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世繪“小心肝,可找到你了

展昭,字熊飛,年二十五,家中獨子,父親在他年幼時去世,如今僅剩母親和家中仆人在陳州家中。

杜筱寧沉吟看着案桌上的宣紙,紙上的字歪歪斜斜,是她剛才寫下的。

今日離開開封府的時候,公孫策含蓄提醒她回府後要多練字。

這不,她回府沐浴後就把筆墨擺上了。

她拿起宣紙,吹幹上面的筆墨,嘆息道:“早知要跟着公孫混,我該早日把字練好的。”

否則這樣醜的字出現在開封府的宗卷裏,是要鬧笑話的。

但字醜這事情,實在不能怪她。

她從前寫的都是圓珠筆簽字筆,只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練過個把月的毛筆字,毛筆字能寫得好看就奇怪了。

她走到窗前,倚着窗棂,神情若有所思。

白天時的書生袍已經換下,束起的長發此時垂在身後,這時候的杜筱寧,是不折不扣的女兒模樣。

為了适應現在的身份,她曾經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觀察模仿汴京這些公子哥的行為舉止。

侍女思瑤端着熱水推門而入,“公子,該要洗漱歇下了。”

杜筱寧側頭,沖思瑤露出一個笑容,“來了。”

不同于白天時的清越聲音,此時杜筱寧的聲音低柔,有些軟糯。

思瑤曾經聽過口技者的表演,能模仿各種各樣的聲音。

她家公子雖然不能像口技者那樣什麽都能模仿,卻能自如的切換幾種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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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是清越少年音,有時是溫潤公子音。

杜筱寧平日在衆人面前用的,是溫潤公子音。

晚上跟思瑤相處時用的大多數是本音,偶爾心血來潮跟思瑤玩耍時,會用清越少年音撒嬌賣萌。

杜筱寧如今的聲音,是她的本音。

一聽就是姑娘家的嗓音。

思瑤端着熱水過去放在一旁,然後拿起梳子幫杜筱寧梳理散落的長發。

“公子,您今天累嗎?”

“不累。”

思瑤看着銅鏡裏的人,欲言又止。

杜筱寧扭頭,“怎麽?擔心我會露餡?”

思瑤撇了撇嘴,“倒不是擔心公子會露餡,就是”

她歪頭想了片刻,然後神情認真地說道:“就是有點擔心公子在開封府玩得太高興,忘形了。”

思瑤在杜筱寧身邊已經三年了。

從杜筱寧成為杜尚書的義子開始,她就被安排在杜筱寧身邊。

只是一開始的時候,她并不知道杜筱寧是女兒身。

那時候她和好幾個侍女姐姐一起安排在雲起居,除了她們幾人,府裏的粗使丫鬟只在白天某個固定的時間來做事。

半個月後,幾個侍女姐姐被送走了,偌大的雲起居只剩下她和三公子兩人。

侍女姐姐們臨走前還十分豔羨地看着她,覺得她大概率是被三公子挑中了當房裏人。

那時她天真懵懂,想到侍女姐姐說的話,就小心髒亂蹦。

那天夜裏,三公子把她叫到了房裏。

她站在三公子面前,心想自己今夜漂亮嗎?能讓三公子喜歡嗎?

然後她聽到三公子說:“思瑤啊,我跟你是一樣的。”

她以為三公子察覺到自己的心意,要對她表白。畢竟,戲文裏都是這麽寫的。

思瑤緊張得雙手都絞在了一起,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三公子在她面前寬衣,再然後——

思瑤心裏有點不太想活了。

怎麽可能呢?

三公子風度翩翩,溫柔似水,又體貼。

她第一天到雲起居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還沒幹活就受傷,三公子肯定會嫌她沒用,她急得快哭了,為了不被趕走,只能硬撐着。

誰知三公子見到她,招手讓她過去,溫聲詢問:“我看你方才走路姿勢有些不對,是腳踝受傷了麽?去找陸叔要點膏藥貼,膏藥不管用就請大夫來看,花費就記在我的賬上。”

生平第一次被這樣溫柔對待的思瑤,心跳得噗通噗通的。

半個月以來,她一直在留意三公子。

三公子舉止風流文雅,可并不娘氣,絲毫看不出來女扮男裝的痕跡

有的事情不能細想,細想了就更不想活。

如果三公子是個姑娘,那麽這半個月來,她怎麽可以對着三公子面紅心跳呢?

思瑤內心絕望極了,夢中情郎變成了女兒身,無異于塌房。

三公子完全不懂她的絕望,還一臉哀怨看着她:“難道因為我是姑娘,思瑤就不喜歡了嗎?”

然後又一本正經地說着吓人的話——

“要是思瑤願意,我也可以抛棄世俗之見”

三公子的話沒說完,就被思瑤捂住了嘴巴。

思瑤又羞又惱,“公子!”

後來,思瑤才知道不管三公子是男是女,她的性子就是這樣。

對待小姐姐們,三公子一概都是溫柔的體貼的。

換句話說,思瑤覺得三公子有點到處亂撩,是個芳心縱火犯。

就不知道芳心縱火犯到了開封府之後,會不會收斂一些。

萬一不收斂

思瑤無法想象有着肅殺之氣的開封府,時常有小姐姐在大門前流連,希望能偶遇三公子的場面會是怎樣的。

思瑤內心很憂慮,可杜筱寧卻很淡定。

只見三公子站起來,她望着思瑤。

一只手輕擡思瑤的下巴,彎着那雙鳳眸,另一只手點了點思瑤的鼻尖。

“別擔心,我有分寸。”

三公子的聲線随意切換,這會兒是溫潤公子音。

思瑤:“”

思瑤覺得自己心都要跳停了。

她早該知道的,要三公子別玩脫,那是不可能的。

譬如此刻,她都知道三公子是個女的,還被她撩得春心蕩漾。

陽春三月,草長莺飛。

白天是樹枝吐嫩芽,百花盛開,一派欣欣向榮。春夜裏,在黑暗的某一處角落,有人狼狽地奔逃,像是躲藏什麽人似的。

小男孩跑到桃花林深處,喘息着四下看了看,他太累了,已經跑不動了,只好在原地找了一棵最大的桃花樹,背靠着樹幹坐下。

林中芳香撲鼻,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但他還是希望這桃樹的樹幹,能擋住他的身體。

小男孩縮成一團 ,一動不動,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烏黑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地上的某一點,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他頭皮發麻,心中十分害怕。

不遠處有人踩在林中的落葉上,發出簌簌的聲音,在幽靜的夜裏分外刺耳。

男孩想自己或許不該躲在這裏,要是被找到了,他或許會死。

心一直在噗通噗通地亂跳,仿佛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似的。

“不怕不怕,等太陽出來,就好了。”

他用氣音鼓勵自己。

忽然,那個沉重的腳步聲停住了。

小男孩屛住呼吸,兩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樹幹。

指尖傳來火辣辣的感覺,要是從前,他一定會哭。

可是現在,他不能哭。

他不能被發現,一定不能被發現。

要是被發現,他就會被殺死。

突然,一陣低笑響起。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緊接着,就是一個細柔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

“小心肝,可找到你了。你的運氣真好,才跑進來,就見到了該見的人。”

小男孩愣住,下意識地擡頭朝前看去。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驚醒了桃林中的鳥兒。

鳥兒從樹上簌簌飛起,密密麻麻,像是能遮天。

在男孩的前方,一個女人被吊在桃樹下。

她已經死了,嘴角有血,衣不蔽體,屍體在桃樹下一晃又一晃。

開封府裏,杜筱寧初來乍到,公孫策為了讓她熟悉環境,就讓她整理書樓。

書樓裏什麽都有,有各種各樣的資料,也有各種各樣的宗卷。

杜筱寧一邊整理一邊看宗卷。

不得不驚嘆人民父母官不容易當,開封府這些年來辦了不少案子,小至偷雞摸狗,大致貪贓枉法動搖國本,五花八門,就連隔壁老王偷了老李家的老母雞這種案件,也一抓一大把。

杜筱寧莞爾,将手中整理的宗卷往書架上一放,轉而走向另一個書架。

都說包大人是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手中無冤案。

手中無冤案,卻不代表沒有懸案。

杜筱寧正在整理的,正是歷年來還沒有找到真兇的案件。

她低頭整理着宗卷,忽然有人敲了敲敞開的門——

“公孫。”

杜筱寧聞聲看去,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大門前,他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展昭?

杜筱寧将手中的宗卷放回書架上,走出去,笑道:“展大人,公孫先生今日陪包大人去辦事了。”

出去辦事了?

展昭眉頭微皺。

杜筱寧微微擡眼,掃過展昭。

一見展昭神色,三公子便善解人意地問:“展大人,可是有棘手的事情需要公孫先生一同處理?”

展昭一只手拿着他的湛盧劍,沉聲說道:“城外桃花林出命案了,張龍已經帶仵作去驗屍。”

杜筱寧頓時了然,桃花林發生命案,展昭當然是想和公孫策一起過去勘察現場。

展昭看了杜筱寧一眼,問道:“你怕死人嗎?”

她怎麽會怕死人?

刑部的牢房裏,因受刑而死的人她又不是沒見過。

一開始的時候杜若渝因為擔心她是姑娘,還想方設法不讓她看到那些事情。

後來發現她并不害怕,有時甚至還能跟仵作唠叨上幾句,杜若渝就随她了。

——反正比起杜筱寧的觀言察色和辦案奇才,不怕死人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杜筱寧笑着答道:“不怕的。”

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

展昭“哦”了一聲,“那你跟我去城外一趟。”

這顯然不是杜筱寧意料中的事情,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地杵在原地。

展昭走了兩步,見杜筱寧沒跟上,回頭看向她。

“還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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