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連着幾天都是陽光燦爛的大晴天, 熱到在道路上能看見虛影,好多人在社交平臺上抱怨再這樣下去都要被曬幹了。天空仿佛聽到了衆人的怨言似的,今日的橫濱在豔陽高照的白天過去後, 在夜晚突兀地下起了暴雨。
窗外電閃雷鳴,烏雲聚集在漆黑的城市夜空上方, 帶來一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空氣裏的低氣壓讓人無端煩躁, 清水櫻關上窗戶時下意識地看了眼遠方的橫濱港, 天晴時平和溫柔的大海在暴風雨中變得暴躁而兇猛, 聚時如山來, 散時如玉碎, 拍打出的雪白泡沫被黑色海水吞沒, 轉眼便了無蹤跡。
她合上窗戶,暫時阻擋了窗外的風雨, 但即使只是短時間地暴露在濕潤的空氣中,額前的碎發仍然被打濕了。
“傑, 謝謝你送我回來。”
清水櫻轉過身, 看向身後的俊秀青年, 她感激地說。
她在橫濱的這段時間,一直是夏油傑陪在身邊, 照顧良多。
今天晚上突然下雨, 如果不是他送她回來,可能到家的時候她已經淋成落湯雞了吧。
可是他肩膀和袖口的衣物已經被雨水浸濕了。
夏油傑沒有說話, 他的臉上也不是她一貫見過的溫柔或平和的神情,而是一反常态地沉默。
他走到她面前, 因為清水櫻坐在椅子上,他不想俯視她,所以只好半蹲下身。
他擡起頭, 不躲不避地擡頭望着她。
他視線游弋,從她淡金色的發絲,到她雪白的肌膚,再到她嫣紅的嘴唇,最後定格在她茜空般的眼眸中。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他想說:“櫻,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在你和悟看來,應該是絕不可能原諒的。”
他想說:“但即便如此,即便現在的你們不能理解,但我還是奢望你能相信我。”
他想說:“我不想像那些人一樣用柔弱或者美麗去形容你,這樣的形容詞對你來說太膚淺,膚淺到近乎侮辱。櫻,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聰明、最勇敢、最堅韌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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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說:“櫻,我是真的喜歡你。”
但是最終,最終,他什麽也沒說。
他不知道“監視”的眼睛會在什麽時候出現,是不是此時此刻也仍然在注視着他們。
所以他什麽也不能說。
他沉默的時間好像有點太久了,久到清水櫻都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她一向是個對周遭的氛圍變化十分敏銳的人,頓時有些無措:“……傑?”
夏油傑安靜地望着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瞳,裏面清楚地映出了他的臉,那是一張和他往常在鏡子裏所見的自己,毫無差別的臉。
于是他也就像往常那樣笑了起來,他把手中溫熱的牛奶遞給她,溫柔地說:“沒什麽,我只是有點走神。”
“櫻,把牛奶喝了吧。”他垂下眼簾,微笑着說,“已經很晚了,你該睡了。”
清水櫻接過牛奶,她很信任他,所以即使有短暫的猶豫,她仍然選擇一飲而盡。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的意識還非常模糊,靈魂像是漂浮在了半空中,久久才落地,重新回歸身體的瞬間,手腕和腳腕處都傳來了清晰的痛感。
她睜開眼。
眼前的景象讓清水櫻在一瞬間驚呆了。
她身處懸崖峭壁之上,山林上方巨大的圓月冷冷地凝望着她。
月色下是青石臺階和仿佛被血染紅的鳥居,神社前的神龛裏燃着火燭,明明是微弱的火焰,卻照亮了整個神社。空無一人水池前,淨手用的長柄木勺在水池中一圈又一圈規律地轉動着,夜空裏麻繩上的風鈴不停發出尖銳的鳴叫。
一座輝煌壯麗的神社。
這分明……是她十四歲那年被掠走時達到的神社!
她記得當年她被五條悟救走後,神社就在熊熊烈火中付之一炬,變成了殘垣廢墟。
可是現在,它整潔如新,和最初被毀掉前的樣子毫無區別。
它又回到她面前了,以從未改變的姿态。
清水櫻突然覺得有點冷。
那種不祥的,如影随形的預感,又一次把她緊緊地攥在了手中,就好像她從未逃離過這座神社似的。
“你醒了。”
清水櫻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修長高挑的青年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他的語氣和神情還是那麽溫柔和緩,清水櫻下意識地想向夏油傑求助,卻又在話出口的前一秒突然意識到把她帶到這裏來的……似乎就是夏油傑本人。
是他給她的那杯牛奶。
她有一瞬間的恍然,心卻突然沉了下去。
她擡頭看向夏油傑,他的身影和夢境中那個毫不猶豫把匕首送進她心髒的身影在此刻隐隐約約地重疊在了一起,如果是夢境裏她還能替他尋找原因和理由,那這一次呢?這一次他背叛的原因和理由又是什麽?
她覺得很難受,嗓子幹澀得想要咳嗽,努力了很久,才終于擠出一句摻雜着絕望的話:“……為什麽啊?”
夏油傑不為所動。
他的神情仍然是平靜的,冷靜的,就像決定做一件事前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所以面臨什麽樣的場景都不會動搖。
“櫻,我對你沒有惡意。”他輕聲說,眉眼間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陰翳,“我帶你來這裏,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事實和真相。”
“關于你的身世,關于你為什麽會被五條家收養,關于悟對你的态度為什麽會那麽奇怪別扭,還有一直系在你心髒上的那個東西——”
“【傀儡契】。”
整個神社的燭光混合着懸崖上清冷的月光倒映在清水櫻眼中。
像是無數鬼火在跳動燃燒。
夏油傑和五條悟選定【傀儡契】易主的地點,是青森縣深山中的神社。
他在很早之前,就發現了這座神社的詭異之處,它好像是無法被人毀滅的。
即使當晚燒毀了它,第二天這座神社仍然會以原本的面目存在。
“……為什麽你會把地點選在這裏?”
五條悟問他。
夏油傑不應該知道這座神社的存在才對。
“這裏地處偏僻,不容易被人發現。”夏油傑言簡意赅地說,“而且……悟,我和你一樣,也有關于夢境的記憶。”
“我知道櫻曾經作為咒靈死在這裏,所以這一次,把這個地點當做她的新生,不是正好嗎?”
夏油傑說。
他們繼續往前走,沉默在林間蔓延。
“悟。”夏油傑開口道,“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回到十四歲那年,你會為了讓櫻活下來,而選擇和她締結【傀儡契】,成為她的傀儡嗎?”
五條悟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他說,“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最開始,傀儡契這個東西是五條家那群老家夥給我的,他們希望我能借此完全操縱清水櫻,讓她徹底變成我的附屬品,心甘情願地為我付出一切。可是清水櫻太無辜了,憑什麽她就活該被我抹殺她作為一個人的人格、感情和尊嚴?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我不願意對她使用傀儡契,所以我很厭惡它,厭惡到深惡痛絕的程度。”
“我愛她,不是因為我真的愛她,只是因為傀儡契的存在所以我不得不愛她。”
他當初用它的時候,僅僅只是因為她快死了,他想救她。
他并沒有想過,作為【傀儡】,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情感□□控,想法不受控制,曾經的理想和道義都和他再無關系。
他會在傀儡契的控制下,心甘情願地為她犧牲自己的一切,直至為她放棄生命。
而他只能清醒地看見這一切的發生,無力抵抗。
失去了自我意志,他還是他嗎?
“在你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我心裏的第一反應是‘我會。如果重新回到十四歲那年,知曉了現在的一切我仍然會選擇為了她成為【傀儡】’,堅定地沒有絲毫猶豫。”
“但可笑的是,就連這份堅定不移為她犧牲的心情……也只是被傀儡契操縱的結果。”
他輕輕笑了起來,說不清是諷刺還是悲涼。
夏油傑不再說話。
他們穿過紅色的鳥居,距離神社的入口越來越近,就在快要走完青石臺階的最後一梯時,五條悟停了下來。
已經走過鳥居的夏油傑也停了下來。
夜間的山林霧氣漸濃,彌漫在兩人之間,他們面對面站着,卻已經快看不清對方的臉了。
“悟?”夏油傑說,“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太靜了。”五條悟說,“走了這麽久,我連一聲鳥叫都沒聽到,對山林來說,實在是太寂靜了。”
“你也會怕太過寂靜的地方?”夏油傑微微笑了起來,“是受到‘寂靜嶺’的影響了嗎?別擔心,那只不過是游戲裏虛構的地方,現實中怎麽會存在?”
“我不怕‘寂靜嶺’,我們以前熬夜把游戲打通關的時候也只有興奮,你什麽時候見我怕過?”五條悟也笑了,他說,“可是我怕,我一走進神社,四周就全是高層準備好的咒術師。”
“我更怕……”他輕聲說,“就連我最相信的摯友,竟然也會背叛我。”
山林間一時只能聽見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葉子在狂風中飒飒作響。
【術式反轉·蒼!】
【咒靈操術!】
不愧是摯友,劍拔弩張到了極點,就連圖窮匕見也如此默契!
雙方都沒有抱着要殺死對方的決意,短暫地交鋒後一擊即分,五條悟躍空的瞬間六眼清楚地“看見”了潛伏在神社中的衆多咒術師。
他的心徹底冷了下來,沒有僥幸的餘地了,他這麽相信他,把自己最放不下的人和事都托付給了自己的摯友,而夏油傑竟然真的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背叛了他!
無與倫比的失望和憤怒填滿了他的心髒,他望着站在懸浮于半空的咒靈身上的夏油傑,一字一句地說:“為什麽?傑,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
“啊,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那麽很遺憾,讓你失望了。”和情緒壓到幾點的五條悟相比,夏油傑顯得絲毫不動搖,他甚至還有餘力維持微笑,“悟,你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櫻身上,都快要看不清這個世界了。”
怒火燃燒到了極點,五條悟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沒有被他的三言兩語激得失去理智,反而輕蔑地笑了起來:“看不清的人是你。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選擇去找高層合作,但你總不會天真地以為就憑他們派來的這群歪瓜裂棗就能贏得了我吧?”
“當然不。”夏油傑說,“你可是‘最強’。對付‘最強’我們怎麽敢敷衍?當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五條悟看着他所謂的“萬全的準備”,瞳孔有一瞬間的緊縮。
他僵在了原地。
飛在半空的咒靈移開羽翼,露出被它擋住的清水櫻。
在契約裏,五條悟是她的【傀儡】。
而此時此刻,她成了夏油傑手中用來牽制五條悟的【傀儡】。
她低頭望着他,死死咬着牙,一言不發,但是淚如雨下。
就在剛才,夏油傑把一切都告訴她了。
她的身世,她父母為何而死,清水一族引人觊觎的血脈,包括五條悟為她所做的一切犧牲,他對她的保護、付出,甚至是他即将因為她死去這件事——
……她全部都知道了。
難怪父親會死。
難怪母親會那麽恨她。
難怪悟會一邊保護她,又一邊傷害她。
難怪他會說她欠他太多,這輩子都不可能還得清。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啊。
可是她活了這麽多年,卻什麽都不知道,明明是罪魁禍首卻毫不知情地把自己放置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甚至以此心安理得地去譴責為她付出至此的五條悟,如果他的計劃成功,她将永遠不知道他曾經為她做了多少,永遠沉浸在自己所謂的“犧牲”中無法自拔——
她根本、她根本就是活成了個笑話。
【“悟……你不要對我好……就像害死爸爸媽媽一樣……對我好的人都不會有好結局的……”】
【“不要擔心。我和你父母不一樣,我可是最強啊,對你好這件事是不會害死我的。你不如擔心下自己,畢竟你這麽弱,我肯定是會死得比你晚的。”】
男孩女孩稚氣的話語又一次回蕩在她耳畔,清水櫻痛苦地閉上眼,淚水成串落下。
原來母親說得沒錯。
父親會死,都是她的錯。
母親會遭受非人的折磨,也都是她的錯。
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然後現在,她即将害死從小到大唯一對她好的五條悟。
原來那些人沒有說錯,對她好的人,是真的不會有好下場啊。
早知道會這樣,就該死在十四歲那年。
如果她真的死在十四歲那年就好了,悟不會因為她動用傀儡契,他不會為了她失去自己的夢想、道義、愛情甚至是生命。
看見夢境後,清水櫻總是猜測,他對她那麽不好,一邊睡她另一邊卻又不肯給她任何承諾,是因為上輩子她欠五條悟太多,所以這輩子輪到她彌補他,那些他對她所有的不好都是她應該受到的懲罰。上輩子她虧欠了他,所以這輩子輪到他欠她的了。
結果,原來他從來都不欠她什麽,原來即使是這輩子,也還是她欠他更多。
其實五條悟也是後悔的吧?雖然被傀儡契操控着無法認清他自己心裏真實的感受,但是如果真的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真的回到十四歲那年,他也不會選擇和她結契的吧?
【“我愛她,不是因為我真的愛她,只是因為傀儡契的存在所以我不得不愛她。”】
【“但可笑的是,就連這份堅定不移為她犧牲的心情……也只是被傀儡契操縱的結果。”】
愛的基礎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恨的基礎從一開始也不存在。如果不是【傀儡契】,“他睡了她卻不願意負責”這件讓她耿耿于懷的事根本不會發生,他也許早就和她了斷地清清楚楚,獲得了自己的自由,他們不會有以後,不會糾纏至此。
真可笑,這麽久以來反而是她這個“得益者”自始至終做出了受害者的姿态,真正犧牲至此的人,反而緘默不語。
清水櫻覺得自己已經碎了,她的愛情、信仰、尊嚴,人格,長久以來認定的觀念,通通被真相碾得粉碎,每一次反複碾壓溢出來的都是心髒的血。她就像個陶瓷娃娃一樣,随着五彩斑斓的外殼一片片脫落,最終露出了蒼白脆弱的自己,而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直面過陽光,早就承受不了真相的溫度,被随便曬一曬,就要徹底化進土裏了。
【“傑……為什麽要把這一切,都告訴我?”】
【“因為活着的五條悟比死去的五條悟更有價值,而死去的清水櫻卻比活着的清水櫻更有價值。”】
夏油傑說得沒錯。
清水櫻恍惚地想。
她怎麽能去相信“每個人生而平等”這種天真到極點理想主義呢?
人命是不平等的吧,五條悟活着會比清水櫻活着更有價值,他是特級術師,他活着的話能救好多好多人,他還有自己的理想沒有完成,而她呢?她活着又有什麽用呢?還要讓他一次次為了她做無謂的犧牲。
甚至就算到了現在,她也只不過是用來牽制他的棋子。
如果她真的死在十四歲那年就好了。
如果她真的死在十四歲那年……就好了。
只要她死了,他就再也不會被傀儡契控制,不會被她牽動情緒,沒有軟肋的“最強”才是真正的“最強”,她早該明白,她從頭到尾都是多餘的,她就是他身邊多餘的那個人啊!
【傀儡契】擁有着這麽強大的操控能力,而它的本體,卻僅僅只是一條纖細的“紅線”,被風吹拂着,在月光下若隐若現,牢牢地把兩個本應毫不相關的人系在一起。
仿佛命運的紅線。
清水櫻是【傀儡契】中作為【主人】的一方。
所以只要她願意,随時都能解除契約。
“紅線”在清冷的月光下纖毫畢現,一點都不邪氣,一點都不詭異,反而帶着幾分纖弱的凄美。
她低下頭,握住“紅線”,然後毫不遲疑地,在五條悟驟然緊縮的瞳孔裏,輕而易舉地——
劃斷了它。
她曾經在瀕死時和他簽訂傀儡契,多年來,他把生命和她共享,所以她才能依附着他健康地活下去。
那是她的生命之源。
傀儡契解除,她的生命也将在頃刻間走向終點。
“紅線”一分為二,斷裂在空中,被狂風吹得亂舞,生命力在瞬間被抽離,清水櫻就像是單薄的紙片一樣,被風吹得晃了晃,直直地從半空飄落。
“櫻——!”
在五條悟的視角裏,從她劃斷“紅線”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像是人生盡頭的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迅速播放。
第一次見面,她以為他是那只死掉的小貓變的精靈,于是膽大包天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他驚訝了一瞬,原諒了她冒犯的舉動,笑了起來。
她跟在他的身後,像條甩不掉的小尾巴,他走得太快,她着急地摔在了地上嗚嗚哭泣。
年幼的五條悟無奈返回,把她拉起來,換來了女孩依賴的蹭蹭。
他開始外出進行訓練,沒辦法和他一起出去的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角,淚汪汪地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他摸摸她的頭,嚴肅地叮囑她少和五條家的其他人接觸。
……
以往他總是覺得清水櫻太依賴他,太喜歡他,太黏着他,他雖然願意保護她,但有時候也會覺得不耐,也會覺得麻煩,也會希望能擺脫她的纏繞。可是上天給他開了個玩笑,【傀儡契】讓他被迫和她捆綁得更緊密,所以某些時刻,他也會希望連接他們的那條“紅線”如果從未存在過該有多好。
現在,“紅線”真的斷了,他的願望實現了。
可是為什麽,他絲毫不覺得開心?
為什麽他不覺得開心?
為什麽?
為什麽?
……因為清水櫻就要死了。
因為她就要死了!
她從空中墜落的每一個瞬間都在他眼裏定格成了慢動作,以他的能力,在她落地前接住她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就算他接住了她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了!
她的生命力在瞬間被抽離,全身的細胞都在迅速衰敗,五髒六腑逐漸融化的滋味痛苦得仿佛身處煉獄,清水櫻全身都在出血,她在無法控制地吐出血來,眼淚和血混在一起,逐漸分不出那是淚水還是血水。
【傀儡契】沒用,反轉術式也沒用,他清楚地知道他救不了她,就算家入硝子就在現場也救不了她了,清水櫻不是受傷了也不是生病了,她是就快要死了!
這種感覺真是讓人發瘋,五條悟只能抱着她,事到如今除了抱着她他什麽也做不了了。他不敢抱她太緊,怕她會更疼,但又無法松開她,像是怕她會在他松開的下一秒就徹底死去。
“……悟……對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為我……做的……”
清水櫻斷斷續續地說,她已經沒辦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了,可是在生命的最後,她還在想着和他道歉。
他死死咬住牙,眼裏一片血紅色,他不停地擦拭着她嘴角溢出的鮮血,想讓她在生命的最後能稍微好受一點。但是清水櫻吐出的血越來越多,越來越急,漸漸把他的手和衣袖都全部染成了紅色,一切都事與願違,反而把她原本素白幹淨的面容弄得更髒了。
清水櫻意識已經逐漸渙散,但她還是在反反複複地重複着一句話,她好像快要徹底失去力氣了,聲音越來越輕,氣若絲游,五條悟低頭湊近她,才終于在最後一刻聽清了她的聲音。
她說:“……傀儡契已經解除……”
“悟,對不起……”
“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