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葉辰并未第一時間就采取行動, 在了解到雲二郎家一些露在外的情況後,循着二子一行留下的标記, 很快就找到他們,雙方一碰頭,二子等人就向他如實彙報近日打探到的消息。
由此, 別的不好說,葉辰能确定一點, 那就是雲骁繼母溫夫人性子直,不喜彎彎繞繞, 哪怕在對待繼子問題上,也不屑掩飾态度, 絲毫不畏懼人言, 厭惡直接擺在明面上。
換位思考,葉辰倒也佩服這位繼夫人,人能活成這樣, 也是本事,起碼她比那些佯裝賢惠大度的夫人們過得自在許多。
可惜,葉雪跟雲骁的親事不成也罷, 兩家不會再有交集, 若成了, 天然就對立, 葉辰再欣賞對方,也不可能站在對方角度考慮事情。
二子他們人多,又占着時間上的優勢, 打聽到的消息自比葉辰多,只是大多數都是一些雞零狗碎之事,想要深挖,短期內幾率不大,葉辰便打發他們回去,當天日落後來到雲二郎家後牆。
他并未私闖民宅,就這麽隐在院牆根下,散出魂力充當眼睛。瞬間,整座宅子就在葉辰魂力籠罩之下,其內情形幾近纖毫畢現,還是聲音圖像兼顧那種。
魂力可以繞彎,除非像先前觀察源靈脈那樣,必須穿透十來米深土層,一兩尺厚的牆壁根本擋不住,因而,雲府如同人沒穿衣服一樣,直接赤果果暴露在葉辰眼中。
好在是剛入夜,葉辰并未看到辣眼睛畫面,竊竊私語倒是聽了不少。
“你聽說了嗎?夫人在給三少爺說親,定的好像是淳家小姐,就等二少爺娶親,眼下催得正急,連着給二少爺說了好幾家姑娘,哪想二少爺一個沒同意,直接避了出去,還把大少爺帶走。”
“淳家小姐?哪個淳家?”
“就上頭那個,不過是宗室,關系遠了。”
“夫人怎麽想的,現在娶宗室媳婦不合适吧?”
“噓,快別提這個,被人聽去有你我受的。”
“我說得這麽小聲,應該不會有人聽到。”
葉辰這麽個大活人就這麽被人完全無視。
“小心駛得萬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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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成成,我不說了,咱繼續講別的。二少爺躲出去沒用吧?大少爺那是情況特殊,他鬧着不肯,老爺也不會強逼,三少爺不可能越過二少爺先一步成親,那樣不僅夫人,連整個雲府都會臉面大失,老爺不可能看着不管。”
“這個誰知道呢,說不定二少爺這次出門就有了合意人,到時候再不用勞動老爺夫人,事情就解決。”
“希望吧。二少爺在老爺夫人面前不讨喜,心是有點硬,不過待自己人卻相當不錯呢,只要不吃裏扒外,進二少爺院子,比在其他地方當差舒心。”
“你想去?”
“想啊,難道你不想?可是我不敢去。”
“我也不敢。”
談到這,說話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很多時候人身不由己,不是她們願意被人利用當槍使,實在是沒辦法。
就像這兩丫鬟,現在還未入哪個主子院落,一旦真如願被二少爺挑走,事情走向不定跟她們想的一樣,要是倒黴被夫人選中當眼線,這日子定是過得戰戰兢兢,最終只會兩邊不讨好。
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背主的下場可想而知,夫人的話她們卻也不敢不聽。如此一想,還是在花房做事安生,只是誰不想往高處走?這般患得患失中,這話題就此揭過,兩人又談起衣裳首飾之類。
葉辰沒再關注,但也沒撤走魂力,繼續搜尋有價值的談論,正院是重中之重,隔一會就往那掃。
這次葉辰并未像之前那樣,大剌剌提醒衆人他到此一游,魂力只在人周遭轉悠,并不跟他們直接接觸,除非感知敏銳,否則難以發現。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葉辰在陸續又聽了一會各處壁腳,正将注意力轉回正院,雲府兩位主人總算談到雲二郎。
“老爺,三郎今年都十八,不小了,淳家小姐更是耽擱不得,二郎不樂意我給他挑媳婦,你趕緊給他找個姑娘定下。”溫夫人倒也不完全是個直腸子,起碼這話說得讓人挑不出錯。
雲老爺聽到這個就頭疼,大郎二郎舅家也不是吃素的,大郎還好說,二郎親事不能馬虎,他可不想平白跟文家交惡,但這事确實也不好再拖,遂沉吟片刻後道:“我這就着人去辦。”
“記得不能越過淳家姑娘去。”溫夫人提醒。
“……”雲老爺頭更暈了。
葉辰失笑,這個溫夫人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事事要占先,幸好她心沒黑到底,不然雲骁兄弟倆能不能長成都不好說。
葉辰對雲家之事并不怎麽在意,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抛到犄角旮旯。見魂力消耗過大,疲憊感如浪潮一樣席湧而來,他即刻收手回客棧。
這跟神魂受傷不同,睡一覺又會精力充沛,葉辰一點不擔心。或許真累了,當晚他睡得格外香,翌日難得沒有被生物鐘鬧醒,多睡了大半個時辰才施施然醒來。
葉辰沒在雲府看到雲大郎,雲骁也不見蹤影,想必還沒離開晉岷縣,看情況基本了解得差不多,跟他之前分析結論相差不大,其中并未牽扯到陰謀詭計之類,再待下去也不會有多大收獲,隔日用過朝食即刻返程。
一路暢行無阻。
葉辰剛跨進家門,白氏便迎上前,宋氏緊随其後,兩人對他噓寒問暖一番,随後白氏問起此行情況:“辰兒,雪丫頭這事靠譜?”
“沒什麽大問題,雲二郎說的都是真的,不過有些事他沒說……”葉辰将他打聽到的消息大致說了一遍,末了道,“事情就是這樣,小雪要是樂意,嫁了無妨。”
白氏和宋氏卻猶豫了,別的都好說,有一點讓兩人為難。雲二郎不得父母喜歡,葉雪若嫁過去,那豈非要受繼夫人搓磨?不要以為只有狠毒害人性命才叫人避之唯恐不及,僅被婆婆厭惡,在小事上折騰,就夠兒媳婦受的。
葉辰看出兩人心中糾結,但并未插手其中,幹擾她們判斷,将話說完就轉回房內,留下白氏婆媳兩個低聲商量。
“娘,要不再看看?”宋氏心生退意。
白氏想法又不同,自古婆媳難相處,真正能親如母女的又有幾個?看穗豐村就知道,大多數小媳婦都是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如她這般不拿捏媳婦的全村攏共都沒幾家,在經過最初猶豫後,她就堅定原本打算,不過她也不會不顧宋氏意願:“我瞅着雲家這門親不算太糟,你回去再好生想想,也問下雪丫頭意思,要都不樂意,那推了就是。”
“是,娘。”宋氏退出堂屋,轉進葉雪卧房。
兩母女關起門來商量許久,也不知兩人到底說了什麽,葉辰只知道宋氏最終應下這門親事,至于最後成不成,那還要看雲骁如何運作,如果雲二郎連這點都辦不到,這門親事也沒結的必要,另找一家就是。
在家待了幾天,眼看就要到碧靈谷收獲期,葉辰準備啓程回北荒,下次進城就可找個由頭拿出靈米給家人食用,哪想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個不速之客找上門來,家裏沒有能撐場面的男丁,他只好推遲行程。
“大哥、大嫂、二嫂。”葉辰三嬸範氏禮數很是周到。
葉寧仁他們卻滿臉尴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被他們出繼的原三弟妹,尤其是在對方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依舊按原本關系親切稱呼他們時,氣氛僵到極點,在座幾人也就葉辰面色如常。
“範嬸子,家裏最近不閑,有話就直說。”葉辰開口打破僵局。
“這是小辰吧,你不會糊塗了吧,連三嬸都不認識了,怎麽叫我範嬸子?”範氏揣着明白裝糊塗,明顯此行是有目的而來。
話都說到這,葉寧仁避無可避,作為家中輩分最高之人,這個他跟葉辰合夥造的孽,必須由他獨自承擔下:“寧禮家的,是我對不起你們,但事已至此,無可更改,有什麽要求你說,能辦到的我盡量。”
範氏一哂:“你說得倒輕巧,真是比青天大老爺還厲害,嘴皮子一動,我們就不再是爹的兒孫,反成了別人家的,不知道爹在底下會不會被氣活過來。”
葉寧仁臉頓時煞白一片,人也有些搖搖欲墜,這已經成了他的心病,往日不想還好,現在被範氏當面指責,良心受到拷問,精氣神一下散了。
“孩子他爹!”邱氏急道。
葉辰涼涼地瞥了範氏一眼,快速閃到葉寧仁身後,将充滿生機的木元力送入對方體內,葉寧仁才沒有當場厥過去。
葉辰清楚,大伯對兄弟姐妹照顧有加,但并非意志力薄弱之人,之所以被範氏這麽一諷刺就反應這麽大,說到底還是他過不去心裏那道坎,一直認為有負爺奶,愧對三叔一家。
葉辰不是大越朝土生土長之人,并不覺得這麽做有什麽不對。以當時那情況,他不會允許自己帶着跟陌生人沒多少差別的三叔家一道離開立宗,那兩方中總有一方要出繼,怎麽選擇,毋庸置疑。
況且當初已經給出補償,範氏那邊也沒傳來任何不滿消息,當時都不鬧,現在再談這個晚了吧,難不成葉寧禮還能再歸宗不成?想也不可能,瞧着範氏這架勢也不像。
其實這已經算比較溫和的處理方式,更狠一點,不把葉寧禮出繼,範氏一家跟着葉辰兩家一道分宗,在重新立宗時,又不把他們記入族譜,那才真叫孤立無援,無論哪方宗族都靠不上。
葉寧仁已經夠有良心,現在範氏一家起碼還有宗族可依,上頭也沒長輩壓着,範氏大可繼續在州城逍遙。
當然,這只是葉辰心裏想想,葉寧仁肯定不會這麽幹,不經範氏同意就把葉寧禮分出去,他就自責不已,真如此做,夜裏哪還能睡得安穩?
這事由葉辰起頭,卻是葉寧仁一力促成,也是他最為內疚,邱氏和白氏見到範氏雖覺窘迫,終究弱了一層,之前還不知道怎麽面對範氏,見葉寧仁被噎成這樣,反倒調整好情緒,能夠直面對方。
“寧禮家的,事情都過去這麽久,想必你也不會閑着沒事幹這時再來翻舊帳,說吧,你此來為何?”不管何時,白氏都不會拆葉辰臺,之前不作聲,那是因為的确是他們愧對葉寧禮一家,現在都敞開天窗說亮話,就沒必要再執着這些。
沒想到白氏一席話,卻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剛剛範氏還一臉憤恨之色,轉眼就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二嫂,我也不想這樣,就像你說的,我帶着兒孫在州城待得好好的,要鬧早鬧了,不會等到現在,可是我沒辦法,不知哪個天殺的得知小辰能弄到元玉,把卯兒和亥兒幾個扣住,問我要元玉,我上哪去弄,只好來找你們。”
葉辰面色一沉:“多少?”
“兩千,只要兩千元玉,小辰,你就行行好,救救卯兒他們,再怎麽說他們也當了你那麽多年堂兄。”範氏哀求,“他們給了我一個月時間籌集贖金,過期拿不出足夠數額,他們就要、就要……”
“怎樣?”見範氏半天沒有說下文,白氏忍不住接道。
“卸胳膊卸腿,少一枚都不保證身體完整。”繼之前痛哭失聲後,範氏眼中露出驚惶,原來剛才是摒着一口氣,散了恐慌立即襲上心頭。
“元玉?小辰,你有渠道弄到這東西?”經過葉辰木元力滌蕩,葉寧仁臉色總算好了些,方有精神關注其他。
“嗯。”葉辰并未刻意瞞着,但也沒有張揚,他以為當時參與其中的葉午會跟家裏提,沒想竟是半句不說,嘴夠緊。
葉寧仁心裏一緊,手無意識朝胸口處摸去,那裏正貼身挂着一枚護身符,裏面就有一枚元玉。他一直以為那是肖瑾琰所贈,沒想卻是出自葉辰之手。
葉寧仁不會去問葉辰元玉怎麽來,他再無知也清楚,元玉價值極高,珍寶閣早就名聲在外,不光鎮北府,就連西北州,說不好整個大越朝都已傳遍,一枚元玉價值兩千多兩,兩千枚元玉多少來着?
葉寧仁仔細算了算,差點沒被得出的結果吓暈過去。四百多萬兩,這是多大一筆財富,就是把他們兩家全賣了,也湊不出那麽多錢,這、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不僅葉寧仁,邱氏和白氏也被龐大金額吓到。此刻她們恨不能回到從前做個普通農婦,忘記近年來所會算數,也就不用被吓一大跳,此時方才明白什麽叫無知是福。
光這也就罷了,不是他們見死不救,實在是無能為力,偏範氏聲稱,葉卯他們會落入賊手,是因為葉辰之故,這下他們兩家無論如何都撇不開,只是他們拿什麽去贖人?別說幾百萬兩銀子,一萬兩他們都拿不出……
堂屋一下靜寂無聲,衆人表情複雜,愧疚、憤恨、無奈、絕望之色一一閃過,最終葉寧仁幾個一致別開眼,不敢與範氏對視。
這次事情太大,超過他們能力範圍,哪怕日後時常生活在對葉寧禮一家歉疚之中,也好過不自量力,這已不是傾家蕩産所能解決。
但局面也不能一直這麽僵持,就算他們現在已是兩族人,原先情義也不能當作不存在,定了定神,葉寧仁艱難開口:“報官。”
“不能報,報了卯兒他們就回不來了。”範氏眼中滿是驚懼。
“難道你有別的辦法?”葉寧仁眉頭緊蹙,望向範氏的目光帶了些審視探究意味。
“交元玉,只要交元玉就成。”說到這,範氏眼睛都亮了。
“你瘋了不成,誰拿得出兩千元玉?辰兒可沒這個本事。”白氏滿臉訝然,看着範氏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他能的,他能的,那些人說了小辰有辦法拿出這個數目元玉,就看他有沒有這份心。”範氏仿若抓住救命稻草,直撲到白氏面前,“二嫂,你也是當娘的,要是小辰……卯兒亥兒也是二嫂看着長大,他們會被抓還是因為小辰,既然小辰有這個能力,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否則我也不活了,就撞死在家門口。”
說到這,範氏幾近癫狂,大有魚死網破架勢,就算自己活不成也要拖人下水。
白氏心裏一顫,說話都打哆嗦:“沒憑沒據的事不要亂說,你可不能紅口白牙張嘴就來,報官,咱去報官,有青天大老爺做主,小卯他們自會平安歸來。”
“二嫂,不能報官,我求你救救卯兒他們,那些人說得很清楚,兩千元玉對小辰來說不難辦,這錢我們不白要,卯兒他們若還不起,那就一代代往下傳,總有還清那天。二嫂、小辰,大哥、大嫂,求你們了!”範氏神色凄惶,一聲聲如杜鵑泣血,擊在衆人心頭。
白氏等人面白如紙,皆嗫嚅着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飄過。
“誰抓的人,又是怎麽給你遞的消息,讓你對此深信不疑,詳細道來。”冷眼旁觀許久,葉辰終于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