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醒夢(六)
夏油傑送了她一條蝴蝶結發帶。
純白色澤,金絲線被細密地編織進去,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好看,和她淡金色的長發相得益彰,走起路來發帶上的蝴蝶結也會跟随她的步伐躍動,像是有只真蝴蝶停留在她發梢似的。
清水櫻很開心,跟他撒嬌:“傑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蝴蝶結發帶呀?”
“上次去橫濱玩,你多看了它幾眼哦。”夏油傑低頭看她,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流轉着些許狡黠的笑意,“喜歡嗎?”
“嗯嗯!超級喜歡!”
清水櫻沒想到自己只是多看了一眼甚至沒有提及的蝴蝶結發帶,竟然會被他記了這麽久。
“明明是執行任務,我說傑為什麽還要特意跑一趟……原來是給你買發帶啊。”
某人發出了不滿的抱怨聲。
清水櫻才不理他:“哼,你就是嫉妒。”
“嫉妒?!”五條悟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你搞清楚,我會嫉妒有人給你買發帶?!”
“我不管,你就是嫉妒,略略略!”
家入硝子笑:“都高二了,你們兩個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幼稚。”
距離清水櫻進入咒術學校已經過去整整兩年,這兩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比如,清水櫻原本是希望夏油傑回到學校後能和她統一戰線對付五條悟這個大壞蛋的,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夏油傑和五條悟竟然意外地合拍,沒過多久兩人就成了最好的朋友。按夏油傑的話來說“他們很默契”,五條悟認為“傑和我是最強的”,家入硝子則表示人渣當然能和人渣玩到一起,并安慰清水櫻想開點,她總不可能因為傑和五條悟一起玩就不要這個男朋友了。
清水櫻垂頭喪氣道:“你說得對……不過有一點我不贊同!傑才不是人渣呢,他比五條悟那個大壞蛋好多了!”
“唔。”家入硝子娴熟地點了支煙,“我倒覺得他們本質上挺像的,不然也玩不到一塊兒……說說呗,你覺得這兩人哪不一樣?”
“傑比他溫柔多了!而且傑很有責任心呀,不像五條悟整天以捉弄我為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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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表象而已啦,你男朋友濾鏡開得太大了。”家入硝子笑眯眯地說,“不過我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麽那麽讨厭五條君呢?”
“你不如問問他為什麽那麽讨厭我!我不開心他就高興……”說起這個清水櫻就生氣,“硝子你都沒看到,他第一次知道我和傑是情侶的那個表情——仿佛被雷劈了!有這麽誇張嗎?!‘我是傑女朋友’難道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嗎!他只是傑的朋友有什麽資格挑剔呀!我和傑是天作之合好不好!”
家入硝子噗嗤一聲笑了:“櫻,不是五條君誇張,是你不明白吧。”
留下一句語意不明的話後,她便若無其事地換了話題,沒再提過。
清水櫻沒把她最後的話放在心上,對她來說她只是用兩年的時間論證了一個真理——那就是她和五條悟永遠沒辦法成為朋友,能維持着同窗情誼不打起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且不說他們第一次相遇開局就糟糕至極,兩年間五條悟一直致力于用各種方法惹她生氣,兩人把教學區和宿舍區的樓打塌了好幾次,學校財政頻頻赤字,教務處恨不能挂個牌子宣告“五條悟與清水櫻不得入內”,連夜蛾老師都從一開始的額角冒青筋變成如今的淡定自若——生氣又有什麽用呢?不要以為氣壞了身體就能在家清閑下來,來看望他的兩個罪魁禍首很有可能在探病途中一言不合送他個“拆家大禮包”。
不過,雖然知道五條悟是五條家未來的家主,但其實清水櫻一直覺得他不像是禦三家養出來的孩子。
咒術界從古發展至今,由于術師很大程度上與血脈傳承有關,所以有時候越是古老的咒術世家便越容易出現強大的咒術師。古老一詞又往往和封建古板相伴而生,禦三家等級森嚴,規矩苛刻,甚至到了如今都還殘存着古時的妻妾制度,可笑又殘酷。
“就像壞掉的橘子一樣,這些家夥從裏到外都透露着腐爛的氣息。而最荒誕的是這樣腐朽到無可救藥的高層竟然掌控着咒術界百分之九十九的資源和絕對的權利。”
清水櫻忘不了五條悟談起這件事時輕蔑的口吻,幾乎不像平日裏那個吊兒郎當的他。
真是奇怪,像這樣封建又刻板的家族能培養出的人,應該是那種張口等級閉口規矩自私自利利益為上的家夥吧?
可五條悟分明是個和循規蹈矩半分搭不上邊的人,他肆意妄為,随心所欲,自由得像生長在藍天下的海鳥,陰影和黑暗永遠追不上海鳥盤旋時起落的翅膀。
“聽起來你好像很反感咒術界高層?”
清水櫻道。
他一只腿架在空閑的椅子上,懶洋洋地撐着頭說:“不止是反感。可能你們覺得我出身禦三家就會天然地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思考問題。會這麽想也無可厚非……但事實上高層的一切我都厭煩,厭煩透頂。”
背後聽起來似乎蘊含着很多故事的樣子,可是五條悟沒有想要深談下去的意思,清水櫻也就遏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再繼續追問。不過這一次對話改變了些許五條悟在她心中的印象,清水櫻不喜歡咒術界高層那群爛橘子,就像他所說,隔着八百米遠都掩蓋不住那股腐朽又惡心的氣味。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既然五條悟也讨厭那些高層,她決定暫時不計較他老招惹她的事,他們可以統一戰線同仇敵忾。
“……要為弱小的家夥們操心,還真是累。”
五條悟漫不經心。
夏油傑淡淡道:“[弱者生存]這才是應有的社會形态。所謂扶弱抑強,聽好了悟,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
“你那是正論?”五條悟嗤笑,“老子最讨厭正論了。”
“……什麽?”
“往咒術上強加理由和責任才是弱者的表現吧?別總站在自己立場上說得那麽起勁行不行?”①
似乎有隐隐的火藥味在教室裏蔓延,眼見兩人一言不合就要開打,家入硝子很有遠見地在沖突前就溜走了,留清水櫻一個人面對眼前的場面。
但她并沒有忙着調停,甚至不由得有些走神。
五條悟覺得照顧弱小是件麻煩事,夏油傑則認為應該“扶弱”,或許是曾經站在過“弱者”的立場上所以能體會到“弱者”的心情,不帶任何私情地說,清水櫻天然地贊同夏油傑的觀念,她喜歡的也正是他對弱者的溫柔。
但與此同時她也覺得五條悟所說的似乎也并非沒有道理——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嗎?還是說這是在往咒術上強加理由和責任?
她不确定。
在她單純的想法裏,咒術就只是咒術。有的人用它祓除咒靈,于是成為了代表保護的咒術師,有的人用它肆意破壞,于是成為了代表邪惡的詛咒師。任何事物似乎都有其兩面性,如果說它自己代表着什麽,似乎對咒術本身并不公平。
【傑這麽相信這一點,如果日後發現……并不是這樣呢?】
她還太年輕,并不能參悟其中的真谛,只是模模糊糊的念頭浮現,在她體內劃過一絲冰冷不安的電流。
“有任務。”班主任夜蛾正道推門而入,他雙手撐住講臺,神情凝重,“悟,傑,[天元大人]點名親派你們去完成。”
“護送[星漿體]——”
“并将其抹殺。”
[天元大人]的真實身份已經無法拷證,似乎也沒人見過它的真面目。然而它對咒術界卻有着重要的作用,結界防護,任務執行中都存在着它的身影。
[天元]擁有[不死]術式,然而卻并非不會衰老,當□□積累到一定程度的衰老時術式将試圖改造其□□,将其變為更高次元的存在,這種情況下的[天元]将不再擁有“人的意識”,甚至有可能進化為人類的敵人,帶來大災難。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每隔五百年就會讓符合條件的人類[星漿體]與其進行同化,從而重置□□。(②)
“……那[星漿體]呢?”聽完老師的解釋,清水櫻問,“同化之後,那個[星漿體]女孩……會怎麽樣?”
夜蛾正道靜默了一會兒,沉聲道:“會徹底失去自我意識。”
“說的這麽文绉绉的。”五條悟撇嘴,“簡而言之就是會死對吧?”
教室內一時靜默。
無論描述得再好聽,理由再高尚,也掩飾不了這次任務的本質,是送一個和他們同年齡的女孩去死。
“……”
清水櫻沒有再說話。
這次任務只派遣了夏油傑和五條悟前往執行,時間緊急,或許是見她情緒不太好,離開前夏油傑還在逗她笑。
可是清水櫻沒有笑,她只是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把頭靠近少年懷裏。
他的手輕輕落在她的發梢上。
“櫻不想我去執行這個任務吧。”
她沒有回答,只是有些迷茫地低聲道:“那個女孩子,好像比我還要小一點。”
“這是沒辦法的事。”他說,“她是[星漿體]。”
清水櫻明白他的未竟之語。
[星漿體]的誕生就是為了死亡。
她從出生起,就是為了死。
可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想。
所有人生命的終點都是死亡,但沒有誰應該從出生起,就是為了死。
連為自己活一次的機會也沒有,那也太……悲哀了不是嗎?
[天元大人]不斷犧牲無辜之人去延長自己的生命,因為害怕進化為人類的敵人。可是如果真的害怕引發大災難,為什麽不幹脆地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将咒術界的未來交付年輕人?
【它應該幹脆地選擇死亡,不該如此貪婪,留戀人世。】
【它已經活得夠久了。】
【它已經活得……夠久了。】
涼爽細密的雨絲滴落在她的面頰上,清水櫻微微一怔,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清醒時經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剛才在想什麽?
她當然同情[星漿體],想要拯救她,但即使讓她來也會選擇溫和折中的方式,怎麽會……
如此決絕地想讓[天元大人]去死?
她一向是溫柔善良到連路過螞蟻窩都會小心避讓的人,過于溫和甚至會有選擇恐懼症,人生中很多重要決定都需要夏油傑在背後輕輕推她一把才能下定決心。
她困惑恐懼于自己怎麽會有這麽冰冷殘酷非黑即白的思維模式,即使只是短短一瞬,也讓她不寒而栗。
她靠在他懷裏,輕輕顫抖了一下。
紮着丸子頭的少年像是誤會了她是在為[星漿體]的命運難過,抱住她的手微微緊了一點,他說:“……我會問她的。”
“……什麽?”
“在抹殺掉她的存在前,我會問問[星漿體]願不願意犧牲自己。如果她願意,就尊重她的選擇。”
“……如果她不願意呢?”
“也尊重她的選擇。”
他聲音低且堅定。
“那可能……意味着和[天元大人]為敵。”
“櫻害怕嗎?”
她搖搖頭:“不怕。”
他輕聲笑着,伸手挽過她耳旁的碎發。
“那我也不怕。”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來自原文,②來源百度百科。
因為漫畫沒連載完,所以肯定和我的設定有很多相悖的地方,不一樣的大家就都當是我的私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