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兩個人像平時一樣看每天定點播放的搞笑綜藝，梨梨子偶爾發出幾聲笑，中島敦偷偷看一眼身邊的少女，視線轉到電視屏幕上，思緒卻飄得很遠。
一會兒想今天發生的案件，一會兒又想梨梨子醬不會一直膩吧？
……為什麽長不出來耳朵呢？
完全虎化太危險，他現在控制不了自己，恐怕會像以前那樣……
以前——
中島敦一頓，回想起那天晚上，他迷迷糊糊地醒來，恢複意識，眼前是斑駁的天花板——以前以為是身體弱昏迷，現在想來動用了異能力才是原因。
醒來的中島敦耳邊随即傳來冷硬的男聲，是院長，熟悉的辱罵聲。
但那時候他莫名不像以往傷心，因為他記得昏迷前隐約聽到梨梨子的尖叫聲，所以他只一遍又一遍乞求詢問：“梨梨子醬在哪裏呢？她在哪裏呢？”
最後男人冷着眼給出答案。
醫院。
并且是他帶來的厄運。
似乎有人叫院長，于是男人出去，只剩下呆愣的銀發少年。
中島敦低頭，手指上染了血，鮮紅順着指尖流向指縫，像是在他的心髒攀爬。
——……誰的？
——是誰的？
沒有結論，他腦中空白一片，瘋了似的跑到自來水管前一遍遍沖刷，直到染色的水重新變得清澈他都沒有停下，直到手被自己弄得蒼白都沒有停下。
什麽都沒想，僅憑本能。
傷痕累累的瘦弱身體在洗得發白的體恤衫裏微微顫抖，嘴唇毫無血色，黃眸緊緊盯着雙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幾滴淚珠混着清水落下，緩緩流進下水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異能力，也不認為自己擁有那樣的力量，當時的中島敦只是混沌了腦子，遺忘所有疑點，想——是他帶來的厄運，讓梨梨子受傷。
是他。
随後，不管院長怎樣虐待，他都只想着梨梨子，幾乎是用哭腔反複問。
院長會在結尾用冰冷的陳述句告訴他。
——住院，昏迷。
——還是住院，昏迷。
中島敦被趕出去那天，他拖着一身的新傷舊疤去找她。
不清楚具體位置，于是找了兩天的無用功，還必須躲過院長，以免再被趕走。
與此同時他明白了，有一只兇猛殘暴的獸在追趕他，中島敦所到之處都有它的痕跡。
……好害怕。
他好害怕死掉，好害怕死亡。
銀發的少年盡力抛棄恐懼，依舊留在原地一個一個的找。
在哪裏？
她在哪裏？
他決定一找到梨梨子醬，看一眼她就離開，絕不會将危險的獸引到少女身邊。
好餓……
找的第二天，中島敦窩在小巷的垃圾桶邊蜷縮身體，饑餓的感覺非常強烈，他餓得頭昏眼花，腦海中一直在想食物，各式各樣香噴噴的食物從他腦中路過，最後莫名其妙的只剩下茶泡飯和一個饅頭。
饅頭——是第一次別人為他搶來的食物。
比施舍更深刻，比請客更動容。
頭重腳輕的中島敦在第三天終于找到目的地，他悄悄躲過護士醫生，站在她的床前。
女孩睡得安穩，在輸液。
中島敦看得愣神，她胸口的紗布白得刺眼。
他太怕死亡了——不管是他的，還是她的。
少年踉踉跄跄地出去。
只能流浪，并再也不打算回來。
想要活着，即使他這種人活着也沒什麽價值。
………
搞笑綜藝爆發的背景笑聲将少年的思緒硬生生拉回來。
中島敦眼前忽然出現一瓣橘子，拿着橘子瓣的手在燈光下顯得異常白。
他順着看過去，黑發的少女正一邊看綜藝一邊吃橘子，說道：“你接啊？”
“哦哦……！”中島敦回神，馬上接下了，一把塞進嘴裏。
梨梨子醬好像不太會挑水果……
中島敦感受到嘴裏的酸味，默默咽下去。
梨梨子一吃，酸味太重，她皺眉嫌棄，但又不得不吞下去，再不願吃第二口，于是全遞給中島敦了：“給你吃。”
中島敦乖乖接過都吃了。
半晌，綜藝結束，電視在播放廣告，梨梨子看向中島敦，他垂首出神，梨梨子遲鈍地察覺到氣氛不太對。
……怎麽了？
因為敦想的煩惱的事情和她完全不同，所以梨梨子無法準确猜出。
她想了想，最好的辦法是直接問。
梨梨子：“你在想什麽？”
中島敦一愣，轉頭，忙道：“沒有想什麽啊。”
梨梨子：“……”
最不好的就是他不說。
梨梨子：“你不說我就要睡覺了，你再也不能說了，因為我不會聽了。”
中島敦愣了愣，忍不住笑。
梨梨子醬的說話方式依然有種奇怪又笨拙的感覺。
心下一松，嘴上不受控制地說話：“我是在想我虎化傷了梨梨子醬那件事……”
說完心裏又冒出一絲絲苦味。
梨梨子：“………”
她還以為翻篇了的，原來就她一個翻篇。
梨梨子沉默幾秒，絞盡腦汁想開解的話。
……想不到，一些少年漫男主們怎麽動用嘴炮技能的來着？
而且，敦子不知道自己異能力時應該也傷害了別人。
梨梨子頓了頓，認真道：“敦子，你很傷心你以前用異能力傷害人，不管是我還是你來到這裏途中無意識傷害的人。”
“……”中島敦翕動嘴唇，卻不知道回答什麽。
梨梨子醬，用的陳述句直接判斷了的樣子，好像不需要他肯定……
梨梨子的确不需要他肯定，摩挲下巴，下一秒拍了拍中島敦的頭，再次自顧自認真道：“那就彌補那些受傷的人好了，付醫療費什麽的，或者打官司嘛，然後反省錯誤，寫個幾百字總結，減輕愧疚，再向前看。”
不會安慰，就直接說方法應該也行。
中島敦：“………”
他忍不住吐槽：“……這種就不要用理所當然的陳述語氣啊梨梨子醬！”
而且好奇怪……！不應該說什麽寬慰的話麽？梨梨子醬直接把他該做什麽都給定下了，仿佛布置作業的老師。
将沉重的事情輕飄飄放下的感覺。
梨梨子反問：“我說的不對嗎？”
“……對的，但是不可能全部做到的……就是，”中島敦頂着少女疑惑的眼神硬着頭皮解釋，“就是像書上寫着要将心比心，但很少人能真正做到一樣。”
一切事情大家都能說的頭頭是道，評判對錯，但輪到自己，恐怕真的很難跨過這道坎。
梨梨子：“要努力做到啊。”
中島敦：“……”
他放棄思考：“梨梨子醬說得對。”
梨梨子敏銳察覺到她貌似，好像，似乎開解失敗。
……好難。
她再怎麽說她不在意傷疤，敦子好像都不能釋懷。
嗯——
梨梨子陷入沉思，死活想不出來完美的話術，最後放棄思考，開口：“我現在不膩了，通知一下。”
“……诶？”轉移話題轉移得太快，中島敦沉浸在情緒裏沒有掙脫，愣了一下。
梨梨子見中島敦在發呆，她說話了都沒有動作，只直愣愣盯着她。
梨梨子強調：“再過一分鐘又要膩了。”
“……！”中島敦終于反應過來，身體反應更快，虎掌小心遞過去。
梨梨子順他虎掌上的毛，緩解失敗的郁悶。
中島敦聚起的愧疚傷心等一系列情緒早在少女剛剛摸不着頭腦的話中消解。
話說，梨梨子醬順毛順得好癢……
真的好癢……
虎掌不禁蜷縮了一下，但梨梨子是在順他手背的毛，沒在意。
一分鐘後——
梨梨子看了看手機時間，放下毛茸茸：“膩了，你該回去了敦子。”
以為她剛剛說的一分鐘時長僅僅是賭氣不是真實的話的中島敦驚到，下意識吐槽出來：“居然真的只是一分鐘！？還在精準的計時！？”
梨梨子聞言皺眉，不高興道：“當然，我從不騙人。”
中島敦：“………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