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醒夢(四)

接下來的幾天,五條悟沒有再來找過她。

白天沒有,夜裏也沒有。

他們甚至沒有說過幾句話。

平日在衆人面前,他們的關系本就算不上多熱絡,不像其他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一樣親密無間,所以即使不怎麽交流,大家也不會覺得奇怪。除了家入硝子,似乎沒有人察覺到他們之間僵硬冷淡的關系。

準确來說,是他單方面冷淡的關系。

學校組織的這次旅行,表面上是畢業旅行,但對于他們這群咒術界未來的支柱來說,不抓緊任何時間訓練是不可能的,只不過礙于場地限制,這幾日來進行的都是體術方面的訓練。

以往和五條悟一起的搭檔的都是夏油傑,沒辦法,他的實力實在過于強悍,除了同樣厲害的夏油傑,其他人對上他可能連三秒都撐不下來。

然而今天不知道為什麽,五條悟卻沒有來訓練場,老師只好把他們打亂了重新進行分配。前幾日清水櫻的搭檔都是家入硝子,打亂重新搭配後,她今天的搭檔恰好是前搭檔不在場的夏油傑。

清水櫻今天開始身體就隐隐有些不舒服,腹部隐隐的墜痛越來越強烈,大概是察覺到她過分蒼白的臉色,紮着丸子頭的高挑少年并沒有在分配好後就立刻開始訓練,反而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清水同學,你感覺還好嗎?”

清水櫻搖了搖頭,剛想開口,腹部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卻讓她瞬間跪倒在地,全身冷汗,眼前全是白色的雪花。

“櫻醬!”

“清水君!”

“櫻學姐沒事吧?!”

“櫻!”

突如其來的狀況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看見她脫力倒在地上,夏油傑臉色驟變,老師同學們也擔憂地發出一連串詢問,甚至打算直接送她去醫院。

清水櫻有些尴尬,連忙拒絕——她只是每個月例假都會有的慣性疼痛,休息一下就好了,去醫院也不會有太大的幫助——但是同學老師都不知道她身體上的這個問題,見她拒絕去醫院,都露出不贊同的神情,想象力豐富的學弟甚至憂慮她是不是患了什麽疾病不想被老師同學們發現所以才不肯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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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時間僵持住,正在清水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的時候,夏油傑突然上前把她抱了起來:“大家不用擔心,繼續訓練吧,我先帶清水同學去休息。”

夏油傑離開訓練場地,但卻也并沒有帶她走向醫務室的方向,只是把她送到了她自己的房間,他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熱水袋和止痛藥。

清水櫻抱着熱水袋有點懵,夏油君明明是男孩子,為什麽會這麽懂女生經期需要的東西……不對,重點是她還什麽都沒說,為什麽他會知道今天是她的特殊時期?

“雖然不是很了解,不過聽說這種時候喝熱水會好一點哦。”

他溫柔地說。

你靠坐在床上,聞言微微遲疑了一下,接過他遞來的水杯。

觸感适宜,溫度恰到好處。

其實面對這種情況,清水櫻是稍微有些羞窘的,但是夏油傑那麽坦蕩溫柔的模樣,從頭到尾沒有問她任何敏感尴尬的問題,以至于她心底殘存的那絲羞窘,也被指尖所觸及到的溫度所驅散了。

“謝謝你,夏油君。”她喝了一口溫暖的水,雙手抱着水杯,又道謝了一次,“謝謝你。”

“你對誰好像都這樣。”

“……什麽?”

“非常客氣。一點點幫助就會讓你不停地說謝謝,好像總是很怕麻煩到別人。”他說,“暈車再難受也不說,例假再疼也不說,習慣什麽都自己忍着。我偶然間聽過一些傳言,身邊的同學都覺得你是被父母寵愛着長大的女孩,不該這麽能忍痛。”

……是這樣嗎?

原來在別人心裏,她是會被父母寵愛着長大的樣子啊。

或許是這幾日來積壓的情緒,又或者是長久以來的壓抑,讓她眼眶突然有些酸澀。

“夏油君,我父母在我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夏油傑靜靜地注視着她,似乎并不意外:“抱歉。”

“沒什麽,都過去很久了。”她搖了搖頭,“他們是為了我保護我才會失去生命的。不止是爸爸媽媽……夏油君,你不要對我好,小時候有人說過,我爸爸媽媽就是因為對我太好,下場才會這麽凄慘。”

“誰說的?”

他問。

清水櫻微微一怔,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問這個。

“你是笨蛋嗎清水櫻?這種擺明是蠢貨才能說得出的話你也信?”

他用詞很不客氣,連神色都冷了幾分。但他似乎并不是在責怪她,反而更像是關系親近的朋友或者比她略微大一點的哥哥,在讓她不要在意旁人惡意的言論。

那種熟悉感讓清水櫻有些恍惚,幾乎快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中,還是身處夢境。

她沒有說話,因為她突然想起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以同樣的态度回答過她。

“誰說的?!這種鬼話你都信?!”少年滿含怒氣的暴躁嗓音又一次回響在她耳畔,“我不知道對你好的人結局會不會很慘,但我保證,他既然敢這樣說!我一定會讓他的結局很悲慘!”

所以應該說,兩人不愧是“摯友”吧?

連反駁她的話,都出奇得一致。

一時之間,他們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主動開口。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如果在這種氛圍下問問夏油君關于那個夢境的信息……應該不算很冒犯吧?】

清水櫻想。

他的目光寧靜而溫柔,莫名給了她一些信心,她下定決心,剛要開口——

“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冷不丁響起的聲音既有磁性又清朗好聽。

恰到好處地打破了房間內微妙的氛圍。

清水櫻原本想要說出口的話也斷在了喉嚨處。

她循聲望過去,倚在門邊身姿修長帶着墨鏡的少年正是五條悟。

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有些驚訝:“……悟?你怎麽過來了?”

“聽說你身體不舒服,我當然要過來看看。”見他們同時看過來,他扯了扯嘴角,讓人總忽略不了那點皮笑肉不笑的意味,“不過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需要我回避一下,把空間留給你們嗎?”

這是什麽意思?

話是這樣說,五條悟卻沒有絲毫要“回避”的意思,反而毫不客氣地直接走進來,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

止痛藥、溫水還有熱水袋。

啊對了……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五條悟是記得她的生理期的。

可是現在的情況委實有些尴尬,五條悟帶來的東西,溫水、止痛藥、熱水袋……和夏油傑給她準備的東西剛好重合。

不愧是最好的朋友,真是心有靈犀。

可是……已經吃過了止痛藥,總不可能短時間內再吃一顆。

兩只手同時各握一只水杯感覺也很傻。

但是五條悟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窘境,修長有力的手握住水杯懸停在半空,他沒有要收回的意思。

即使已經看見了她手中的水杯。

似乎不等到她接過杯子,他就會一直維持這個姿勢。

像是在逼迫她選擇其中一個杯子。

夏油傑語氣淺淡:“悟,清水同學手裏已經有一個杯子了。”

“看見了。所以呢?”五條悟轉頭看他,笑眯眯地說,“已經冷掉的水還握着幹什麽?”

夏油傑同樣微笑着回望他:“冷沒冷,應該是清水同學說了算吧?”

兩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但都幾乎同時望向了清水櫻所在的方向。

她握着夏油傑準備的水杯,一時間只覺如坐針氈,不明白為什麽氣氛突然間變得這麽奇怪,幾乎、幾乎……有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像是過去了很久,又像是只過去一瞬間。

五條悟沒有再堅持要把水杯遞給她,他只是随意地抽出一只座椅,在她床前坐下,微微笑着看向夏油傑:“聊什麽呢?傑如果想了解櫻,可以來問我的哦?畢竟從小一起長大,關于櫻的任何事——都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不用了。想了解的話,我親自詢問清水同學不是更有誠意嗎?”

他不輕不重地回應。

“誠……意?”五條悟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他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所以也就順勢笑了一聲,“哈,傑和櫻都是認識三年的同學了,現在才說‘誠意’——太晚了吧?”

“嗯,悟說得有道理。”夏油傑沉吟片刻,突然把視線投向清水櫻,他語氣真誠,“清水同學會覺得晚嗎?”

為什麽話題要圍繞着她……這氛圍簡直讓人如芒在背。

而且什麽“誠意”,“晚不晚”又是什麽意思?

是擔心畢業後就再也沒有時間一起玩了嗎?

可是,雖然學校裏相處的時光所剩無幾,但……就算離開學校大家也還是朋友呀?

還有可能會一起工作呢,又不是再也不聯系了。

清水櫻有點懵,她只能搖了搖頭:“唔,不晚吧,以後還會有時間的。”

“嘭——”

修長有力的手指蘊含的恐怖爆發力讓透明的玻璃杯在一瞬間碎裂炸開,伴随着紛紛落落水珠散落一地。

一時間,空氣好像都凝滞安靜了。

右手被玻璃碎片劃破的傷口瞬間滾落出鮮紅的血珠,他卻像是沒有痛覺般毫不在意。

五條悟垂眼看着碎落一地的水杯,語氣輕飄飄的:“抱歉。手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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