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唱和

很顯然, 這張回帖不能用了。

楊妧放到旁邊,重新拿過一張端端正正地寫完。

張夫人站在地當間,不停地問:“昕哥兒真是的,怎麽又闖了禍?含光跟承影跑哪裏去了, 怎麽不攔着點兒?你說說陸家人找上門, 咱們的臉面到底往哪裏放?”

“閉嘴,”秦老夫人被她念叨的頭暈腦脹, 心頭火蹭蹭往上竄。

她選的這位好兒媳婦, 脖子上面頂的這玩意兒, 除了給張家謀利的時候有腦子, 其餘時間就是個棒槌。

三十七八歲的人了,遇到點兒事情,只會紮煞着手叫喚。

秦老夫人沉聲吩咐紅棗,“将人請進來。”

挪動身子下了炕, 才邁步, 便覺兩腿發軟, 趔趄着險些摔倒。

莊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老夫人, 您當心。”

“我沒事, ”秦老夫人靠在炕邊定定神,“你給我倒杯熱茶。”

剛才被張夫人氣得發抖, 緩一緩就好了。

楊妧見她面色慘白,低聲道:“姨祖母, 要不您在屋裏歇着,我出去看看?如果能應付,我就處置了, 要是不行就進來請您,您覺得可好?”頓一頓,補充道:“我年紀輕不懂事,說錯了話,想必陸家人也不會太過苛責。”

秦老夫人頭“嗡嗡”作響,實在提不起精神來應酬,又聽楊妧說得在理。

楊妧是晚輩,真有不妥之處,她這個做長輩的再行描補就是。

遂應聲好,對莊嬷嬷道:“待會兒你在旁邊照應着。”

楊妧下了炕,抻了抻衣襟,又對着靶鏡将鬓邊碎發抿到耳後,把頭上珠釵扶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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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夫人看着她沉着鎮定的樣子,點點頭,側眸瞧見旁邊的張夫人,心頭又是一陣厭惡。

張氏嫁到國公府二十年,可從來沒有主動擔過事。

就這副德行,還天天惦記着中饋。

家業交到她手裏,誰能放心?

這時,院子裏傳來小丫鬟清脆的回禀聲,“長興侯府的客人來了。”

荔枝撩起門簾,楊妧身姿筆挺地走到廳堂。

幾乎同時,紅棗也将來人迎進了廳堂。

楊妧擡眸。

呵,果然沒有料錯,是陸知萍來了!

陸知海自诩清雅,凡是有損形象的事情一概不做,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而陸老夫人遇到事情不是裝暈就是抽抽泣泣地說自己命苦。別人幫她一把,她順勢一歪,撒手不管,把事情完全推在別人身上。

楊妧就曾經為陸家收拾了無數爛攤子。

楊妧擺出個甜美的笑容,往前迎兩步,“請恕我眼拙,敢問您可是長興侯府的陸老夫人?”

陸知萍面色一紅,“不是,我夫家姓汪。”

“我說呢,長興侯怎會有這般年輕的娘親,還以為是繼室。”楊妧裝出一副不解的樣子,“下人說是長興侯府的客人,不知汪太太前來有何貴幹?”

莊嬷嬷笑着介紹,“這是長興侯嫡親的姐姐,嫁給了東川侯的長子汪海明。”

“哦——”楊妧恍然,“汪大爺是世子?”

莊嬷嬷道:“尚未請封。”

楊妧高興地說:“那我沒有叫錯,理應稱呼汪太太……汪太太,不好意思,我剛來京都沒多久,人都沒認全,怕稱呼錯了。”

陸知萍嘔得厲害。

汪海明是嫡長子,可東川侯偏心繼室所出的次子,遲遲不肯請立世子,這件事一直是梗在她心頭的大刺。

沒想到,猝不及防地被捅了一刀。

陸知萍面上有些挂不住,語調生硬地說:“我有事找秦老夫人或者張夫人,還請代為通禀。”

楊妧笑盈盈地解釋,“老夫人昨兒在護國寺受了風,剛吃過藥歇下,張夫人身子不好,一向不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因為下人通傳是長興侯府,所以我才過來待客,否則,誰有這個閑工夫……不好意思,汪太太,我年紀小不懂事,有失禮之處萬望海涵。日頭都偏西了,您過來是……”

陸知萍冷冷地瞥她兩眼。

看着年紀小,嘴皮子倒很利索,說起話來夾槍帶刺的。若不是事情急,她何至于這個時候,連拜帖都沒遞,就急匆匆地趕來?

陸知萍開口,“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今天府上世子爺把我弟弟給打了。我弟弟雖然不成器,可也是聖上欽封的侯爵,不能無緣無故受此屈辱。”

楊妧皺眉,遲疑地問:“長興侯被打,汪家的媳婦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回頭看向莊嬷嬷,“嬷嬷,我不了解情況,長興侯府是沒別人了嗎?還是……我怎麽覺得汪太太是來訛人的?”

陸知萍勃然大怒,“你這人怎麽說話的,我娘和我弟都活得好好的?”

楊妧毫不客氣地反駁,“長興侯并非三歲兩歲的小孩子,若是真的捱了打,必然會自己來論個是非對錯。現在長興侯不露面,陸家人不露面,苦主都沒喊冤,隔壁老王跳出來敲鼓,即便是縣太爺也不會接這個狀子。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兩人真的有過争執,那也只能是長興侯沒理,因為沒理所以沒臉見人。”

這番話說的快,蹦豆兒似的,卻極清楚,一字一句都落在秦老夫人耳朵裏。

秦老夫人幾乎要拍案叫好。

長興侯沒過來,誰知道是真被打還是假被打,打成了什麽樣子?

陸知萍卻氣得說不出話,臉色青了白,白了青,好半天開口道:“我弟弟與人約好到清心茶樓吃茶,府上世子爺上去就是一頓揍,将他打得鼻青臉腫。茶博士和小二都可以作證,翰林院修撰杜其文也可以作證。我弟弟是讀書人,要臉面,覺得形貌不雅才沒出門。你若不信,大可請府上世子爺前來對峙。你們國公府不至于做了事情不敢認吧?”

楊妧是信的。

長興侯府跟國公府素無交集,無緣無故的,陸知萍不會前來找事。

可是昨天在護國寺,楚昕跟林四爺他們談笑風生,看樣子相處還不錯,怎麽轉天就動手了呢?

不知道陸知海哪裏招惹了楚昕?

唉,要想打人,黑燈瞎火地套只麻袋不行嗎,非得光天化日之下動手,而且還被翰林院的人瞧見了。

翰林院的學士每十天會經筵侍講,可以面對面地見到聖上。

陸知海雖然人品不好,但在文人士子中聲譽還不錯,很有個清雅的名頭,反之文人們提到楚昕,沒有不罵他驕奢淫逸蠻橫無理的。

那些學士更是推崇唯讀書論,沒準兒會在聖上面前跟楚昕上眼藥。

楊妧暗暗嘆口氣,吩咐紅棗,“看看世子爺是不是在府裏,若得閑,請他來瑞萱堂一趟。”

楚昕在觀星樓正搖着團扇喝茶,聽說陸知萍找上門來,怕楊妧吃虧,連衣裳都顧不得換,急匆匆來到瑞萱堂。

先瞧一眼楊妧,見她面帶微笑好端端的,心頭一松,痞氣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昂着下巴,極其不屑地瞥着陸知萍,“冤有頭債有主,人是我打的,有什麽話盡管跟小爺說。”

這還有天理嗎?

打了人還如此嚣張!

陸知萍強忍着氣,盡量平靜地道:“既然楚世子承認那就好說了,我弟弟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酸痛,床都下部了。我娘急得當時就背過氣去了,請太醫又是施針又是灌參湯才醒過來。如今家裏沒人主事,楚世子總得給個說法吧?”

楚昕搖頭晃腦道:“我沒空到你們府上主事,有那個閑工夫還不如跑兩趟馬。”

楊妧愣了下,本想忍一忍,實在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陸知萍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直噎得脖子伸得老長。

敢情楚霸王以為請他去長興侯府主事?

他也配?

天天鬥雞走狗,她就是腦袋被驢踢了也不可能請他去主事。

陸知萍撫撫胸口,好容易順了這口氣,譏刺道:“我家低門賤戶不敢勞動楚世子大駕,只是弟弟受傷,沒法出門,家裏沒有進項,反而平添許多醫藥錢。這請醫問藥的費用,楚世子不會不給吧?”

楚昕“哦”一聲,“原來是想要銀子,不早說明白,要多少?”

“五百兩。”

楊妧倒抽口涼氣,“呵,汪太太也真敢要,五百兩銀子,夠打五回了。”

楚昕跟着道:“上次打獵,不小心射殺別人家養的豬,也不過賠了十兩銀子。長興侯只受點皮肉傷,不用參湯也不用上藥,過個三五天就好了。”

他手底下有數,沒往要害裏打,只朝面門揮了兩拳,壓根沒傷到筋骨。

莊嬷嬷聽着不對勁,緊跟着“咳咳”兩聲。

這兩位祖宗一唱一和的,是要把人往死裏得罪?

豬是畜生,長興侯是世襲罔替的侯爵,哪能放一塊兒比?

陸知萍簡直要氣炸了肺。

眼前的情形怎麽跟她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來之前,她特意打聽過,張夫人是不管事的,家裏中饋由秦老夫人把持着。而秦老夫人又是個極其和善的老封君,最惜苦憐貧。

往常楚霸王在外面惹了禍,鎮國公府都會送重禮賠罪。

可現在,該主事的大人一個都不露面,卻讓個沒及笄的姑娘出頭,又有個混不吝的楚霸王插科打诨。

陸知萍從小掌家,管着侯府好幾十口人服服帖帖的,不知為什麽,在這兩人面前卻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陸知萍深吸口氣,“別欺人太甚,我們陸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要麽拿出請醫問藥的錢,要否則只能太和殿上見真章。”

這是要開始撒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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