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tm阮玉煙】我到你家樓下了。
坐在車裏,阮玉煙一面調整着空調的溫度,一面用微信給陸漾發通知。
小陸的禮服會露肩臂,不能吹太冷的風。想着,她把空調往上調了一點。
确保空調風不會直接吹到陸漾的肩頭,阮玉煙才看回屏幕,見陸漾已經回了消息。
【陸漾】阮總稍等一下!裙子的帶子我不太會系嗚嗚嗚阮玉煙眉頭微蹙,纖白的指尖飛快打字:【ctm阮玉煙】我上去幫你系。
這次陸漾沒有直接回,但從時不時顯現的那行“正在輸入中”來看,她的內心非常糾結。
最後,流淚小陸頭顫顫巍巍地回了一句:【陸漾】謝謝阮總qaq按照陸漾發來的門牌號,阮玉煙找到對應的單元。沒想到還沒進走廊,就看見單元門外的空地上有幾個老阿姨正在談天說地。
本來跟她沒什麽關系的,一只腳都踏進門檻了,不料聽覺敏感地捕捉到了半句話:“外地人本來就不行,你看我家對門那個姓陸的!”
阮玉煙腳步一滞,在原地頓住,但沒回頭。
聽這聲音,像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女人。
旁邊另一個大媽馬上忿忿地接過話頭:“就是,給我們孫孫開個wifi都不行,酸氣死了!”
接下來就是一陣七嘴八舌的正義聲讨。等這些紛紛擾擾逐漸熄了火,才有一個老大爺像世外高人似的,緩緩開口總結道:“像她那種小姑娘,本來就不應該自己出來打拼,多半是在老家嫁不出去了,說不定以前幹過什麽呢。要是在老家混得好,她還能出來?”
“這話對!”最開始那個大媽把蒲扇揮得唰唰亂響,說起話來擲地有聲,“就她那窮酸樣,肯定是從外地逃荒的,來我們這兒要飯!一個破打工的以為自己多高貴呢?”
阮玉煙的臉色有點難看,但轉瞬又斂起了不快的神情。
陸漾租的房子不難找。對照着門牌,确認之後,阮玉煙輕輕叩了叩門。
沒等多久,房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只是開門的瞬間,阮玉煙稍微怔了一下。
與平時上班灰頭土臉的樣子不同,陸漾不僅绾了發,還精致地化了點淡妝。
她提着後頸的繩結過來開門,本來就比阮玉煙矮,此時垂着頭,毛絨絨的腦袋更是垂在阮玉煙心口的位置。
“阮、阮總好!”
沒想到兩人會離得這樣近,陸漾像只小鹿似的,聳了聳又涼又軟的鼻尖,擡眸瞅了一眼阮玉煙,立馬後退半步。
腳跟還沒落地,就被阮玉煙半挽住了手臂:“躲我幹什麽?不讓我幫你系蝴蝶結了?”
“啊?不是,沒躲您,”陸漾吸了吸鼻子,“離得太近了,您身上的氣味……”
阮玉煙沒說話,擡起袖口輕輕一嗅,果然嗅到淡淡的煙味。
今早與喝着咖啡辦公的時候,咳出了一點血來。她覺得不舒服,一不小心就多抽了些煙。
“你不喜歡,我以後就少抽些,”阮玉煙垂着眸,語氣卻有點冷,“都是同事,遷就你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這個女人,怎麽每次都用冷冰冰的語氣,說着這些讓我胡思亂想的話?陸漾局促地抿了抿唇。
而這時候,阮玉煙的手已經搭在她後頸上,開始幫她系蝴蝶結了。
就像第一次看見陸漾的耳朵那樣,陸漾薄薄的耳朵尖又紅了,顫顫巍巍地靠着阮玉煙的手背,弄得阮玉煙有點癢。
倏忽間有點失神。
輕咳一聲,阮玉煙正了正心神,又想起剛才的事,于是裝作無意地問了一句:“你對門那家住的是什麽人?”
不知道她怎麽突然問這個,陸漾有點疑惑,但還是回答道:“住的是一家五口,兩個老人和兒子一家三口,怎麽了?”
有大媽,有小孫子,還住在陸漾家對門……看來,門口那些人議論的正是陸漾無疑了。
阮玉煙沒有接着說什麽,甚至連點頭也沒有,只是眉頭鎖得更深了些。
尤其是當她的目光再次無意間捕捉到,陸漾耳後那行刺青的時候。
一行很堅定的小字:滄海月明世界第一好!
老陸家的傻閨女,還心心念念地盼着滄海月明回來,卻不知道滄海月明的手已經廢了,就連現在幫她系蝴蝶結,指尖都還在打着顫。
阮玉煙心中有些無奈,默然地系好了帶子,又低聲問道:“你穿哪雙鞋子?”
陸漾揉了揉頭上的碎發,小聲回答道:“門口那雙高跟的。”
她以為阮玉煙又像上次一樣,怕耽誤時間,于是趕緊穿上了鞋子。
哪知道剛穿好鞋,正要去拿手提包,阮玉煙卻似乎有一點點溫柔地說道:“我幫你拿。”
說着,就從她手中接過包來,不僅要幫女伴提包,還很紳士地為她打開門,讓她扶着自己的手,堪稱端莊地走出門檻。
陸漾平時在公司裏都穿平底鞋,一時忽然穿了高跟鞋,多少會有些不習慣。阮玉煙看得出來,但沒點破。
上流人士出門都是這樣的嗎?陸漾哪好意思扶着自家阮總的手啊,紅着耳尖兒悄悄松開了手,不料阮玉煙好像是撞見了誰,忽然戲精附體,就勢挽住她的臂彎,輕咳了一聲。
陸漾滿臉茫然,一擡頭,就發現了單元門外那夥聚衆串閑話的大爺大媽,對門那家的奶奶也在其中。
阮玉煙變臉變得飛快,淡漠的眉眼之下湧動着愠怒,當着這幫大爺大媽的面,非常霸總地低聲問陸漾:“還不跟我回家去?嗯?”
語氣裏五分涼薄三分惱怒兩分漫不經心,古早霸總附體了屬于是。
看着她這副樣子,陸漾懷疑她在海外學的是表演專業,而且學得還不咋地。
這對手戲太難了,又不知道劇本,陸漾表示接不住。
但阮玉煙表示不用你接,我自己就可以。
果然,上一秒還在高談闊論的人們立刻被吸引了注意,紛紛看過來。
尤其是住在陸漾對門的大媽,見陸漾居然穿這麽高檔的衣服,還由一個看起來很貴的人挽着,臉色當時就有點不好看。
阮玉煙要得就是這個效果,心中冷笑,繼續“質問”陸漾:“不就是母親說讓你繼承個家産嗎,怎麽吓成這樣?連家都不住了,出來自己租房子?”
這下,不光是對門的大媽,剛才笑話過陸漾窮酸的幾個人臉色都不好了。幾顆腦袋湊在一起,不知道又在議論些什麽。
離得有點遠,飄進阮玉煙耳朵裏的只有幾句:“那個小姑娘家裏不會有權有勢的吧?”
“咱們背後說的那些話,是、是不是叫她們聽見了?”
阮玉煙心說那會兒你們連說帶笑,壓根不像背着人的樣子,怕是還故意想讓陸漾聽見呢吧?
輕蔑地嗤笑了一聲,阮玉煙又轉頭對陸漾正色道:“住這種小地方,活該你晚上睡不好。你剛才說,哪家鄰居欺負你來着?”
陸漾對門那家的大媽差點站起來。
餘光瞥見那個大媽青翠欲滴的綠臉,陸漾的心裏快要笑瘋了。為了配合阮玉煙的演出,她還故意擺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連耳朵尖兒都快垂下來了。
阮玉煙越來越入戲,還在陸漾鼻頭上點了一下:“等見了咱媽,你得好好講講。”
“哦。”
陸漾點點頭,演得像那麽回事似的。
“好了,上車吧,”阮玉煙把聲音放得輕輕的,“這次我會把車開得慢些的。”
她記得我暈車的事,還會為此改變自己的開車習慣!陸漾的瞳孔猝然動容,眼巴巴地看向她。
阮玉煙将眼神移開,冷着臉與她手挽手地走開了。
上了車之後,陸漾還從後視鏡裏,看見對門大媽一邊給兒子打電話,一邊把扇子都快扇碎了。
陸漾琢磨着,估計這位大媽都順着阮玉煙提供的思路,想象到自己跟那虛無的“有權有勢”的父母告狀了。扇子搖得這麽快,心髒已經突突亂蹦了吧?
想到這裏,陸漾扭過腦袋來,睜着一雙濕漉漉的小鹿眼睛,朝阮玉煙認真地說道:“阮總牛逼。”
你能不能不要頂着一張迪士尼似的臉,說着這麽精神小夥的話?阮玉煙無奈地搖搖頭,這時候才漠然地問了一句:“你和他們怎麽了?”
“你都不知道我幹了什麽,就幫我出氣呀?”
陸漾心說阮總您可真放心我,一邊把昨天的事情講了一遍。
聽罷,阮玉煙才明白過來一點,怪不得那幫人要揪着“窮酸”這點來說。
他們就是那種人,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多越界,如果對方不給,他們只會認為是對方吝啬。另一方面,他們認定陸漾只是個沒家沒業的外地打工人,欺負起來更沒什麽顧忌。
欺軟怕硬。
阮玉煙冷冷一笑,趁着等紅燈的時候,在陸漾旁邊低眉附耳道:“我相信你不會欺負別人,一定是別人欺負你。”
陸漾無辜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為什麽?”
阮玉煙也解釋不了,大概是因為她對滄海月明的熱愛,所以總是想偏袒她一些。
心裏這樣想,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阮玉煙轉過頭去,冷冷地回答道:“因為你好欺負。”
陸漾明知她是故意的,又氣又笑,心說這阮副總心裏有話還不直說,簡直跟鬧別扭的幼兒園小孩一樣。
“阮總,幼不幼稚呀您?”
陸漾笑着問道。
她這麽一問,阮玉煙小小地心虛了一下,很快又擺出那副冷冰冰的臭屁樣子:“你才幼稚。不許這麽說自己的總裁。”
直到下車,倆人都沒争論出到底誰幼稚。
晚上七點,杏州市香格裏拉酒店。
平時上下班,陸漾也曾經路過這裏,但這裏出入的人非富即貴,一看就和自己不是同一個世界裏的人,因此從來也沒有多做停留。
今天第一次來,卻是在阮玉煙的陪同之下。
穿着西裝的男伴與身穿禮裙的女士出入成雙,阮玉煙挽着陸漾,居然融入其中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許多招标會的參與者來來往往,其中有一些是認識阮玉煙的,阮玉煙偶爾也會點頭問好。
倒是陸漾,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簡直像是跟阮玉煙“相依為命”似的。
離招标會正式開幕還有一會兒,阮玉煙見陸漾有點不自在,于是附在她耳畔道:“你去找個地方坐,我和熟人寒暄過了就去找你。”
目送陸漾走遠之後,阮玉煙一回頭,不想正撞見一個人笑語盈盈地迎過來:“這不是阮家的大小姐嗎?許多年不見,怎麽和小時候一點都不一樣了?要不是有名單,我都不敢認。”
提到這個話題,阮玉煙心頭一緊。在看清來人之後,她才稍微放下些警惕,禮貌地笑道:“岳煙阿姨,您也在啊?”
岳煙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比實際年紀要年輕一些,慈愛地拍了拍阮玉煙的肩。
今天招标會的東家是明非影視的子公司,岳煙年輕時為明非效力,又在往來中認識了阮玉煙的母親。她第一次見阮玉煙的時候,阮玉煙還是個牙牙學語的糯米團子。
後來阮玉煙出國,家裏和ctm又接連劇變,就沒怎麽聯系過這位阿姨了。
“今天是我家女兒第一次主持活動,我不放心,來看看,”聽得她問,岳煙笑着回答道,“而且名單上有一個我資助過的小孩,我還想會不會碰見她呢。”
阮玉煙微微一怔:“您資助過的小孩?”
岳煙點頭:“可不是嘛。對了,那孩子也是個學美術的,我看和你還是一個公司的呢!”
和我一個公司……我今天就帶了陸漾過來,岳煙阿姨說的不會就是陸漾吧?
阮玉煙琢磨着,正要問問,微信卻響了。
朝岳煙歉意一笑,她按亮手機屏幕。
岳煙無意間窺見她手機壁紙,不由得說了句:“诶,這就是那個小孩畫的,她給我看過。”
阮玉煙的手當場僵住。
她的手機壁紙,是蕉下小鹿的畫。
陸漾,蕉下小鹿……
隐隐約約,她逐漸有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