會心痛,要是官員用公器謀私,最輕都要落個考評不過關的結果,從嚴從重的話,丢官都有可能。
葉辰享受着便利,人也大方,該給的一點不吝啬,不光跟負責他們隊伍的劉征關系良好,就連緊挨着劉征隊伍的趙甲等人都逐漸熟絡起來。現在興許看不出什麽,多數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但以後再遇就知道好處。
衆人歸鄉心切,沒有辎重拖累下,行進速度要快上許多,一天走個五六十裏不是問題,原本近三個月行程只用了不到兩個月就全部走完,正好趕在春播前抵達。
村民得知這個消息,立刻飛奔而出,圍着各自家人喜極而泣。
葉辰身邊空蕩蕩的,就連葉午兄弟三個周遭也沒有一個人,心不由一沉。
看來情況比他預計還要糟糕,進城避風頭的只怕不止他家,連大伯家也受了連累。
葉辰朝葉午看了一眼,一言不發,駕着騾車便直奔豆腐坊。裏面空無一人,家中也是鐵将軍把門,開門一看,牲口一只也無,不知是賣了還是被人給搶了,糧倉也空了,桌椅板凳不翼而飛,再繞回村長家,正好看見葉午三人對着空院子發呆。
“別擔心,大伯他們應該在城裏。”說完,葉辰駕着騾車就走,葉午三人趕緊鎖好門跟上。
運糧隊從晉岷縣城出發,回時卻沒這個要求,大家都是到地方後就近離開,是以,葉辰等穗豐村村民直接在中途就脫隊,城裏他們還沒去看過。
穗豐村到晉岷縣,乘牛車要走近兩個時辰,騾車要快一些,葉辰就先走一步、
葉午三兄弟一商量,留下葉寅葉酉趕牛車,葉午跟着葉辰一道離開。
葉辰心中有底,并不急。
葉午卻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他能感覺到剛剛村民似乎都避着他們,見到空蕩蕩的家,更是一片茫然,怎麽可能不急?見葉辰不緊不慢,他幹脆搶過駕駛權,将騾車趕得堪比馬車,還能做到不傷騾子,這也是個本事。
葉辰樂得輕松,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到了城門口,才被着急忙慌的葉午從假寐狀态中喚醒,為其指路。
桂花巷幽靜,但并不偏僻,離縣城最繁華的街道距離适中,離城門也不算遠,牛車進城比較麻煩,騾車的話倒還好,交點入城費就可以放行。
葉午尋人心切,自然不可能将騾車寄存在城外車馬集上。有騾車代步,不過一刻多鐘,兩人就到了地方。
門虛掩着,葉午顧不得禮貌,直接不經同意,就用力推院門。
吱呀一聲,門應聲而開。
門內衆人聞聲而望,雙方視線相對,時間仿佛在這一剎那靜止,随後畫面重新開始運轉。
邱氏跑上前,抱着大兒子泣不成聲,等緩過勁,才後知後覺發現就葉午一個,葉寅葉酉都不在,不禁身體一軟,搖搖欲墜,顫聲問道:“午子,寅子和酉子呢,他們,他們……”
“娘,他們沒事,牛車走得慢,都在後頭呢,很快你就能見到他們。”葉午趕緊出聲。
“這就好,這就好。”心情大起大落下,邱氏有些受不住,被兩個兒媳扶進屋,只留下大兒媳何氏陪着葉午。
兩人說了一會話,何氏才想起,她似乎忘了什麽,偏頭一看,可不就是,葉辰這麽一個大活人杵在那,她們娘幾個竟然沒發現!何氏不由臉紅,推了葉午一把,道:“小辰,午子,你們去堂屋坐會,我去燒水。”
葉辰皺了皺眉,他家人怎麽一個不見?這事沒什麽好避諱,當即問出口。
“小辰,二嬸他們去新開的豆腐坊幫忙。”何氏一邊往竈膛添柴,一邊解釋。
“新開的豆腐坊?在哪?”
“就在桂花巷不遠。”似是看出葉辰想法,何氏也沒勸他先休息之類,解下圍裙,叫來嫂子看火,便領着葉辰前往豆腐坊。
葉辰剛才大略掃了一下,院子中堆滿物事,多半都跟做豆制品相關。很明顯,邱氏婆媳幾個雖然沒去豆腐坊幫忙,但也沒閑着,一些可以在家中幹的活,她們包攬了不少。
新開的豆腐坊的确如何氏所說,真的不遠,就隔了一條街,院子很寬敞,聽何氏說是租的,員工葉辰多半都不認識。
葉辰還沒說什麽,何氏倒先忿忿不平起來,說那些都是白眼狼,養不熟,見勢不對,立刻撤了,這樣的人家要不得。
葉辰對此不置可否,路上他已從何氏口中得知事情原委。葉寧仁擔憂的事情果真發生了,時間不早不晚,正好卡在全村壯勞力大半出去運糧的時候,哪怕葉辰提前有所準備,白氏等人依然被氣了個夠嗆。
面對氣勢洶洶上門讨說法的村民,哪怕葉寧仁出面都不頂事,還被抓住錯處,連帶着削了一把,家中糧食物件被哄搶一空不說,就連人都是在葉辰提前安排的護院保護下撤出。
葉威霆這個老家夥還真有一手,煽動村民替他辦事,他自己卻不出面,甚至連他家人都沒露頭,真正是好盤算。
不過這事他記下了。
這次倒并非葉辰失算,他這是故意的,若不然大可以提前将家人送進城,豆腐坊也遷走。
穗豐村其實不算糟糕,在戰亂時異常團結,否則的話也不可能憑着一幫老弱婦孺就堅持到秩序重建。
就像很多合夥人一樣,能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當大家夥生活條件日益拉開差距之後,嫉妒便被釋放,鬧事的人固然有真不忿被葉辰連累者,但多數想必都摻雜着各種各樣的小心思,若非如此,也不會輕易就被葉威霆挑動。
當然收獲也不小,這種時候還能站在葉家這邊,甚至為葉家出頭的,不管以後如何,至少現在贏得了葉辰的尊重,只要一直如此,他自不會虧待這些人。
得知最壞的情況出現,葉辰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他還是高估了族人村民。如此目光短淺,只顧眼前,不慮長遠,難成大器,穗豐村和葉氏一族怕也就這樣了,一時飛黃騰達或許可能,但終不長遠。
“二嬸,小辰回來了。”何氏揚高聲音喊道。
“辰兒?在哪?”白氏聞言立刻丢下手頭活計跑出門,宋氏幾個也緊随其後。
葉辰笑着迎上前:“娘,兒回來了。”
白氏知道小兒子不太喜歡跟人肢體接觸,跑到跟前習慣性保持一尺距離,仔細打量:“辰兒,這幾個月受苦了,連年都在外頭過,真是遭罪。走,走,這裏亂,跟娘回去。”
說罷,她回頭吩咐宋氏:“老大家的,你把今天的活安排好,再帶着小耀他們回家。”
“唉,知道了,娘。”宋氏忙應下。
“走,辰兒,咱們回家,娘給你炖點好的補補身體。”白氏不算唠叨,此刻說起話來卻好似沒完,一路上就聽她一個人在那噓寒問暖,問長問短。
葉辰回話都很簡要,盡量避開路上艱險之處,乍一聽像是出外游歷了小半年,而不是必須趕在時限內抵達,誤時懲罰不輕。
“大姐他們呢?”快到桂花巷家門口時,葉辰突然問起。
“在外賣豆腐。”白氏笑着解釋,“欠了咱家那麽多賬,你大姐他們心裏急,坐不住。”
“城裏?”
“不全是,含真和丹丫頭幾個小的在城裏,白青和小武多在城郊走動,豆腐要是賣不完就往更遠處跑。”
“豆腐坊生意能接上?”
一說起這個,白氏便氣不打一處來,連生吞活剝了鬧事村民的心思都有,臉上陰雲密布:“幸好你走之前交代讓把裝瓶的腐乳都送往縣城,不然還真接不上趟,要因這事壞了信譽,我跟他們沒完。”
“沒人受傷?”
“怎麽沒有?不是各個都狼心狗肺。當時一幫子人湧進家裏,本來只是想要讨個說法,不知怎麽的,一說兩說就起了沖突,場面混亂不堪。你大伯一家聞訊趕來,還有跟咱家交好的幾個也陸續過來幫忙,你推我搡的,好些人都傷到了。”說到這裏,白氏一臉心有餘悸,“好在丁旺帶人及時趕到,護着我們撤離,結果等事情平息下來,家裏被翻得一塌糊塗,豆腐坊也跟蝗蟲過境一般,若不是還有些人在堅守,只怕一樣都保不下。”
一說兩說,桂花巷小院已近在眼前。
葉辰蹙眉:“大家都住這裏?”
“這次家裏損失了這麽多,村裏又回不去,我和大哥大嫂他們商量了一下,能省就省,等你和小午幾個回來再作打算。”白氏解釋道,随後小聲抱怨,“城裏消費真高,什麽都要買,光這一冬天柴火錢就花了不少。”
“二嬸說得是呢,連喝水都要掏銅子買。”何氏對此感同身受。
睜開眼就要花錢,這讓呆慣鄉下,幾天都未必花上一文錢的衆人極不習慣,剛開始每天都要心痛一回,時間長了才好一些。
“那娘是想回鄉下,還是待城裏?”葉辰問道。
白氏躊躇了一下,狠狠心道:“城裏吧,這裏穗豐村那邊不敢過來鬧事。”
葉辰了然,看來白氏還是喜歡鄉下。也是,城裏空間緊張,想要鄉下那樣随便一座宅子就占地一兩畝,那是想都別想。
葉辰其實有很多辦法避免這些,最終他卻保持沉默,基本什麽都沒做。可以這麽說,造成如今這等局面,都是他熟視無睹,刻意放縱的結果。
目的很簡單,不過是想剔除掉一些不穩定因素。你看,葉辰給族人村民施惠,以比市價高一些收購他們手中糧食,結果又如何?稍稍侵害到他們利益,當即就将往日的情面全抛在腦後,這樣的人幫了也是白幫。
葉辰不在乎這些人,白氏他們卻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将這些人撇開。同住一個村,只要沒有仇怨,大家都鄉裏鄉親,沾親帶故,他們要是求上門來,白氏能二話不說,就将他們拒之門外?顯然不可能。
這點別說曾經受過村民族人幫襯的白氏等人,就算是葉辰,若他沒有經歷過末世,只怕都狠不下那個心。
現在事情就簡單多了,那些完全不顧念情分的人要是敢上門,不用葉辰出面,白氏就能将他們打出去。至于那些袖手旁觀的村民,想來白氏也不會給他們好臉色。
不過葉辰也為此付出了不小代價,即将出欄的那些山羊,全都便宜了村民,還有家中存糧和一些細軟,那些帶标記之物倒是沒人敢動。說白了,村民做這些已經觸犯律法,雖說宗族話語權極大,很多時候族內矛盾官府都不會追究,到底太過顯眼。
但同時收獲也不小,沒了這些累贅拖後腿,葉辰就能放心大膽發展。正好他在返程途中,花了手頭僅有的一元玉從幸運商城買下露草種子,先前他還有些猶豫是否要帶着村民一起,現在則不必。
葉辰之所以選擇露草,是看中它一樣特性,種子發芽與否能人為控制,沒有相配套的營養液,種子會一直處于休眠狀态,無法喚醒。
這等于免去葉辰後顧之憂,即便種子落入他人手中,也只不過是個死物,根本長不出草。
什麽樣的草種能值一元玉?普通作物顯然不行,顯而易見,露草自有它不凡之處。
露草,顧名思義,能形成露珠的草,僅這點當然不值錢,但凡植物都能做到,它勝在産露量相當大,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聚集空中水汽,密集種植,用不了多久就能形成一片水澤,哪怕沙漠中都行!
葉辰看中的就是它極其耐旱這個特性,只要空氣中有水汽存在,露草就能持續發揮作用。要是嫌棄出水量過大,間疏一些,或者幹脆拔了都行,操作相當簡單。
葉辰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但沒想到運氣這麽不錯。他剛湊齊一元玉沒多久,僅在這之後第二次開啓幸運商城,就給他送來這麽物美價廉的貨物,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一樣。
要知道,自從穗豐村外起了一座馬場之後,穗豐村周邊就沒大塊荒地,即便有,也不會有人要,那都是些地力貧瘠之地,小塊的又太麻煩,不利于大規模作業。
葉辰記得,落燕山西北就是荒漠。以前他對此沒什麽想法,大越朝北方普遍都是地廣人稀,想要将荒地全都開墾出來,少說也要個幾十年,穗豐村沒田地可置,他大可在別的地方建莊園。
現在不用,直線距離不過十來裏外就有大片土地等着他去開墾,他何必舍近求遠?
當然,以現有條件,翻山越嶺前往荒漠不太現實,葉辰只能老老實實繞過落燕山,這路就遠了,目測起碼有上百裏,不過有馬匹代步,這點距離倒也不算什麽。
将他的打算跟白氏一說,衆人頓時驚了,就連定力最好的葉寧仁都張大嘴,一臉不敢置信。
“什麽,辰兒,你要去北荒?”白氏慌了,語無倫次道,“辰兒,咱就在城裏待着,哪也不去,聽娘的啊,乖!”
得,白氏慌得把對待小時候葉辰的招數都拿出來,渾然忘卻葉辰已然長大,她這個當娘的都對他多有依賴。
葉寧仁定了定神,道:“小辰,你不是沒有成算之人,既然敢這麽做,想必定有倚仗,能說說嗎?要不然不光你娘,就連我這個當大伯的都不會同意你去那片吃人的沙漠,我可是聽說每年迷失在沙漠中的人都不在少數。”
“大伯,這個你們放心,我就在落燕山腳附近活動,不會有事。”
顯然這點并不能讓在場衆人安心,葉辰接着道:“我有辦法找到水源。”
“那也太辛苦了,那邊風沙刮得厲害,白天跟個火爐似的,夜晚又凍得很,你要是不适應,病了怎麽辦?”白氏急得不行,再次勸道,“辰兒,咱能不去嗎?你借的錢不出一年就能還清,到時候咱們在城裏買個大院子,好日子在後頭呢,用不着這麽拼命。”
葉辰沉默以對。
見狀,白氏心一涼,知道勸不住,踉跄着離開,宋氏趕緊跟上,眼中也滿是不贊同。
“小辰,你到底怎麽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那等不毛之地受苦?”邱氏很不理解。
“大伯娘,你見我什麽時候胡來過?”
“這倒也是。”邱氏認可葉辰這話。
“那你還擔心什麽?”葉辰反問,随後道,“大伯娘,你去幫侄兒勸勸娘,我敢去闖北荒,就不會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成吧,你們爺們的想法我實在理解不了。”邱氏嘆了口氣,搖搖頭起身去勸慰白氏。
很快,其他人也跟着陸續離開,幾個小的全被轟出去,只剩下葉辰和葉寧仁父子。
磕了磕煙杆子,葉寧仁幽幽開口:“決定了?”
葉辰:“嗯。”
“不改?”
“不改。”
葉寧仁沒再攔阻,感慨道:“我老了,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這輩兄弟幾個,夭折的夭折,戰死的戰死,現在就剩我一人,如今半個身子都埋進土裏,也沒闖出個名堂,你要真定了,那就去吧。”
“我娘她……”
“只要你不出事,你娘就不會有事。”
“大伯,這廂侄兒先謝過。”
“臭小子,跟我還客氣什麽?”葉寧仁頓時不樂意,随後似是想起什麽,又交代了幾句,“午子那個差事要是黃了,就讓他過去幫你,寅子有一門手藝,便留在城裏,家中也得留個壯漢充門面,至于酉子,他就只會種田,別的忙他幫不上,搬搬擡擡還算得用,你也一并帶走。”
葉辰心裏一暖,見多了末世人性惡的一面,他還真有些不太習慣這樣的情景。
葉辰沒有推拒,葉寧仁這份好意他心領了。
事情就這麽定下。
瞧着因他一份堅持,弄得家裏氣氛低沉,葉辰決定彌補一二。他将帶回來的禮物從騾車上卸下,将堂屋中那張八仙桌堆得滿滿當當。
葉午三兄弟有樣學樣,也将還沒來得及分發的禮物取出放在另一張桌上。
小孩子很好哄,剛剛還跟着大人唉聲嘆氣,見到滿桌式樣新鮮的禮物時,當即就雨過天晴。
很快,驚嘆聲便四起。
幾個年輕媳婦也受不住誘惑,紛紛跑出去看,只宋氏八風不動。
“行了,你也去吧,這裏有大嫂陪我就行。”白氏出口趕人,此刻她雖然已經收淚,眼眶卻依舊紅腫。
“娘,我守着你。”宋氏沒有同意。
“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麽多廢話?”白氏揮手趕人,小聲嘀咕,“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用不着人守着。”
宋氏莞爾,見白氏還有心情訓人,順勢應下,退出房門。
“二弟妹,小辰長大了,心也野了,守是守不住的,還不如讓他自己去飛,你在旁邊看緊就行。”邱氏勸道。
白氏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一想到小兒子放着好日子不過,偏要去那勞什子沙漠受罪,她這心就定不下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那,就別操這份心了,我看咱們村就屬小辰最有出息,連那碩小子都比不上。”
“哎呦,大嫂,你就別拿這話寒碜我了,小碩那是什麽人?堂堂七品官老爺,威風着呢,辰兒哪能跟他比?”白氏口上這麽說,不自覺上彎的嘴角卻出賣了她。
邱氏笑笑沒接茬,她這個妯娌此刻心裏不定多美,沒瞧見她只說了這麽一句,白氏就不再愁眉不展,臉上笑意遮都遮不住?
白氏這邊兩妯娌有說有聊,籠罩在她頭上陰霾一點點散去,堂屋這邊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人還能遮掩一二,幾個半懂不懂事的小孩,看着西京一些特色食品,饞得直流口水。
葉辰被幾個孩子鬧得頭疼,見宋氏過來,忙把分配禮物這個燙手山芋交給她,自己則拉着小半車禮出門去見許彥青,順便躲清閑。
聽說其中一家故交門房小厮完全不給臉面,直接像趕蒼蠅一樣把葉辰給轟走,還有兩家表現平平,許彥青笑容有些勉強。
能稱得上大戶人家,哪怕僅在晉岷縣這樣的偏遠縣城,祖上必然出過官員,官位還不小,一代代延續下來,高官可能未必有,小官大抵是不缺,要不然很快就會沒落。
許彥青家自也不例外,在他父親那輩都還有人入官場,可惜運道不好,沒能活過亂世,趁着還風光時将堂姑送進宮,結果……
每每想起這事,許彥青都恨天道不公,更可恨的是,他本有機會進入官場,這一切卻被二爺爺一房給毀了。
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看來,人走茶涼這話果然沒錯。
幾年過去,爺爺和父親幾輩人在西京打下的關系能用的已經不多,不過還有兩家态度友善,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實在不能強求更多。
沉默半晌,許彥青起身,對着葉辰抱拳躬身,鄭重表示感謝。
“用不着,順帶而已。”葉辰側身讓開,“你要真不安心的話,就介紹幾個茶商、玉石商人給我。”
說到這裏,葉辰頓了頓,随後以玩笑口吻道:“借你的錢能不能還上,可就看你介紹的商人給不給力了。”
“這個不急,你要緊着錢用,以後再還便是。我可是聽說,你不在這段時間,你家可是損失了不少錢。”
“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許彥青目光一閃,果然,這裏面有問題,他就說葉辰怎麽只從他手上要了些人,原來是另有深意,怪不得他覺得哪裏不對。
這些年一直受二房打壓,許彥青手上資源銳減,能拿得出手的可靠茶商玉石商人還真不多,不過幾句話,就将相關人員介紹了一遍,至于安排會面,那就得另擇時間,今天怕是不行。
葉辰略一思忖,就定下幾個人選,接下來就看許彥青。
商談完畢,許彥青沒忍住好奇心,笑着問道:“葉兄,你要見茶商我能理解,見玉石商人又是為何,難不成你要涉足這個行當?那你可找錯對象了,同行相忌,他們不會把秘訣教給你,不給你下絆子就不錯。”
“無妨,只是有這個打算,未必就成。”
“那為兄就先恭祝你心想事成。”
說定沒兩天,葉辰就在許彥青陪同下,分別跟幾個茶商、玉石商人約談。
顯然許彥青介紹過來的茶商很靠譜,茶葉悉數賣出,資金回籠不少,再加上這個月焰酒一部分分紅,葉辰手頭一下子寬裕了許多。有了這些錢,他此前籌劃的項目立刻就能啓動。
“許兄,北荒隸屬哪個衙門管?”
“北荒?”許彥青頗感詫異,倒也沒有追根究底,想了好一會,方道,“一部分歸屬晉岷縣,其餘似乎隸屬鎮北府,具體分屬哪個縣,這個我也不知,得去鎮北府查。”
“鎮北府?”葉辰心神一動,那不正是慶安侯鎮守之地?怎麽繞來繞去,都繞不開慶安侯府,難不成他跟侯府有緣?
一個冷厲挺拔的身影不期然掠過葉辰腦海,随後他不由失笑,這太荒唐,壓根就不可能。
葉辰甩開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繼續先前話題。他接着又問了旁邊草原情況,這才告辭離開。
幸運商城提供的露草草種并不多,頂天就能種個十畝,用于固沙遠遠不夠,造個小湖泊倒是正好。
葉辰并不準備将草種全都用來造湖,他打算留出一半用于養地。
別小看這點量,能種個十畝那是相較于草場來算,那樣密集栽種妥妥成為水澤,想要正常種植莊稼,必須間隔開一定距離才行。
如此一來,一半,也就是五畝草種,就算往少了算,估計也能種個百八十畝,起個葡萄園都夠了。
食髓知味,有了露草這個珠玉在前,收玉之事便刻不容緩,偏偏卻急不得,葉辰必須在元玉和銀兩之間做好平衡。
按說做生意來錢最快,無奈晉岷縣是個小地方,想要攫取到足夠利潤,就得往周邊縣鎮滲透,不可避免會遭到排擠。
葉辰可不像許彥青和肖瑾琰,後者不用說,有個侯爺父親,在西京或許做不到一家獨大,想要在西北州這樣的偏遠地方發展,只要不是惹得天怒人怨,自無人敢纓其鋒。
就連前者葉辰都遠遠不及。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遠離晉岷縣,許彥青反倒更容易發展,當然,前提條件是他并非被趕出晉岷縣。
葉辰來錢最大的兩樁生意,焰酒是借助慶安侯府打下的渠道,銷售範圍相當廣,甚至都賣到了西京。腐乳也銷往外縣,只不過銷售網絡沒法跟焰酒相比,即便葉辰在其中占據的份額遠高于焰酒所占份額,收入也遠遠不及。
葉辰自然可以跟這兩家再次合作,他卻并不想,他得發展自己的交際網。
遺憾的是,目前葉辰還不想東奔西跑,那麽從事農牧漁業就是最好選擇,可以應對饑荒不說,需要操心的事也簡單,一年頂多兩季收成,若種糧食的話,更省事,一年僅能收獲一茬。
葉辰來到大越朝近一年,還沒聽聞糧食賣不出去的情況,他只聽說過糧商各個富得流油。
就算肖瑾琰毀約,許彥青撇開他另起爐竈,他也可以用來釀酒,再不濟他還能開糧店,最壞不過賤價賣給糧商,大不了來年他全都改種果樹。
要知道,糧食釀造酒受朝廷限制,果酒卻并沒有。
果酒同樣分很多種,并不只單單受女士喜歡的甜酒,一樣能制成燒酒之類。
葡萄美酒夜光杯,大越朝也有葡萄酒,卻并不在民間普及,可想而知,其價格不會低到哪去。
越想,葉辰越覺得種葡萄不失為一個來錢方法。葡萄不但可以釀酒,還能曬葡萄幹,做葡萄罐頭,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北荒氣候很适合葡萄西瓜一類生長,日照多,晝夜溫差大,極容易積累糖分。
當然,前提條件是得解決水源問題。
這點恰好是葉辰最不擔心的一點。
好,就這麽定了,等露草開始發揮作用,防風林建成,穩固住一方小氣候,他就開始興建葡萄園,若種苗不足,就先種別的,最多不過千畝地,不說西北州這樣人口不密的區域,就算土地資源比較緊張的江南地區,都算不得什麽。
想到就做,葉辰很快就忙碌起來,先一個便是去縣衙買北荒沙漠地,
“北荒那都是荒漠,就是白送都沒人要,你确定真要買?”葉寧仁覺得沒那個必要。
“買。大伯,你幫着多講點價,這錢你拿着,能買多少是多少,越大越好。”別人不清楚,葉辰知道,有了露草這樣神物,以後那裏必定會成為荒漠中最亮麗的風景線,為避免跟人扯皮,還是将地皮落到名下為好,反正那地不值錢,荒地都只要一兩一畝,荒漠就更別提,一兩買十畝都嫌貴,他給葉寧仁買地的這筆錢,應該足夠他買個幾千畝,搞不好萬畝都有可能。
“行,那大伯這就幫你去辦。”葉寧仁搖了搖頭。他真老了,完全搞不明白年輕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