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故人
第33章故人
“身?為判官, 知情不報私自豢養……更是?渎職。”
少年的身?形瘦削,氣?勢卻像一座厚重的山脈朝着謝昱壓下去,半點不留情面。
謝昱撐着餐桌桌面的手用力到骨關節發?白, 面對少年刻意?壓迫的氣?勢硬生生咬牙抗了下來。
少年似乎有些意?外, 張嘴正要繼續說什?麽, 忽然,一股被野獸鎖定的戰栗感自後脖頸直竄而起。
他越過謝昱的肩頭看向樓梯處那只?不到成年男人小臂長的小黑貓, 沒有一絲一毫的妖力, 那只?黑貓從容地躍上樓梯扶手, 一步一步優雅輕盈地邁過來, 黑貓裏極其少見的異色鴛鴦眼牢牢鎖住少年, 一股不亞于少年修煉萬年的氣?勢朝着少年反壓了過去。
少年臉色一變,僅僅一個對視他就明白了為什?麽妖管局的長老?們?一定要讓他将那個游魂帶回妖管局——這樣?的存在,如果不能加以利用, 就必須要在他成為別的勢力手中的刀之前折斷他!
垂在身?側的手做出抓取的動?作?,少年眼中厲色閃動?間法器從空氣?中被抽出, 朝着謝昱所在的方向刺去!
小麥色的胳膊攬住謝昱的腰将人帶進了謝昱身?後貼上來的溫熱的懷抱,後備與前胸緊密相貼, 隔着一襯衫,謝昱後背的肌肉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後那人結實有力的胸肌和排列整齊的腹肌。
他感覺到一只?手順着他握刀的胳膊一路向下, 一只?溫熱有力的掌心遍布刀繭的手包住了他的手背,帶着他緊緊握住了那把白色的彎刀。
他感覺到身?後的人輕輕低頭, 呼吸吞吐在他的耳畔,輕笑着, 帶着一貫的懶洋洋的戲谑。
他聽到他說:“當家?的,刀是?這樣?握的——”
一道寒光白練劈開眼前濃郁凝聚的氣?勢直逼對面少年的面門,僅僅一刀, 就劈散了方才?在房間裏焦灼得不相上下的氣?勢,将少年刺過來的厲芒盡數消弭幹淨。
白色的刀身?上陰陽兩色的氣?不斷的吞吐纏繞着,謝昱在那一瞬間感覺到身?後的人就像是?一團燃燒着的火焰,不遺餘力的,熱烈的,用盡一切燃燒着的火焰。
少年被逼退了兩步,卻沒有繼續出手的意?思,臉上帶着驚疑不定的神色,握着法器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謝昱像是?被燙到了尾巴的貓一樣?掙竄陸焚的懷抱,順帶把手裏的刀塞回刀主人的手裏。
“你……咳,你怎麽下來了?”
陸焚直起身?子,手指用力靈活地将彎刀挽出一個刀花,視線掃過不遠處表情晦暗不明的少年,一掀唇角:“當初說好的當家?的負責衣食住行,我負責殺鬼打魔,我們?西域人可是?很有契約精神的。”
謝昱:“……”謝謝,這種契約精神大可不必。
原本準備矢口否認游魂存在的謝昱身?邊站了個游魂本魂,一時間大腦開始飛快的運作?,正思考着怎麽封了眼前人的嘴,就聽少年有些猶豫的開口說:
“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胸口?”
懷疑自己?聽錯了的謝昱:“……?”
陸焚看着少年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
“啊不是?不是?——我就想?摸一下、不對,不是?我想?摸,啊啊啊啊啊啊煩死了我說不清楚我讓他出來跟你們?說!”少年眼看着說話越描越黑,抓了一下腦殼直接閉上了眼睛。
少年身?周的氣?場頓時變得平和安寧下來,一股淡淡的乳白色光暈以他為圓心朝着周圍擴散開去,甚至非常貼心的避開了謝昱和陸焚,在房子的外圍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罩子将三人鎖在裏面。
“初次見面,我是?白澤。”再睜眼時,少年的眼眸變成了玉石一樣?的青白色,沒有瞳孔,眼睫漸漸過渡成雪白色,他看着面前的兩人,似是?懷念又似是?感嘆,“再一次的,初次見面。”
謝昱皺眉:“什?麽意?思?”
陸焚沒有吭聲,而是?看向了身?側的謝昱,眼神暗沉沉的。
“和陸施主見面是?第二次,和您見面……”白澤似乎是?在心裏計算了一下,笑了,“是?第十一次了。”
白澤喟然嘆道:“您每次輪回轉世都要經過我這裏洗滌過魂魄上的塵垢才?會上奈何橋,過孟婆關。在第十次之後我原本以為我不會再看見您了,沒想?到……人定勝天?,說起來簡單,陸施主真?的是?做成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陸焚揚眉:“過獎?”
白澤站在那沉默了良久,視線最終還是?落在了謝昱的身?上,他開口:“謝……”忽然頓住,像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謝昱一樣?,言語在舌尖斟酌轉了半晌,最終化成了最為生疏的稱呼。
“謝施主,能否允許在下靠近一觀?”
謝昱的回答很簡單。
他将原本交疊抱胸的雙臂放了下來。
玉色的手指輕輕點在謝昱左胸的位置上,指尖感受着皮膚下跳動?着的心髒,白澤的眼底流露出一絲震撼與恍然,他猛地轉頭看向陸焚,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一瞬間扭曲成兩道深不見底的漩渦,穿過陸焚魂體最表面的陰氣?與之後濃烈的煞氣?與罪孽,看到了最深處那簇跳躍着的,溫暖的金色火焰。
他緩緩收回手,重新攏在了袖子裏,沒有解釋自己?行為的意?思,反而對陸焚說:“因為私自将陸施主從幽都煉獄裏放出,謝必安大人被罰了一千年的刑期,這個人情陸施主既然欠下了就要記得還上才?是?。”
陸焚撇嘴:“他趁我沒清醒兜頭給我灌了一碗孟婆湯這事兒我找誰說理去?”
白澤眨了眨眼。
事實上既然是?放了陸焚出來,就沒必要走孟婆關奈何橋那一關,灌孟婆湯讓陸焚失憶這種事更像是?某個千萬年追妻不得的老?男人幹的事。
謝昱異常沉默地聽着兩人一來一回的交談,面沉如水。
陸焚捏了捏謝昱垂在身?側的手腕,輕輕晃了晃。
謝昱冷着臉将手腕抽出來。
将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白澤垂眸斂起眼裏的笑意?,輕聲說:“妖管局那邊不用擔心,盡管去做你們?應該做的就是?。”
別辜負了千難萬險受盡苦楚才?求來的這一世才?好。
白澤來的突然離開的也?很突兀,短短幾秒那白色的光就從周圍退散開,兩人面前的少年又恢複了黑發?黑眸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表情無語的将書包甩在身?上,少年揮了揮手頭都沒回:“行了,老?祖宗發?話了這事兒我替你們?圓過去,就這樣?別再見了!”
每次和這人見面都沒什?麽好事。
少年走出房門,想?起那條還在西海裏面撒潑翻滾的陵魚,腦瓜子一陣嗡嗡作?響。
造孽啊。
反正都被片了那麽多生魚片,索性?他也?過去啃兩口算了……總不能白打工不是??
客廳裏,對上謝昱幽幽看過來的視線,陸焚頓時雙手舉到耳邊,陳懇發?言:“我保證,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昱坐在沙發?上坤直雙腿,活動?着剛才?因為少年的威壓而些許僵硬的關節,說:“給你十分鐘的無幹擾自由陳述時間。”
陸焚一聽這話就知道謝昱沒有真?的生氣?,湊過去将矮桌上的水果往旁邊扒拉了下,硬是?把自己?擠進了謝昱眼皮底下盤腿坐下來。
他摘了手套将左手手腕伸到謝昱面前:“喏。”
謝昱擡手将這只?指骨分明的手翻過來手心朝上,陸焚的手并不符合廣泛意?義上美人的手。這雙手的手心帶着厚實的繭,指骨的地方也?因為常年的訓練而微微凸起,但……
謝昱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摩挲着陸焚的骨關節。
陸焚的骨骼,真?的是?他生平見過最美,可惜了,如果能……
“當家?的,咱把眼裏那種……嗯,赤|裸的欲|望……要不收一收?”陸焚的聲音帶着玩味,“你的眼神看上去想?把我扒幹淨切開來看看裏面的構造,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謝昱收回發?散的心神板着臉克制住眼前的誘惑,這才?發?現了陸焚真?正想?讓他看的是?什?麽。
“閻王令?”
謝昱問陸焚:“是?昌德高中那次?”
陸焚點頭:“我被你勾出來恢複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了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只?是?多了這個印記。”
直到那次在昌德高中,謝昱指着田芯身?上的挂墜說那是?閻王令,陸焚才?知道這個金色的印記代表着什?麽。
“我的記憶随着時間的推移恢複了一些,都只?是?零零碎碎夢到一些片段的畫面。有地府,有謝必安,有奈何橋,也?有你。”陸焚看着謝昱的眼神十分專注,頓了一會兒,他輕聲說,“或許我們?相遇的事故,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重逢。”
謝昱看進了那雙異色的眼瞳裏,喉嚨被哽住似的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陣才?出聲:“……說正事。”
“我就是?表達一下我還是?很值那五十點功德點的……”陸貓貓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回應,不服氣?地嘟囔。
不管過去多久,回想?起當初的功德點事件謝昱還是?非常的生氣?:“你還敢提?”
“咳。”
陸焚識趣地掠過這個讓打工人敏感的話題:“這不是?我最開始的模樣?,我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應該是?帶着身?體,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被關了小黑屋,不過好在那裏面的東西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日子也?算是?過得稱王稱霸吧。”
陸焚語調是?一如既往的輕松,帶着毫不在意?的散漫。
謝昱握着陸焚的手卻重了兩分力氣?。
他身?為地府的判官,當然知道幽都煉獄是?什?麽地方。
那是?比十八層地獄還要更深一層的,用來懲罰犯了滔天?罪行惡煞的牢獄,陸焚當年究竟做了什?麽才?會讓閻君判處如此嚴酷的刑罰?
但如果真?的是?十惡不赦的罪人,陸焚又為什?麽會被白無常謝必安拼着渎職判罰的責任私自放出?
作者有話要說:??追了千萬年都沒追上老婆的黑無常範無救:“……你們禮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