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正位時空》02 你……是在追我麽? (1)
說出名字後, 溫離有一點緊張,但霜明雪沒什麽反應,聽見姓氏相同, 只拿他當被溫家長輩提攜的旁支看待。畢竟他對自己那位未婚夫的事一無所知, 不止沒見過人,連名字都沒聽過。這場婚事只是兩家大人彼此試探的一句玩笑, 葉流雲要是還活着,也許會有下文,不過現在除了陳岳,沒人會當真看。
霜明雪點點頭,禮貌地喊了一聲溫先生, 想想送客人回家這種事司機就可以,管家親自出馬,不可說不周到, 又同他道了聲謝。
溫離說:“應該的。”
他幹着這種大材小用的活計, 心情卻好像不錯,路上還主動跟霜明雪閑聊:“你叔叔為什麽把你丢在這?”
霜明雪說:“他有急事。”
下山的路只得這一條,什麽急事都得開下去再辦。溫離當然不會被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言騙到, 默了一默,問:“他故意虐待你?“
可能是錯覺, 霜明雪覺得他說這話時,氣場忽然變了,跟他氣質更相契的那種變化。
霜明雪看着前方,語氣平平道:“我以為你們這種豪門子弟不會對別人的私生活感興趣。”
溫離立刻說:“抱歉,我沒有要窺探你生活的意思, 我只是……”他又斟酌了一會兒:“有點擔心。”
他語氣太謹慎,不是陳岳口中心高氣傲的公子哥該有的樣子。霜明雪知道寄人籬下的艱難, 推己及人,聲音也緩了些:“沒事。”
溫離看他沒有不高興,才接着說:“如果需要幫助,可以告訴我。”
霜明雪只當這是路見不平後的一句客套,應了一聲,沒往心裏放。
下山的路漸近,溫離問他:“要去哪?”
霜明雪說了一個醫院的名字。
雖然淋了雨,但他看起來狀态還不錯,沒有不舒服的樣子。溫離問:“這麽晚去醫院做什麽?看病人?”霜明雪還沒來得及回答,溫離又說:“對不起,我不該問。”
霜明雪直覺他不是個擅長賠小心的人,但無意詢深究他對自己不同的原因,頓了一下,還是說了:“去看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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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離點點頭。去醫院之前,先把他領到一個購物中心,那裏也是溫家的産業之一。溫離說:“帶你換身衣服,你這個樣子去照顧病人,會讓病人不放心。”
霜明雪知道自己有點狼狽,也就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衣服是溫離選的,适合他這個年齡,也适合他原本的身份,他皮相生得好,衣服越簡單幹淨越襯的人漂亮。水晶燈堆疊出的光圈折射到鏡子上,他整理衣袖的手白的能融進光裏。
店員想去幫忙,溫離以手勢止住。從前有人說他眼神狠,盯上什麽時尤為可怕,他心裏記着。除了一開始的搭讪,之後霜明雪坐在他身邊,跟他說了不少話,他都沒轉過去。現在霜明雪低着頭注意不到別的,他才敢明目張膽地讓目光落到人家身上。
店員見他看得目不轉睛,笑吟吟地說:“您弟弟真好看。”
溫離食指和中指輕輕一碰,他一上午沒有抽煙,這會兒卻莫名覺得有點口幹舌燥,過了一會兒,說:“不是我弟弟。”
那身束手束腳的西裝,溫離做主,直接扔進垃圾箱,霜明雪沒有異議。衣服錢也是他付的,這就超過了待客之道。
霜明雪說:“晚一點我把錢給你。”
他态度堅決,溫離只得答應。
雨差不多已經停了,出了購物中心就有直達醫院的地鐵,霜明雪本想自己過去,但溫離也不肯,強勢才是他駕輕就熟的風格,最後還是他們一起到了醫院。
路上他溫離就問他要手機號,大概感覺到霜明雪的目光,又說:“晚一點給你打電話,确保你沒有生病。”
霜明雪從記憶裏挖出跟溫家有關的印象,不怎麽确定地問:“你們家待人一向這麽客氣?”
當然不是。溫老爺子是出了名的笑面虎,霜明雪聽他爸提過幾次,無不在感慨這位大佬行事狠辣。至于溫大少爺,則只有打過交道的人才知道——除了不做表面功夫,他手腕心計堪稱更勝一籌。不怪陳岳讓霜明雪主動,畢竟按照這位大少爺平常的作風,實在不是個好接近的人。
“不是的,只有對你才這樣。”路上紅燈多,車子開開停停,連帶溫離的語氣都踟蹰起來:“你有沒有聽家裏大人說過,其實你跟……溫家,你們是定過娃娃親的。”
霜明雪恍然大悟,他這麽一說就反應過來了:“我懂。”
溫離握着方向盤的手抓緊,他記憶裏體會過緊張僅有兩次,兩次都是為了同一個人,他斟酌着字句慢慢說:“你現在還在讀書,直接結婚可能不太方便,我……溫家的意思是,不如先……”
霜明雪說:“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他誠懇道:“溫家要跟FT化工聯姻,我的存在可能會帶來一點小麻煩。但你放心,那都是大人們的玩笑話,我不會當真。今天過來不是我的意思,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過去解釋,保證不會拿這個事糾纏你們。”
溫離頓了頓,久久沒說話。
霜明雪看他不回答,以為他們意圖不止于此,想了想道:“這樣還不夠?可無媒無聘,照退婚的流程辦會不會太小題大做?”
溫離的表情沒有變,只是喉結滾動了幾下,像在壓抑什麽,最後他說:“會,這些你不用考慮了,以後再跟你說。”
餘下的路他們都沒有說話,到了醫院,溫離像是緩過來了,給他解安全帶的時候說:“手機號還沒給我。”
他把自己的手機遞過來,霜明雪輸了一串數字,期間他沒擡頭,溫離的手搭在靠椅上,指尖有意無意地觸碰他的發絲,過了一會兒,又說:“微信也加一下?”
在被淋透之前,霜明雪就把手機關機了,這會兒沒檢查,不敢開機,也就沒立刻通過。溫離目送他離開,眼見他的身影快要消失,溫離叫住了他:“明天給你打電話?問一下情況。”
他眼神有點期待,語氣也很輕快,不像是禮節性回訪,倒像在祈一場約會。不過既然猜到了溫家不想被糾纏的意圖,霜明雪也不意外會有後續,他點點頭,說好,等對方給一個更妥當的解決方案。
進門時剛好趕上醫生來查房。其實按照陳岳的想法,這對孤兒寡母少一個是一個,但霜明雪用了點手段,保證霜凝秋得到最好的照顧,醫生對她遠比對普通病人細致。不過這樣的病,沒有合适的供體,再好的治療也只是在拖日子。
霜明雪早上沒能過來,現下要問的東西就比平時多,人病得久了,親人多少會有點倦怠,但他每一天都比之前更有耐心,連帶醫生也被感染,每次查房都像對方剛入院時一樣認真。霜凝秋聽見聲音,在裏面叫他,他的眼神表情瞬間溫柔下來,接過護工送來的晚餐車,走進去叫她:“媽媽。”
霜凝秋病得太久,人瘦的厲害,但年輕時驚人的美貌仍可見一斑。霜明雪替她把床搖起來,又将餐車裏的東西一樣樣擺好,種類之豐富,絕不是醫院能有的。
霜凝秋說:“明天把這些退掉吧,醫院的夥食也可以的,你學校還要用錢,別亂花了。”
她身體不好,吃的方面要注意的東西多,霜明雪怕她有心理負擔,說:“夠用,陳叔叔今天還給了我錢。”
那一百塊還躺在他口袋裏,他表情很坦然。畢竟從小到大沒聽過他撒謊,霜凝秋放心地點點頭。飯後霜明雪拿紙巾給手機擦了一遍,他才通過好友申請,那邊就發消息過來,估計裏面還是進水了,還沒看清內容,手機就一閃黑了屏。
霜凝秋給他削了個蘋果,看他對着手機發呆,問:“朋友找你呀?”
霜明雪搖搖頭,把手機裝回口袋裏:“不是朋友。”他怕媽媽擔心,接過蘋果又說:“是個好人。”
他到家晚,一回去就把工作桌上四五臺電腦同時打開,距離期貨交易夜盤結束還有三個半小時。醫院開銷巨大,時時刻刻都要燒錢,他上的學校收費也昂貴,指望陳岳日子難免被動。他性情與外表不符,從不把主動權交給別人。開慧之後,就跟在葉流雲後頭去學做生意的本事。
陳岳自以為攥着那筆巨額遺産,就能把他們母子拿捏住,但他不知道,葉流雲早就把更重要的東西留下來了。
十二點剛過,有人準點給他另一個手機打電話:“沒有異常。”
霜明雪看看日子,快月底了,又給他打了一筆錢過去,說:“繼續盯着。”
電話那頭的人查過雇主的情況,輕松錢賺了太久,多少有點不安心:“咱們查了兩年了,這人可能真的沒問題,要不換個人查?”
霜明雪說:“我相信我的直覺。”
葉流雲死後,他說出來的話,表現出的态度,都是陳岳希望看到的,但他藏着的疑問沒有一刻停止過。
葉流雲為什麽會選擇一條平常不會走的路?
出發前遺落在公司的手機被誰拿走了?
還有那份從沒聽過的公證書……
疑點太多,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霜明雪确信這件事跟陳岳脫不了幹系。現在公司的爛攤子越來越大,陳岳攀附溫家不成,多半會想別的辦法。
霜明雪說:“最近他可能會有動作,你們留心點。”
那邊頓了頓,說:“行,我知道了。”
溫離書房的燈亮到後半夜,他給霜明雪加了特別提示音,但仍每隔半個小時看一次手機。發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不知道是太忙顧不上,還是壓根不願意回。白天的監控也被做成錄像,循環播放于巨大的投影屏幕上。
那幾個小時的等待裏,度日如年不止霜明雪。溫離坐在監控後頭,一開始想的是怎麽開場才能不被讨厭。後來就徹底打消這個念頭——即便他選去陪坐的都是葉流雲從前的生意夥伴,其中一個還帶來了同校同學,但霜明雪抗拒的意思還是太明顯。
其實陳岳都把人帶來了,他就是直接把婚約的事提出來,多半也不會被拒絕。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勉強不好,岳老爺子喜歡他,是覺得他骨子裏有股子不擇手段的狠勁,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秉性霸道,不是什麽紳士,可面對霜明雪時,他卻覺得哪怕一絲絲勉強都不應該。
他喜歡這個人,就該等這個人心甘情願。
助理來送明天的行程表,見他一直盯着投影看,揣度道:“要不要在家裏弄個局,把人請回來?”
這個提議極具誘惑。溫離表情沒變,可心裏的動搖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一口喝完酒杯裏的威士忌,說:“不用了,我自己慢慢來。”又問:“讓你查的事查清楚了麽?”
助理說:“查清楚了,陳總離開後哪裏都沒去,直接回了家。”
溫離眼神冷了冷,說:“再查,跟這個陳岳有關系的事,全都挖出來。”
助理對他這個語氣太熟悉了,一聽就知道他要下狠手,态度跟着變得嚴肅:“是,我這就去。”
他出門時已經很晚了,但溫離還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投影上的人始終不言不語,安靜跟溫離擺在桌上的照片沒什麽兩樣,偶爾一點光影轉動,是這場默劇僅有的變化。
助理不知道這麽無聊的畫面他怎麽能看這麽久,但溫離耐心的超出尋常,監控錄像裏的人不動,他也不動,專注的好像能跟人家面對面坐一輩子。
霜明雪忙完工作又去寫作業,同樣睡得很晚,不過他這個年齡,熬夜沒什麽影響。今天有一場重要考試,據傳是用來選拔保送生名額的。其實葉流雲從前計劃着,要送他去英國讀書,但現在情形特殊,他連想都無需再想。
好在他一向成績優異,保送生名額一共兩個,他還沒考試已經被學校內定。陳州顯然不清楚這個安排,昨晚陳岳在家發了一通脾氣,陳州跟霜明雪同校,年紀又相仿,但哪哪都比不上人家,首當其沖挨了罵。他心裏憋了火,一大清早就去學校外頭的小路堵人。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霜明雪一貫冷處理,但陳州有備而來,他自己不出面,叫了幾個流裏流氣的人堵在那裏,想讓他錯過考試。
幸而他好朋友桑雩路過,見勢不對,沖那那群人嗷的一嗓子,把偷偷跟在他後頭的七八個保镖全喊出來了。兩邊面面相觑對望了一會兒,圍着霜明雪的那群人轟然散開。
“是陳洲幹得吧?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他。他下次再找你麻煩你別忍着了,這種人不能慣!”
桑雩一路嘀嘀咕咕,非要霜明雪答應下回遇到陳洲惹事,一定要狠揍他一頓才肯罷休。霜明雪倒也沒有縱容的意思,只說:“收拾他的辦法有很多,不一定要動手。”
桑雩眨巴着眼睛想問問細節,但他們足球隊的同學從後面拍了他一下:“放學去不去踢球?”桑雩連說了幾聲去,心情一好,就把這事兒忘了。
桑雩比他低了一級,半路上就分開了,霜明雪在教室外面站了五分鐘,掐着考試鈴聲進入教室。
陳洲本以為他缺考缺定了,美夢到了最後一刻才落空,影響比沒堵到人還嚴重的多。他一上午都盯着前排那個人影看,筆杆咬壞了好幾根,答卷也寫的亂七八糟。他雖然不打算在國內讀大學,但考試考得太差,一頓罵是跑不了的。
他理所當然把這筆賬記在霜明雪頭上,預備晚上親自去收拾人家,但霜明雪比他交卷早,收拾書包時,又發現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進去的信封,裏面裝着他假期偷偷跑到拉斯維加斯賭場尋歡作樂的照片。
陳洲想到照片落到陳岳手裏的場面,沒忍住打了個寒顫。他再傻也知道這是警告,就是不知道是誰的手筆——霜明雪本人?不太可能,他們母子現在還得靠陳家接濟。
那就是他那幾個家世顯赫的好朋友。
陳洲心裏憋屈的要命,但也沒有再生事的膽子,做賊似的把東西往包裏一塞,垂着頭走了。
霜明雪出了教學樓,就看見桑雩等在那裏,懷裏抱着個球,眼神有點憂郁。他一看到人,就跟個小炮仗似的沖過去:“明雪,你要跟溫氏那位大少爺聯姻?”
周宜跟桑雩同班,風言風語傳的快不稀奇,但以昨天的情形,傳謠的人說出這話多半是為嘲笑。霜明雪跟他并排往前走:“沒有的事。只是跟長輩去他家拜訪。”
桑雩連呼了幾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霜明雪聽他語氣慶幸,不由道:“怎麽了?那位大少爺很糟糕?”
在陳岳口中,溫氏這位新任家主年少有為,英俊穩重,這樣的家世背景,居然連正式交往過的對象都沒有。話裏話外都是贊許,好像能跟他攀上關系,是霜明雪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樣。
他的話霜明雪當然不會信,因為知道這事兒成不了,沒費心去查,也就是桑雩提起來,順口問上一句。
桑雩使勁點頭:“很糟糕!”他爸是礦産大亨,白手起家的人,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富可敵國,這中間見識過的人物不能以個數,提起溫氏新任當家人,也只有三個字——“不好惹。”
除此以外……
桑雩壓低聲音:“聽說他挺濫情的,玩的也狠,在國外的時候玩死過好幾條人命,都是別人在傳,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這樣的人,別說結婚,做朋友都要留神,咱們能不碰就不碰。”
霜明雪想起陳岳誘哄的态度,後背一涼,好一會兒才道:“我碰不上他,他也看不上我,昨天我們連面都沒見。”
桑雩聽了這話才把心放下,高興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氣哼哼地說:“豈有此理!他憑什麽看不上你呀!”
霜明雪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桑雩還要去球場,霜明雪跟他道了別。剛出學校,就有一輛車子開過來,溫離今天穿得很休閑,乍一看跟霜明雪的風格有點像,搖下車窗,對霜明雪笑笑:“晚上有空麽?一起吃個飯。”
霜明雪稍一遲疑,他馬上讓步:“要麽上車再說?這裏不能停太久。”
霜明雪不确定有沒有人見過溫家這位管家,但人多口雜,最好還是別再生枝節。不過坐進去之後,他回答道:“我還要去醫院。”
溫離說:“我訂的飯店就在醫院附近,我們随便吃個簡餐,吃完我就送你去?”
霜明雪想了想,說好。
溫離表情有很細微的改變,不過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藏在裏面的愉快。路上他放了點音樂,感覺霜明雪狀态很放松,才不經意般問:“昨天很忙?發消息也沒見你回。”
霜明雪說:“手機進水了,還沒來得及修。”
溫離顯然沒想到這個緣故,嘴裏說“這樣”,繃着的心放了下來。
他們去了一家私房菜館,靠窗的位置,視野絕佳,正對着大片被夕陽染紅的雲朵。霜明雪現在很少有看雲的閑暇,難免發了會兒呆。
溫離一點也沒浪費他的時間,他發呆時,菜品就一樣接一樣上來,說是簡餐,但完全沒有簡單的樣子。霜明雪以為他有事要跟自己談,才會跟他過來,但席間溫離只是不斷給他夾菜,說他太瘦,讓他多吃一點。吃到一半又有人送了新款手機來,溫離的意思很明白,舊的不要修了,換新的更方便。
霜明雪看着他為自己換上卡,終于忍不住開口:“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可以直說。”他看溫離沒說話,索性說得更明白一點:“溫家需要我做什麽來避免麻煩,直接告訴我就行。”
溫離給他盛了碗湯,說:“什麽都不用你做,我找你只是想跟你吃頓飯。”為此他全天無休,連午餐時間都在忙于處理可能絆住他的工作。過了一會兒,又說:“別多心,你不是麻煩。”
換好了卡的手機打開,未讀消息一堆,最上面那條是溫離發來的。
“如果生病或者不舒服跟我說,我會負責。”
“醫院裏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找我。”
最後一條是中午發來的。
“明晚有空麽?一起吃頓飯?”
霜明雪性格內斂,葉流雲去世後,更是寡言到有了禁欲的感覺。但冷淡只是表象,他自幼心思細膩,該明白的道理一樣都不少明白。
這些信息傳達的意思,已經超過公事公辦的尺度了。霜明雪沉吟了一下,問他:“你……是在追我麽?”
溫離給他夾筷子的手一頓,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這個想法存在不是一天兩天,他能對任何人袒露對霜明雪的偏愛,但到了本人面前,卻有種近鄉情怯般的凝重。
溫離沒有說話,只用很複雜地眼神看他。
對方不承認,那應該不是要追求。霜明雪便又轉換思路,問他:“這是你們想出來的解決辦法麽?”
畢竟替換總比删除徹底,沒什麽比擁有一個正牌男友,更能說明當初的玩笑只是玩笑。
由着他自己想,最終總歸是傾向功利的方向,這是溫離最怕看到的,他立刻說:“不是,跟這個沒關系,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比如喜歡。”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輕,跟真實的心情相比,語言實在太單薄了。
霜明雪搖頭:“我們之前都沒見過。”
溫離說:“見過的。兩年前亞布裏滑雪場,你跟你父親一起,那個時候我就見過你。”
那是他們一家人最後一次度假,可惜當時霜凝秋有點不舒服,玩了沒一會兒就要回酒店休息。霜明雪放心不下,也跟過去了,之後一直陪她,沒再出過房門。
後來才聽說溫老爺子也拖家帶口的來了。
溫離出生時眼珠子烏蒙蒙的,缺了魂似的木讷,長到三歲了,連話都不會說。溫老爺子對唯一的孫輩極為愛重,幾番周折,從香江找來一位高人。那人說是胎裏帶的債,還不是這輩子欠下的。溫老爺子斥資數億捐出一座寺廟,為他求回一塊護魂玉。
溫離得了這東西,漸漸有了正常人的樣子。這塊玉他戴了十多年,遇到霜明雪的那天莫名其妙碎了,之後還做了許許多多亂夢,夢裏的事看不清,就記得每次醒來心口被剜去一塊的感覺,只有對着那天偷拍下來的照片才能緩解。
這顯然不是好兆頭。
任何人都知道這時候該趨利避害,溫離也不例外。一開始他還能抑着自己不多想,後來就控制不住了。求到溫老爺子面前,才有了後來霜明雪以為随口一提的婚事。
可惜葉流雲走得太突然,他錯過了展露自己認真态度的最好時機。
霜明雪眉頭微微皺起:“溫老爺子知道麽?畢竟我跟你們家的麻煩事還沒解決。”
“你不是麻煩。”溫離又重複一遍。
這個人表現的像是喜歡自己,但說話明顯有點藏掖。霜明雪把相遇以來的事情想了一遍,想到了一個最有可能的情況:“其實你來找我,是溫大少爺的意思吧?”
如果溫離追求成功,那溫大少爺既逃脫包辦婚姻,又能為溫家掙得衆諾的好名聲——一筆寫不出兩個溫字,旁系的子弟也屬溫家。
一舉兩得,合情合理。
溫離頓了頓,輕緩道:“是,他覺得你可能不太喜歡被人安排,慢慢相處你或許更容易接受。”
霜明雪放下筷子,與他目光相對:“可我都不喜歡。”
葉流雲在外頭是說一不二的個性,僅有的一點溫柔全留給老婆孩子,夫妻恩愛多年不改。霜明雪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對待感情心境純粹。他要跟誰在一起,只會因為喜歡,自然接受不了摻雜任何功利考慮的感情。
溫離這輩子都沒直面過這種拒絕,表情有點僵住。但霜明雪本意并不是為了給誰難堪,他用紙巾擦擦嘴,把話說得更明白了點:“抱歉,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沒辦法配合你們的安排,不過既然我們彼此都沒把這個當回事,那以後其實可以不用再見面。”
他拿起背包準備離開。溫離追了幾步,抓他的手腕,語氣有一點焦急:“這只是一個想法,沒有一定要你答應,你不喜歡我以後就不提了,但不見面我做不到,我們就當朋友相處,好麽?”
他力氣很大,霜明雪掙了兩下,居然半點掙不開。
第一次見面時那張血脈壓制似的戰栗感又湧上來,他聲音有點冷:“這就是你交朋友的方式?”
溫離一楞松手,霜明雪手腕上映着幾個指印,因為皮膚太白,那幾道印子顯得尤為觸目驚心。溫離只看了一眼就自責的不行:“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竭力把姿态放低,但這不是他擅長展現的樣子,到最後也只能看出他的确很誠懇:“你想什麽做什麽只管去做,什麽事我都能幫你,當做我對剛才沒禮貌的補償,這樣可以麽?”
陳岳說溫氏手眼通天不是戲言,即便只是一個旁系,人情也不是這麽好拿的,霜明雪揉了手腕,拒絕道:“不用了。”
溫離好一會兒沒說話,又把他的手拿起來看了看,這一次他很小心,像對待什麽易碎的古董。其實這個動作很暧昧。
如果說剛才他表現得只是有點像喜歡,那現在則是毋容置疑的非常在乎。
溫離說:“我能做到的事比你想象中要多,你不用急着回絕,現在沒有不要緊,以後遇到為難的事,你随時可以找我。”
比起這句話的誘惑力,他身上慣于掌控一切的壓迫感更加強烈,霜明雪下意識覺得跟這個人不能硬碰硬,沉默了一會兒,點了下頭。
溫離在商界寸土不讓的原則,到了霜明雪面前全部作廢,這樣一個與其說是回答,不如說是敷衍一般的動作,已經讓他發自內心覺得高興。
不過這頓飯吃得多少有點不愉快,去醫院的路上,霜明雪一直沒說話。溫離心裏急于挽回關系,但言行處處掣肘,輕了怕輕,重了怕重的。他獨身二十多年,感情這件事,之前太不在乎,沒積攢下任何有用的經驗。現在太在乎,即便有的是手段逼人就犯,也舍不得對身邊人用上。
到了最後,也只能跳過這段不愉快,佯作無事一般跟人家閑話家常。
剛才不容分說的強勢消失的太徹底,要不是手腕上的指印還在,霜明雪都要以為那是自己錯覺了。不過他天性溫和,也沒有什麽嬌氣的毛病,感覺到對方小心翼翼的态度,之前的抵觸感便也沒這麽強烈。
溫離說:“我之前在滑雪場拍了點照片,你們一家人都有,你要的話回頭我找找?”
照片的确是有,但其他人都是添頭。看見霜明雪的第一眼,他目光就沒從人家身上離開過。那時端着少爺架子不肯主動,但偷窺偷拍之類的事一樣沒少幹,溫老爺子問他在看什麽,他還若無其事說風景不錯。拍下來的照片也不像他說得這麽随意,而是留下單人的,慎之又慎地擺在他書桌上。
霜明雪果然被觸動,說:“那麻煩你了。”
溫離心裏悄悄松了口氣,知道這關算是過了,臉上帶着一點笑:“不麻煩。”
到了醫院門口,還有點不放心,給他解安全帶時,又确認般問了一句:“那過兩天再約你?”
霜明雪點點頭,拿起他送的手機,說:“等下把手機錢和衣服錢轉你。”溫離剛要拒絕,他像是已經猜到,又補了一句:“之前說好的。”
溫離有點不是滋味,說:“其實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霜明雪裝作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還是客客氣氣跟他道別,下車時不小心落了水杯,溫離追着送出來。直到人家的身影徹底消失,才重新回到車上,驅車離開。
馬路對面也停了一輛車,俞向南不太确定地問:“剛才那個,是我們小溫總吧。”
前排司機恭恭敬敬地答:“是小溫總。”
俞向南一臉饒有興致:“小鐘,你見過我們小溫總這副鬼迷心竅的樣子麽?”
跟他笑呵呵的表情相比,他的用詞顯得有些刻薄,但能坐到身邊的都是心腹,自從溫離接管公司以來,那一撥老人或多或少都被奪了權。溫老爺子還沒退下來的時候,俞向南已經隐隐有點越界的意思,現在首當其沖被人家拿來開刀,雖然維持着表面上的客氣,但心裏壓着的火不是一點點。
小鐘回道:“沒見過。”
俞向南笑着說:“不過年輕人,血氣方剛也正常,難得小溫總看上誰,這看着還像在一頭熱,你去打聽打聽是誰家的公子,咱們幫幫他。”
司機經常出入溫家老宅,剛才多看一眼就認出來了:“好像是陳總家什麽人,我之前見過他們一次。”
“哪個陳總?”
“葉氏那位陳總。”
俞向南露出一點不屑,顯然看不上陳岳這個人,不過利益當前,還是說:“幫我約他一次。”
陳岳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當然不會拒絕這個邀請。俞向南在人前一向是無可挑剔的和藹姿态,心裏再鄙夷,語氣都是親切的。閑聊幾句,談及上次陳岳去溫家的事,吃了這麽個閉門羹,陳岳有點難以啓齒,也不提婚約了,只說:“是葉總家的小公子,聽說小溫總回來,想去見見世面,不過小溫總太忙了,沒有見到。”
俞向南是溫老爺子的舊部,對那樁婚約也有耳聞,這幾天下來,又把溫離和霜明雪之間的事略略打聽了一通,聞言笑笑:“他哪裏是忙,年輕人顧慮重,怕葉小公子不待見他罷了。”
那天的場景歷歷在目,陳岳冷不防得了這麽一句,竟然摸不透對方是真心還是嘲諷。
俞向南懶得管他怎麽想,又問:“這位葉小公子性子怎麽樣?脾氣大麽?”
陳岳說:“脾氣倒是還好,但骨頭硬的狠,像葉總。”
俞向南想起溫離那副擺明求而未得的樣子,又想想跟葉流雲打交道的那些事,自言自語道:“怪不得。”
陳岳:“什麽?”
俞向南說:“你能讓他聽你的話麽?”
陳岳嗅到了危險的味道,看看俞向南,謹慎道:“得看什麽事了。”
俞向南狀似無意般道:“比如他要是被人欺負了,該怎麽說話,你管得了麽?”
陳岳陪笑道:“葉總對我恩重如山,他的老婆孩子,跟我家人沒什麽兩樣,我哪能讓人欺負他兒子。”
俞向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對他們自然是照顧,但架不住有人心血來潮犯渾呀。像我們小溫總這種,他看上什麽,一向都是不擇手段,萬一撞上了…”
他們都是七竅玲珑的人,彼此給個眼神就能打上一回機鋒,他這麽一說,陳岳心裏隐隐有數,但他也不是輕易會交付底牌的人,只說:“您說笑了。”頓了一頓,又說:“葉家小少爺一向很有主意,但要他聽話,也不太難。”
霜明雪看着冷淡,但骨子裏跟葉流雲如出一轍的重情重義,霜凝秋病一天,他就被得自己攥一天。拴了繩的螞蚱,蹦跶不了多遠。
俞向南笑道:“過幾天公司有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