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

烈火噼裏啪啦的燃燒,散發着不詳氣息的長劍刺透他的心髒,鮮血沿着鋒銳的劍身慢慢滑落,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郁徊猛地睜開眼。

他下意識捂住心口處,另一只手則擺出調動魔力的攻擊姿态,可體內空蕩蕩的,連身體也傳來陣陣無力。

胸口的手沒有摸到血液,反而帶下幾片鮮紅的花瓣來。

郁徊意識到不對,目光微微一動,将周圍陌生的環境與物品盡收眼底,注意力聚焦在在桌面半人高的白色雕花方鏡上。

鏡子中映出的青年大概剛剛成年,臉上還帶着幾分沒有褪去的青澀,眉眼如畫,和他有七八分相似,但面色蒼白,身子也十分單薄瘦弱,又穿了一身怪裏怪氣的白色衣服。

整個人仿佛都是淡色的,像一縷幽魂,唯有胸前的玫瑰紅得刺眼。

這不是他的身體,而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被朋友從背後一劍穿心。那劍上附着兇惡的詛咒,就算是作為世界頂級法師的他也沒辦法挽救自己的生命。

也就是說……他很可能在危機情況下占了了這個人的身體。

郁徊皺緊眉,開始探索自己的精神海,企圖找到原主留下的痕跡——他确實對自己的死亡充滿不甘,但是一向堅守的驕傲也令他無法接受自己為了活命而做出這種事。

他确實找到了痕跡,卻是靈魂消亡後遺留的記憶。

這個人也叫郁徊,是郁家的長子,但生活十分不如意,家中母親早亡,父親迅速再婚并帶回一個比他大七個月的“弟弟”。

父親對他漠不關心,後媽與弟弟滿是惡意,他大病一場後,身體迅速的衰弱下去,被醫院斷言活不過二十歲。于是在他十九歲時,家中迫不及待将他推出去聯姻,沒想到正好被晏家家主看上,一拍即合,準備了不到一個月便迅速舉辦婚禮。

今天正是他與聯姻對象的婚禮,豪華盛大,儀式也十分繁瑣複雜,郁徊強撐了一天,身子沒有撐住,在休息室猝死,空下的身體吸引了同一時間死亡的法師郁徊的靈魂。

知道不是因為自己導致對方死去,郁徊終于松開眉頭,開始饒有興趣地琢磨起這份記憶來。

他對于原主和聯姻對象不感興趣,倒是覺得這個嶄新的世界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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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休息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穿着黑西裝的黃發青年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見了他就冷笑:“怎麽,陰溝裏的老鼠不适應萬衆矚目的感覺,非要躲在後頭才舒服嗎?”

看過記憶的郁徊知道,這是原主的“弟弟”郁承昊。

他微微靠在椅背上,擡眼:“我是陰溝裏的老鼠,你身為我的弟弟又是什麽?”

“你……!”郁承昊氣結,粗粗喘了口氣,又冷笑:“抱上晏家這條大腿後,倒是伶牙俐齒不少,但晏家要你也不過是為了擺平網上的輿論,你難道以為他們真的會管你不成?”

郁徊對他口中的輿論有印象,似乎是關于晏家歷代家主長相一模一樣,而又從未傳出婚訊的事。晏家和他聯姻,就是為了平複網上的輿論,還定下了要在外人面前裝作恩愛,定時營業的協議。

這件事一看就疑點重重,但郁徊暫時沒興趣探究,他輕咳兩聲緩解嗓中的癢意,聲音也愈發輕柔:“晏家需要我幫他們擺平輿論,晏宗自然要做出與我恩愛的樣子,你說,若婚禮當日我被你氣暈在酒店,他會怎麽做?”

郁承昊呼吸一滞。

他瞧着郁徊蒼白虛弱的模樣,不由後退一步,生怕郁徊說到做到,當場暈在他面前。

直到郁徊笑了聲,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一向看不上的人吓住了,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這麽重要的場合別龜縮在這兒,丢我們郁家的臉。”他到底是怕郁徊剛才的話,留下句中氣不足的狠話便往外走。

不料他剛出門,迎面便撞上個戴着銀框眼鏡的黑西裝青年。

關注過晏宗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助理團中最受信任的那位。

“晏特助。”郁承昊表情一頓,瞧着對方與往常無異的笑,拿不準他有沒有聽到剛才的對話。

晏南青朝他點點頭:“郁小先生。”

看他的模樣似乎沒有聽到。

郁承昊松了口氣,扯出抹笑來:“我見郁徊……我哥他不見了,就來找他,那您忙我先走了。”

他邊說邊走,在擦肩而過時,聽晏南青突然開口,依舊是不急不緩的冷靜語調:“先生與郁徊少爺結為夫夫,名譽相連,不管之前如何,今後都不希望再聽到剛才的話。”

郁承昊整個身子都僵住了,冷汗直流,結結巴巴應了聲好,等晏南青推門進入休息室,才松懈下去。

晏家作風一向霸道冷酷,他連記恨都不敢,将一腔憤怒都遷怒在郁徊身上。

“不過是個短命鬼,也敢這麽對我。”他一拳打在牆壁上,忽的想起什麽,陰着臉冷笑:“抱上大腿又怎麽樣,還不是只能給我們做嫁衣。”

郁徊聽到了全過程,對晏特助的到來并不感到意外,倒是晏南青看見他時愣了一瞬。

結婚前郁徊的資料是他負責查的,婚禮他也一直在現場,但是只短短十幾分鐘不見,面前的青年仿佛已經換了個芯子。

婚禮上這人還一副膽怯懦弱的模樣,說話時結結巴巴目光亂瞟,如今僅僅坐在那便顯得高貴矜持,差點讓他以為認錯了人。

“郁徊少爺,先生讓我送您回新房。”晏南青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與那雙漆黑的眸子對上時,下意識繃起肩膀,仿佛感應到危險般微微後仰。

雖然很快便反應過來控制住身體,但剛才一瞬的心悸仍然讓他驚疑不定。

而憑目光把人吓個倒仰的郁徊卻遭遇了人生中第一個滑鐵盧——剛剛站起來,便因為身體無力又不受控制地跌坐回去,連着椅子一起往後刺啦滑了一段。

晏南青怔了怔,目光狐疑。

這具身體實在太過虛弱,竟是連站立都成問題,郁徊幹脆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下巴:“我累了,你叫晏宗來抱我出去。”

“協議上……”

晏南青剛剛說了三個字便被打斷,青年的嗓音虛弱,語氣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不然你想傳出我因為婚禮過度勞累,只能被人扶着走的消息?不想讓之前的努力白費,就讓晏宗親自過來。”

“我去詢問先生的意思。”晏南青雖不滿他的話,但也清楚有幾分道理,只能沉着臉道。

然而還沒等他轉身,休息室的門被咔噠打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來人一頭銀灰色短發,眼窩深邃、鼻梁高挺,比起東方反而更偏西方血統。一米九的身高讓他足以俯視大多人,就算是聽到了對他來說足夠冒犯的話,面色依舊沒有任何波動。

在原主的記憶中,這人便是如此,就連在婚禮上都未曾放松過緊繃的唇角。

晏宗走進來,甚至沒有看立在一旁的晏南青,只是在郁徊的面前站定,冷着臉地和他對視。

傳言中的晏宗冷漠無情,狠厲殘暴,旁人對他避之不及,更別提面對面如此對視。

郁徊活了幾百年,自然不會因為一個簡單的對視感到懼怕,他甚至富有閑心地研究了一下晏宗的眼睛。

很美的冰藍色,像他曾經在雪山頂峰見到的那汪湖泊。

“別做多餘的事。”晏宗開口,同時彎腰,動作不算輕柔地将郁徊抱了起來。

肌膚接觸,郁徊被冰得嘶了一聲:“你是冰塊嗎?”

這是人類應該有的體溫?

話音還沒落,便感覺環着自己腿彎和肩膀的手臂向上一抖,他被人颠起來,差點一頭撞在晏宗的胸膛上。

對方顯然第一次公主抱,動作生澀而且并不舒服,郁徊幹脆自己攬住他的肩膀調整位置。

“別亂動。”晏宗的肌肉緊繃,聲音冷了幾分:“記住婚前和你說過的話。”

“那你應該也記得我當時的要求,要保證我盡量多活一段時間。”郁徊将手摁在他的肩膀上,整個人往上蹿了一截才覺得舒服些:“今天的狀況完全是因為你們不守約定,造成的後果也理應由你承擔。”

晏宗沒有說話,他轉身大步向外走,臉凍得像塊化不掉的冰。

互惠互利的關系,郁徊才不管他心情如何,舒舒服服将頭靠在他肩膀上。

靠近了才發現,晏宗身上有股不明顯的冷香,味道竟有幾分熟悉,一時間卻想不出是在哪裏聞過。

原主的記憶聞不到味道,也就是說,這個香味是他在原本世界聞過的。

郁徊還沒想出頭緒,便忽的被閃光燈閃了眼,下意識将腦袋埋在晏宗的脖頸處。

抱着他的手臂猛地加大了力道,郁徊倒吸口冷氣,低聲嘲諷:“你想現場把我分成三段以示恩愛嗎?”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晏宗仿佛壓抑着什麽般,咬牙切齒地警告:“不要亂動。”

走到陽光下,記者被保镖趕到兩邊,閃光終于減弱,郁徊眯起眼适應光亮,卻突然覺得眼前人的脖子處仿佛在反光。

光很微弱,只有如此近的距離才能看清那一閃而過的亮片形狀——那是一排逆着生長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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