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嗣子

這是不是就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前後兩世, 楊妧都沒有如此尴尬過。

可是這些話,她只跟餘新梅和明心蘭說過,她們兩人的人品完全值得信任, 當時丫鬟們都離得遠,而周遭又沒有其他人在。

楚昕不可能知道。

楊妧死咬着牙不承認,“我沒說過這樣的話。”

“你說過, 我親耳聽見的, 餘閣老家裏宴客那天,那座假山旁邊,你跟餘大娘子還有明家三娘子,你們取笑我和顧老三來着。”楚昕老神在在地直視着她,時間、地點還有參與之人, 說得絲毫不差。

楊妧忍不住開口罵道:“世子爺竟然偷聽女孩子說話, 真是無恥!”

楚昕也紅漲了臉,“我跟顧老三先去的, 我們在樹上摘桑葚, 又不是成心偷聽, 你們三人是後到的……你們背地裏編排我和顧老三, 也不是君子所為吧?”

顧常寶到現在提起餘大娘子都恨得牙根癢癢。

楊妧氣得瞪大了雙眼, 原本沉靜若寒潭的眸子像是沸騰了似的, 灼灼地燃着火。

分外地讓人心動。

楚昕先軟下來, 壓低了聲音道:“你別生氣, 我跟顧老三沒往外說,誰都沒告訴。”身體微微向前靠了靠, 目光溫存,“但你說過的話,不能不承認, 我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別想賴掉……你放心,我不會再惹是生非,不胡亂得罪人,也不往秦樓楚館去……”

“別說了!”楊妧憤然打斷他,完全沒有了往常的冷靜,“表哥生得好看,家世又好,娶個喜歡你的、兩情相悅的女孩子不好嗎?況且,這種話也不是你我能夠說的,婚姻嫁娶自有長輩決定,表哥尚有事情要忙,還請自便……青菱,送客!”

再不給楚昕開口的機會,怒氣沖沖地回到屋裏。

青菱目瞪口呆。

剛才兩人有商有量不是挺和諧,才眨眼的工夫怎麽又鬧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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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次都是世子爺氣得甩袖離開,這次怎麽換成四姑娘生氣了。

青菱放下手中繡活,遲疑不決地走到石榴樹下。

楚昕指指面前的茶盅,“續茶!”

青菱暗暗叫苦,姑娘說是要送客,世子爺卻讓續茶,到底聽誰的呢?

心中猶豫,雙手已自有主張地端起茶壺續了半盞。

楚昕小口小口地抿着茶,“小狗養得怎麽樣,還聽話?它還沒足月,啃不了肉骨頭。”

青菱小聲回答:“聽話,六姑娘走到哪兒都帶着,夜裏也不亂叫。佟嬷嬷也說團團吃不了骨頭,只用肉湯給它泡飯吃,每天再加一碗羊奶。”

楚昕“嗯”了聲,擡眸,隔着洞開的窗扇,能看到花梨木炕櫃的一角,櫃頂搭着塊靛藍色繡着嫩黃色雛菊的棉布。

處處透着女兒家精巧的心思。

卻瞧不見楊妧的身影。

想到她幾乎要噴火的雙眸,楚昕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可能太過魯莽開罪了她。

可并不後悔。

他就是想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心思告訴她。

他只喜歡她,別的廖家姑娘也罷,徐家姑娘也罷,他誰都不稀罕,誰都別想塞給他。

楚昕慢悠悠地把杯中殘茶喝完,站起身,“我明兒出門,順便到護國寺給何公子燒紙上香,你問四姑娘需不需要請大師代為持誦《往生咒》?”

青菱原話說給楊妧。

楊妧心裏仍是存着氣,不想搭理他,可事關何文隽,終是壓下怒氣,勉力平靜地說:“有勞世子爺了。”

青菱又小跑着将話傳給楚昕。

楚昕輕舒口氣,只要楊妧肯理他就好,他怕得是楊妧以後再不理他。

再朝窗口張望兩眼,低聲囑咐青菱,“好好伺候四姑娘,別讓她生氣,氣大傷身……伺候好了,小爺有賞。”

轉身離開霜醉居。

青菱站在原地看了看石桌上兩只并排放着的茶盅,心裏明鏡兒似的清楚。

世子爺定然是瞧中四姑娘了,四姑娘眼下卻沒看上世子爺。

可這話誰都不能說,只能憋在心裏頭。

青菱長長嘆一聲,捧着茶壺回到屋裏,看見楊妧已經研好墨,正鋪了紙打算抄經。

便沒作聲,悄悄退了出去。

再過幾日,關氏寫信來,說她收養了一個男孩,今年七歲。

男孩原本也姓楊,名文軒,是曹縣人,家裏開間生藥鋪子,又置了幾十畝良田,生活頗為富足。

父親名楊興,上山采藥時失足跌下山谷當場斃命。

楊文軒的叔父看中了那間生藥鋪子和良田,設圈套誣陷楊文軒的娘親趙氏與藥鋪夥計有染。

楊氏宗長拿了叔父的封口銀子,要将趙氏沉塘。

趙氏為表清白,含恨撞死在楊家祠堂前。

楊文軒怒極,一把火燒了祠堂,叔父說他大逆不道,将之驅逐出族并要送他見官。

有個家丁看不過眼,半夜三更将楊文軒放了。

楊文軒從曹縣一路乞讨到濟南府,走了足足五百裏,終于支撐不住病倒在路邊。

楊溥心善,将他帶回家中交給關氏照料。

關氏心疼楊文軒沒有爹娘,把他當兒子看,楊文軒則眷戀關氏的親切溫柔,願意認她作娘,奉養她老。

楊溥特地告假帶楊文軒回了趟老家,将他記在三房楊洛名下,改名楊懷宣,入了族譜。

看完信,楊妧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到底是種怎樣的心情。

從理智上說,三房确實需要有個男丁承繼香火支應門戶;而從感情上,原本她跟關氏和小婵母女三人相依為命,卻憑空多了個沒有親緣關系的弟弟。

如果這個弟弟心性良善也好,倘或是奸惡之人,她們三個女流未必能壓服得住。

趙氏也得知此事,特意将楊妧喚了過去,笑道:“家裏多了個弟弟,你聽說了吧?這下可好了,三房有後,也能堂堂正正站起來自立門戶了……前幾天,你二伯母給我寫信,你二伯父年底也要換任,有可能調到江浙一帶,三五年回不來。這些年,咱們三房聚少離多,很難湊到一起,倒不如把家分了,免得日後說不清楚。”

“分家?”楊妧一愣,印象裏二伯母柳氏長着副圓臉,待人挺親和的。

平白無故地為何要分家?

趙氏親自給楊妧倒盅茶,細細解釋,“你二伯父從考中進士放了官,這十幾年一直在外頭,自己掙了自己穿用,跟分家沒什麽差別,只不過是分了家利索,沒那麽多牽牽絆絆的。我也覺得是這個理兒,不說別的,就濟南府府衙的幾位,都只帶着媳婦孩子,也有帶老娘的,沒一個帶着弟媳婦和侄女兒到處赴任的,傳出去于你大伯父的官聲也不好聽。”

楊妧冷笑。

趙氏老早就想将三房甩開,始終沒能成功,這次三房有了嗣子,趙氏又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說不定,二伯母柳氏就是她鼓動的。

楊妧淡然地喝兩口茶,問道:“分不分家,我說了不算,大伯母您說了也不算,最終還是得看祖母和大伯父的意思吧?”

趙氏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啊,所以我才找你商量,只要你們三房願意分,你伯父也不會強攔着對不對?家裏的情況我給你透個底兒,老家有座祖屋和二十畝地,這是祖産,肯定在大房名下,除了這個,再只有你祖母手裏攥着點兒銀錢,可那是她的嫁妝,她願意給誰就給誰,咱們管不着。至于你大伯父的俸祿,你想想,這麽一大家子人吃穿嚼用,還有讀書上學的,根本一文錢都剩不下。”

楊妧垂了眸。

家裏并不像趙氏說的這麽恓惶,但所有的花費大都出自楊溥的俸祿及外快卻是不假。

趙氏又道:“你要能勸服你娘同意分家,我可以給你五百兩銀子。有了這些銀子,你們四口人吃穿十幾年富富裕裕的,等你弟弟長大成人,就更不用愁了……四丫頭,你一向聰明,能當你娘半個家,回去好生考慮考慮。”

端茶送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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