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預兆(四)

惡劣歸惡劣,但五條悟到底不是個床品差勁的男人,至少不會做出完事後直接丢下女孩子瞬間入睡這種操作。

清水櫻被他摟住腰抱在懷裏,及腰的淡金色長發被他拿住一绺,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樂此不疲,柔軟的發絲從指間輕巧滑落,仿佛握不住的金色流沙。

她有些困了,便閉上了眼。

這種時候的五條悟總是格外溫柔好說話,就算她不理他自己一個人睡了,他也不會生氣。

睡意上湧,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當天晚上,清水櫻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一排郁郁蔥蔥的白色鴿子樹。

正值初秋,熱意已然散去許多,寒蟬聲聲,晚風吹過,帶走僅剩的一絲燥熱。

夢裏的她還是小孩子的模樣,笑鬧着從鴿子樹下跑過,跟在身後的男孩看起來比她略大一些,溫柔且無奈地讓她“慢一點”。

她沖他撒嬌,然而轉眼就爬到一棵最高大的鴿子樹上。

她站在鴿子樹的枝幹上,望着遠方水平線的盡頭,呆呆地看着橘紅色的夕陽在絢爛的火燒雲中一點點沉入地平線。

天空位于白天和黑暗的交界線,像是被一位用筆随意的狂放畫家塗抹上缤紛色彩,神秘深邃的紫色和被柔霧暈染過的淡粉色混合在一起,美得仿佛一場幻境。

“是‘茜空’呀。”小小的清水櫻望着天空,不由發出感嘆,她激動地低下頭招呼下面的男孩子,“傑!快來看!是‘茜空’!好漂亮呀!”

【注:“茜空”(あかねぞら),日語中一個很唯美的詞彙,意味秋天日落時候被晚霞染成淡橙紅色的天空。清水櫻的眼睛就是這種顏色。】

他擡起頭,望進她仿佛被層層暈染過的有着茜空顏色的眼眸中,對她笑了起來:“是啊,很漂亮。”

“櫻,下來吧,我們該回家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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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見他的呼喊,應了一聲,然而或許是同個姿勢保持了太長時間,剛動身就感覺腿突然一麻,整個人失去平衡,直接從樹上栽了下去。

清水櫻害怕得閉緊了眼,下一秒,卻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下次不要再爬這麽高了,很危險的。”

男孩子把她放下來,不放心地叮囑道,溫柔中帶着一點點的嚴肅。

夢裏的她卻毫不在意地撲進他的懷裏:“沒關系!我知道傑一定會接住我的!”

她從夢中驚醒了。

……

從匪夷所思的夢境裏醒來,清水櫻頓時陷入了極其尴尬羞恥的情緒中,緊接而來的就是疑惑和茫然。

她怎麽會夢到夏油傑?

而且很顯然,不是少年版的DK傑,而是幼年傑。

夢裏的他大概八、九歲的模樣,和她關系親密,“一起回家”這句話如果沒理解錯,夢境裏的他們似乎是很親近的關系。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

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分明是五條悟,她八歲時就被五條家收養,此後一直和他一起在五條家生活,怎麽可能在八、九歲時認識夏油傑?

雖然她也明白,夢境一向就是這麽光怪陸離不講邏輯,很多人都會夢見各種奇奇怪怪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事,不必太過糾結于此。

只是這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

真實到,連鴿子樹樹葉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算了,可能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夢境吧。】

清水櫻想。

挂在牆壁上的石英鐘正好指向淩晨三點的位置,她有些口渴,起身去倒水喝,只是腰軟到有些難受,她才發現原本睡在一旁的五條悟已經不見蹤影了。

……是已經離開了嗎?

她心裏湧起一絲淡淡的失落。

白色的窗簾外月影重重,隔着落地窗,她模模糊糊能聽見陽臺上傳來的聲音,五條悟似乎正在打電話。

這麽晚了,他在和誰通話?

清水櫻聽不清楚,更何況良好的教養讓她不願意去偷聽別人的通話,她重新回到床上,剛要躺下,就聽到他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似乎被對面的人所說的話給激怒了,夾雜着冰冷的怒意,以至于她能清楚地聽見他的每一個字。

“……讓那群爛橘子最好死心,少耍手段,我說過我不可能娶清水櫻吧?”

“理由?沒有什麽理由,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剩下的話她聽不見了,因為僅僅只是聽清這兩句态度決絕的話,她大腦裏就已經一片空白和嗡鳴。

已經是早就知道的事實,為什麽要一遍又一遍地讓她聽見他親口說出來,讓她一遍又一遍清醒地回顧?

如果沒有醒過來就好了。

如果沒有聽見過這些話……就好了。

她呆呆地想,手腳一片冰涼。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窗臺上的人結束了通話,走進來,他微微怔了一下:“怎麽還沒睡?”

“有些口渴,起來倒了杯水喝。”

她低聲說。

清水櫻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淡金色長發散落在鎖骨和肩上,白色的睡裙讓她看起來非常柔弱嬌小——其實在日本這個國度,清水櫻一米六八的身高在普通女孩中絕對算不上嬌小,甚至可以說得上高挑——但是五條悟身高190+,在他眼裏,168的清水櫻确實很嬌小。

呆呆抱着被子的樣子也很讓人憐愛。

剛才通話所帶來的怒意不知不覺散了些,他看向她的眼眸略微軟了一點:“明天還有訓練,早點睡吧。”

他把她摟進懷裏,打算像之前一樣躺下休息,然而卻被一雙手輕輕抵住胸膛,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

五條悟微微一怔:“……怎麽了?”

清水櫻還被他半抱在懷裏,她神情依然安靜且柔軟,只是望着他,低聲道:“悟為什麽還留在這裏?”

這句話問得很奇怪。

以前這種夜晚……他們從來都是一起睡的。

她明明應該已經習慣。

他略微挑眉,反問:“我不應該在這裏嗎?”

清水櫻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是低聲說:“沒有事了的話,悟君就離開吧。如果明早被其他人發現你不在自己房間,不太好解釋。”

看起來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做法,很符合清水櫻一貫為他着想的作風。

但他聽出了話語中的拒絕,方才還依賴地趴在他懷裏入睡的人會突然推開他?

這分明是委婉的逐客令。

還有她剛才叫他什麽來着?

“悟君”?

加了敬語,真是新鮮的說辭。

她還從來沒有這麽疏離地叫過他。

他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孩會突然鬧別扭——不過,如果她以為他會因此去哄她或者探尋她別扭的原因——那就太天真了。

雖然這樣想着……但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因為她才平息躁意的心火,似乎又有複燃的跡象。

自己心裏煩躁不爽,當然不能讓別人開心——五條悟随手把外套搭在肩上,臨走前,他對她揚了揚嘴角:“你說得對。畢竟以我們的關系,只用做“正事”就夠了——結束後确實沒必要一起睡。”

他離開房間,夜風替他順手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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