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滾!”沈國公最見不得這等妖精,況還記挂二老爺,心裏本就憋着火兒,見太夫人這當口還惦記這麽龌蹉之事,頓時臉色冰冷,一腳就揣在了這露出了驚恐的丫頭的小腹上,将個本就單薄能随風飛走的女孩兒踹出了八丈遠!
明秀見那女孩兒口中吐出了一口血人事不省,沈國公卻跟沒事兒人兒一樣甩了袖子往二房處去了,遠遠地還奔過來幾個驚慌失措的丫頭來拖那丫頭下去,目光就一閃,望着太夫人春晖堂的方向有些冷意。
她便宜祖母猶在病中,還不忘了給她爹牽線做媒,真是……好繼母啊!
這等深情厚誼,不回報一二就不是喜歡禮尚往來的榮華郡主了,只是國公很忙,此時沒空搭理太夫人,帶着明秀快步地往二房而去,剛走到國公府最偏僻的一個院子口兒,就見門口一個抹着眼淚兒的中年驚喜地奔過來。
“大哥!”二老爺滿臉都是眼淚,就跟找着主心骨兒了一樣撲到了嘴角抿起的沈國公面前,抱着親哥的腿痛哭失聲!
“行了,起來。”看不上二老爺這麽磨磨唧唧的,然而沈國公卻明白二老爺雖心性軟弱,卻也沒有哭成這樣兒的時候,此時淚流滿面,顯然是被欺負得狠了,見二老爺抹着眼淚哽咽,他便恨鐵不成鋼地冷冷地說道,“但凡你有點出息,誰敢欺辱你的女兒?!”
二老爺文武都不成,還覺得這麽混吃混喝也蠻好蠻輕松,雖然沈國公屢屢提攜,卻還是扶不起來,沈國公見了弟弟這麽個模樣,就忍不住惱怒。
做父親的不能庇護兒女,這還有什麽用?!
就如他家,誰敢在沈國公面前說恭順公主與明秀一個字?!
這就是氣勢,就是勢力!
“日後,日後我一定好好兒幹。”二老爺也後悔死了,抹了一把臉,見明秀也擔憂地看着自己,不由臉紅道,“叫三丫頭看笑話了。”
“一家人之間,如今只有擔憂大姐姐好不好的,何曾有笑話二字呢?”明秀搖頭說道。
二老爺雖然沒什麽本事,然而從明靜到明真幾個姐妹卻都教導得極好,這其中自然有二太太的功勞,然而卻也與二老爺的行事作風分不開的。
此時不忍二老爺叫沈國公責難,明秀偷偷地拉扯着父親的衣袖,露出了幾分乞求。
沈國公也不願意在弟弟的心裏插刀子,心中微微搖頭,只越過了亦步亦趨的二老爺就往裏頭去了。
走到一半兒沈國公腳下一頓,露出了幾分詫異,明秀順着父親的目光看去,不由也心生疑惑。
二老爺在國公府過得并不十分風光,太夫人的心裏那只有親生兒子的,雖然因不想分家因此也叫二老爺跟着住,然而平日裏卻并不十分看重,就連這院子也不大,不過是有十間寬敞些的屋子也就罷了。然而到底是沈國公府上,再如何也還是有些精致的美景,這院子裏頭就有一株三個成人合抱都抱不過來的大樹矗立在正中,沿着這巨木的四周就是幾個極大的蓮花缸。
此時缸中并無蓮花等物,卻不知叫誰放上了幾色的冰雕,晶瑩剔透倒也有些趣味。然而這卻不是叫明秀詫異的,叫人詫異的,卻是此時巨木之下的雪地裏,跪着一個面容清秀的青年,仿佛寒風加身都不在意的,垂着頭不知動靜,然而裏裏外外走過來的丫頭婆子的,都停下腳步多看他一眼,這青年正跪着,聽着門口的聲音一回頭,一張蒼白的臉上就露出了幾分苦意,低聲喚道,“岳父!”
沈國公轉頭,目視二老爺。
“這就是那家的孽障了!”二老爺看向這青年的目光很複雜的,有些不忍,又有些厭恨,一轉頭與沈國公低聲道,“混賬!混賬!”
“大姐姐呢?”能跪在此地,仿佛還有幾分真心,只是瞧二老爺那樣的恨意卻也不是假的,明秀更好奇了,急忙問道。
“你大姐姐病了,三丫頭去瞧瞧去。”二老爺到底是心疼自家閨女的人,忍不住抹着眼睛嘶聲道,“你們從小兒就好,如今,如今也勸勸她。”他哽咽了一聲,充滿信任地看着明秀,目光溫和地說道,“二丫頭與五丫頭回來都說你極好的,我想着也是,大哥與公主教養出來的,總比那心存歹毒只知看笑話的強!”
他本是良善的性子,然而此時望向太夫人居所方向的目光,竟帶着幾分恨毒。
看二房笑話的事兒,太夫人與三太太還真幹得出來,明秀心裏嘆息,順着二老爺給自己指的方向就去了,一進門只覺得一股暖意撲面而來,就見一張極大的床上,一個鵝蛋臉兒面容清秀的女子正木然地歪在床頭,身上單薄得撐不起衣裳,下頭二太太與明華明真都在垂淚,明真年紀最小,此時抱着明靜的手臂哭着叫道,“大姐姐別難受,他家不好,咱們,咱們就回家來!”
“大姐姐何必因這樣的畜生難受,”明華一抹眼淚握緊了明靜的手含淚說道,“他一家沒心肝兒的東西!大姐姐裏裏外外操持家業,也不是叫她們這樣作踐的!既然不好,那咱們也不必留戀,五妹妹說得對,回家來,父親母親總能庇護大姐姐。”
她微微一頓,見了門口的明秀,急忙站起身喚道,“三妹妹怎麽來了?”她仿佛是有些後悔方才的話叫明秀聽見,臉都漲紅了。
“到底驚擾了大哥。”二太太正怔怔得流淚,聽見明華的聲音才看見門口一臉憂容的明秀,也起身愧疚地說道,“到底叫一家都不安寧了。”
她本不許二老爺往公主府去傳信兒的,蓋因自家的事兒自家辦,沒有勞碌兄長的,只是沒有想到二老爺到底求了沈國公做主。
“二嬸兒都說是一家人,這麽大的事兒,竟不與父親說,豈不是叫父親寒心?”二太太很有自尊不願麻煩別人家,明秀是覺得極好的,只是卻更心疼明靜些,匆匆上前走到了仿佛對一切都沒有知覺了的明靜,看着她那張溫柔娴靜的臉上此時竟是一副死心的模樣,她就覺得難過得厲害,也急忙低頭擦了眼角的淚,坐在了明靜的身邊低聲道,“大姐姐,我回來了。”
明靜動了動,轉頭看着強笑的明秀,張了張嘴,卻只流下了眼淚來。
“三,三妹妹?”明秀離京的時候明華還小,然而明靜卻已經記事,與明秀相處得極好,況當年她嫁人之後信兒傳到了塞外,明秀也是補了一份禮來給她的,她自然是記得這樣的情分。哪怕是明秀的容貌早與年幼是不大相似,然而明靜卻直覺地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堂妹,此時看着堂妹都驚動了來看望自己,她捂着臉伏進了床上的被子裏,放聲痛哭,仿佛要将自己的委屈都哭出來。
明真見從回家就一臉心如槁木的姐姐哭了,也跟着在一旁大聲地哭起來。
“究竟是因為什麽?”明秀伏在堂姐的身上慢慢地勸慰,回頭與捂着嘴紅着眼眶的二太太問道。
“你大姐姐孩兒沒了。”二太太哭着說道,她捶胸頓足地罵道,“一家子的畜生啊!我好好兒的大姐兒,叫他們給作踐成了這個模樣!”
她恨得滿眼都是血絲,尖聲叫道,“我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他們一家!”
“孩子沒了?”明秀一驚,只覺得手下的這個身體全是骨頭,竟一點兒肉都沒有,之後想到了那還跪在樹下的青年,目光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