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浮世繪誰知展大人眼疾手快,扣住

夜裏,李貞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在人工湖的涼亭邊,母親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月光似水,灑落在湖邊棧道。

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棧道,他穿着一身白衣,走路無聲,恍若鬼魅。

那個男人靠近母親,兩人随即進了涼亭。

不知道男人跟母親說了什麽,母親随即變得十分生氣,作勢要走。

可是母親沒能走,因為那個男人把母親拖了回去。

男人背對着她,她看不見男人的模樣,而她兩人太遠了,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麽。

她只看到後來母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個男人手輕輕一推。

“咚”的一聲響。

母親已經掉落湖裏。

她的心猛得一跳,而這時,男人似乎察覺了什麽,轉頭看向她所在的地方。

她依然看不清男人的臉,卻能看到男人那陰鸷的眼神,像是毒蛇似的,正要伺機咬她一口。

李貞在驚惶中醒來。

侍女走進來,撥了撥燈芯,小心問道:“大姑娘,夢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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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貞抱着薄被坐了好一會兒,直到一陣風從微微敞開的窗戶鑽進去,令她打了個寒戰,才回過神來。

翌日早晨,杜筱寧早早到了開封府。

開封府的幾個熊漢子雷打不動地等着早點,見到杜筱寧,笑着跟她打招呼。

公孫策這幾天雖然被包大人遛得腳不沾地,但他喜歡操心,招呼着杜筱寧在他身旁坐下,問道:“用過早膳了嗎?”

杜筱寧掏出藏在懷裏的點心,“還沒,打算跟你們一起用。”

公孫策不由得笑,問道:“聽說你這兩天都去李府找人聊天了。”

王朝坐在八仙桌的一側,用幹淨布帛擦着他的大刀,“展大人說你還沒聊完,估摸還要繼續去呢。筱寧,李府有黃金麽,能讓你這麽一天天的往那裏跑。”

杜筱寧将點心放在八仙桌上,“李府沒有黃金,但是有秘密。”

有秘密?

幾個熊漢子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杜筱寧身上。

杜筱寧朝他們眨眼,“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秘密。”

“賣什麽關子?”公孫策莞爾,他拿了桌上的杯子給杜筱寧倒了一杯熱茶。

“展昭說你認為李夫人的死另有隐情,為了這事兒,還讓我來跟你說道說道李家的小公子。”

杜筱寧的頭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公孫策說那是兩年前的事情,李夫人去世後,李平的病就一直是時好時壞的,還胡言亂語,有人說小公子是在府裏撞邪了,讓李道把他送去大佛寺多聽佛音。

佛法無邊,小公子聽多了,病大概就會好。

公孫策是在陪母親去大佛寺的時候,見到李平的。

那時李平才四歲,又生了一場大病,整個人看着小小的,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總是眨也不眨地看人。

陪伴在公孫策身邊的僧人見狀,跟他說起了李平的事情。總而言之,這個小公子命不好,他生重病的時候母親跳湖自殺,應該是被一些不好的東西吓到,總是胡言亂語的,說李夫人是被人推下湖的,別人不聽他的,就一直在哭鬧。

李道請了很多大夫,但都束手無策。李道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把“中邪”的兒子送到大佛寺,希望在佛祖庇佑的大佛寺,他的兒子能恢複正常。

公孫策還記得那時小男孩孤零零地坐在一棵銀杏樹下,那雙烏黑的眼睛漂亮卻空洞。

公孫策走了過去。

小男孩仰着頭,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公孫策笑了笑,蹲在他的身旁。

半晌之後,小男孩忽然說道:“我娘被人推進湖裏了。”

公孫策沒說話。

小男孩見他沒吭聲,固執地重複說道:“我娘被人推進湖裏了。”

“哥哥,我娘被人推進湖裏了。”

李夫人跳湖自殺的時候,在汴京早就傳來。她去世後,小公子病得不輕的事情,公孫策也有耳聞。

這樣年幼的一個小生命,理應在父母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長大。

公孫策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問他:“你為什麽一直說你娘是被人推進湖裏了呢?”

小男孩望着公孫策:“因為我看到了。”

公孫策:“”

“那個人穿着白色衣服,他把我娘推進湖裏了。後來,他又看到了我。”

“他每天都在看着我,我害怕。我想把他找出來,讓他別看我,但沒人幫我找。”

“姐姐也被他看到了。”

公孫策看向他。

小男孩還在繼續說:“姐姐是跟我在一起的。”

公孫策想起來,李夫人剛去世的時候,滿城風雨都在說李府那麽多女人勾心鬥角,李夫人說不定是被哪個姨娘害死的,直到李貞為她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了她的遺書,那些謠言才平息下來。

去世的人已經入土為安,活着的人也沒有誰去為李夫人擊鼓鳴冤,就是公孫策覺得李夫人的死另有隐情,也插不上手。

更何況李夫人的遺書是李貞發現的,李夫人跳湖的那天夜裏,李貞守了生病的李平整整一夜。

小男孩确實一直與姐姐在一起。

如果他看到了李夫人被人推進湖裏,李貞當然也會看到。

可是李府的人包括李貞在內,沒有一個人說李夫人死于非命。

——除了眼前的小男孩。

外面忽然下起雨來,雨點打在屋頂上發出響聲。

包興帶着廚房的大娘送來了早點。

公孫策的思緒從過去拉了回來,跟杜筱寧說道:“雖然當時他只是一個四歲的小孩,什麽也不懂,甚至有可能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但我總會不經意想起他。後來聽說他從大佛寺回府後就好多了,雖然有時還是會說李夫人是被人推進湖裏的,但已經開蒙,長得可愛乖巧。”

杜筱寧覺得誇人是一門藝術,誇一個人可以用不同的詞。

譬如聰明伶俐,又譬如可愛乖巧。

李貞說四歲時的小男孩聰明伶俐,公孫策說四歲後的小男孩可愛乖巧。

換句話說,現在的小男孩跟過去性情相差得太遠了。

“李夫人之死,到底真相是什麽,誰也說不好。”公孫策拿了一個包子,撕開包子皮,肉餡的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他看向杜筱寧,笑着說:“但我覺得李平連續說了兩年的胡話,或許是有原因的。”

“我也是這麽覺得。不過,展大人找你跟我說道李平,應該不是叫你讓我去查他為什麽說胡話的吧?”

“确實不是。”

杜筱寧彎着眉眼,“你陽奉陰違,當心他哪天逮着你練功。”

公孫先生作為開封府裏的文職人員,溫文儒雅,但是很清瘦,跟展昭那些身懷武功的人來說,是過于弱不禁風了。

包興說展昭最大的業餘愛好是帶着公孫策紮馬步練武功,說是能強身健體。

公孫策微笑,溫聲說道:“他不會。”

“不會?”

杜筱寧想起了展昭扶她一下,就說杜若渝沒給她肉吃,安排個壽風小跟班給她還要埋汰她的事情。

她一臉“你在胡扯”的表情看向公孫策,語氣非常肯定:“我覺得他一定會的。”

旁邊的王朝聽了,“啧”了一聲,揶揄說道:“筱寧,想不到展大人到了你這兒,就變成那麽小肚雞腸的人了。”

杜筱寧低頭掰着點心,聲音含笑,“我可沒這麽說,是你說的。”

“是嗎?”一道熟悉而好聽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杜筱寧愣了一下,轉頭一看,發現展昭雙手抱胸,颀長挺拔的身體倚着門框,那雙漆黑有神的眸子在看她,神色要笑不笑的。

杜筱寧吓了一跳,差點原地蹦起來。

這人怎麽走路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展昭微微一哂,邁着長腿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

“不是我走路無聲,是你耳力不太好。”

杜筱寧這會兒對展昭已經沒有濾鏡了,被他聽到牆角也覺得沒什麽關系,一副不太想搭理人的模樣。

展昭見三公子不搭理人,想了想,将她手中的點心拿下,塞了個肉包子給她。

杜筱寧看着自己手裏的肉包子:???

展大人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多吃肉。”

杜筱寧:“”

她不想吃肉包子,只想将肉包子塞到展大人的嘴裏,誰知展大人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

——肉包子堪堪停在展大人的嘴唇前。

展昭哭笑不得:“怎麽?”

杜筱寧面無表情:“我不吃肉包子。”

“不吃肉包子?”

展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說:“難怪那麽硌手。”

公孫策一臉懵逼:“什麽硌手。”

可沒人搭理他。

跟展大人對視着的三公子,忽然就笑了。

不是假笑也不是氣笑,而是真的在笑。

她沖展昭眨眼,語氣坦蕩且自信,“展大人請放心,摸過的人都說增之一分則太壯,減之一分則太弱,就您不會欣賞。”

展昭:“”

這話聽着感覺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

可三公子的模樣坦蕩而自然,他要覺得有什麽不對,倒顯得心思龌龊了。

展大人松開了杜筱寧的手腕。

杜筱寧得了自由,将手中的肉包子往展大人的碗裏一放,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擺并不存在的灰,作勢要走。

展昭:“哎,去哪兒?”

三公子腳步一頓,回頭,沖他笑了笑,“去找人聊天啊。”

三公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展昭看着三公子的背影,回頭看向公孫策,笑道:“杜三的脾氣似乎挺好。”

公孫先生不覺得三公子的脾氣挺好。

他倒是覺得三公子個性十分閑散沒什麽欲求,又天生溫柔多情,顯得沒什麽脾氣而已。

顯得沒什麽脾氣,跟脾氣好,是兩碼事。

公孫策不想談論三公子脾氣好不好,只是好心提醒展大人,“李家的這些事兒,怎麽看都透着詭異,筱寧一天到晚往李府跑,不見得安全。”

展大人很淡定,笑道:“我讓壽風看着他呢,出不了事兒。”

公孫策聞言,啞然失笑。

讓開封府的武學天才去看着,确實很難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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