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醒夢(七)
五條悟和夏油傑外出執行[星漿體]任務,清水櫻也沒能閑下來,被派遣了其他的,祓除咒靈的委托。
所以等再次見到他們,已經是一星期以後了。
“任務失敗了。”
在見到他們之前,清水櫻已經了解了這次事件的始末,所以知道這個結果也并不驚訝。
這樣說着的五條悟看起來并沒有任何不妥之處,他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并不因為認識幾天內女孩的死而感到難過。
不動搖是正常的,清水櫻想,說到底他們和[星漿體]不過是剛認識幾天的陌生人,原本就建立不了太深的羁絆。而五條悟一向清醒,能救之人他會盡力去救,救不了也不會全部包攬在自己身上。
可是夏油傑不一樣。
短短幾天,他似乎消瘦了些,人也有些消沉,但在看到她時他仍然對她笑了,只是牽動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強:“抱歉,我沒有做到答應你的事。”
清水櫻心裏一酸,什麽[星漿體]、什麽任務,什麽[天元大人]此時此刻在她心裏全部煙消雲散,只剩下對他的心疼。
她把比自己高了一個頭還要多的高挑少年抱進懷裏,安撫道:“沒關系,你能平安回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能感覺到他瞬間的緊繃,随後便逐漸放松下來。
仿佛和之前沒什麽不同。
但又像是有什麽已經開始改變了。
比如他笑的時間更少了。
比如他開始頻繁祓除咒靈。
比如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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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櫻不知道問題的結症所在,她挖空了心思想要讓他重新高興起來,但好像只是徒勞。
壞事接踵而至。
一年後,學弟灰原雄去世。
死于一次任務之中,高層錯誤地将一級咒靈定為二級咒靈,派遣了能力尚不足以應對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前往祓除。
清水櫻對他有印象,因為學校每一屆術師就那麽幾個人,在一衆特立獨行的術師中,好脾氣的灰原雄顯得很另類。他很崇拜比自己高一級的學姐學長,經常跟在他們後面“學姐學長”地叫着,最常說的話是“希望将來能像學長學姐一樣厲害”,像只活潑可愛的小狗狗。
清水櫻見他的最後一面,是在停屍間。
他躺在白布之中,面容呈現出死亡特有的灰冷。
他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可是清水櫻沒有過多的時間為此感到悲傷,讓她擔憂的是夏油傑的狀态。
那種微妙的,游離的,漂浮不定的狀态,可是每當她想要好好和他談談的時候,他就會露出那種溫柔的,特定的,敷衍的笑容,安撫她:“我沒事,只是……苦夏罷了。”
他拒絕向她打開心扉。
清水櫻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那年她八歲,父母雙亡,被夏油夫婦收養。因為親眼目睹了雙親的慘死,年幼的清水櫻經診斷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她不和任何人說話,也拒絕和外界有交流,做什麽都要抱着媽媽留給她的那只毛絨小羊,吃飯洗澡睡覺都不肯放下,常常一整夜抱着小羊睡不着,她情緒波動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情緒波動,仿佛已經無法感知正常人的感情。
這麽小的孩子,本身就處于塑造三觀和認知的關鍵階段,脆弱得像是個随時會粉碎的瓷娃娃,各種心理治療和藥物幫助取得的效果都微乎其微,最後連醫生都束手無策了,只能讓夏油夫婦好好照顧她,多花時間陪伴她,以免病情加重。
但是夏油夫婦工作忙碌,縱使有心照顧,也分身乏術。
所以在最初的那兩年裏,一直是夏油傑陪在她身邊。
年幼的夏油傑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子,明明是應該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到處瘋玩的年紀,卻在她到來以後收斂了所有小孩子的貪玩和任性,像個小大人似的小心翼翼地牽着她的手,走到哪牽到哪,像帶着一只乖巧安靜小尾巴。
一起玩的孩子中總免不了有幾個頑劣的,看見小小的清水櫻又呆又萌,長得像只洋娃娃,總是好奇地想要摸摸她碰碰她讓她和自己說話,但夏油傑從來不讓他們得逞,總是會把那些試圖接近她的男孩子都揍翻在地。
時間一久,即使是小孩子也察覺到清水櫻的異常了,他們都知道夏油傑帶在身邊的這只洋娃娃不會說話也不會笑,呆呆傻傻的,總是抱着那只髒兮兮的毛絨小羊不肯放,智商不太正常的樣子。小孩子的惡意天真又殘忍,他們取笑她的時候從不避諱清水櫻,一會兒嘲笑她沒有爸爸媽媽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一會兒嘲笑她笨笨傻傻的他們都不願意和她玩。其實小小的清水櫻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聽不懂,她深陷病竈,周圍的一切都是黑的,靈魂仿佛和軀殼隔離,被永遠地封閉在了某個無光無聲的角落裏哭泣,她感知不到外界也感知不到情緒,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
可是看到這一切的夏油傑很難過,他不想她遭受這些惡意和譏諷,即使她現在連感知這些惡意的能力都不再有。
所以他仍然牽着清水櫻,走到哪裏牽到哪裏,但他再也不和那些孩子一起玩了。
他帶着她一邊邊走過門前的鴿子樹,帶她去看日落時最美的火燒雲,用零用錢給她買水果糖。清水櫻這樣的情況其實很多東西都沒辦法玩,就連游樂園和電玩城都不會讓她進,就算去公園或者圖書館玩,那些大人一看到她明顯異常的樣子,都會警惕地把自家小孩抱走,唯恐被傳染了似的,甚至會讓要求工作人員把他們趕走。
仿佛她是個肮髒的病原體。
夏油傑不怪那些大人,每個小孩都是家裏的寶貝,他們緊張自己的寶貝并不是錯。
可櫻也是她爸爸媽媽的寶貝啊。
如果身在天堂的叔叔阿姨看見自己的寶貝被這樣對待,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他注意到在圖書館的時候,她的視線曾經在童話繪本上多停留了幾秒。
但是他沒辦法再帶她去圖書館看那些繪本。
所以他開始一頁一頁給她畫。
畫小奶貓和小狐貍的故事。
【有一天,小狐貍家裏來了一只很可愛的小奶貓。】
【小奶貓之前受過很重的傷,所以有點怕生,總是怯生生地縮在安全的角落裏,不和小狐貍說話也不和它玩。】
【可是小狐貍很喜歡小奶貓,它覺得小奶貓好可愛,它很想和它一起玩。】
【于是它決定每天送小奶貓一件禮物。】
【第一天,它給小奶貓叼去了一顆草莓味的棉花糖,就像小奶貓一樣軟軟甜甜的。】
【小奶貓沒有出來和它玩。】
【第二天,它給小奶貓叼去了一枝紅色的玫瑰花,并且把刺一根根拔掉了,希望玫瑰花不會不小心傷害到它。】
【小奶貓沒有出來和它玩。】
【第三天,它給小奶貓送了自己最喜歡的荞麥面,它最喜歡吃荞麥面了,如果小奶貓也喜歡,那就太好啦。】
【小奶貓沒有出來和它玩。】
……
【第七百二十三天,小狐貍發現自己好像沒有禮物可以送了,它來到小奶貓的小窩前,問它,“小奶貓呀小奶貓,你什麽時候才願意出來和我一起玩呢?”】
【小奶貓沒有回答,它露着兩只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小狐貍。】
【小狐貍安撫它,沒關系,就算你永遠都不出來和我玩也沒關系,我會每天來這裏陪着你的。】
【你不要怕,也不要着急,也不用勉強改變自己。】
【我只希望你能快樂。】
【小奶貓縮在小窩裏聽着它的話,它沒有出來和小狐貍玩。】
……
雖然一直得不到回應,但年幼的夏油傑并不覺得沮喪,他已經習慣了對着似乎永遠都不會回應他的清水櫻說話,不回話也沒關系,只是看到她澄澈的眼瞳,他也會覺得安心。
而且她越來越聽話了,就算他放開她的手,她也不會走,只會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他回來。
盛夏,柏油馬路熱得能把生雞蛋烤熟,他想給她買雪糕,又不舍得她頂着烈日和他一起去排隊,就讓她待在鴿子樹蔭下等他。
老板生意太好,等待的時間遠遠超出了夏油傑的預期,等他終于買好雪糕跑向鴿子樹時,耳邊卻傳來了女孩的哭聲。
夏油傑心裏咯噔一聲,等他趕到現場時,清水櫻已經不再是他離開前那個打扮得乖巧漂亮的娃娃了。她被周圍惡意捉弄她的壞孩子推倒在地,他們弄亂了她淡金色的長發,臉上和公主裙上被抹上了髒兮兮的泥沙,但這些都不是清水櫻哭的原因,真正讓她哭泣的是她懷裏那只永遠不離身的毛絨小羊,那是她媽媽留給她的唯一的玩具,唯一能牽動她情緒的東西——已經被其他孩子粗暴地搶走了,大概是看她哭起來有趣,為了讓她哭得再大聲點,他們用剪刀剪壞了毛絨小羊把它肚子裏軟軟的絨毛在她面前全部扯了出來……
他小心翼翼保護,生怕她碎掉的女孩子,被他們這樣對待。
女孩無助的哭聲和男生嘈雜的笑聲成了夏油傑耳朵裏唯一能聽見的東西,在那之後,他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紅色。
“十幾個男孩子!他居然能一個人把十幾個男孩傷成這樣?!”
——當然這是醫生的後話。
雖然夏油傑受了些傷,但是相比和欺負清水櫻的那些人,明顯是他賺了。
夏油傑并不怕他們的父母會來找他算賬,索要賠償也是無濟于事——難道要說十幾個男孩子被一個男孩圍毆了?
笑話。
他擦過嘴角的血跡,被他目光掃視過的男孩全都瑟瑟發抖地回避,恨不能立刻消失在他面前。
因為那眼神陰鸷得實在不像是個人類。
夏油傑把毛絨小羊撿起來,稍微整理了一下清水櫻的裙子和頭發,又替她擦了擦臉頰,才用和往常溫柔無二的語氣對她說:“櫻,我們回家吧。你不要擔心,小羊我會讓媽媽幫你縫起……”
他的話斷在了半截。
因為他被抱住了。
“傑……”
因為太久沒說話,她的聲音非常生澀稚嫩。
夏油傑愣在了原地。
這是她第一次給他回應,雖然只是一個害怕的擁抱和一個帶着哭腔的名字。
……
【第七百五十四天,小狐貍為了保護小奶貓受了很重的傷。】
【受傷的小狐貍想趕快回家見小奶貓,它怕自己會在見到小奶貓之前就倒在路上。】
【可是它太疼太累了,走到一半就倒下了。】
【閉上眼睛前,它感覺鼻尖被輕輕碰了一下。】
【是小奶貓。】
【膽小的小奶貓終于鼓起勇氣走出它的小窩,來到了小狐貍的身邊。】
……
夏油傑回家的時候,在自己的房間的床頭找到了一只熟悉的毛絨小羊,毛絨小羊的下方壓着一本和他曾經所做的,相似而又不同的繪本。
繪本首頁是不快樂的小狐貍和擔憂的小奶貓。
【有一天,小狐貍生病了,不再像以前一樣快樂了,小奶貓非常着急。】
【它想起以前小狐貍都自己開心的方法,于是決定試一試。】
【它好希望小狐貍可以快樂起來。】
【于是它決定每天送小狐貍一件禮物。】
【第一天,它給小狐貍叼去了一顆草莓味的棉花糖,就像它一樣軟軟甜甜的,因為它知道小狐貍最喜歡小奶貓了。】
【可是小狐貍還是不快樂。】
【第二天,它給小狐貍叼去了一枝紅色的玫瑰花,并且把刺一根根拔掉了,玫瑰代表愛情,希望小狐貍能明白它的心意。】
【可是小狐貍還是不快樂。】
【第三天,它把自己最喜歡的小羊送給了小狐貍,這是媽媽留給它最珍貴的禮物,希望小狐貍會喜歡它,趕快好起來。】
【可是小狐貍還是不快樂。】
……
門口傳來少女苦惱的聲音:“小狐貍小狐貍,我是小奶貓,我可以進來嗎?”
夏油傑阖上繪本,他感覺喉嚨上好像被卡住了什麽東西,以至于連聲音都有些變樣,只能竭力平靜:“進來吧。”
清水櫻拿着自己最喜歡的毛絨小羊,輕輕塞到少年懷裏。
他低頭看着小羊,笑了:“你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小羊,真的舍得送我?”
她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裏,軟軟地說:“不舍得。”
“可是小奶貓只希望小狐貍能快樂。”
“做什麽都可以嗎?”
“嗯。”
“那……嫁給我吧?”
“畢業就結婚?!會不會有點太早了?!”
這是幾乎所有得知他們要結婚的人的第一反應。
“雖然有點突然……”清水櫻繞了繞發梢,“不過我們都已經到法定婚齡了呀,結婚也是合乎規定的吧。”
家入硝子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夏油君給你灌什麽迷魂藥了?”
“不是迷魂藥,只能怪當時氣氛太好了。”清水櫻小聲嘀咕,“而且……”
“而且什麽?”
她搖了搖頭:“……沒什麽。”
沒說出口的話是,而且她總覺得,那個人好像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如果她不拉住他,他真的就會幹脆地墜下去,粉身碎骨。
“夏油君的父母知道了嗎?他們也沒意見?”
“沒有意見,不過……”說起這個清水櫻就想笑,因為夏油傑突然向父母提出要和她結婚,以至于夏油媽媽着急得要死,連連逼問是不是那個混蛋小子做了壞事他們要奉子成婚,看樣子是氣得恨不能打夏油傑一頓。得知這場婚禮不會有“第三人”在場後她才松了口氣,然後又各種不放心,說櫻還這麽年輕,說不定後面還有更好的呢要不再等等?這麽早嫁人不就便宜了夏油傑了嗎!
夏油傑全程保持着黑線笑,并表示懷疑誰才是親生的。
“五條君知道這個消息了嗎?”
家入硝子突然問。
“應該?傑應該已經和他說過了吧。”
“你跟他說過了嗎?”
清水櫻疑惑:“傑說了就行了呀,為什麽我還要跟他說?難道我結婚還要征求他的意見?不征求他就會在婚禮上大喊‘我不同意’?”
……等等。
……不是沒可能。
仔細想想是五條悟那家夥幹得出來的事啊!!!
清水櫻頓時有點慌,高中三年她和五條悟那麽不對付,為了報複她,保不準他會想在她一生一次的婚禮上搞點大事情……不,夏油傑是他最好的朋友,想來他應該不會毀了最好朋友的婚禮……不——!當年在學校這兩人也是不分場合打架的!“摯友”什麽都完全不可靠!
清水櫻焦慮地連夜給五條悟轉了個大額紅包。
五條悟:【?】
五條悟:【幹什麽?】
五條悟:【做了對不起傑的事被發現了希望我幫忙求情?】
清水櫻:【神經病!】
清水櫻撤回了一條消息。
五條悟:【撤回沒用哦,我已經看見了~】
清水櫻:【不,是這樣的,五條君,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件事……就是……】
清水櫻含蓄地表達了一下自己不喜歡他在婚禮上搞些幺蛾子的誠懇請求。
清水櫻:【所以你答應嗎?(期待地搓手手.jpg)】
五條悟:【……】
五條悟:【唔,看心情。】
清水櫻又給他轉了個大額紅包。
清水櫻:【求求你啦五條君,這可是我一生一次的婚禮,不能出錯的!(小奶貓哭唧唧.jpg)】
五條悟:【……】
五條悟:【好吧,看在傑的面子上。】
五條悟:【對了,新婚快樂。】
五條悟給她轉了個紅包,數額是她轉給他的所有紅包總額的一百倍。
居然這麽大方?
清水櫻有些驚訝。
不過無所謂啦,只要他能保證不搞事就好!
第二天就要結婚了,怎麽想怎麽不真實,婚禮前夜,清水櫻實在睡不着,和家入硝子聊了好久。
家入硝子問她:“這麽早結婚,真的不會後悔嗎?”
“不會後悔。早晚的事啊……”清水櫻說,“反正早晚都會嫁給他,雖然可能倉促了一點,但也只是把時間提前了而已嘛,最後結果都一樣啊。”
家入硝子抱了抱她,發自內心道:“櫻,你一定要幸福啊。”
清水櫻笑着反手輕輕拍拍她的背:“放心吧,傑肯定會對我好的,我們都會幸福的!”
婚禮當天,豔陽高照,晴空萬裏。
好天氣似乎預示着好事的發生,伴郎伴娘的人選都毫無争議,伴娘是家入硝子,伴郎則是五條悟。
畫好妝的清水櫻捧着新娘捧花,在休息室裏等待儀式的開始。
她等了很久。
真的很久,從清晨一直等到黃昏,等到臉上的妝都花了,等到滿場的竊竊私語壓都壓不住了,等到賓客都散場了……
她也沒等到夏油傑。
清水櫻這輩子一生一次的婚禮,她為此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希望一切都是完美的。
她唯一沒準備好的是,承諾要娶她的那個人,竟然會在婚禮上放她鴿子。
“……還是沒有消息嗎?”
屋內明晃晃的熾光燈晃得她眼睛生疼。
從夏油傑失聯以來已經過去一整天,就連夏油夫婦也找不到他,他們本來就又焦急又愧疚,清水櫻不想讓兩位長輩陪自己熬夜,就讓他們先回去休息,有消息再通知他們。
“……沒有。”
清水櫻不說話。
她想不到有什麽理由和借口,能讓他在婚禮上放她鴿子,在這之前,之間,之後,更是一個電話都沒有。
不會是意外事件。
夏油傑已經是特級咒術師,能力之強,有什麽能阻攔他來婚禮的腳步,甚至于連一個電話都無法打過來?
更何況,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不管有什麽意外情況,今天是婚禮!
今天是婚禮啊!
他原本就應該披荊斬棘不顧一切地到她身邊來。
所以他沒來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是有意不來。
他根本沒打算今天和她結婚。
人都已經走完了。
清水櫻閉了閉眼,或許是直視吊燈太久,閉上時眼裏一片變幻莫測的光影,讓人幾乎有種瞎掉的錯覺。
……錯覺。
她睜開眼,怔怔地望着前方,望着突然出現的人影。
他穿着一身黑色外套,身上似乎帶着外面雨水的濕氣,他臉色蒼白到近乎慘白,于是襯得眼眸越發清幽。
他甚至還有餘力對她微笑一下。
清水櫻腳步輕飄地走到他面前。
“對不起。”
他說。
她咬住唇,湊近了才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滿心的憤怒和委屈似乎都被擔憂壓住了——她有些氣自己,明明剛才才想好要怎麽質問他,可是一看到他這樣,卻還是忍不住擔心他,忍不住去想他不來是不是真的有原因,是不是哪裏受傷了為什麽身上有血腥味——
“傑,你——”
她想問問他是不是哪裏受傷了,想問問他沒有來婚禮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她是不是還能再給他一個機會,可是剛一開口,聲音就斷在了喉嚨處。
因為他抱住了她。
他緊緊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和她融為一體,然後不容反抗地——
把刀刃送進了她的胸口。
“對不起。”
他輕聲說。
顯然此時此刻,至少此時此刻——
他的聲音裏沒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