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杏花屯兒 (2)

什麽反應嗎!”林力沒等林欣欣回答。

“他沒有翻開。雖然這破證只有一頁,但他沒有翻開,直接遞給了媽,告訴媽‘你辛苦了’。我算什麽。”林力更激動了。

“所以,我只能展開它,把它貼到牆上。”林力沖着牆壁的黃紙張們撇了一眼,又看了看林欣欣。

“你可能還不知道,咱家今晚的團圓湯圓是什麽名堂吧。我提前告訴你,是慶祝我要去英國讀高中。”林欣欣的确不知道,有些驚訝。但心裏卻挺高興。

“看,你也高興是吧。高興就樂樂嘛。”林力伸手捏了捏林欣欣的嘴,用力讓她做了個上揚的嘴角。

林欣欣雙手掰不開,用牙去咬了一口,林力才松了開來。

“高興我可以走了,不惹你們的眼了,是吧。讓我去拼了一牆可以去非洲打個豹子的技能,突然讓我去英國。有人問過我的意向嗎?沒有。”林力眼角流露的不是埋怨,是憤怒。

“後來,我想了想,只有一種可能。我根本不是什麽林家的兒子。爸,只有你一個女兒。”林力眼神有些茫然。

“你別瞎說,爸只是忙。我也平時見不到。”林欣欣有些害怕此時林力的眼神。

“只是忙?是嗎?記得你剛上初一的事兒嗎?快四月了,爸說要帶我去練速滑。”林力說。

那次湖邊的事兒,林欣欣記得。

“媽不去,只有我們仨。那次我真的很期待,看着你們倆坐在湖岸邊。盡管上冰之前,我就知道,冰可能撐不住了。但我還是脫了外衣拼命加起速度。難得你跟爸都看着我。”林力回憶道。

林欣欣被這麽說着,依稀記起來了,後來冰裂了。

“我拼命的加速,直到冰面撐不住,我掉進湖裏。在冰水裏掙紮的時候,我的眼睛一下子都沒離開過你和爸。但我看到的是爸冷漠的眼神,好像我不是他的兒子。我清清楚楚的看見他,摟着你的肩離開了湖岸。”林力邊說,邊揉了揉紅了的眼睛。

“你瞎說,明明那次是爸爸拼死救了你。”林欣欣別的事情,一直忍着沒說話,可是提到爸爸,林欣欣替爸爸說了一句。

“那是醒來以後,你們告訴我的。如果我是個旱鴨子,也許就感激的信了你們的話了。”林力指了指牆上的黃紙片,“欣欣,我一年四季都睜着眼泡在水裏,在跳水和競游裏混久了。會有嗆水前最後一秒的記憶。是自救還是被救,你以為一個小屁孩兒就沒有判斷了嗎。”林力竟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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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是我媽這個後媽做的太刻薄,才會讓爸更向着你。但,不是的。”林力往前邁了一步,揪起了林欣欣的領子。

“你個混蛋,你松手。”林欣欣被勒得太緊,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知道為什麽嗎?”林力把手攥得更緊了。

“因為有你。你這個寶貝閨女。只有毀了你,爸才能看到我。”林力眼睛裏突然冒出了幽暗的冷光。如同此時排列在桌子上的金屬獎杯們反射出的寒冷的月光。

林欣欣聲嘶力竭的罵着,閉上眼睛把渾身的力量用在四肢上想掙脫林力。

林力單膝制住其雙腿,單臂壓住了其上半身。

任憑林欣欣怎麽掙紮,在林力面前,都不過一只小貓。

林力一動未動,冷笑道,“讓你的好爸爸應該看看,這些年,他讓我拼死搏過來的摔跤,散打怎麽用在他的寶貝閨女身上。”

林欣欣睜大眼睛想看清林力的動作而躲開,但從未經歷的恐懼讓林欣欣覺得瞳孔放大到什麽都看不見了。

真的什麽都看不見了。

……

林子江,下了飛機已經11點了。

剛才在飛機上先後弄灑了咖啡,又弄灑了熱茶。林子江平時是個謹慎的人,突然手抖,讓他心裏忐忑起來。

下了車,林子江,沒拿行李,三步并兩步跑回了家。

林子江開了燈,林欣欣的書包在門口,差點兒拌了一下。

“欣欣,回來了嗎?”屋子裏的氣味兒帶着血腥,似乎還不止血腥。

林子江慌了,看見林欣欣的屋子沒開燈,還是推門看了一眼,完全沒有人進來過。

林子江跑到了二樓,看見林力的房間門開着。

剛走過門口,就注意到了被收拾掉了的床單,被挪動了的床位。

林子江深吸了口氣,從樓梯扶手跳了下去,踹門出去了。

“欣欣!”林子江找的沒有目的,但知道自己一定會找到最後,就像當年去找小雪那樣。

顫抖

祝潔從放下公用電話,到出門把林欣欣從中京區接到家門口,一共不到半個小時。

一口氣跑這麽遠,好像五六年都沒有的事兒了。

到了祝潔家門口,林欣欣一步也不往前邁了。

祝潔想了想,“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剛說完要走,又不放心,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到了林欣欣身上。

祝潔穿着睡衣往自己家走的時候,還是不放心,轉頭看着林欣欣,倒退着走的,差點兒撞到了自己家門上。

果然沒過一分鐘,祝潔就出來了,拿了一串鑰匙。

“林寬他爸這周出差,他媽是護士經常夜班。平時備用鑰匙在我媽那兒。”祝潔拽着林欣欣的手往另一邊門口走。

林欣欣的手抖的像握着從冷藏櫃裏拿出來的鋁飯盒,握上了就一起被冰住了,一個冷顫從心而起,沒忍住。

祝潔還是故作鎮靜,繼續一個人平靜的說道,“噢,你也知道,林寬,今天住校,沒回來。咱倆今晚去他家住。”

林欣欣被祝潔拉着進了門。打開燈,走過客廳,一起進了裏面一間小屋。

林寬的屋子很簡單,寫字臺上面是一張帶梯子的木床。

後面書架上擺放着幾架飛機模型和幾輛祝潔她們看不懂的車。

書架裏面的書,也都是帶轱辘帶翅膀的畫冊。

祝潔想想,林欣欣不會跟她爬到床上去。

幹脆自己爬了上去,把林寬疊的整齊的被子拖到了地上。

看林欣欣沒動,祝潔拉了她一把,讓她依着牆,靠着自己坐了下來。

“叮咚”門鈴響了,林欣欣又打了個寒戰。

“沒事兒,估計是我媽,我去去就來。”祝潔按住了林欣欣的手,讓她放心。

果然是祝潔媽,只開了門縫,遞進來一個暖壺,又送進來一床被褥。

“我剛跟欣欣爸爸通了電話,他要在外面等。我看天太冷,讓他去咱們家坐着了,如果你看有需要,就過去告訴我。”祝潔媽不是個話多的人,簡單說完幾句,就輕輕關門離開了。

平時,林欣欣是個話痨子,祝潔也是個碎嘴子。

兩個人聚在一起就是個話匣子。

此時,林欣欣哭幹了眼淚,呆坐着不動;祝潔忍住了眼淚,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撫着林欣欣的後背。

祝潔平時是個刨根問底的人。

但此時,一個字兒也問不出來。

接到電話的時候,林欣欣邊哭邊說的幾個字,祝潔只是猜到了幾分,完全沒有聽清。

見了面,看着林欣欣下鄉回來後沒有換過,卻淩亂狼狽的衣衫,祝潔也不敢去多想。

“喝杯水吧。”祝潔遞過去了杯子。

林欣欣搖搖頭,沒有接。

“我媽剛才來,說你爸過來了,你想見他嗎?”祝潔問。

林欣欣又搖了搖頭,剛剛哭幹了的眼淚又開了閘。

“當,當,當……”廳裏傳來挂鐘報時的聲音。

12點了。

“還記得剛入學那會兒,你摟着我,跟我說,要賴上我了嗎。現在想想,那時候,我可真沒做好心裏準備。”祝潔先開口了。

“後來,跟着天艮,我們一起拼了半年。如果你還沒有後悔,以後也想賴上我。我可以告訴你,這次我做好準備了。”祝潔看了眼林欣欣。

“我自己沒經歷過什麽事兒,能跟你講講我爺爺的事兒嗎?”祝潔沒有轉過去看林欣欣的表情,沒有聽到回答,祝潔開始了。

“我爺爺早年間是個搞雕刻的。他管自己叫建築藝術家,好像就是給人家房子設計圖案,做石雕的。對了,咱們渤廣賓館前面的那對石獅子就是我爺爺的作品。”

“我爸剛上小學那會兒的事兒。我爺爺最輝煌的成果,就是京城要建仁名大禮堂的時候,我爺爺還作為青年專家受到了當時京城要人的接見,聽說後來還參加到了方案設計裏。”

“後來,我爺爺在設計繪圖的路上,一直一路順風還坐飛機去過國外。”說到這兒,祝潔看了看林欣欣還在聽着,頓了頓又繼續了。

“但是,沒過幾年,據說我爺爺犯了事兒,站在臺子上,在衆目睽睽之下,右手被人用斧子砍了。”

“在那之後,我爺爺沒有跟他的幾個老夥伴們一起上路。很多年,他都跪在地上,練習用左手刻石頭。再後來,改革開放了追求藝術的人群又多了起來,他又成了個看上去蠻快樂的老頭兒。在家裏炖魚的時候,都會在魚背上雕花。”

“我的字,我的畫,都是跟我爺爺學的。爺爺曾跟我說,維納斯雕塑之所以是人類雕塑藝術之巅,正是因為她是斷臂,她是殘疾。不完美才是藝術上真正的完美。”

“也許我爺爺想說的是,是他身體的殘疾,才更激勵了精神上的奮進。他自己真的做到了。”說到這兒,祝潔聽到了身邊的林欣欣又哭得潰不成聲。

“我也,也,想跟你學,學畫畫兒。”林欣欣總算說出了幾個字。

“好,你等下。”祝潔站了起來。

初中一起學習的時候,祝潔經常來林寬的屋子,但趁着林寬不在還真沒翻過東西。

在林寬的寫字臺上,祝潔很快發現了一只鉛筆。還缺一張白紙。

祝潔管不了這麽多了,祝潔拉開了抽屜,找到了一個A4開的本子。

拿起本子的時候,看見抽屜裏面似乎有一張自己的照片。

祝潔此時沒心思細看,關上了抽屜。

“畫林寬吧。”祝潔提議道。祝潔知道,此時不能提天艮。但就算不能讓她開心,也想幫林欣欣從她腦子裏的畫面裏走出來。

祝潔還是第一次畫林寬。

林寬一頭卷發,張揚而灑脫。

因為看起來體魄強健,又陽光般氣質爽朗,在學校常被女生們拿外國的男神阿波羅來形容。

但在祝潔眼裏,林寬該是中國文化裏那個樣子,

“眉若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畫到嘴唇,平時的林寬是不笑的,有些中二酷。

祝潔想了想,用無名指手指肚,輕輕擦去,把嘴角改的上揚起來。

“雖怒時而若笑”,祝潔每次讀到這句,想到的都是林寬的樣子。

祝潔畫完遞過去的時候,林欣欣的眼淚似乎已經幹涸了。

“我想自己告訴林寬。”林欣欣看着畫,像是在自言自語。

“喝點兒水。”祝潔又遞給林欣欣一杯水。

“明天,你是回去休息,還是,跟我一起上學?”剛問完,祝潔就知道說錯話了。

“要不,明天我們一起去看場電影吧。一直準備考試,聽說賀歲片《不見不散》挺好看的。還沒看呢。”祝潔趕緊改了口。

“明天,我跟你一起上學。”林欣欣語氣堅定。

“好,你真想好了,那我跟我媽說一下,下周一開始,我跟你一起住校。”祝潔也不是翻來覆去羅哩羅嗦的人。

“明天,我們一起去,晚上一起回來吧。”祝潔說。

“祝潔。”下面的話沒說出來,林欣欣轉過身來,緊緊抱住了祝潔。

“你說,我會懷孕嗎?”林欣欣流着淚,這次,問出了聲。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會跟你一起好好學習,好好畫畫,好好生活,一切都好好的。”祝潔也沒忍住,還是哭了出來。

兩個人都一宿沒睡。

林欣欣決定不讓爸爸擔心。

祝潔媽媽說服了林子江,讓他回去了。

沖了個澡,兩個人避開高峰時間提前到了學校。

從樓梯口拐過來,遠遠就看見林寬倚在走廊窗邊,像是在等人。

祝潔在拼命拼命的想,“林欣欣要說什麽,林寬又要說什麽,我又該說什麽。”

時間總是片刻不肯停留,沒有給祝潔想的時間。

“早。”林寬先打了招呼。

兩個人,眼睛腫的跟面發過了的小饅頭一樣,像裝作看不見都難。

祝潔輕微的顫抖從來都逃不過林寬的眼睛,可此時林寬想不明白,為什麽旁邊的林欣欣似乎抖得更厲害。

“怎麽,沒睡好?”林寬問了句。

林欣欣,“唰”的一聲,又是兩串淚滾珠了下來。

“林寬,你別問了。”祝潔還算冷靜。

“我,我,我以後不纏着你和天艮了。我,我被人,我,我有男朋友了。”林欣欣泣不成聲。

祝潔聽着這說的是什麽話,剛要開口。

看林寬朝着祝潔抛來一個詢問的眼神,祝潔輕輕點點頭。

身後天艮走過來,伸出雙手,環抱住了林欣欣的腦袋,讓她把頭貼在了自己肩膀上。

“一會兒大家都來了,都看着呢。先去洗洗臉吧。有什麽,一會兒再說。”天艮貼着林欣欣耳邊說道,聲音很輕。

祝潔拉着林欣欣去了廁所。

天艮的動作,不僅讓祝潔驚訝。隔着窗,讓早早來自習的幾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林寬走了過來,從後面推了天艮一把,“走。”語氣不客氣。

林寬顧不上體面,直接把天艮拉到了旁邊的男廁所。

“昨天在火車上,你怎麽說的,剛才算什麽?”林寬問的開門見山。

“我現在反悔了,不行麽!我想跟她交往了。”天艮答的也毫不搪塞。

林寬照着天艮的臉就是一拳,轉身從廁所出去了。

噩夢

一天下來,祝潔和林欣欣都是趴在桌子上過來的。

夏雨,天艮過來幾次,林欣欣不肯說話。祝潔是壓根兒沒推醒。

晚上放學,林寬跟着一起出來了。

“你也不上晚自習了嗎?”天艮追出來問。

“你如果想告訴誰,就告訴誰去。”林寬頭也沒回,跟着走讀生一起出去了。

林寬默默的守了一路。下了車,往祝潔家走的路上,只有林寬和她們倆了。

路上很黑,槐花路燈下,彼此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你們還好嗎?”林寬去接過林欣欣和祝潔的書包,問了句。

祝潔點點頭。

“祝潔,你知道,無論什麽事兒,我都在,一直在。不用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告訴我該怎麽做就好。現在能說了嗎?”林寬問。

“今晚你是打算回家住嗎?”祝潔沒回答,先問了一句。

“不回家吧,等會兒我再趕回學校。不然被家裏羅嗦起來,你們麻煩。”林寬早就習慣了處處站在祝潔的立場思考問題。

“去那邊廢工廠坐坐吧。”祝潔林寬都知道,這個時間,他們家附近的廢工廠沒有人路過。

林寬聽祝潔只言片語的囫囵講完,又點燃了一支煙。

“林欣欣,你決定不告訴你爸了?”林寬向來問的直接。

林欣欣經歷了一宿興奮,一宿恐懼,已經兩天兩宿沒合眼了。這時,依着祝潔睡着了。

“她不想讓她爸跟着擔心難過。而且,林力是林家的獨子獨孫,說了也只會讓她爸為難。解決不了問題。”祝潔替林欣欣回答了。

那個黑色“蝴奔”,黑色制服的林力,見過一面。林寬想了想,自己單手攥了攥拳。

“你真決定住校了?身體能行嗎?”林寬接下來,問的是祝潔的事兒。

“嗯。我媽答應了。我自己也會注意的。”祝潔說。

“你還打算繼續跟她學到畢業?”林寬又問。

“嗯。我是這麽想的。”祝潔說。

“你想過嗎?以後,不是過家家的分班考試了。這麽想的可能只有你一個人,沒有你同桌他們了。甚至,她本人也未必會堅持下去。你還是要試試嗎?”林寬實在是舍不得。

“嗯,我不會放棄的。”祝潔平時一句話也要當段子說,今天實在也是沒氣力了。

“我知道了,你需要我去做的,我會做的徹底的。我回去了。幫你把她擡回屋吧。”林寬看了眼祝潔滿臉的疲憊,掐了煙,站了起來。

一手拎着包,一手架起了林欣欣,沒再說什麽。把兩個人送了回去。

學校晚自習,老毛開始挨個班查人了。

“2班怎麽少了兩個。看看名單。”老毛跟旁邊拿着名單的人說。

“一個是林欣欣,今天身體不好,請假回去了。有班主任假條。”

“另一個是……”查名單的還在找着。

“報告老師,他晚上吃多了,去蹲廁所了。”天艮突然站了起來,大家一片笑聲。

“是嗎?把人名找出來,等會兒最後查完了1班。去廁所看看。”老毛轉頭說了一句。從教室出去了。

天艮把英語書立了起來,又往桌子上堆了幾本練習冊。一個健步從後門溜出了教室。

老毛果然嚴謹,過了不到五分鐘,真來男廁所搜人了。

小便池掃一眼就知道沒人。

“有同學在裏面嗎?”老毛往裏面走,問了句。

“咚咚咚。”從裏面傳出來了敲門聲。

“幾班的啊?”老毛怎麽也是軍隊招來的,沒這麽好糊弄。

“嘩啦啦”伴着沖水聲,“2班的,林寬。”聲音挺低,但能聽清楚。

老毛又靠前了一步,剛要說話,聽到門裏面傳來,“嘶嘶啦啦嘶嘶啦啦”廁所裏特有的聲音,接着又是“嘩啦啦”的沖水聲。

“同學,要是肚子不舒服,去醫務室啊。”老毛這才補充了一句,退後,走了。

聽到外面沒有動靜了,天艮推開門走出來。把撕碎了的跨欄背心在胸前随意系了下,拉上了校服拉鏈,這才回到班級。

下了晚自習,天艮把林寬桌子上的書本,簡單分了下類,放進書包,一起拿上了。

食堂後身還在施工的土坡上,順着一地煙頭找了過去,果然,林寬倚在圍牆下面。

天艮把書包扔了過去。

“一會兒宿舍查房,你蹲在這兒算什麽。”天艮沒好氣兒。

“謝了。”林寬接過書包,沒轉頭,就扔出了兩個字來。

天艮已經過了情商抓急的中二,聽得出來,這兩個字是在告訴他,“走開。”

天艮走過來,跟林寬并排倚着牆,“你買煙的錢,在哪兒弄的?”

林寬往旁邊翻了個白眼,“你不是怕查房嗎,要來跟我聊這個?”

“我看到祝潔下午找老毛交住宿申請了,她要跟林欣欣住校了?”天艮知道,林寬非但不是個會八卦的人,他不想說的掰開嘴也問不出來。

“嗯。”林寬能說的,也不會特意調人胃口。

“你,做回你的學霸。以後離我們遠點兒。”林寬自己說了一句。

“你們?你和林欣欣嗎?還是你們仨?在教室,我跟你只隔着一條過道;回寝室,我跟你只隔着一張床板。想離的遠也不容易吧。”天艮不想這個時間過來惹毛林寬。

但,只是不想讓他再被老毛查一次。白添些繁瑣的事兒。

天艮踢了踢林寬的鞋子,示意他真得回去了。

“我不是來看熱鬧的。‘你們’需要我。”說完這句,天艮自己先走了。

林欣欣的宿舍本來是分在自費班的,正好跟着祝潔的申請,兩個人一起換到了2班宿舍。

開始幾天,祝潔是個住宿小新人,各種狀況都得有人帶着。

林欣欣不得不張口告訴祝潔這個,告訴祝潔那個,畢竟這還是第一次林欣欣真正意義上的幫了祝潔一回。

祝潔也借題發揮,疊個被子,笨的賽頭豬,非得問上個三五次,纏着林欣欣不放。

林欣欣讓她煩的不行,過來伸手對掐起來。

覺得林欣欣一點點兒有了往日的氣色了,祝潔也心裏松了口氣。

天氣一點點兒轉暖,以為春天真的不遠的時候,

林欣欣的“媽媽”,客客氣氣的來宿舍跟同學打招呼問候來了。

王姨不是個沒頭蒼蠅來瞎碰運氣的,既然來了,必然有備而來。

“同學你好,請問,林欣欣的宿舍在這邊嗎?”王姨拍了拍前面拿着暖壺的女生的肩,滿面春風客氣禮貌的打了招呼。

“我是林欣欣的媽媽,剛才跟宿舍管理的老師登過記了。”王姨趕緊給前面女生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登記牌子。

馬上大家回寝室了,今天趙璐值日,先回來,負責打熱水。

“噢,阿姨,你好。我帶你去吧,我們一個宿舍的。我叫趙璐。”趙璐也客氣的帶起了路,“請。”把王姨請到了屋子裏。

“哼”王姨跟在後面,矜了下鼻子,心裏說,“趙璐,找的就是你。”

剛進寝室門,王姨随手插上了門。

“趙璐是吧,真是跟你爸爸說的一樣,又有模樣,又大方懂事的好孩子。”王姨自己随意坐在了門口一張床上。

趙璐一時目瞪口呆。

“我再來自我介紹一下。你爸爸是趙建國吧,上月底來的我們公司要賣房子。我呢,一聽你跟我們家欣欣一樣,也是大高的。就想到了,公司正好缺個你爸爸那樣的好會計。所以呢,我就是你爸爸新公司的王總了。”

“你爸爸一直提你呢。他說,自己下崗沒什麽,全家最舍不得的就是你這個女兒。你學習可好了,将來一定是家裏最出色的大學生。”

聽到這兒,趙璐禁不住哭出了聲。

上個月周末回家的時候,趙璐關了燈,的确聽見爸悄悄的在廳裏跟媽說賣房子的事兒。

“家裏就這麽一套房子,還是學區房,将來一定保值的。”

“賣了房子咱們住哪兒啊。”

媽一遍遍哭着哀求,可還是沒墨過爸的堅持。

理由只有一個,“咱就一個璐璐,現在是用錢的時候。”

上周末再回家的時候,就突然換了頻道一樣,變成全家慶祝爸爸再就業成功的喜訊了。

喜從天降。趙璐勵志一定要考出個樣子來報答父母。

王姨看了看,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又從包裏拿出來了個厚厚的信封。

“你爸爸一定是我們公司最出色的員工,你呢,也一定是大高最出色的學生。”王姨又是笑容滿面的遞過去了信封。

趙璐接了過去,一直站着有些尴尬,拿起暖瓶要給王姨倒杯水。

王姨站在身後,指了指旁邊的床,“這是欣欣的?”

趙璐點了點頭。

王姨把着趙璐拿着暖瓶的手,把一暖瓶的熱水緩緩的倒在了床上。

“簡單吧。”王姨沖着趙璐點了點頭,“你是聰明孩子,好了。我要趕回去應酬了。加油。”王姨一搖一擺的踩着高跟鞋出了寝室。

晚自習結束,大家三五成群的從教學樓裏出來,往宿舍走着。

食堂旁邊的東門突然挺大的聲音喊過來,“欣欣,欣欣。林欣欣。哥要等不及了,在這邊呢。”

幾個學生沒反應過來,看着東門的鐵栅欄門口,有兩個身影,吓得一時都愣住了。

“撩完了咱哥倆,就留個褲頭算怎麽回事兒啊。這邊呢,快出來。”門外的黑影,邊說,手裏還揮着個什麽東西。

兩個夾克,兩輛摩托。

幾個同學已經要往教學樓裏跑,準備去找老毛了。

林寬從人群裏擠出來,來不及多想,一個人沖着東門奔過去,單手按着栅欄躍起,整個人像是飛了出去。

天艮把眼前情景在腦子裏一閃,一個箭步沖到了教學樓門口,“毛主任也辛苦一天了,剛剛坐車走了。沒什麽,周圍的神經病。宿舍管理的大爺已經出去看了。”

“在這兒嚷嚷不趕緊回宿舍,等會兒查房要記名的。回去吧。”天艮攔着門,聲音鎮定有力,讓大家叽叽喳喳的聲音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祝潔雙臂緊緊摟着被突然的驚吓,唬的又哭成了淚人的林欣欣。

躲在牆邊,在等夜空寧靜,或許,在等黑夜降臨。

褲子

沒過一會兒,通往宿舍的路上,大家漸漸散去了。

祝潔初中三年都是繞着體育老師走路,跑幾步就氣喘籲籲的。

如果矯情和痞氣都可以演,那麽此時的自己一定也可以是林欣欣強大的後盾,堅實的肩膀。

祝潔這麽想着,擡起袖子幫林欣欣擦了擦眼淚。

“倆神經病,跟咱們沒關系。走啦,回去幫我鋪被子。”沒有等天艮林寬回來,祝潔拉着林欣欣的手,先往宿舍走了。

在以前5班宿舍,回來了,大家聚在一起磕着瓜子,把一天下來的校園新鮮趣事拿來一起嚼着,好不熱鬧。大家美其名曰:“勞逸結合”。

可這次分的2班宿舍。不能說都是“學霸”,但6個人都是“學拼”。

每晚查房熄燈之後,大家都會偷偷拿出手電筒,繼續看書。

林欣欣總覺得,看瓊瑤小說也沒這麽誇張過。

祝潔倒是見怪不怪,外地的姐妹也多,以為進了個大家都一心向學的環境,對林欣欣也不錯。

進了寝室,祝潔松了口氣,沒爬上自己的上鋪,先一屁股坐在了林欣欣的床上。

“怎麽回事兒!”祝潔心裏一驚,別說外褲,一下子內褲都濕透了,像是坐在了浸滿了水的海綿上。

眼看林欣欣要往旁邊坐,祝潔自己沒動,趕忙笑着一推,“進門就想坐啊,懶妞,趕緊上去幫我鋪被子去。”

林欣欣愣了一下,估計祝潔又是想讓自己多動動,沒說什麽,脫了鞋,直接爬到祝潔的上鋪去了。

祝潔坐在床上一動沒動,眼睛卻在六個同寝姐妹身上環視了一圈兒。

每個人都手裏拿了本書,而且是不約而同的英語書。

“平時,明明英語是早上起來讀的。”祝潔想了想,沒說出口。

每個人都看得目不轉睛,像是沒有注意到她們倆回來了。

“給你鋪好了,快上來睡吧。”,說着,林欣欣從梯子上要下來。

“你先別下來了,今晚咱們都在上鋪睡,”祝潔故作調皮的眨了眨眼,“我跟你講講聽我同桌說的那個初中愣頭青的天艮。”說着,自己堵在梯子上,要往上爬。

“作弊蒙上來就算了,還這麽騷,沒說夠出去說去。我們沒興趣。”旁邊床上傳來的聲音冰冷無比。

“我們?!”祝潔心裏有些恍然,這不像平時對面鋪上文靜學委的話。

但祝潔臉上還是強堆着笑,“學委娘娘遵旨,我上去就睡。保證不打擾。”

一個寝室,八個人,本來就是上下鋪,單人床。

就算祝潔和林欣欣再苗條,兩個人一起躺着也還是別扭。

林欣欣只是心裏感激,以為祝潔也只是仗義的要來陪自己說話。

剛輕輕一翻身,林欣欣沒小心碰到了祝潔的褲子,“祝潔,你怎麽褲子濕了,下面濕了一大片吶。”林欣欣一驚,沒忍住,問出了聲。

祝潔想去捂住林欣欣的嘴,沒來得及。

“哼。”寝室裏幾處鼻音同時響起。

“呵呵,幹什麽能褲子濕一大片。”一個聲音響起。

“祝潔,你自己也好自為之吧,跟着不幹不淨的在一塊兒,今天濕的是褲子,下次就不知道是哪兒了。”趙璐的聲音冰冷刺耳。

“你們什麽意思……”林欣欣聽到嚷嚷的是祝潔的名字,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顧不上趙璐說的是什麽話,一骨碌爬起來就要跳下床去。

被祝潔憋足了勁兒,捂着嘴,攔着腿硬給按了下去。

“怎麽,要鬧嗎?一會兒查房的來了,幹脆彙報下呗。咱寝一個褲子濕了一片,兩個睡在了一張床。”趙璐下鋪也冷嘲熱諷的來了一句。

“我沒事兒,一會兒就幹了。明天還有小考,大家都睡吧。”祝潔不是怕惹事兒,而是不願意讓林欣欣再惹了不相幹的人,再受無緣無故的氣。

樓下408,男生寝室。

天艮從上鋪輕聲爬下了梯子。

“查寝的走了,起來,我幫你包紮一下手吧。不說感染,弄得到處血跡,又得惹來七嘴八舌了。”天艮跟下鋪的林寬說。

林寬坐起來,剛要往外走,被天艮猛拉了一把,

“不用出去,咱寝都是哥們兒。你也知道,一起住了大半年了,沒有愛多嘴的。”

“林寬,今晚外面倆人怎麽回事兒,我看你剛出去,他們的摩托就加速了。就是來特意惡心天艮的吧。”絡腮胡也擔心的問了起來。

“應該不是沖我來的。”天艮說。

“那也不像來撩妹的呀,不然,不用特意連名帶姓的把林欣欣三個字喊出來啊。”絡腮胡說了說自己的想法。

“我出去一趟。”林寬還是甩開了天艮的手,出去了。

天艮想想,跟了出去,又伸手扣住了林寬肩膀。

“回來的時候,我進傳達室看了眼今天的來訪記錄。簽名裏有個姓王的,寫的是林欣欣家長。”天艮靠近了一步繼續說,

“但,今天林欣欣一直都黏在祝潔身上,兩個人都不值日,中間應該沒有回過寝室。”天艮看了眼林寬疑惑的眼神。

“說這些幹嘛。她爸來了也不騎摩托,來了也幫不上她。”林寬往褲兜裏伸手摸打火機。

“第一,她爸不姓王。來的不是她爸。第二,來的人不是來見林欣欣的,并不是為了來幫她。”天艮按住林寬在兜裏掏來掏去的手。讓林寬聽他說話。

“宿舍對外來人員的登記查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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