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忙活了好些天, 準備工作總算齊全,任是白氏再想拖, 也不得不放行。
買地時葉辰提前去看過,知道那邊大體環境,需要什麽心中有數。為此他特意買了幾匹駱駝, 用于沙漠中行走。
葉辰沒有妄自尊大,深入沙漠, 他買下的大片土地就在落燕山北麓,那裏沒什麽危險, 最多就是初期條件艱苦,受點罪。
北荒入口距離穗豐村不過百來裏, 不算多遠, 只因隔着一座山脈,村民雖聽說過,真正見過的還真沒多少。
這倒也正常, 很多村民最遠只到過鎮上,個別甚至一輩子都沒進過城,一百多裏已足夠将大多數人都擋在外面, 何況那邊是荒漠, 人們天然就對那片土地敬畏恐懼, 又怎麽會輕易涉足?
現在平民百姓日子還算過得去, 招人去北荒幹活不太現實,葉辰索性買了十幾個壯漢,一行近二十人, 外加各種物資,就這麽朝無人敢涉足的北荒挺近。
葉辰沒有選擇從穗豐村那邊走,村民族人幹的缺德事他不可能視若無睹,只是現在不是時候,等他在北荒那邊安定下來,有的是時間收拾他們。
晨曦微露,隊伍就從晉岷縣出發,中午吃飯休整一會接着走,就這麽一直到夜幕降臨,才到預定宿營地。
古代交通之不便,實在讓人淚目。
幸虧這并非長途跋涉,要是之前押糧入京以這個速度行進,那倒下的人就不止一小戳,恐怕翻幾倍都有可能。
葉辰沒在北荒過夜,而是在落燕山口南麓紮營安寨,再過去就是荒漠草原交界帶。
有落燕山擋着,吹到這邊的風沙不多,環境跟穗豐村差別不大,一行人很快就适應。
停下沒多久,幾頂特意制作的帳篷就紮好,結實擋風不說,還保暖,提供給他們的睡袋更是沒得說,這下衆人就安心了。特別是那十幾個壯漢,眼前這一切比他們先前的條件都還好,看到主家準備如此完善,對未來惶恐減輕不少。
葉辰準備的物資很充足,食水足夠用好幾天,當然,僅限于幹糧,糧食那就多了。
時間已晚,葉辰就沒讓做飯,衆人啃的是幹糧,包括他和兩個堂兄在內都如此。不過眼下剛開春,春寒料峭,不吃點熱的晚上睡覺都不舒服,就用幹肉菌子煮了鍋肉湯,配着餅子,一碗下肚,整個人都熱乎乎的,在這樣寒冷的夜晚,別提多舒服。
吃飽喝足,趕了一天路的衆人很快便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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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
隔日天際微亮,衆人收拾好東西繼續上路。
繞過落燕山口,入目便是半退化的草地,交界線兩邊不用說,一側是黃沙漫天,另一側卻有星星點點綠意冒頭,毋庸置疑,那便是草原,牧民賴以生存的土地。
葉辰目光掃過落燕山北麓,跟南麓綠意盎然景致截然不同,這裏已被風沙侵蝕,山坡上不見多少綠色,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荒漠化。
隊伍沒有停留,一直往前走,直到見到一汪藍色才停步。
“水!”
衆人驚喜地跑上前。
葉辰嘴角略微上彎,勾出一抹清淺笑意。沒有完全準備,他怎麽可能來到這個不毛之地?
就是可惜,時間還是短了點,露草沒有長成,他也沒時間種那麽多草,因而只形成一個小水窪,不過供應一行人生活用水卻是綽綽有餘,等他抽空再種一些,想必用來澆水灌溉都不成問題。
離小水窪百多米處有幾棵沙棗樹頑強挺立,不用說,駐營地非它莫屬。
有了昨晚的經驗,一行人很快就将帳篷紮好。這次就沒那麽随意,帳篷呈同心圓排列,葉辰和葉午葉酉的帳篷在內圈,十幾個壯漢占據外圍,中間空地正好用來進行日常活動,牲口就拴在下風處。
營地初步搭建完畢,衆人再次忙碌起來。
葉辰将十幾個壯漢分作兩批,一部分去小水窪那邊挖沙,擴大水塘,餘下那些則帶着牲畜去附近挖樹,以沙棗、梭梭等防風固沙效果比較強的沙漠植被為主要目标。
即挖即種,先圍繞營地栽一圈,再向四周擴散,用防風林一層層向外遞推,林間地就用來種植放牧。
這是個長期目标,就目前這不到二十人,顯然遠遠不夠,不過暫時打個前哨,營造相對舒适的環境已足夠。
葉辰自己也沒閑着,他跟葉午葉酉就在營地附近挖樹坑。
葉辰還多了一個任務,那就是趁人不注意時,将露草草種撒在小水窪邊沿。等到水塘挖成之時,草種也栽種完畢,餘下的就是等,等露草長成,這裏會形成一個五畝深塘,若集水量大過消耗量,水就會源源不斷溢出,通過事先挖好的溝渠輸送往農莊。
山中不知歲月,葉辰這一忙,就忙了足足一個多月,別的什麽都沒幹,只栽種防□□,就将他們的精力耗幹。
如今,小水窪早已不是原先模樣,換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型湖泊。
由于材料有限,塘邊泥封差強人意,鎖水能力不強。饒是如此,經過接連一個多月滲透,再加上露草作為植物本身所帶固土作用,湖底沙質已經悄然改變,漏水現象自然而然慢慢減弱,直至停止。
一條寬不到半米的小水溝從湖邊向預定農莊延伸,滋潤着大地。
營地掩映在層層樹木中,裏面幾乎感受不到風沙侵襲。
防風林中,每隔一段就生長着至少一株不起眼的露草,這導致哪怕剛移栽的草木一開始不适應,急需大量水分供應自身生長,實際上需要人工灌溉的水也不多。
一方面是露草收集的露珠時刻潤澤着它周邊草木,另一方面則是露草在集水的同時,附近水汽會變多,草木可以自發從空氣中汲取。
雙管齊下,衆人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累,除了挖樹種樹之外,最繁瑣的澆水灌溉這道工序,很多時候都用不到,他們只需隔三岔五澆些水便足矣。
這讓除葉辰之外的衆人驚嘆不已,過後看葉辰的目光都有些不太對,無形之中多了一絲敬畏。
沙漠是人類禁地,這是故老相傳的警言,也就祖祖輩輩生活在其中的沙民,才能在沙漠這等嚴酷的環境中生存。平原百姓闖入,在邊緣區域溜達一圈再退回,只要小心一點,倒是沒太大問題,但想長期生活在這裏,只怕絕大多數人都得折戟。
水,生命之源,沙漠中尤其如此。
沒有水,不出幾天就會脫水而亡,到時候別說征服沙漠,不被沙漠征服就不錯。
而葉辰卻做到了這點。
葉午等人親眼看着一個小水窪變成一個小湖泊,就這還不夠,被沙民看作黃金的水,正不要錢似的流淌在農莊之中,雖說現在還是個空殼,一樣作物都沒有,衆人已能想象往後郁郁蔥蔥的景象。
葉午他們所料沒錯,防風林栽種完畢,接下來就輪到林間地。
這段時間大家都累得不輕,葉辰沒有緊接着就進行下一步,而是留下幾個壯漢看守營地兼照顧防□□,其餘都跟着他一道返回晉岷縣休整。
一個多月沒消息,葉家人嘴上不說,心裏卻急得不行,那可是兩家三個男丁,要是出意外,這可真叫人沒法活了。
葉辰再怎麽注意,整天風吹日曬下,想不黑都難。
看着原本皮膚白皙,姿容跟城裏貴公子有得一拼的葉辰,如今皮膚深了不止一個色度,連過渡都沒有,直接成了深麥色,白氏眼淚啪啪往下掉。
邱氏和她兩個兒媳婦也不遑多讓。
葉辰還好,本身皮膚白,曬黑點更顯男人味。葉午和葉酉兩兄弟都随了葉寧仁,皮膚本就稍顯黑,這麽一曬就更沒法看,尤其是常年幹農活的葉酉,都快曬成黑碳頭,嘴一張,露出一口白牙,對比格外強烈。
白氏等人心疼得不行,趁着幾人在家時分,變着法地給他們進補。
葉午葉酉有各自媳婦幫忙消火,葉辰就難受了。
他這個年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虧得葉辰定力強,這才沒鬧出事。
白氏是過來人,對此有所察覺,借機提議道:“辰兒,你這樣不是辦法,要不娘幫你找個媳婦?”
葉辰一愣,随後道:“娘,現在事情那麽多,我哪有心思想這個?”
“不麻煩,不麻煩。你去瞧瞧,村裏哪個漢子娶親還得顧慮媳婦心思,該忙照樣忙,新婚第二天就出門幹活的都有,你要是心疼媳婦,那就留她在城裏陪娘,你有空時再親熱不遲。”白氏對此很不以為然道。
葉辰不由失笑,這裏是大越朝,不流行自由戀愛,盲婚啞嫁居多,有些夫妻甚至婚前都沒見過對方面,家長相看過就給定下一生。
就算這樣,相看兩厭的夫妻占比也不多,不是說這樣比自由戀愛好,而是大環境如此。當人媳婦的多有忍讓,一方強勢,一方弱勢,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分工明确,婚姻自然就能長久。
說白了,女性屬于從屬者。自出生開始,她們就被教導依附男人過活,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短短十二個字,道盡封建王朝婚姻如此穩固的根源。
婆家人自然不會考慮媳婦如何想。
對此,葉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為好。
葉辰自然不可能答應白氏這個請求,他不愛紅顏,娶個姑娘進門,不光姑娘一輩子毀了,他自己也跟着受罪。
這事瞞不了多久,今年葉辰已經十九歲,頂多再拖延個兩三年,再晚白氏怕是要找各種由頭領姑娘進門讓他相看,搞不好還會因此而傳出風言風語。
思忖再三,葉辰下了決定,不過不是現在,這事不管結果如何,無論怎樣也不能當着大家的面脫出。
葉辰便含糊着繞過,白氏也沒逼得太緊,這個話題就這麽一帶而過。
此前一個多月,葉辰用防風林圈出了約莫五六百畝地,這麽大一片地方光靠不到二十人耕種,明顯負擔過重,需要再添點人手才是。
可惜,以目前狀況而言,招工還是不太可行,無奈之下,葉辰只得再次買人。
此前清一色都是壯漢,這回人選有了明顯變化,不僅多了幾個匠人,連婆子都有,縫補洗刷這些還是她們在行。
葉辰一想起這一個多月身上穿的衣衫,總有股揮之不去的怪味,就對壯漢們洗衣手藝敬謝不敏。他不怕吃苦,但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他自然會選擇更好的。
搞定這事,葉辰走了趟豆腐坊。他不在這陣子,豆腐坊運作良好,只是沒再開辟新的銷路,市場固定下來。
葉辰算了下他手上能用的人,結果發現竟無人可用。
本來白青挺合适,怎奈他身有殘疾,賣相不好,走街串巷賣豆制品不會有人說,跟掌櫃老板們打交道,難免被人看低。身體上的缺陷有時候就是一個跨不過去的坎,不是說不在乎,它就不會存在。
餘下不是老就是小,哪怕見識最廣的葉寧仁都不太合适,白氏就更不行,只能守成,無法拓展。
葉辰只能退一步,決定從矮子裏頭拔高個。
其實葉寅年齡合适,只是他有一門手藝,平日裏自己的活都忙得不行,騰不出空。葉辰也不打算擾了他的人生軌跡,最多日後支持他開一家店鋪,讓他放棄手藝管理豆腐坊有點難為人。
剩下就幾個小的,葉耀和葉輝今年都十四歲,葉辰押糧入京回來後,就将他們送去認字,同樣沒時間。
算來算去,竟只有白武勉強湊合,只是沒人帶,把他放出去,無異于羊入虎口,只有被拆吃入腹的份。
正猶豫間,葉春帶着葉虎葉豹聞訊上門。
葉辰略感詫異:“你們怎麽來了?”
經過押糧入京那幾個月相處,葉春跟葉辰之間關系更加深厚,不像葉虎葉豹因着村裏人那麽對待葉辰一家而心生愧疚,少了随意,多了些拘謹,當即代表三人發言:“村裏亂七八糟的,人心都散了。”
葉辰:“怎麽回事?”
“所有人都全須全尾返家,村民後悔鬧事了呗。”話題一開,葉虎也不再感覺束手束腳,很是直白道,“不少人都想再到豆腐坊上做工,只是他們暫時都不敢來,以後說不好會上門找白二奶奶說情。”
聽葉虎這麽一解釋,葉辰就明白事情來龍去脈。要是村民在運糧途中沒了幾個,那他們必然會照着葉威霆預計那樣,團結一致對外,而這個外自然就指的是他。
現在,外在因素沒了,就開始鬧內讧,有着葉朔這個七品武官威懾,村民不敢上族長家鬧事,但背地裏肯定沒少數落埋怨。
這還真是意外之喜。
至于葉春和葉虎葉豹為何敢上門,這很好解釋,他們兩家沒參與那次事件,還都出手相幫,自然沒有這個顧忌。
這麽晚才來,葉辰估摸着他們怕是不太好意思。
那件事鬧得很難看,哪怕跟葉春他們不相幹,作為同村同族,也覺得臉上無光。這次就他們三個過來,估計是想探探路,要是葉辰沒将其他人做的下作事牽連到他們頭上,後續估計還會有長輩出面緩和關系,加深聯絡。
沒瞧見葉家豆腐坊剛毀沒多久,很快又起了個新的嗎?這樣的人家有交好的機會,若不趕緊抓住,那豈不是傻?
村裏最近不消停,還不就是為了這?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村民現在心裏恨着呢。
殊不知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與其把罪過全都推到始作俑者身上,還不如想想怎麽發家致富,光抱怨推卸責任有何用。
世事大抵如此,人們不會從自身上找錯誤,一切都是別人造成的,他們很無辜好哇。
葉辰心中嗤笑不已,就這樣的貨色,有一霎那間,他都懶得出手對付他們,不值當。不過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吃了他的都得給他吐出來,他的茬豈是那麽好找的?
只可惜,葉辰暫時騰不出手來,就讓他們再逍遙一陣。
葉辰明知故問:“那你們來是?”
“辰叔,我和虎子兄弟來城裏找活幹,你這邊要是收人,那就不去外頭瞎忙活了。”葉春搓着手,微有赧色。
葉辰略一思忖,道:“豆腐坊暫時不缺幹活的,不過缺管事,你們要是願意,就去每道工序上先熟悉熟悉,若能勝任,當個小管事不成問題,要是本事夠大,大管事也可以派給你們。”
葉春三人聞言,眼睛亮晶晶的,這可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來之前頂多認為能當個普通工人,誰想還有這麽好的事情在後頭等着他們,這真是喜從天降。
三人忙不疊應下,還沒安頓下來,就嚷嚷着要立即上工。
葉辰莞爾,不過沒答應。崗位都有定數,沒安排好就插進去,效率太低。
趕一只羊是趕,趕兩只羊也是趕,葉辰不在乎前期那點投入,他沒有厚此薄彼,包括白武在內,葉家幾個半大少年人人有份。
自打從西京返回後,葉辰就沒再遮着掩着,不說其他,光他在北荒買了一大片地,經衙門登記造冊過手的錢,就足以令人生疑。
顯然,僅靠豆腐坊那點出息,支撐不起葉辰如此開銷。
至今還躺在床上的王縣令一獲知這個信息,當即病也不養了,立刻上書一封,告病還鄉。無他,不用細查,他就能推知焰酒的出現十有八~九跟葉辰有關,如此一來,葉辰就同慶安侯大公子搭上關系,他這病來得蹊跷,久治不愈,說不定這其中就有慶安侯府手筆。
越想越覺得如此,王縣令是一刻也不想多待,還沒收到上頭發下的文書,就打着治病的幌子離開晉岷縣,一切公務全交給縣丞等官員代辦。
縣丞等人樂得如此,自然不會阻撓,王縣令帶着家眷不日即走。
許三爺不像王縣令如同驚弓之鳥般走了個沒影,不過他也沒好到哪去。在發現葉辰身家不對,他追着這點深入調查,答案便呼之欲出。
那一刻,許三爺臉色鐵青。
幾日後,從許二老太爺府駛出幾輛馬車。
繼王縣令之後,許三爺也跟着離開,帶着一家老小進京去了。
不是許三爺認慫,他那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他背後有靠山不假,但遠水救不了近火,有慶安侯府插手其中,他無法暗中把控整個晉岷縣不說,更要命的是他沒那個底氣跟慶安侯府對上。
慶安侯府雖然同在西京,但慶安侯最大的勢力卻在鎮北府。
整個鎮北府都得給慶安侯面子,不湊巧的是,晉岷縣就在鎮北府邊上,離着府城不過幾百裏而已,而距離西京足有幾千裏。
許府原本在晉岷縣也算枝繁葉茂,可惜,許大老太爺和許二老太爺兩房起了內讧,許彥青這邊能支撐到現在,顯然也不是吃素的,雖說許三爺依然話語權極大,到底此消彼長之下,不及兩府同心協力之時。
而慶安侯府雖說只在這裏設了個別院,以往不顯山不露水,到底也發展了十幾年,絕不可小觑,特別是當他們不再蟄伏時,便露出獠牙,誰也不敢輕易去碰觸他的逆鱗,哪怕許三爺也忌憚得很。
晉岷縣天高皇帝遠,死個把人真是不要太簡單,到時候連個兇手都沒處找,那豈不是死了都白死?
說白了,無論王縣令,還是許三爺,都怕死!
他們惜命着,往後還有大把榮華可享,實在沒必要為争這點長短就招惹上一個煞星。
慶安侯對敵心狠手辣的名聲可是早就傳遍整個鎮北府,許三爺自然有所耳聞,與其等哪天慶安侯府上下兩代一個不順心,就拿他祭刀,還不如去西京尋求家人庇佑。
慶安侯在鎮北府跺跺腳就要震三震,天子腳下,就不是這麽回事,皇親國戚那是一堆堆的,慶安侯府再怎麽尊貴,那也只是勳貴,而且還被當今忌憚,別說做不到一手遮天,就連平常行事都得掂量一番。
許三爺就這麽逃之夭夭,只留下幾個管事管着一應産業,很快就沉寂下來。
這個表現跟先前不聲不響的慶安侯府別院衆人行事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沒了許三爺和王縣令從中作梗,又有慶安侯府這杆大旗鎮着,葉辰辦事前所未有的順利。
葉寧仁拿着葉辰給的銀子再次走進縣衙,步出衙門時那叫一個春風得意。他就一個小小的村長,何曾受過如此禮待?
衙差竟然将他一直送到門口!這在以往,他想都不敢想。
葉寧仁心裏門清,估計他是托了葉辰的福。雖然他不清楚他這個大侄子哪來的這等能耐,但葉辰得罪王縣令,而王縣令只敢假借公務之便使絆子,不敢直取性命,顯然是在忌憚着什麽,僅這點就能看出他這個大侄子不簡單。
要換做尋常人将王縣令得罪得不輕,焉還有命在?
辦地契需要當事人在場,葉寧仁這邊談妥後,伯侄兩個又跑了趟縣衙。
回到家,葉寧仁意氣風發,大手一揮,道:“孩子他娘,快收拾東西,過幾天我們就回村!”
“回村?我不去。”邱氏沉下臉。一想起當時那個場景,她就心底發寒。
那幫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宣判他們的罪孽,不光葉辰,連着她家都一鍋端了。
衙門判案都還得講證據,那些平日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鄉親族人倒好,連給他們解釋的機會都不留。
這樣的村子邱氏待着都不安心,保不齊哪天宅子就給人砸了,沒看弟妹家被翻了個底朝天,那麽多牲口中,就帶出來一只牧羊犬,要不是牛不能動,只怕也會被人順手牽走。
“哈,你怕什麽,咱家小辰現在可厲害着,後頭有貴人撐腰,那幫人翻不起大浪。”葉寧仁按照自己的猜測推斷,誤打誤撞,倒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邱氏眯起眼,盯着葉辰好一番打量,将信将疑道:“小辰,你大伯說得是真的?”
“大伯想做就去做,我留些人手給你,免得發生意外。”葉辰避而不答,這變相證實葉寧仁所說可信度。
這下不光邱氏雨過天晴,連白氏也是笑容滿面,只不過這其中竟帶上了森寒之意,讓人不敢多看。
邱氏最能理解白氏,任誰也不會想到,先前還笑語晏晏,跟她們閑話家常,轉眼就翻臉不認人,這種來自精神上的沖擊怕是沒幾個受得了。
這就如同昔日夥伴在她心上捅了一刀,剜心之痛莫過于此。
失望、痛心之後,就只剩下恨意。
這事不僅葉寧仁,就連邱氏和白氏兩個婦道人家都記在心中,怕是永生難忘。之前按兵不動,只不過是沒這個能力,現在有了倚仗,要還不行動起來,更待何時?
見長輩們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葉辰不表現一下有些說不過去。略一思忖,他便出門去拜訪跟葉家有往來的合作商,許彥青和慶安侯府別院那邊自是一個都沒漏過,動用他所有能動用的關系,沒幾天,除卻名單上少量人員之外,穗豐村在外找活幹的村民,便都因各種各樣緣由被辭退。
就這,葉辰還覺得不夠。他很快就将視線轉向,那些他現在擁有的關系網覆蓋不到的人身上,利誘借勢,哪個管用就用哪招。
起先穗豐村村民還沒意識到問題關鍵,當陸陸續續有人從城鎮灰頭土臉回家,到最後甚至連馬場這邊也開始趕人,腦子靈的立刻托外村人去打聽消息。
獲悉的結果無異于晴天霹靂!
報複,這是葉辰明晃晃的報複!
那些因站在葉辰這邊,這陣子沒少受排擠的村民,立刻堅定了原本想法,打算跟着葉辰一條道走到黑。
鄉下人不懂什麽大道理,但他們清楚,能對整個穗豐村村民都實行封鎖,那可是連葉朔這個村裏唯一的官老爺都做不到的壯舉,而葉辰辦到了,他們心裏就一個字——服。
穗豐村這邊愁雲慘霧,被推延回村時間的葉寧仁等人,這陣子卻是走路都帶風。
葉寧仁再也不稀罕村長這個頭銜,愛誰當就誰當去。原本的那點報複心思也淡了,他思考了許久該怎麽做,結果葉辰一出馬,就斬斷穗豐村村民的翅膀。
葉寧仁可是聽說,村裏幾個學子,但凡家人有參與鬧事的,都被退學,剩下那些個冷眼旁觀的,日子也不好過,雖然葉辰沒對他們做什麽,卻也夠他們膽戰心驚,唯有一個學子不光沒遭罪,還得到同窗關照。
在這一刻,衆人才發現,葉辰能量竟這般大!
可惜晚矣,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一步錯步步錯,自此之後,葉威霆威信大降,雖然攝于葉朔這個官老爺威嚴,村民族人都不敢做什麽,但避着他們,将葉威霆這一脈孤立起來還是可以的。官老爺再厲害,總不能逼着他們去跟他家交好,天底下就沒這麽荒唐的事。
該,誰讓他們不但不幫着葉辰對付外敵,竟還裏外不分,跟着一起擠兌,有這樣的下場都是他們自找的。
白氏憋着的那口氣順了,幹什麽都有勁,甚至還想要跟着葉辰去北荒幫忙,唬得宋氏趕緊勸。
好在白氏也是一時沖動,現在那邊還是半攤子,她這個年紀的人去,沒準忙沒幫上,反倒帶累小兒子,這就不值當了,等那邊規整好,她再去不晚。
想到這,白氏又心裏犯嘀咕。要是辰兒有個貼心人幫襯一二,哪用得着整日跟一群大老爺們湊堆,也不知道先前那一個多月,他這日子是怎麽過的,有沒有吃好睡好……
白氏心裏這麽想,嘴上卻沒說,前陣子剛提過這事,現在又提,辰兒不煩,她都煩了。由己推彼,白氏也不喜歡整天有人在耳邊叨叨同一件事。
要不,她先去暗中尋摸幾個,等哪天小兒子松口,人選都是現成的。
好,就這麽辦。
白氏心下有了決定。
葉辰對此渾然不知,穗豐村那邊的事暫告一段落後,他立刻帶着人和糧食種子等物資朝北荒進發。
一陣子不見,宿營地和防風林帶以及周邊又變了模樣,從最初光禿禿的地面,到離開前綠樹成蔭,再到現在草木相映成輝,已有了那麽點可在這片區域繁衍生息的味道。
露草的秘密被人發現是遲早的事情,不過能晚一點是一點,是以,防風林帶随處可見露草蹤影,夾在兩條防風林帶之間的林間地,則還是黃沙漫天。
葉辰不是顧頭不顧尾的性子,露草這樣堪稱沙漠神物的利器,他能毫無顧忌就拿出來,自有他的道理。
幸運商城雖然沒有升級,依舊還是初始狀态,但交易貨幣換成元玉之後,出現的商品跟之前有明顯不同。
原先幸運商城提供的大都是尋常物品,最厲害不過下品,品質提升極為有限,而現在,露草只是最低級品種,除了效用極為特殊之外,本身并不會對人起作用,而其他物品卻有不少都可以,比如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食材藥材,只是價格都奇高,短期內葉辰只有看的份。
哪怕撇除這些,高産作物、高效機械(并非電力驅動),一旦出現,對社會帶來的推進作用要遠高于露草,畢竟一個要從零開始,其他卻是拿來就可快速推廣,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簡而言之,露草是目前葉辰所能買下的物品中,性價比最高的一樣,只要他悠着點,不引來大量人觊觎的目光,露草這個秘密能瞞很久,畢竟露草非常不起眼,夾在雜草中很難被人一眼認出。
人手到位後,葉辰立刻安排他們挖設田間溝渠,從宿營地外開始,往遠處層層推進。
防風林帶不會有人閑得慌去拔草,至少現在不會,田間就不能這麽幹,要是露草被當作雜草給清理掉,那他可是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考慮到這點,葉辰只好退而求其次,将露草種在溝渠裏。好在只是小淺溝,挖起來很容易,比較麻煩的反而是過後的遮光處理。要知道農莊附近的山坡,草木稀疏,想要找到那麽多類似蒲草這樣易塑形的草類可不容易,再加上編織成草苫這一道工序,光忙這些就費了不少功夫。
為了盡量不誤農時,溝渠每完工一段,葉辰就分出一部分人手在水渠兩邊挖坑下種,翻耕這一步直接略過。這是沙地,不是泥地,沙質本就蓬松,耕過之後越發不密,很容易被風刮走。
葉辰可沒忘記,兩邊用來防風固沙的防風林帶還遠遠達不到标準,真要茂密如森林,就憑他們原先那不到二十人,怎麽可能只花一個多月就圍起六七百畝地?
葉辰沒有挑戰高難度,這次他帶過來的種子,都是耐旱耐寒還耐高溫,适合沙漠種植的作物,以花生為主,輔以各種瓜類。
原本葉辰打算多多益善的葡萄,由于優質品種不好找,只弄到大約五十畝的量,剩餘那些就用來嘗試種植孜然小茴香,種成了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當然,蔬菜必不可缺,葉辰早就受夠每天吃鹹菜腐乳和各種幹菜的日子。
見一切都有條不紊照既定方案發展,葉辰把權力下放,騰出手來,由葉午管理葡萄園和其他瓜果,花生等莊稼則都交給葉酉。
無事一身輕後,葉辰看着宿營地一溜形狀相同,大小不一的帳篷,覺得非常礙眼。
當即從農莊抽調了三人,一個泥瓦匠,兩個木工,不過有一個還沒出師,交代他們着手修建木屋。
只三個人,幹活效率很低,等農莊那邊都快完工,他們也只建成一棟三開門的小平房。
葉辰倒也沒有嫌棄,前後兩次買人,他幾乎把晉岷縣內稍微精壯點的男仆都買光,已經夠顯眼,數量之多怕是連經營多年的富商都有所不及,再買就不是引人注目,而是令人遐想。
葉辰不急,現在慢一點沒事,等農莊那邊完工,建造速度定能加快不少,等村落建成,就可将家人接過來。
思及此,葉辰想起一個問題。他家豆腐坊之所以盈利能力比晉岷縣其他家強,源于幾個秘方,而這些都掌握在白氏手中,有沒有教給宋氏,葉辰沒問,不得而知。
如此一來,想要把人接過來,就得把豆腐坊也搬過來才成。
從農莊到晉岷縣少說也有兩百來裏,用牛車拉怕不得走兩天,馬車的話,馬貴得很,即便馱馬都不便宜,再差的都跟耕牛價格差不多,稍好一點起碼翻倍,良馬的話,價格就更高。
這幾個月來,葉辰手頭銀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光他先後兩次買下北荒歸屬晉岷縣的大片荒漠,就花去兩千多兩,再加上買仆役的錢,一應吃穿用度,以及再次購進的一元玉,已經将葉辰這一年來攢下的那點家底幾近掏空。
虧得焰酒遠銷各地,來錢速度相當快,否則還真支撐不起葉辰如此大手大腳花銷。
提到錢,葉辰才恍然發現,白氏等人竟然連問都不曾問。他不會想當然地以為他們沒考慮到這點,不問,只不過是相信他,或許還有那麽點不敢問的心思在內,就怕從他嘴裏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正思索間,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眼簾。
“葉寅?他怎麽來了?”葉辰覺得很是意外,不由微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