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你為什麽要假意和我和好?你故意玩我呢?】

【你說對了。】

五條悟以往總以為,

像清水櫻這麽柔弱到甚至軟弱,從來都順從他從來不拒絕他的女生,是根本說不出傷人的話的。

但事實證明,

只要有心,沒有誰說不出傷人的話。

不愧是曾經和他同床共枕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孩子,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可真是太了解他了,

完全知道做什麽樣的事說什麽樣的話,

能最大限度地激怒他。

但其實,比起憤怒,

他更多的是心冷。

就像烈焰一樣,燃燒時溫度灼熱,燃盡後就只剩下灰燼。

從小保護她的人是他,救了她性命的人是他,

承受傀儡契所有副作用的人也是他,為了她他幾乎獻出了自己的整個人生,可是現在——

“櫻。”他說,“有的時候,你真的會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清水櫻也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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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白,單方面退婚的人是他,

強行要求她修改自己入職意向的人是他,

說自己不想負責的人也是他,這麽多年來,難道不是她一直苦苦追尋他的身影而他連回頭都吝惜嗎?

有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責任,但現在無論選擇打掉還是生下來,

承擔後果的人不都只是她嗎?

為什麽要擺出一副她虧欠了他很多的樣子?為什麽要做出一副被她傷透了的樣子?

他讓她難堪的時候還少嗎?他讓她受委屈的時候還少嗎?她到底有多少次,被他折辱過、漠視過、冷淡過、踐踏過……為什麽他現在還能擺出一副他才是受害者的态度?

他既不願意負責,又不願意放手,

那他想讓她怎麽辦?

他想讓她怎麽辦?!

“悟,我一直沒有問過你……這麽多年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寵物嗎?還是你的附屬品?憑什麽你總是覺得你做任何過分的舉動我都不會生氣,憑什麽你總是覺得我就算決意離開你招招手我就還是會回到你身邊?就因為我喜歡你嗎?可是,既然你也知道我喜歡你、既然你也知道——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是哪裏虧欠你,是哪裏對不起你……”她視線模糊,就連呼出的氣音都在顫抖,“讓你這麽多年來一直都這樣對待我!”

房間裏一時間安靜得,只能聽水滴落的聲音。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心裏對我有這麽多的……委屈和不滿。”

他低着頭,輕輕吐出一口氣。

下一秒,她被強行拉進他懷裏,他輕松地抱起她放在了床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壓在她散落的淡金色長發旁,睡裙被掀開,清水櫻驚慌失措地望着他:“你、你瘋了嗎,我還懷着孩子——”

“那又怎樣?無所謂吧?反正也不是我的孩子我為什麽要在意?”他低聲笑了起來,眼裏卻全是瘋狂之色,“不過有句話你說得對,我是瘋了,因為你我才會瘋成這樣,你的确欠了我,而且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夏季的橫濱,天氣越來越熱,即使只穿一件單薄的長裙也會覺得難熬。

近來不知道為什麽,她身上的困倦和疲憊感越發嚴重,清水櫻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表示大人和孩子都沒出什麽問題,只是處在孕期,難免會有些身體上的不适。

【可能是苦夏吧。】

她想。

今年的夏天熱得也太早了,就像是被什麽追趕着一樣,唯恐剩下的時光不多,所以要在最後的期限來臨前趕着把盛夏過完。

随着時間的流逝,清水櫻的身體逐漸不太方便行動,好在原本拜托她幫忙的前輩已經回來了,她不需要再在這麽炎熱的天氣裏守在橫濱分部做輔助監督的工作,可以安心休養一段時間。

天氣晴朗的午後,清水櫻坐在咖啡館的窗邊看書,書頁暴露在日照下,時間一長,她就會覺得眼睛有些難受,需要看看窗外的大海放松一下。

海鳥上下盤旋,偶爾能看見遠航的船揚起白帆,藍色的大海一望無際,仿佛能一直延伸到天空的盡頭。

這種過于純粹的蒼藍色很像是某個人的眼眸,讓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距離她和五條悟的那場争執,已經過去整整三個月了。

聽說他第二天就和夏油傑打了一架,咒術界在橫濱分部的總部建築直接塌了一半。

清水櫻沒有在現場,所以也沒有親眼看見那個場景,只是後來聽人說兩人好像都挂了彩。

夏油傑被五條悟遷怒的事讓她感到很內疚,說到底這是五條悟和她的事,夏油傑是被牽扯進來被誤傷的那個人。

但是他卻讓她不必為此感到愧疚,畢竟——

“提出這個方法的人是我,櫻只是接受了我的建議。”

他溫和地說。

自那以後,她沒有再見過五條悟。

無論如何,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知道五條悟是有多驕傲的一個人,在他看來,她這樣對他,還和他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所以不管怎樣他都不可能再和她糾纏下去。

這樣就很好。

這樣就是她想要的結局。

大概是注視大海的時間太久,陽光照射過來,她隐約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陰雲逐漸布滿天空,陽光也已經消失了,是要下暴雨的征兆,她坐在冷清的咖啡館裏,突然覺得有點累。

可是她不想離開,清水櫻合上書,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靠在玻璃窗睡着了。

窗外的雨被風吹斜,打在透明的窗戶上,雨水落下的聲音滴滴答答的。

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咖啡館的對街,隔着不到一個紅綠燈的距離,站着兩個身影修長高挑的青年。

其中一人沒有撐傘,他拉下蓋在頭上的帽子,雨水想要氤氲他柔軟的雪色短發,卻始終無法靠近他分毫,只能不甘心地掉落在地上,和污水融為一體。

他們已經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很久,像是在比誰會忍不住先開口似的。

“我以為你不會來見我。”

最終還是夏油傑先開口。

“一開始我也這樣以為。”五條悟說,“但是事情的發展出了意外,我沒有時間了。”

長久以來,一直困擾着五條悟的一個問題,是他死以後清水櫻該怎麽辦。她有着能引來多方觊觎的特殊體質,他無法保證她在自己死後能不被咒術姐當成生育工具,無法保證她能自由健康地活下去。

就算他殺掉咒術界所有高層也是無濟于事,只要腐朽的制度無法改變,即使換了一批新的高層上位,他們還是會觊觎清水櫻。

除非……徹底改變他們的想法。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樣東西。

一個……能從人心深處,蠱惑對方,改變人想法的東西。

【傀儡契】。

就是因為這個東西,他才會不受自己控制地愛上她。

這是讓他陷入這種境地的罪魁禍首,同時也是破局的最優解。

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個東西的恐怖之處。

一個瘋狂的想法在他心裏成型。

五條家的【傀儡契】沒有多到能一對一控制多個【傀儡】,但他是最強的五條悟,以他的咒力,用幾個【傀儡契】控制所有高層,給他們植入“絕不能傷害清水櫻”的想法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問題在于,【傀儡契】有個很大的弱點,不管建立了多少份契約,只要作為【主人】的一方死去,傀儡契就會自動失去效力。

所以就算生前五條悟能用這個東西控制所有高層關于清水櫻的思想,但只要他一死,這份制約就沒用了。

除非……他能在将死的瞬間,把【主人】的身份轉交給別人。

這個人不能是咒術界高層,不能太弱,不能怯懦,他要和他一樣,有保護清水櫻的決心。

那個人,必須是他能信得過的人。

“其實我本來不想找你。”他語氣平淡,“但是沒辦法,我找不到別的可靠的人,而我已經不剩什麽時間了。”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兒:“……你就這麽相信我?”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現在也是?”

“現在也是。”

“好,我答應你。”

他們之間的溝通一向簡單默契,既然已經達成承諾,剩下的沒什麽好說的了。

五條悟沖他揮了揮手,離開前,他走到咖啡館外,隔着玻璃窗,最後看了清水櫻一眼。

天已經暗下來了,雨簾隔着透明的玻璃,在她臉上流動。

她睡得很安靜,柔軟的臉頰粉粉嫩嫩的,讓他很想戳一戳。

其實之前她那樣對他,他現在想起來還是真的覺得很生氣。

雖然真的很生氣,但是他好像還是很喜歡她。

不知道以後他不在她身邊了,她會不會偶爾想起他。

應該不會吧,畢竟最終傳出來的只會是他失蹤的消息,不會是他的死訊。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

五條悟漫無邊際地想。

他知道這就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面了。

但她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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