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什麽時候丢下你走過?

第27章我什麽時候丢下你走過?

南櫻跟賀君持一前一後從一輛出租車下來, 南櫻等不及地就往裏面走。

在門口被穿着黑色馬甲的侍應生攔了下來:“二位有請柬嗎?”

賀君持付好了車費,這才不緊不慢地走上來,将手伸進衣兜裏摸了請柬出來。

侍應生這才放人, 但看向南櫻的眼神還是透着幾分打量。

大概是因為她穿的太不像一個聽話的孩子。

“急什麽,讓人攔住。”

裏面寬敞明亮的金色走廊裏, 賀君持單手插着兜,取笑着她。

南櫻手心透着濕潤, 咬了下唇,斜眼擡腿踢他。

賀君持反應挺快,躲開, 漆黑眉眼裏盈滿笑意, 不緊不慢道:“端莊點, 不然又給你攔住, 還得我來救。”

“誰要你救啊。”南櫻嘴硬道。

賀君持輕挑眉, 不置可否。

一路鬧着坐進電梯,上了三樓。

隔着大門,宴會廳裏傳來激烈而又氣勢磅礴的鋼琴聲。

《克羅地亞狂想曲》。

是克羅地亞青年鋼琴家馬克西姆·姆爾維察的代表曲, 由作曲家托徹·胡爾伊奇譜曲, 節奏感緊湊,演奏難度極高。

南櫻怔了一下。

賀君持定定地聽了會,而後偏頭眉眼淡然看她:“不進去?”

南櫻白一眼, 推開後門走進去。

裏面燈光昏暗,只對面舞臺上燈光明亮刺眼, 宛如公主般的林詩檸坐在一家黑白鋼琴前,低着頭認真演奏着曲子。

四周的嘉賓們不時發出驚嘆的呼聲來。

南櫻視力很好,四下掃了一眼。

一片嘈雜聲中,柳韻不時伸着脖子朝最四周看, 又低頭看看手機。

賀君持這小子怎麽還不來,不會是帶着小小迷路了吧,但一想以兒子的智商又不太可能,正要懷疑地檢查自己是不是地址發錯了,身旁忽然暗了下,接着兩道身影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柳韻一轉頭,驚喜地“呀”了一聲:“小小你來了啊。”

看到一向高冷的柳韻竟然有這麽不常見的一面,桌上其他貴婦都好奇地看過去。

見是一個穿着休閑的少女,面容漂亮,是個難得一見的小美人坯子,但身上穿的在她們看來,實在不得體。

貴婦們紛紛表情奇怪地互相看看。

她不會就是,柳韻口中說的那個小姑娘吧。

“你個臭小子,是不是偷懶了?現在才帶小小來。”柳韻擡頭責備地看了眼賀君持。

賀君持垂下頭輕笑了聲,他穿的很休閑,卻壓不住一身的散漫張狂勁。

“小小你餓不餓啊,幹媽先給你叫點吃的?”對南櫻時,柳韻又恢複了溫婉體貼的語氣。

“阿姨,我不餓。”

南櫻低聲答。

柳韻因為怕南櫻回憶起過去,本沒想叫她一起,但沒想到她願意過來,那她就來,有她們賀家撐着。

“柳韻,這就是你說的那個……”

對面有貴婦出聲。

柳韻擡了下頭,語氣透着理所當然的驕傲:“對啊,這就是我幹女兒,漂亮吧?”

那貴婦愣了下,又看看她身上的衣服,生硬地稱贊:“很,很漂亮。”

“小小,你熱不熱?”

“阿姨,我不熱。”

南櫻低聲又回。

嗓音許是因為在外面待久了,有些幹。

賀君持于是将手邊一杯水放到她面前。

動作很自然。

這又引得周圍的貴婦們看朝他們過去。

“林夫人的女兒琴技很厲害啊,有這麽優秀的女兒,做夢都能笑醒了。”

同桌中有人稱贊道。

楊蔓笑了笑,心情這才好了點,謙虛地道:“詩檸她自己喜歡,我們沒怎麽管過。”

“那就更優秀了,聽說令愛從小到大參加過不少比賽,全都是第一名。”

“……”楊蔓暗暗咬了下牙齒,扯開笑來,說:“對,但最近學校忙,沒什麽時間比那些亂七八糟的。”

随着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林詩檸收起了手,起身走到臺前優雅的向衆人鞠躬。

臺下掌聲如潮水。

林詩檸微笑着走下臺去。

主持人随後上來主持流程,氣氛十分和諧。

到了後面,菜依次被端上來,推杯換盞。

衆人吃的時候,林鴻文跟楊蔓依次招呼感謝賓客。

從前到後,也依次分着蛋糕。

與其說是一個生日會,更可以說是一個商務會也不為過。

三人站在燈光下,一副和諧美滿的成功家庭的模樣。

南櫻喝了口果汁,靜靜垂下眼睫。

“柳女士,王夫人關夫人,歡迎你們——”

林鴻文端着酒杯敬到南櫻這一桌時,當目光無意間掃過坐在其間的南櫻時,臉上的笑容驟然變得僵硬起來。

“林先生,生氣快樂。”

幾個不知情的貴婦們站了起來,舉着酒杯言笑晏晏祝賀。

楊蔓的臉色也變了,她連忙看向林鴻文,小聲嗫嚅:“老公,不,不是我請的,我沒請啊。”

林詩檸看着女孩的方向,臉色微白,垂在裙側的雙手無意識地緊了緊。

南櫻沒站,擡腿抵着椅上的橫杠,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這麽冷冷淡淡又肆無忌憚地看着他們一家。

好似一團和氣之中闖入的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柳韻端着酒杯站了起來,笑着道:“我老公實在抽不開身,這杯酒我代他喝了,祝你生日快樂。”

賀家的面子他不能不給,林鴻文勉強控制着鏡片下有片刻慌亂的表情,臉上露出淡笑,回敬:“謝謝,我與老賀多年同窗師兄弟,他心意到我就已經滿足了,賀夫人實在太客氣了。”

柳韻似笑非笑,舉杯喝了紅酒。

林鴻文移開眼,表情慢慢恢複正常,一圈敬了過去。

南櫻低頭吃着菜,仿佛事不關己。

衆人紛紛坐下,賀君持坐下後,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過程挺順利,楊蔓跟林詩檸都暗松了口氣,只盼着能早點離開這桌。

主持人什麽也不懂,見一桌只有這個女孩低頭吃着菜,很是沒有禮貌,不禁皺皺眉,但倒也沒說什麽。

正要随主人一家走這桌時,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輕軟的嗓音。

“等一等。”

主持人一頓,扭過頭:“這位小姑娘,你叫我?”

南櫻放下筷子,點點頭,認真地說:“我還有幾句話沒對林叔叔說呢。”

主持人沒想到南櫻認識林鴻文一家,愣了下,就見小姑娘忽然站起了身,視線從他身上調開,叫住正要離開的一家三口。

“林叔叔。”

這輕柔的一聲,卻生生叫住了前面的三個人。

楊蔓的反應最大,她迅速轉過頭,幾乎要壓不住臉上的表情:“你還叫我們幹什麽?”

“蔓阿姨,你這麽緊張幹嘛。”南櫻的語氣無辜:“我身為小輩,自然要問候下林叔叔,是吧,林叔叔。”

周圍人都看了過來,氣氛有些微妙。

林詩檸張了張口,看向他。

林鴻文腳步一動,轉過身看向她,語氣溫和:“櫻櫻,你還有什麽事嗎?”

“我想問問林叔叔一個問題。”南櫻說着,忽然拿過主持人手裏的話筒,推了下開關。

“诶你——”

一陣電流嘈雜聲突然在整個場地的音響裏傳出來。

不少人都奇怪地看了過來。

在楊蔓微微變了的臉色中,南櫻歪了下腦袋,表情顯得天真有邪:“林叔叔。”

“你當年靠趁我出了車禍昏迷不醒的爸爸簽器官移植手術同意書救六個人從此聲名大噪,從一個小小的科任副主任坐到這個位置,這些年還睡得安心嗎?”

少女柔涼慵懶的嗓音透過話筒一絲不差的清晰地從整個大廳的音響裏傳出來。

“!!!”

現場安靜了幾秒,然後直接爆炸。

議論與驚呼聲四起。

林鴻文臉色慘白。

楊蔓張大了眼睛,大叫道:“你、你胡說八道什麽?!”

南櫻冷笑一聲,丢下話筒推開椅子轉身就走。

炸彈的餘威卻綿延不絕,甚至,還因為南櫻的離開瞬間爆發。

楊蔓都要瘋了:“你們別相信她,是假的!!南櫻,你快回來!給我們解釋清楚!你爸爸當時本來就已經救不活了——”

楊蔓的解釋,卻像是間接的蓋章的。

現場的氣氛一度難以控制。

柳韻愣了一下,扭過頭,剛想喊人,身旁的一道身影就起身追了出去。

甩開身後一衆人事,南櫻走得很快,很快便出了酒店。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流浪着,走過馬路,走過天橋。

天色漸晚,晚風吹着,南櫻的心裏有種滿溢的控制不住的情緒在胸腔裏瘋狂沖撞着,撞的她想哭出來。

就像是,憋了很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一個釋放的機會。

管他事後會不會告她造謠,反正這一刻她總算是出了氣。

身後有腳步聲追過來。

“櫻!”

“別跟着我。”

南櫻忽然回頭沖來人大喊了句,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只想找個地方自己安靜一會。

但現在,賀君持怎麽可能放心她一個人待着。

于是,在原地頓了一下,又跟了上去。

路過的行人紛紛看了過來。

身後的人不走,南櫻幹脆跑了起來。

風從臉上吹過,吹進喉嚨裏。

兩旁的風景極速倒退着,不知跑了有多久,雙腿似灌了鉛般的沉重。

兩旁的行人也越來越少。

最後,竟然走到了一個橋邊的隧道裏。

昏黃的燈亮着,荒無人煙。

南櫻跑累了,步子終于慢了下來。

但情緒還是壓不下去。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疼的快要炸開的心跳聲。

眼眶也漸漸蓄起一層水霧來。

眼前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隧道裏涼風吹過渾身的皮膚。

“櫻。”

身後傳來賀君持的聲音,低沉又清晰,泛着涼意的胳膊被人溫熱的掌心握住。

“你好煩啊!!能不能別他媽的再管我了!!!”

南櫻忽然一把甩開,大聲吼道,仿佛一直沖撞的情緒得以發洩,南櫻雙眼逐漸通紅起來。

“你跟着我幹什麽?想跟姓林的一家一起讨伐我嗎?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後悔,他們一家現在享受的,都是用我爸爸的身體換來的!我甚至希望他們全家都去死!”

“我就是這麽惡毒,我一點都不想我爸爸救那六個人,我爸爸畢生的夢想就是死後能跟我媽媽合葬在一起,他們憑什麽剝奪我爸爸唯一的夢想?憑什麽啊!”

“他們憑什麽不經過我爸爸的同意就剝奪我爸爸的身體,那六個人跟我們家有什麽關系啊,他們活的痛不痛苦管我什麽事,至少他們還能活着,我爸爸卻因為他們急需器官連最後一點救治的希望都被放棄,我他媽的一點都不想要什麽所謂的錦旗榮譽!我只要我爸爸能回來!!!”

“我恨死你們所有人了,我恨你們,要不是你攔着我,我怎麽會連我爸爸最後一面都見不着!!我他媽的恨死你了,你能不能滾!!!”

女孩撕心裂肺的嘶吼聲在空蕩蕩的隧道裏回蕩着。

餘音仿佛一把破碎的玻璃渣紮進他的心裏。

賀君持一聲不吭地受着,眼尾泛紅,難過地看着她。

南櫻眼眶裏綴着靜音,卻倔強地不讓它流下,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隧道裏的燈将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地上的少年緩慢的低下頭,片刻後,轉過身去。

以往高大筆挺的背影透着落寞。

少年漸漸離開了隧道。

剛才的發洩已經耗盡了她的體力,南櫻廢然地跌倒在地,雙腿蜷起并在一起,眼眶裏的淚終于掉了下來。

忍不住嗚咽了聲。

下一秒,還是哭了。

好似沒有了人,可以盡情放肆的哭了。

她忘了有多久能這麽盡情地哭。

一直壓抑着自己,行屍走肉般地活着,甚至有過随父母一起走掉的念頭。

但她還欠着舅舅舅媽的錢,還不能離開。

女孩悲泣的哭聲回蕩在寂靜的隧道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哭聲漸漸小下去。

眼前出現了一雙熟悉的鞋。

南櫻暈暈乎乎地擡起頭,看見一個男生站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垂着眼睛看着她。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明,映出男生被路燈暈染的臉龐。

他去而複返。

南櫻的大腦有些宕機,反應不過來。

賀君持纖長雙睫下的黑眸靜靜凝視着南櫻,而後輕嘆口氣,擡手摸了摸南櫻的腦袋,低聲問:“哭夠了沒。”

低沉柔和的嗓音仿佛從遠處傳來,一瞬間打破了覆蓋在她周身的冰罩。

南櫻的眼睫上還沾着淚珠,紅唇張了張,嗫嚅着,聲音裏還帶着濃重的鼻音:“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我騙小傻子呢,我什麽時候丢下你走過?”

“地上涼,起來小傻子。”這回賀君持輕嘆口氣沒再詢問南櫻,直接伸手握住南櫻的手臂将她拉起。

南櫻渾身還虛着,本能地踉了下,整個人一頭撞進了賀君持的懷裏。

他的胸膛帶着溫熱的氣息。

賀君持“嘶”了聲,卻擡手攬住南櫻,沒有放開,聲音低沉:“餓不餓,你剛才沒吃飽,帶你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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