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杏花屯兒 (1)
林子江沒有告訴林欣欣,這次下鄉根據點兒的後勤聯系工作,都是林子江一個人攬下來聯系的。
他一直是個辦事低調的爸爸,為了不影響林欣欣,每次去大高都乘公車,爬上坡。
大高,畢竟新成立的高中。
一方面,想把精力放在成績上。
到了高三想全力投入學習,所以把高三上學期的下鄉,提到了高一下學期。
另一方面,從校領導到老師,外地調來的占多數。
剛剛重新組建,對渤廣周邊的農村完全不了解,哪裏能接受學生下鄉做社會實踐,完全沒有方向。
還是老毛想到了,這次教學樓,宿舍樓,操場的建設都是林達的項目。
所以,老毛跟林子江一提,馬上,所有具體安排就都核實下來了。
畢竟,林子江雖是林總,但還有學生家長的身份。
下鄉去杏花屯兒。
林欣欣的戶口所在地。但,只是戶口所在,林欣欣從未去過。
杏花屯兒,其實跟杏花沒一毛錢關系。
以前是個不足千戶的小漁村,可這幾年已經幾次作為江北先富起來的農村代表,村長去年還進京開了人代會。
林子江,說祖籍算福慶,可說到自己的老家,就是出生地杏花屯兒了。
林達集團在剛有起步的時候,第一個項目就是自己投本金出資修了杏花屯兒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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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祖祖輩輩靠海吃海打魚為生的杏花屯兒在後山建起了櫻桃園,沙地又整上了西瓜田。
如今,城市裏蕭條的處處流行“下崗”,此時的杏花屯兒可是興旺的随處“招人”。
這會兒剛過完年還沒開春,算不上農忙。
讓杏花屯兒有了今天的林子江一打招呼。
自然全村兒都熱情高漲,熱烈歡迎。
大家都是新建的房子,每家招待住上四五個人都不是問題。
村長集合了幾個人,犯愁的是,“大夥兒說說,林總弄的孩子們,是從大城市來咱們村裏,說是為了社會實踐,是不是有讓孩子們憶苦思甜的意思啊。”
“村長,那咱們是不是得拿出來以前的一些舊衣服舊鞋啊,按照最近電視裏《一鄉之長》那個感覺來啊。”
“有點兒太先進了,照前幾年那個《籬笆女人和狗》的感覺才有咱鄉村味兒吧。”
“老劉,你們家那幾輛破拖拉機,如果沒當廢鐵賣了,你去給加上點兒柴油,拉城裏娃們兜兜風吧。”
“……”
幾個人讨論到全村準備,大家可是比籌辦年貨都上心。
下鄉,每人只限帶一個雙肩背包。
大家下了綠皮火車,坐上了以班級為單位的大客。
家家雙職工獨生子,奶奶爺爺姥姥姥爺帶大的孩子,很多還是第一次坐火車,長途大客。
拐過公路,再往後就是黃土路了。
4輛大客把學生們放下,按林總指示直接回城了。
“老滿,咱們這是要領着學生往村裏走嗎?”李綱看看手裏的行程,寫的不細,轉身問問老滿。
每個班都是班任配一個科任。2班是李綱加老滿的組合。
“老毛的話,我也向來聽不懂,咱們等等吧”老滿讓大家原地集合站好。
三月在江北才剛剛有開春的意思。雖然沒風,但外面冷的凍鼻子,還是冬天。
沒過兩分鐘,遠遠看見塵土飛揚,地面也像電視劇裏兩軍交戰時,最前線的萬馬奔騰般微微顫抖。
“噠噠噠,噠,噠——”走進了,才看見是5輛排的整整齊齊的拖拉機緩緩駛來。
除了排隊整齊,再沒有一樣齊整了。
一輛,是手扶式的,前車燈早撞沒了,鐵皮掉色掉的想象不出它生來啥樣。
“這輛是東方紅,咱們小學語文課本有,還記得嗎。”李綱指着另一輛橘紅色的說道。
“記得啊。‘一眼望不到邊的耕地上,幾臺嶄新的拖拉機來回奔馳着。李阿姨駕駛着
一臺拖拉機過來了……他好神氣啊!将來我也要駕駛拖拉機,開墾祖國肥沃的土地’。”做為語文科代表的祝潔在文字上的問題,永遠有問必答。
“可是,李哥,這幾臺,看起來并不嶄新啊。”絡腮胡想讓祝潔趕緊停下背課文。
“這輛青蛙眼,是28拖拉機,跟咱們年齡差不多。”從來不多話的林寬,看到了拖拉機,也是按耐不住了。
另外兩輛應該是當代新機型,大家無話。
拖拉機開到了眼前,還沒停穩,村長就帶頭跳下來,熱情的跟李綱老滿握了手。
怕大家坐着不舒服,幾輛拖拉機後面的車鬥裏都鋪着被子。
李綱安排大家10人一臺迅速上車,想喊老滿一起催催光顧着興奮不動彈的學生,卻看見老滿自己激動的偷偷抹眼淚。
“上車,快點兒先上車。”李綱只好提高了嗓音,一個人指揮。
天艮和絡腮胡蹬上了東方紅,跟林寬上面拉下面推的,才把夏雨秋爽幾個也弄了上去。
“噠噠噠,噠,噠——”馬達發動了,在拖拉機托起來的黃土風裏,同學們才真正感受到了下鄉的開始。
戀戀不舍的下了拖拉機,同學們被分配到了各戶農家。
李綱老滿的班,什麽都實行民主制,活動小組自由組合。
夏雨,秋爽,林欣欣,祝潔住老劉家。房子去年新蓋的,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大房子。
天艮,林寬,絡腮胡住隔壁小一點兒的李叔家。
雖然是先富了起來的江北代表村子。
但也不辜負渤廣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少男少女們的期待。
每個家,都有個院門,進門都有個院子。
每個院子都有狗看門,貓曬太陽,雞下蛋。
這些又讓大家興奮了好一陣子。
往廣大農村,鋪自來水管,還是要一步步實施,目前還沒到杏花屯兒。
每家院子一角,都有個壓水井。
看着壓水井的撬架,幾人過來輪流着上提下壓,呼啦嘩啦引水壓水的幾個來回,把老滿課上講的動力滑輪理論都拿出來了。
“來來來,看看這個。”夏雨喊着。
大家舀好了水,搬到了一口大的能藏下兩個人的水缸前。
“這不是小學時那個‘司馬缸砸光’的段子裏的神物嘛。”祝潔也伸開胳膊去試着抱了抱這口水缸,太大了。
本來杏花屯兒已經以果園為主了。
江北的土好,大豆花生也還有幾家種點兒。
拖拉機,耕地機動起來就是半天功夫的事兒。
為了讓大家體驗下。村長先安排每人配了一把鋤頭,一把鐮刀。
放下行李,簡單嘴裏塞個饅頭火燒,大家就被集合了起來。
“馬上陽春三月,一年之計在于春,大家也扛起鐮刀,鋤頭動起來哈。”村長邊說邊示範。
其實,杏花屯兒發展起來的這幾年,割草,翻地這些基本的農活,連當地的孩子們也不太見的着了。
這次跟着城裏來的高中生們,一起掄鋤頭,當地的早放學的小學生們也是個個興高采烈。
林寬,擔心的心放不下,就像影子一樣跟着祝潔和天艮寸步不離。
林欣欣好不容易從學習裏解放出來,來到大自然,更是自我釋放,完全我行我素。是跟着天艮寸步不離。
豬小隊幾個人一起鋤草翻土,人多力量大,很快一個多時辰結束了。
接着去參觀了豬圈,粉碎豬飼料,喂豬。
此時看着豬吃,喂豬的肚子也叫了。
太陽快落山了,一大早5點半的火車,這會兒如果不是興奮點支撐着,一半以上的人,早趴桌子睡了。
晚上,老劉把李叔叫過來,大家一起做了個大鍋飯。一起吃大桌飯。
圍着一桌,除了豬小隊7個人,還有老劉家兩個剛上學的小女娃。
吃完了,大家坐着閑聊。
“劉叔,咱們這兒發展的真快。我們城裏電腦還只是網吧裏有,我看咱們家都更新換代了吶。586的電腦,渤廣都沒聽過誰家裏有呢。”天艮跟奶奶住久了,是個很會跟長輩聊天的人。
“可不是嘛,淨瞎買。快1萬進去了。我就看你劉叔拿它掃雷了。”劉嬸搶着說到。
看樣子,天艮這個話題聊死了。
“是啊,劉叔,咱們這兒真比渤廣發展的好。院子裏的兩輛摩托,一輛是勁飚200,一輛是純進口的本田老A吧。一會兒能讓我們拍個照片嗎?”林寬是所有帶轱辘的東西的真粉。
其實一下午早就想問了。又看着劉叔忙,沒太好意思。
老劉一拍大腿,總算來了個不管他那倆寶貝叫“紅驢”,“黑驢”的了。
“成!別光拍照,吃完了沒,我帶你們幾個小子騎騎去。”老劉拍了拍天艮和林寬的肩。
“走!”,剛站起來,老劉想起來還有客人,自己這麽突然好像不太客氣,又說了句,“幾個丫頭就早點兒休息吧。”
一會兒,院子裏摩托聲響,幾個男的都走了。
劉叔
“呵呵,這劉叔,重男輕女吶。”收拾完了桌子,祝潔跟幾個剩下的女子隊開了個玩笑。
“可不是嘛。”劉嬸突然眼圈紅了。
“俺們家都生倆女娃了,再沒名額了。”劉嬸看了看倆小娃。
“你們倆,先去睡吧,明天還上學呢。”聽完劉嬸的話,小姐妹乖乖的回自己屋子裏去了。
劉嬸捶了捶腰,站着吃力,又坐下了。
“劉嬸,剛才還想問呢,你這是不是有喜了啊,別太累了。”夏雨過來幫劉嬸捋了捋背。
其實不用問,吃飯時劉嬸去吐了好幾次,誰都能一眼看出來。
“是啊。你們也看了,家裏條件是越來越好了。你劉叔總說,‘家裏真的什麽也不缺,就缺個帶把的了’。我也是急。沒辦法吶。”劉嬸喝了口水,繼續說,
“你劉叔說了,過兩個月去城裏做檢查,如果還是個女娃,呸呸呸。”劉嬸自己沒說完,捂了下嘴,
“我這臭嘴不吉利。反正,如果不是想要的。他就讓我去給打了。”說道這兒,劉嬸開始抹眼淚兒了。
“周圍鄰居們給我看了,有好幾個說我這次吐的厲害,八成是個男娃。這心裏每天突突突的。”劉嬸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了。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奶生了七個姑姑,才生了我爸。我奶為了讓我有個弟弟,”林欣欣剛想把自己家的事兒倒出來表示同命相惜,但話到嘴邊,察覺到了不能說“為了有個弟弟,我媽被逼離婚又沒了”這樣的話。
祝潔幾個人一個勁兒的跟林欣欣擠眉弄眼。意思告訴她別瞎說。
“有個弟弟,怎麽有的?”劉嬸聽到了重點,很激動的問了起來。
“奧,就是,那個,後來生了個弟弟。後來就有了個弟弟,我奶就不急了。”林欣欣磕磕巴巴,趕緊改口。
“我們家要是也能有個弟弟,要我去做牛做馬我都磕頭了。”聽完這句,祝潔怕越說越讓劉嬸傷心,趕緊錯開了話題。
“劉嬸,剛才說什麽時候去渤廣,如果那邊沒親戚,找我們吧。”祝潔說。
“五一去。我還真沒親戚朋友在那邊。能找你們可真是心裏踏實。”劉嬸感激的雙手握住了祝潔的手。
祝潔留了自己家的電話和學校地址。
其實,大家叫“劉嬸”,劉嬸也是結婚早,剛剛二十後半,跟大家差的不到十歲。
過了一會兒,院子裏的摩托聲又響了起來,知道劉叔回來了。
大家不再聊剛才的話題,趕緊去各自洗漱了。
老劉其實也才整三十,被大家叫做老劉,也是義氣,仗義,膽子大。
當初,林子江剛拉項目進來的時候,大家都還在張望,老劉毫不猶豫的就賣了家裏的六頭牛。
用老劉自己的話說,“反正還沒兒子,不用過腦子,沒什麽怕的。将來真有了兒子,再跟老婆坐炕頭上慢慢尋思吧。”
現在,林子江完全撤出,老劉家承包了全村最大的櫻桃園。
買幾輛摩托,就是九牛拔一毛,比城裏買輛自行車輕松多了。
幾個人回來的時候,天黑的讓星星亮的閃眼。
在學生這裏,大家表示尊敬,管“老劉”叫劉叔。
劉叔去缸裏舀了一臉盆水,幾個人就蹲在地上撲騰着洗了把臉。
冬天的水,沒結冰也刺骨。
洗完臉,幾個人覺得格外清醒。
“你們,還進去找那幾個小丫頭嗎?”劉叔嘿嘿一笑,大晚上露出白色的牙齒都挺炸眼。
“不了,估計這會兒都睡了。”天艮說。
“好,不吵醒他們,我領你們去後院。”一起拉完風,劉叔挺喜歡跟着幾個小夥子聊天的。
跟平時村裏忙着種樹接瓜的其他人不一樣。
說是後院,就是以前的牛棚,沒屋頂。剛好幾個人橫着躺下,劉叔沒開燈。
“你們看,那就是過年裏的‘三星高照’了。今年,大年過得晚,明天才元宵十五,如果不是月亮出來了,能看得更清楚。”劉叔這十年都是真正天天拼到披星帶月才回家的,所以也有幾顆自己喜歡的星星。
“噢,雖然有月亮,正好也有雲擋着。不過,這也比渤廣看得清楚多了。‘三星高照’那三顆,剛好嵌在獵戶的腰帶上。在渤廣有望遠鏡也看不到這麽清楚的獵戶座。”天艮看出劉叔喜歡星星,自己也加了兩句。
“獵什麽戶?城裏老爺們兒也講星座吶,我還以為就我們這兒的老娘們兒天天閑的磨牙呢。”劉叔沒跟上,有些意外。
“噢,劉叔是說女生講的星座算命吧。那些,我也不懂。我也不信命。”天艮回答的誠懇。
“那你說的獵戶是個啥。”劉叔問。
“我知道的也不多。劉叔,就是你說的那三顆,三星高照,再加上下各兩顆亮的。外國人把這大方框兒想象成了一個獵人。就給起了個名字叫獵戶吧。”天艮想盡量解釋的簡單些。
“咱們講三星高照是吉利,老外也一樣嗎?”劉叔問。
“哦,獵戶吶。老外不如咱們的故事實在。這獵戶在他們的傳說裏,是被自己的兄弟設計陷害,結果死在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箭下。”天艮想把故事說的更通俗易懂些。
“這麽慘吶。”劉叔感嘆道。
林寬斜眼看了眼天艮,責怪的眼神明顯在說,“別瞎扯淡了。”
“其實,不光老外。咱們老祖宗,也有參商兩耀,永不相見的說法。好像也挺慘。”絡腮胡沒看林寬,又哪壺不開提哪壺,補充了句更涼的。
“太不吉利了,走走走,沒喝過壇子酒吧。領你們嘗嘗我自己釀的酒。”劉叔說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把幾個人拉走了。
第二天,太陽高挂,李綱快要來查人了。
祝潔幾個女生跟劉嬸一起準備好了一桌子早飯。
“去看看他們吧。領着學生,喝了五壇,這不得上批/鬥會啊。”劉嬸還在不停的埋怨着劉叔。
祝潔又到一樓側廳看了看,火炕上,五個人,還是張牙舞爪的,随便抓着被子合衣睡的還香呢。沒一個動彈的。
就林寬一個橫在火炕邊上。
祝潔怕他掉下來,走過去,想幫他往上拉拉被子,
“啪”,手腕被林寬攥住了。
“昨晚睡好了嗎。不用管我。”林寬明顯嗓子啞了。
“還睡着吶,看我的。”林欣欣手一掀簾子進來了,一聽這個聲音就知道睡得相當好。
林寬立即松開了攥着祝潔的手。
“早點兒起吧,我去給你們倒杯水。”說着,祝潔沖着往裏來的林欣欣眨眨眼,出去了。
林欣欣可是個活猴子,不等林寬反應過來。
脫了鞋就跳上了火炕。
隔着被子,在天艮幾個人的空隙處,跟跳障礙一樣,好一頓蹦。
“我們起來,我們起來。小丫頭,我可怕了你了。”劉叔推着李叔趕緊坐了起來。
林欣欣還不善罷甘休,一屁股落下來,坐在了天艮肚子上。
“哈哈,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就算被算計,死在箭底下也得樂死。”劉叔沒讀過太多書,但腦子好使,昨晚的事兒,馬上學以致用了。
絡腮胡也推着天艮,跟着起哄。
天艮客氣的端着雙肩,把林欣欣抱了下去。
“擋道兒,撒尿憋不住了。”說着,天艮沒提上鞋就跑出去了。
白天,例行幾個提前準備好的農活實踐公事,大家都等着晚上的篝火晚會。
下午時間有限,林寬和天艮還惦記着勁飚拉風的事兒,站着随便吃了幾口元宵就跟着劉叔早早出門了。
昨天摔了幾跤。本來兩個人就運動神經不弱,平衡掌握好了,第二天開始跟着劉叔去荒地裏飙車了。
表白
傍晚,大家按照跟村長商量好的,早早準備好了場地,搭起了架子。
為了提高同學們的興致,村民們給每一根木柴都提前澆好了油。
晚上六點,一串長鞭響盡,篝火熊熊燃起。
同學們幾個提前準備好的歌舞之後,就是每個自信滿滿多才多藝的靈魂,完完全全的自我釋放了。
閃爍的火光下,場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林欣欣了。
本身也是愛好,從小沒怎麽學習的日子,就是被爸爸送到吹拉彈唱跳的各種輔導班。
娘胎裏帶的自信,讓林欣欣也覺得自己滿身都是音樂細菌,不讓自己盡情感染就是浪費天賦。
這次,林欣欣自帶了衣服,即使在大家不合拍的各種打擊樂合奏下,也欣然跳起了亮眼的肚皮舞。
這可還是農歷十五,江北寒冬。
“這姑娘,這次物理考試可是滿分。關鍵,論述題都跟你們班科代表寫的幾乎一模一樣。”老滿看着林欣欣,想起了之前的考試,跟李綱說。
“你是懷疑她作弊?”李綱問。
“不是,我相信奇跡。而且,這麽陽光的女孩子,我倒是希望奇跡能一直陪着她。”老滿說着話,視線沒離開林欣欣。
“林寬,你讓天艮挪一挪地方啊。人家一直盯着他跳,眼神都不往我們這邊轉。”明明打趣的是天艮,但班裏還是敬畏他的人多,只能借着林寬說話。
林寬,沒說話,拉着天艮擡腳往人群後面走了。
“哎。”天艮攔住了他。
林寬沒動。
天艮拉他坐下了。
“林欣欣,考完試之後,你就不怎麽搭理她了?”林寬問。
“就是嘛,讓人看着都可憐。”絡腮胡也補了句。
“那個,上回跟你說,回宿舍要說的事兒。”天艮看了看林寬,像沒聽見林寬問什麽。
“你想好要我幹什麽了?直接說吧。”林寬不知道天艮要說什麽,想着剛才的話題,臉沒轉過去,心裏還是挺忐忑。
“回去,一起考個摩托駕照吧?”天艮說。
“現在?你是讓我跟你一起去申報假年齡吧。”林寬沒聽到林欣欣幾個字,聊摩托更輕松。
“沒說現在,說明年。其實我的生日大,明年可以正常考的。我偶然在辦公室看到了你的生日,正好可以一起。”天艮解釋道。
生日,是個林寬不願提的話題;自從為了上學,被改完以後,的确,林寬的生日比周圍大了一歲。
“明年的事兒,用得着現在說嗎?”林寬看了眼李綱離得挺遠,點了支煙,想了想,“得籌劃着買車是吧。行!”林寬一口答應了。
兩個人能在開摩托的事兒上,痛快的達成共識,并不是這兩天劉叔的刺激,也不僅僅是對摩托的熱愛。
不約而同的定下來而已,其實,兩個人早就這麽想過了。
絡腮胡聽完他們的對話,很失望。以為天艮能決定下給林欣欣個可愛的答複。
篝火晚會結束了,大家各自散去。住的農家不同,打撲克的,講鬼故事的,夜路探險的,點子層出不窮。
回到劉叔家,大家也一起玩了幾圈拱豬。
天艮54張牌算的跟魔術一樣,每次都是抓到了同一頭“小粉豬”,林欣欣在火炕上屁股朝天臉貼地的拱撲克牌。
林欣欣自己倒是一百個無所謂,祝潔覺得實在看着不雅。
提議大家出去走走。
外面空氣還是依舊有些涼。又是月圓雲淡滿天星。
林欣欣刻意摘下手套仍在了床上,夏雨秋爽看着呵呵樂出聲來,“你是不是得檢讨下自己的戰略太明顯了。”夏雨好心提示。
“這就明顯啦。我還覺得不夠明顯呢。”林欣欣并不虛心接受幫助。直接沖出去了。
果不然,林欣欣出了門就直撲着要去拉天艮的手。
不料天艮早有防備,從兜裏迅速掏出一副手套遞過去。
半年來,考慮要保證林欣欣分班考試的高昂情緒,天艮明白不能有打傷打壓林欣欣小小自尊心的明顯言語動作。
天艮對自己在理性上的理智有策無遺算的自信,然而感性上,卻身不由己的漏洞百出。
其實,天艮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這種“顧全大局”的包容,逃避,甚至世故。
揮之不去,無能為力。
傷害過家人,朋友,甚至此時,明明心裏一直在意的那個祝潔。
此時,前二後五的,大家刻意跟兩個人拉開了距離。
林欣欣才不是遞來手套就退而求其次的老實內向女孩兒。
“我要手套幹嘛。”林欣欣直接張口拒絕。
“那你想要什麽?”天艮問完就後悔了。
林欣欣雙手同時摟住了天艮的一只胳膊,
天艮知道後面有一個觀望小隊,此時全是林欣欣的鐵杆豬隊友。
天艮心裏掙紮着,但還是沒躲。
“然後呢?這麽走路多別扭。”天艮嘴上反而坦然了起來。
“然後當然不走了,然後,我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林欣欣轉到前面擋住了天艮的腳步。
“天艮,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那種。真的。我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以後也是。”林欣欣沒背臺詞,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後面的小隊友們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天艮腦子裏無數的公式,此時卻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想拒絕得清清楚楚,還不想傷害這頭小粉豬。
還沒等話說出口,就被眼前的這頭小粉豬靈敏的跳了起來,朝着天艮的臉上輕輕的啄了一下。
天艮簡直一頭霧水,能感覺到林寬幾個就在自己身後,擡腳後退就會踩到哪一個。
“需要說點兒什麽,下一秒馬上說點兒什麽。”天艮最讨厭自己這種因為一時混亂而産生的大腦短路。
沒給天艮反應時間,林欣欣穩穩的抓着天艮胳膊的兩只手,借着天艮的胳膊為受力點,又跳了一下,這次穩穩的落在了天艮的唇上。
下一秒,腳尖落地的時候,林欣欣覺得,此時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了。
即使別人眼裏自己是頭不動腦子的豬,此時的自己,也是世界上最快樂的豬。
什麽都不去想,也不用去想,這是個讓林欣欣永生難忘的元宵夜。
天艮讓自己的一只胳膊獲得了自由,下一個動作就是讓自己的身體朝着空曠的夜空飛奔而去。
“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林欣欣沖着天艮的背影大聲喊着。
寂靜的夜空,沒有回音。
正月十六回娘家。
下鄉最後一天,通宵的同學占了大半。
回家的火車上,肩靠肩,頭貼頭的睡了一火車。
絡腮胡看着過道右邊的女生們都睡着了,沖着一路望着窗外的林寬“喂”了一聲。
“早上我老對兒說,她們女生那邊慶祝了一宿,沒一個合眼的。”絡腮胡說。
“你不會回去了又繼續敷衍人家女孩兒吧。”絡腮胡還是問了出來。
“敷衍?從來沒想過。”天艮答的幹脆。
“從來沒想過敷衍?還是從來沒想過要跟林欣欣交往?”旁邊林寬是個嚴謹的人,話說出來了就問清楚。
“交往?真沒想過。考試的時候,也是被祝潔強加進去的。如今試也考完了,班也分完了。就算了吧。”天艮說。
“你這人怎麽回事兒?裝逼就顯得酷嗎?”林寬對天艮忽然冷血這套,很看不慣。
“你覺得她不錯,就自己放手追去,不用在我這兒讨說法。”天艮看了眼旁邊還都睡着,但也沒叫出名字,用“她”代替了。
“再回到學校,我就去跟她說清楚。如果還是怕有誤會,我就不住校了,以後跟祝潔一起走讀。”天艮問什麽說什麽,并不含糊。
絡腮胡沒再追問。
聽到後面天艮說要跟祝潔走讀,林寬停了停,又問了一句;“你想好怎麽跟她說清楚了?”
“難道這個都要提前跟你們預演?”天艮一臉木然,其實也是一直在想該怎麽說。
“我沒問你要跟她說什麽,只是替你自己問問,你想好了麽?”林寬跟天艮的交流,從來都不講情面。
“沒。”天艮如實回答。
“回去了,我就去跟祝潔說,讓她去說吧。”天艮眼神有些躲閃,往旁邊看了看。
看林寬沒再接話,天艮也知趣。回到他們都感興趣的摩托話題了。
林力
下了火車,只有馬叔一個人來了。
“欣欣在這兒呢,你爸讓我回來先接上你。他說一會兒就回去。”馬叔朝林欣欣招了招手,把後車門打開了。
下鄉不是放假,住宿生直接回學校。
林欣欣是聽爸爸說要回來早,特意想讓她回家一起補過個元宵節。
“欣欣,我就不上去了,我趕回去接林總哈。”馬叔把林欣欣送到了樓下。
“好的,馬叔再見。”林欣欣一個人進了樓裏。
“咔嚓”鑰匙打開了房門,剛邁進腳。
林欣欣看見林力在客廳裏拿着話筒,剛要放下電話。
“你在家?”林欣欣算是打招呼了。
“欣欣,回來了。剛才,剛才爸來電話說一會兒回來。”林力放下的電話,的确是林子江打來的。電話裏說的是,飛機晚點了,晚飯趕不上了。
“你媽呢?”林欣欣問。
“你不應該問‘咱媽’麽。”林力收了剛才的客氣。
“王姨呢?”林欣欣不想跟他吵。
“咱媽今天出門了,說是去鄉下那邊處理套房子。”林力盡量讓自己還是顯得客氣些。
“那我出去會兒。等爸一起回來。”林欣欣說着,就要往外走。
“躲我嗎?”林力大步邁到門口。
“姐,你是要出去躲我嗎?外面飄雪了,天也黑了。為了躲我,你寧肯這個天出去,是嗎?”林力追到門口,一口氣問完,“啪”一聲把重重的鐵門拉上了。
“你走開,神經病嗎?”林欣欣推了一把林力,比後面的防盜門還要重,一動沒動,自己反而差點兒被彈回來。
這個比林欣欣小九個月的弟弟,早就比林欣欣高出了一個頭。
“讓開。滾”林欣欣沒示弱。
“姐,你多久沒跟我好好說話了。今天家裏就咱們倆,你最好學着好好說話。”林力沒有動,還是堵在門口。
林欣欣伸出雙手推在林力胸前,想讓他走開。
林力被她蠻橫的一推,單手掐住林欣欣的腰,直接把她橫着抱了起來。
“你個神經病,松開!”林欣欣雙手使勁拍打,也不過像只發了狂的小貓,沒有絲毫意義。
林力像單手拎着個吉他箱子一樣,把林欣欣直接拎到了二樓,推門進去,扔到了自己床上。
從床上坐起來,林欣欣看了看整間屋子。
這間林力的屋子從她上了小學三年級就沒來過了。
确切的說,是王姨不讓她進來了。
剛搬進來的時候,林力剛上小學。
那時候,還是林欣欣一起選的上下鋪的小木床。
兩個人還曾在那張小木床邊捉迷藏。
如今那張小木床的位置上,換成了一張單人鐵木床。
床對面是一架立式鋼琴,琴架子也是實木,但琴腳卻很多地方掉了漆。
樓下側廳裏,明明有一架三角鋼琴,林欣欣沒想過原來林力屋子裏還特意放了一架。
床對面的牆上,密密麻麻,說不上是藝術感,還是有些滲人。
遠看像偵探劇裏追蹤犯人的各種泛黃了的報紙剪貼,
一張張看過去,才看得出來,是林力的獎狀。
速滑,少年武術散打,摔跤,100米蝶泳……竟然還有個鋼琴十級。
獎狀下面的臺子上,是一堆按大小個兒有趣排列的獎杯。
“欣欣,還是叫你姐吧,好久沒進來了吧。怎麽樣,牛逼嗎?”林力等着林欣欣的眼神定了下來,才開口。
“你知道嘛,這些東西,我每拿回來一樣,都希望爸能多看我一眼。但其實一次都沒有過。”林力說。
“我媽總告訴我,我做的足夠好了,爸就會跟關注你一樣,來多看我一眼。”
“馬叔告訴我,林家的兒子,都有好姐姐疼着,說爸就是全家最惹人疼的弟弟。但我怎麽就感覺不到呢。”
林欣欣不想聽他說下去,剛要站起來往外走,被林力一把推回了床上。
林力站在床邊,眼睛裏纏了血絲。
“我甚至覺得自己不是林家的兒子,你躲着我,爸也躲着我。只有我媽,每天逼着我去拼這一張張破爛紙。”
“看着這鋼琴,你不覺得搞笑嘛。聽你在下面彈琴,我媽竟然覺得我會給她丢臉。我只能帶着耳機,在這架破琴前面一遍遍重複。直到拿到了那個破證書,我才能離開這張琴。”
林欣欣再次撐着床站起來的時候,被林力掐着脖子按了下來。
“我們在聊天,你最好坐好了。”
“可是,你知道我前幾天把這個破證遞給爸的時候,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