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臭不要臉的賤坯子”
9月5號,周六。剛好是農歷的中元節。
每年這時候,林欣欣的爸爸,林子江都不在家。
整個林達房地産這十幾年來都是林子江一個人支撐着,別說周末大禮拜(雙休日),就是逢年過節的,林子江也兢兢業業的守着,随叫随到。
但,每年的上元節,林子江都會出去兩天。
林欣欣小時候問過,林子江哄着她告訴她,“去看媽媽,等大了,爸爸帶你也去。”
可林欣欣懂事以後,林子江就悄悄出門,既沒有再跟她提過,也不會帶任何人。
王姨在林欣欣不到一歲的時候就嫁了過來。
從小到大,在林欣欣的家裏,充當“媽”這個角色的應該就是“王姨”了。
可林欣欣從記事起,喊得就是“王姨”。
因為家裏還有一個真正管“王姨”叫“媽”的存在。---林力。
林力按家譜是弟弟,比林欣欣小九個月,如今上初三。
王姨忙裏忙外的打點交錢,就是想讓林欣欣趕緊去個住校的地兒。
林欣欣又何嘗不這麽想。
“王姨,這是住校申請,需要家長簽字。”林欣欣,自己填好了表,遞了過去。
王姨欣然簽字。“以後住校缺什麽,往家裏打電話,讓你馬叔給你送去吧。”
“就不用周末回家了。”這句王姨的內心表白,林欣欣聽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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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住校,外省市生優先。那個,我不是農村戶口嘛,明天我想把戶口本帶去。”林欣欣想了想說。
“戶口本拿去別丢了,我給你找出來,周一你拿複印件去吧。”王姨說完,頭也不回,徑直往林力屋子裏去了。
林欣欣家是林達集團在渤廣建的第一批躍層。4個客室都朝南。
樓下一間是林欣欣的,粉色公主內裝,很是華麗。
但正好沖着從每個卧室到客廳的必經走廊,基本沒什麽隐私。
雖然後來,卧室門配了鎖。但當初設計的幾根镂空城堡欄杆,讓屋內擺設樣樣清清楚楚。
即使後來林欣欣在裏面挂了簾子,也還是不隔聲的。
快11點了,林欣欣聽到了有人下樓的腳步聲。
王姨是挺不到這個時間的,林欣欣自然知道這毫不隐諱的腳步是林力。
林欣欣起來看了下門鎖,又把從裏面插上的挂鈎也挂了上去。
“欣欣,知道你醒着。告訴你,別以為住校了你就跑的掉了。”門外粗暴的聲音,貼着欄杆如惡狼般嘶啞低沉。
林欣欣屏住了呼吸,狠狠咬緊了牙關。
“哐當”一聲,狠狠的實拳砸門聲。
一會兒,拖着拖鞋上樓的聲音響過,林欣欣才深吸了口氣。
林子江,這個家的爸爸,總是早出晚歸。
16年了,林欣欣早就知道,在王姨眼裏,她跟林力根本就不是什麽姐弟。
甚至都不如家裏的母狗,----大毛。
唯一慶幸的是,在爸爸那裏,王姨還需要上演她的“賢妻良母”形象。
所以,林欣欣很清楚,如果她不想淪落為吃苦耐勞的“灰姑娘”。
那麽,禮尚往來的阿谀逢迎,她必須演好。
可是,初三那次,王姨過火的辛辣手段,讓林欣欣一輩子都不能原諒。
90年代初期,錄像廳也是渤廣市“老少皆宜”的出入場所。
初二的林力纨绔的誇張,沒上限的零花錢,對他來說5塊一盤的錄像帶不用猶豫。
幾個人帶來家,幾級都有的跑/馬/打/炮片子,樓上的喧嘩讓林欣欣無法靜下來備考。
平時冷靜的林欣欣,知道跟爸爸打小報告是個極其愚蠢的舉動。
但這次,她還是忍不住說了。
當天晚上,林子江當着王姨的面,剛抽了林力幾皮帶。
林子江還沒罵出口,王姨就誇張的拿着擀面杖沖了過來。
“都是我這媽當的不好,沒管好孩子們,讓這姐弟倆把這種東西帶到家裏來。這讓我哪有臉去見早走了的大姐啊。”說着,王姨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竟右手掄起了擀面杖,砸在王姨自己的左掌心。
林子江看不下去了,只好過來攔下。
“子江啊,我知道女孩子早熟,你工作忙。本來不想讓你操心的,都是我不會管孩子啊。”王姨哭的更兇了。
林欣欣看着蹊跷,只見王姨突然推門進了自己房間。
出來時,手裏的塑料袋子,裝着4,5盤标簽貼着“少兒不宜”,配着誇張圖片的錄像帶。
其實,過了一年了,林欣欣現在都不知道,爸爸是不是當時真的沒辦法了。
只記得臉上被爸爸扇了一巴掌之後,幾道紅印兒,過了一個星期才漸漸淡去。
那是爸爸第一次打她。
自然,王姨做事不會只圖個一時的“痛快”。
第二天,林欣欣的“媽媽”突然大駕學校,“虔誠”的道了歉。
班級裏都知道了,林欣欣臉上的紅印子,
是因為,“我是個帶着弟弟班同學,看了N級片子,臭不要臉的賤坯子。”
林欣欣相信,有個一直疼她愛她的爸爸。
所以,她不會讓自己活在陰暗角落裏,做個受氣包。
反之,她迎着各種風言風語,敢滿面春風的接下來。
初中
她盡管是少數人眼裏的笑話,卻依然是多數人眼裏的校花。
在林欣欣自己心裏,她是藍天下開的最豔麗,最自信的那朵向日葵,挺過風雨,會一直向着太陽展示着最美的自己。
9月7號周一,一大早從進了教室,林欣欣兩眼望天的呆坐,雙手捧着戶口本複印件,等着老毛來收住宿申請了。
高一·2班。
7點10分。早自習結束。
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套筆直的黑色中山服走了進來。
“大家好,我是物理老師滿俊傑,名字不重要,大家叫我老滿就行。”老滿左手揣在褲兜裏。
上衣配着四個中山服典型的方形口袋。
着裝大方清晰,線條簡練,讓五十歲上下的老滿看起來,幹練,清爽。
“是外調過來的,物理講臺持教三十多年了,帶過的老師都是老司機了。不過偷偷告訴你們哦,我自己倒還常常是雲裏霧裏的。”老滿自己呵呵樂了下。
“先認識下同學們,我點到名字了,站起來一下啊。眼花了,腦子也不太好使,不會聽音兒記人兒了。所以,站起來哈。”老滿從右邊吊袋裏取出了黑邊老花鏡戴上了。
“梁天艮。”老滿喊的名薄是入學成績排列的。
“到。”天艮坐最後一排。站了起來。
“聽毛主任說,你是這屆中考狀元。我們科任老師呢,可以自己選科代表。”老滿似乎要一個個人仔細審查。
“正好物理是第一課。趕巧可還是不如趕早的,我就先選了。以後,你做我的科代表吧。”老滿右手摘了老花鏡,給了科代表一個滿面的笑容。
點完了其他人,開始正題了。
“初中呢,大家也接觸過物理,從阿基米德洗澡開始的吧。如果問浮力的公式呢,我相信全班50多只手都能舉起來。”老滿右手捏着眼鏡腿兒,沒有要用黑板的意思。
“但我想問的是,咱們有沒有在初中之前,就洗過浴盆的?”老滿頓了下。
“如果有,那麽有沒有注意過進浴盆時,水溢出來了呢?”老滿繼續滿懷激情的講述着。
“如果當時注意到了,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呢?”老滿的問題問完了,環視了下大家。
這種提問下,沒有舉手。
“當然,咱們都是大浴場,水的漲浮不明顯。恐怕需要比阿基米德更細心才看的到。”老滿給自己打了個圓場。
“高中物理呢,其實沒有新知識要學習,如果我是語文老師,我一定要糾正這件事兒。新知識要去發現,要學習的只是舊知識。”老滿說。
“這幾句話,就你一個人唰唰唰的記筆記,老對兒,我看着瘆得慌。”祝潔的同桌偏過頭來,想看看祝潔在拼命寫什麽。
“我靠,你,你是考上來的嗎?”同桌突然憋的臉紅,差點兒一口氣嗆到,這句話竟沒控制住,出聲了。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老滿的注意,老滿左手揣着兜,朝這邊走了過來,
“嗯,不錯,但溢出的水有些多,不符合浮力公式。”老滿看着祝潔的阿基米德入浴素描,給了個肯定的贊許。
還沒等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老滿又回到了講臺上。
“剛才說到哪兒了。哦,說我們要學舊知識了對吧。”老滿回到了剛才的話題。
“咱們要講的知識有多舊呢,不誇張,兩百多年了。而且人都沒了。”
“兩百年是什麽概念呢。比如我今天這身兒,站在這兒,說要給你們展示一套‘詠春拳’,你們或許會感嘆,哇,太老了吧,上個世紀的啊。”
“但是,我同樣穿着這身,要給你們講的物理,卻比‘詠春拳’還要再老一個世紀。”老滿語速并不快,但連接自然。
提起詠春拳倒是跟老滿這一身中山服很搭。
老滿把眼鏡放回吊袋,從講臺後面突然拿出了一只蘋果。
“這是要展示牛頓魔術嗎。”祝潔對理科沒感覺的人,也放下了鉛筆,盯住了蘋果。
老滿怎麽也有一米八五的個子,站到了講臺上,高舉右手,沒有任何前兆的松了握着蘋果的手。
“啪!”
“我知道你們都是天之驕子,站到這裏,講牛頓的故事都比我講的好。”
“我想讓大家看到的,是我們高中物理最先面對的三大定律的發現人牛頓,兩百年前,他看到了什麽。”
“一只蘋果掉下來,跌爛了。這是現象。”老滿解釋道。
“通過現象看本質?”前排有人搶答。
“呵呵,說的好,如果是哲學課,這是個标準答案。”老滿總是先給予肯定。
“我說話通俗。我呢,在想,大家看到的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有看和不看的區別。就像初中物理,老師會叮囑你們,只是聽課和不聽課的區別。”老滿繼續。
“但是,即使看到了同樣的現象,只停留在了‘看’的階段,那麽我們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素描家。”說到這兒,老滿沖着祝潔笑了笑。
“原來是個瑕疵必報的。”祝潔心中不服。
“那麽我們不但要學會看,所謂仔細觀察生活。第二步呢,就是我今天想告訴大家的,還要學會去想。想得多想得少,想得到想不到,因人而異。但去不去想,是一種習慣。”老滿還在做小結。
“滴滴噠,滴滴噠。”下課的鈴聲《獻給愛麗絲》響了起來。
“哎呀,這麽快。”老滿看看表。“兩百年前的知識,書上都有,拿來炒黑板,搞背誦。那是國學課。适用于大家背背《三字經》。我這裏不來這個,但是呢,大家有不懂的積極問問題,問我也行,問咱們課代表梁天艮同學也行。”
“今天第一課到這裏。”老滿朝大家檢閱式的揮揮手,潇灑離開。
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