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就這一個
宜臨大學有幾所校園超市，最大的一家超市正好開在男生宿舍樓附近。
這會兒剛好是飯點，大家不是剛下課就是還在食堂吃飯，超市人并不多。
林書夏穿過前面幾排貨架，停下了腳步。
貨架上陳列着一排排糖果，最上面是袋裝的，金絲猴大白兔果汁軟糖什麽的都有；
底下則是條形糖果，整整齊齊地排在盒子裏。
林書夏看到好多自己平時喜歡吃的糖果。
盯着花花綠綠的包裝袋糾結了好幾秒，才想起來，自己身後還站着個人。
林書夏抿了抿唇，半側着身看他：“你有喜歡的糖果嗎？”
陳燼沒說話，垂眸看她。睫毛垂下，在眼睑掃下一片小陰影。
林書夏手指虛虛捏了一下，“想吃什麽都可以的，我……我請你。”
她有點不好意思。
哪有人請客就請人家吃糖的呀？
但是現在除了糖果，好像也不知道有什麽更适合的東西了。
超市窗明幾淨，燈光開得足，正好朝着他們的方向打了下來。
林書夏正好站在迎光的位置，臉上細小的絨毛在燈下清晰可見。連随着那句話後逐漸微紅的耳垂，也無處遁形。
“沒有。”
Advertisement
陳燼的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頓了幾秒，不動聲色地移開眼，“不是你帶我來的麽。”
林書夏點點頭：“嗯，是我帶你來的。”
她的表情有些苦惱的，還有點兒茫然。
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原本是打算還完外套就走的，但看他站在那裏，氣壓低低的，整個人快和黑暗融為一體了，就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樣離開。
畢竟人家幫了她好幾次了。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吃糖，甜到膩人的那種。所以才會小跑回去問他吃不吃糖果。
但看現在這樣的情況。
他似乎并不喜歡吃糖。
也不知道，怎麽會願意和她過來超市了。
林書夏遲疑了下，試探的問：“還是你有什麽其他喜歡的嗎？不一定要是糖果——”
陳燼往前一步。
他長得高，帶有極強的壓迫性，一下子擋住了大半的光。目光淡然地掃過那一排排糖袋，又直直地看向她。
聲音很低：“挑你喜歡的，我都可以。”
林書夏抓抓頭發，“噢”了一聲，回頭去挑選。
她平時有自己喜歡的幾款糖果，随手就拿了一包袋裝的和一條條狀的，顧及着陳燼可能的口味，又挑了一條不是那麽甜的。
陳燼掃了一眼她手上的：“看你這麽愛吃糖，這些就夠了？”
林書夏仰頭看他，慢吞吞地解釋：“是給你買的，不是我要吃的。”
陳燼很輕地笑了聲，視線重新落回她臉上：“對我這麽好啊？買這麽多給我？”
林書夏愣了愣。
摸不清他怎麽上一秒覺得少，下一秒又覺得多了？
發愣的瞬間。
陳燼伸手，拿過林書夏手裏的糖果，往收銀臺那邊走。
他腿長，步子又大。
林書夏猝不及防又還沒反應過來，一下子就被他拉開了距離。
“你是要去付款嗎？”
林書夏快步跟上去，着急地扯着他的衣角拉住他，一邊踮腳去撈那幾包糖，“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我請你吃糖的。”
一開始她就說好的，要請陳燼吃糖果。
只是陳燼……好像沒有答應。
收銀臺不遠，幾步就到了。
陳燼把那幾包糖丢在收銀臺上，垂眸，就看到小姑娘牽着自己衣角的手。
手指纖細漂亮，指甲蓋有淡淡的粉。力氣像只貓兒一樣，幾乎感受不到什麽牽扯力。
陳燼指尖敲了兩下臺面，懶聲道：“沒說不讓你付。”
收銀的小姐姐投來詫異的一眼。
似乎有點沒想到這高高瘦瘦的帥哥居然是個吃軟飯的，連幾袋糖果都買不起。
陳燼也不在意，心安理得地站在一旁，等着林書夏付款。
超市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裏面設有四五臺收銀機，但似乎沒想到這個點人流量會突然增多，只有一個收銀臺小姐姐在工作。全都擠在一塊兒等着付款。
身後腳步聲伴随着吵鬧聲漸漸逼近。
陳燼随意地往後瞥了一眼，在看到有人倒退着走就要撞上來的時候，伸手握住林書夏的胳膊，一把拉了過來。
林書夏付好款，剛要把手機收起來，一下子撞上了男生堅硬的胸膛。
腦袋頓時“嗡”了一下，一片空白。
陳燼冷淡地掃了一眼低聲抱歉的人，松開林書夏的胳膊，垂眼看着她的腦袋。
看她一直沒說話，皺了皺眉：“撞疼了？”
林書夏擡手摸了摸撞到的地方，仰着頭對他搖了搖頭：“不會。”
疼倒是不疼。
就是太突然了，有些沒反應過來。
“對不起啊，”那人看陳燼一副女朋友被撞疼了很生氣的模樣，不敢去觸他的黴頭，轉而對林書夏說，“我剛剛顧着和朋友說話，一下子沒注意到。”
林書夏擺擺手：“沒事的，下次注意點就好啦。”
收銀小姐姐拿過購物袋，将幾包糖果裝好，遞給了林書夏。
還暗暗地瞥了陳燼一眼。
有種“你敢接女朋友買的糖你不是人”的意思。
陳燼伸手，特別泰然自若地接了過來。
小姐姐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看林書夏。
林書夏沒有接收到收銀臺小姐姐的意思，對她說了聲“謝謝”後，和陳燼一前一後走出了超市。
超市外就是籃球場，不時有籃球砸在地上發出的“咚咚——”聲，周圍三三兩兩聚集着幾個人在看。
再往前就是男生宿舍了，然後是最後面的女生宿舍。
一路走到女生宿舍樓下。
“那我上去了——”
沒人說話，林書夏先打破了沉默。打着招呼要回宿舍，又突然停了下來。
晚上的氣溫有些涼，她出來的時候特地套了件薄外套，款式簡單。
手剛放進口袋，就摸到裏面一層薄薄的東西。
林書夏摸了摸輪廓。
一張創可貼。
因為一些其他的原因，她時常會随身攜帶幾張創可貼備用。
但這件外套是從家裏面的衣櫃裏挖出來的，她平時也不怎麽穿，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放了一張。
見她突然頓住不說話。
陳燼揚眉，疑惑地看向她。
林書夏伸出手。
白淨的手心裏躺着一張創可貼。
黃澄澄的海綿寶寶圖案。
她遞過去，食指指了指他脖頸，“你那裏好像流血了，可以貼一下這個。”
宿舍樓下的燈是偏暗的白熾燈，在夜晚只能照明，根本看不清具體。
陳燼身上的衣服領口擋住了鎖骨，緊着脖頸，加上傷口是在喉結下方一點的位置，所以一開始她也沒發現。
後來在超市。
他拉着她撞過去的那一下，仰頭看到的不只是他線條流暢的下巴，鋒利滾動的喉結，還有一旁微微紅腫的脖頸。
像是被什麽尖銳物劃傷到。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任由傷口淌血，發紅發腫。
陳燼這回沒接。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林書夏兩秒，突然彎腰俯身，往她跟前湊。
“你給我貼。”
林書夏看了一眼他的手。一只拎着兩個袋子，另一只是空的。
有些疑惑的：“我貼嗎？可不是還有另一只手嗎？”
陳燼漫不經心的：“不方便。”
林書夏沒想太多，只當他是真的覺得不方便。
畢竟平時手上拿着東西的話，頭發松散地落下來，她也不太方便伸手勾到耳後去。
女生宿舍樓下只兩盞路燈。
林書夏撕開兩邊的透明貼紙，捏着創可貼朝他靠近，想要把傷口看得更仔細點兒。
身影一高一低的，女孩還伸着手，遠遠看去像是和男朋友索取分別的抱抱。
經過女生宿舍的人只以為是小情侶在依依不舍，瞥來暧昧的一眼後，才進了宿舍樓。
林書夏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情況。
在把創可貼貼上之前，還習慣性地對準傷口呼呼了兩口。
動作剛做完，林書夏就意識到一絲不對勁。
她對着呼呼的那個人不是別人。
是陳燼。
是個男生。
還是個……只有兩面之緣的男生。
“不好意思啊，”林書夏紅着臉，想擡手抓自己的頭發，但手裏還拿着創可貼，一時間僵住了，“我，我剛才……”
林書夏嗫嚅兩聲，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完全是習慣性的動作。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怎麽解釋，好像都有點兒怪怪的。
陳燼面不改色，只是聲音有點兒啞：“你先貼。”
林書夏撕開兩邊的透明紙，克制着呼吸，對準他脖頸上的傷口貼了上去。
怕不牢固，還用手指輕輕摁了摁。
傷口靠近喉結。
小姑娘的動作輕輕的，就像是在撫摸。呼吸輕緩卻灼熱，落在頸間。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洗衣液清潔幹淨的味道，混合了一點點淡雅的白茶香味。
很清甜。
陳燼下颚繃緊，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了下。
心裏“操”了一聲。
林書夏沒注意到他的狀态，貼好創可貼往後退了一步。覺得似乎還是太近了，又後退了一步。
朝他揮了揮手，“那我上去啦？”
轉身剛走了幾步，還沒靠近宿舍樓，身後的帽子尾巴突然被人拽住，不輕不重地往後扯。
林書夏被迫順着力道的方向踉跄兩步，回頭看到陳燼的側臉，有些迷茫的：“怎麽了嗎？”
“沒事。”陳燼看了眼宿舍樓，“上去吧。”
林書夏摸不着頭腦，呆愣愣地“哦”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總覺得帽子好像重了不少。
似乎被人放進去了什麽東西。
她沒怎麽在意。
和陳燼又說了聲“再見”，跟在其他幾個女生後面進了宿舍樓。
—
男生宿舍。
陳燼推門進去的時候，肖揚臉色憤憤，不知道在說什麽事。
看到陳燼的時候頓了一下：“阿燼，你今晚住學校？”
陳燼淡着聲：“嗯。”
他在校外有一套公寓，偶爾回去的時間太晚，就會選擇留在學校。
“你手裏拎着什麽呢？”肖揚眼尖地瞥到，立馬三連問，“怎麽還有個超市的購物袋？你去超市了？就為了買一個空的購物袋？”
陳燼随口道：“路上撿的。”
肖揚一噎。
不過倒是沒再多問，繼續他剛才的話題，“我真是操了！人小學妹才進校多久啊，他就急不可待地下手了！也不看看自己都快要畢業了，還大了人家那麽多歲？！”
陳燼動作一頓，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麽。”
“我們專業一個大四的老狗比！”肖揚說，“金融系他媽的好不容易來了朵嬌花，就被人捷足先登了！那老狗比下手忒快了！可憐學妹都還沒見過帥哥的多樣性，愉快的大學生活就這樣戛然而止了！”
“你又知道了。”陳燼說。
肖揚一頭霧水：“什麽我知道？我可不就知道嗎！漂亮的學妹剛進校肯定很多人追，那老狗比不知道多賊了——”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程延突然“咳咳——”兩聲，打斷了肖揚不斷作死的話。
肖揚看了過來：“你嗓子癢啊？”
程延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陳燼，再看向肖揚，意有所指：“我看是你皮癢了。”
肖揚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一臉茫然：我皮不癢啊。”
那頭程延已經轉移了話題，語氣調侃。
“阿燼，你最近不對勁啊。”
陳燼挑眉。
程延晃了晃手機，“剛貼吧論壇說看到你在超市和一個女孩在一起。上次酒吧是一個，這次超市又是另外一個。怎麽，你性冷淡的封印是解開了？”
程延上次臨時有事，沒跟着去酒吧，并不知道酒吧裏面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他雖然知道論壇上的事情，但那張照片實在太糊了，心裏面也并不覺得陳燼會有情況，幾乎是瞟了一眼就過去了。
根本沒有什麽印象。
陳燼沒什麽情緒地“啊”了一聲。
“什麽超市的女生？誰啊？”
肖揚拿出手機，一邊打開一邊逼逼兩聲：“女人都是祖宗。一下子來了兩個小祖宗，兄弟我真的是佩服你。”
只是手機還沒點開論壇，就聽到了陳燼的聲音。
“注意一下你們的措辭。”
肖揚疑惑地擡頭：“……啊？”
程延也看了過來：“……？”
“沒有一個兩個，”陳燼微頓，手指輕輕摩挲了下頸間的創可貼，勾唇，低聲道，“一直就這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