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可望好景,一向是白玉堂最喜歡的位置。今日他神色卻十分冷淡,晃動酒杯時那嘴角笑容帶着慣有的輕嘲,“母親病逝,自己半殘,這人生還有多大意思?”

是以齊心忍被顧阮帶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無論是顧阮主動帶走了齊心忍,還是齊心忍自己所求,總之能随着顧阮離開汴梁這個傷心之地,去到丐幫那樣自由的天地,想必對于齊心忍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

此刻窗外無風。

濃綠的枝葉恹恹昏昏,人與物的氣息仿佛都被束縛到了極致,既憋悶又無趣。

苦夏來臨,汴梁天氣漸漸溽熱,蟬聲郁躁。白玉堂因自幼離開金華老家,被送往陷空島學藝,待慣了水上莊子,熬不得熱,便日勝一日感到心頭不暢快。

展昭自然知曉他少爺脾氣,心中也有些抱歉。

若非是他,哪裏來的鼠貓名號之争?白玉堂又何苦要受這份罪,自陪他上京,盤桓日久,不知不覺經年已過……

可即便是心裏頭覺得有些抱歉,展昭仍然感謝命運令他們以這樣啼笑皆非的方式相遇。

如無相遇,一生無所交集,那該多麽寂寞遺憾?

展昭靜靜地想着,眼神漸漸游離,神色間起了細微的變化。青年那雙星眸仍然清湛無雙,只是多了絲絲縷縷纏繞不定的宛轉情思,連自身都未察覺到這分心動。可是那眉梢眼角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滿足與歡喜,似是此生無求,說不出的溫柔寧靜與恬淡安然。

……

白玉堂本是望着窗外的景致,冷冷淡淡地議論幾句案子,有一口沒一口地淺酌杯中酒。待良久不曾聽展昭說話,心中納悶,不禁轉過頭喚道:“貓兒,你怎麽不說……”

一句話未完,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入了神的展昭。

白玉堂手裏的動作不知不覺慢了起來,手中白瓷如玉,質感細膩柔滑,猶如對方的臉頰,曾經也無意中觸碰過的溫潤清涼的肌膚。

還來不及好好感受,便失去了撫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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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個走神,一個發怔,竟就這麽呆呆地坐了半晌。

待展昭回過神來時,白玉堂杯中殘酒已無多少。他不禁抿唇一笑,執了壺為白玉堂再斟一杯,神情裏帶着只有與對方在一起時才會有的全然的信任與放松。

“鳳陽樓的青梅酒味道很好,消暑最宜,後勁也不大,玉堂不妨多飲酒杯。”

“得貓大人斟酒,五爺竟也有些受寵若驚了。”

“豈不知待灌醉了耗子,貓便可以将耗子拖回自己窩裏,煎炸烹煮,随心所欲、為所欲為。”展昭笑着接話,口舌之伶俐,絲毫不輸給白玉堂。

這本是他二人之間尋常的玩笑與鬥口,不足為奇。但白玉堂憶起方才展昭出神時那種柔軟寧谧的神态,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誰,心中有幾分醋意翻湧。又為展昭那極罕見的纏綿表情勾得心癢難耐,忍不住微微傾身,一手勾住了酒壺,一手撐在桌子上。

白衣鋪展,鬓發微垂,眉眼漆黑,桃花鳳目缱绻,那意态極是風流多情。

“貓兒……”白玉堂刻意壓低了清朗柔和的嗓音,輕輕喚一聲,略挑高了一雙劍眉,眼尾勾起惑人的弧度,似是呢喃道,“貓兒……展昭……五爺若是醉倒,也由得你拖回開封府自己那小窩裏。不過……”他笑得有幾分暧昧,眼底卻分明是捉弄人的頑皮笑意:“五爺人任由你随心所欲,你倒是要如何為所欲為呢?”

窗外竟忽來一陣微風。

夏日的暖風飽含着溫熱的氣息,令人頭腦發昏。這般近的距離帶來的壓迫感甚至有幾分親密,他被風吹起的頭發有絲絲縷縷拂過自己的臉頰,癢癢的,令展昭忍不住想要逃開。

那氣氛太過旖旎,白玉堂的眼神也是。

展昭被調戲得無可奈何,完全招架不住,只好放軟了語調,小聲告饒道:“白五爺海量,素來千杯不醉的。錦毛鼠哪裏有醉倒的機會,叫哪家貓兒叼回了窩裏……”

這小貓兒是……

縱服了軟,心中還是不服氣的,嫌那耗子用這等不君子的手段來對付他,分明是欺自己面薄嘛。

白玉堂心中暗笑。

他知展昭在自己面前,從來不掩飾那份被隐藏得很好的少年心性,争強好勝之心亦不輸予自己。若是旁的人,展昭大可謙謙君子一番,不必也懶得與之相較,偏偏遇上了他白玉堂,就不服輸,不吃虧。

“好啦,五爺不欺負你這小貓兒。”

白玉堂幹咳一聲,迅速退後,以掩飾自己心中那份突如其來的悸動——那人當真是貓兒不成?一雙眼大而清湛,濃黑挺秀的劍眉入鬓,長睫如蝴蝶輕輕翕動,美好得不可思議,猶如傳說裏的神祇。

被那樣一雙寧靜明亮的眼睛望着,眼底仿佛有江南煙雨朦胧撩動,一絲絲委屈與明媚,潔淨如洗,令人愛戀。

好想吻下去……

用自己的唇去觸碰他的眼,去感受屬于他的溫度。

白玉堂退回原位,一時只覺得心頭狂跳。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在他的胸腔裏湧動,一瞬間心潮澎湃,令素來潇灑慣了的人有幾分不知所措。

展昭不知他心中所想,仍舊笑得恬淡安然。

……

官家所給一年聽調于開封府之罰,約期早滿。白玉堂卻在汴梁多停留了整整三個月,待夏日快到了尾聲,陷空島傳來喜訊,大夫人闵秀秀又誕下一女,盧方喜不自勝,傳書于散落在天涯的幾位結義兄弟,再三囑咐此次他們定要回島喝小侄女兒的滿月酒。

“貓兒,五爺走啦。”

“保重。”

白玉堂利落地翻身上馬,揚鞭而去。展昭默默地立在開封府的門前,目送他的背影漸漸成遙遠一線,直到再也望不見。

幸得君相伴經年,而今終有一別。

分明心頭曾極是快暢感激,卻緣何此刻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悵然與失落呢?

展昭難得長嘆一聲,有些琢磨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一襲樸素藍衫裹着他清瘦的身影,晚風中青年的長發微微拂動。

在黃昏裏,他目送着畢生知己遠遠離去,神态迷茫而懵懂。

那個時候,展昭還不知道,這種心情,原來是叫作……初識別離苦,未解相思意。

……

展昭本以為白玉堂此去,江湖路遠,想要再見勢必要多年以後。哪知道冥冥之中,得老天成全。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緣份已經跳到面前,給了他不容置喙的答案。

轉眼濃秋,江湖上一時風平浪靜。

但這平靜只是一時的假象,有人的地方自有紛争。八月初展昭便聽聞武林出了一樁喜事,青城派掌門之大弟子葉霖将于中秋之日迎娶掌門之女林嘉音。

乍聞此事,展昭心中十分詫異。

他明明曾從顧阮口中得知葉霖、黃秋夕與林嘉音之間的兒女情長,曉得葉霖鐘情于黃秋夕,卻如何突然要娶了那林嘉音?

莫非其中有何隐情?抑或是那葉霖對黃秋夕負心了?

展昭一頭霧水,本想為顧阮打聽一二。正巧汴梁出了一樁事,天波府楊家的八小姐與王太師之婿謝金吾起了紛争,二人當街動手,楊八妹竟将謝金吾揍得鼻青臉腫,令謝金吾成為了整個汴梁城的笑話……

兩家從此結下恩怨。

那王貴妃生的柔美姣婉,乃是官家心愛之人。她聽聞妹夫被打,一時不依不饒,盡吹枕邊風,求官家處置楊八妹。官家雖甚心愛她,卻也不是昏君,每每含糊其辭,但心中對楊八妹所為亦有幾分不痛快。

謝金吾畢竟為朝中官員,且不歸起因如何,他被一個姑娘當街打成這樣,總歸有損朝廷顏面……

官家故而召來展昭,命他将楊八妹與謝金吾之間的恩怨查清楚,如實禀明。

展昭自然領命。

其實開封府與楊家交情甚好,展昭與楊八妹亦有兄妹之誼。他深知楊八妹雖有些任性魯莽,做事沖動不計後果,但心腸極好,素以俠義立身,最愛抱打不平,愛憎分明。這一點與那白老鼠極為相似,只是楊八妹畢竟年紀尚小,沒有白玉堂那種行走江湖多年的歷練與沉穩,又被老太君嬌寵多年,更加孩子氣罷了。

果不其然,那恩怨起因極為簡單。

當日謝金吾當街跑馬,街邊玩耍孩童的球驚了馬,被謝金吾的侍衛抓起來一頓呵斥。只是小孩兒頑皮不懂事,吵嚷着要拿回自己的球而已,那謝金吾性情乖戾,竟揚鞭欲抽打孩子,其心可誅!

他乃武狀元出身,這一鞭子下去,那頑童焉有命在?

恰巧楊八妹路過,怒上心頭,抓了鞭子便與謝金吾打了起來。他二人身手相當,甚至楊八妹未帶兵器,比拼時略遜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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