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邀了左丞相廖書城前往開封府一敘。廖書城與包拯多年好友,常有往來,聽包拯一邀,還道是老友小聚,便高高興興地來了。
“今日請相爺前來,是想請相爺見一個人。”
“包大人,你今天是賣的什麽關子?”廖書城不由好奇起來,疑惑地問道。
不多時,只見一個翠綠色衣衫的少年攙着一位白衣的書生進來。那書生形容極慘淡,四肢看起來似乎有殘疾,五感俱失。
廖書城不解道:“包拯,你這是……”
包拯搖搖頭:“此事慘絕人寰,廖大人安心聽下去便是。”
進來的正是扶着齊心忍的顧阮二人。因齊心忍無法說話,便由顧阮從旁牽引相助,輔他握住了筆,将自身冤情一一寫出。
顧阮照顧了齊心忍多時,這般事做起來駕輕就熟。
廖書城不知包拯此舉何意,便只好耐着性子、忍着好奇心看下去。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只覺得倒吸一口涼氣,遍體生寒。
書生乃左手執筆,那紙上字跡歪歪斜斜,如稚子頑童初學寫字一般拙劣可笑。然而紙上字跡卻字字泣血,令人觸目驚心。
……
半晌後,廖書城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微微松下去,透出一種疲憊之态:“包大人,此事可屬實?”
問這句話其實是多此一舉。
包拯性情如何朝野皆知,他從不妄言。若非真相,怎會由這書生出現在自己面前?
果然,包拯長嘆一聲,沉聲慨嘆道:“廖大人,莫怪他字跡粗劣污了眼。這書生本是良才,如今右手已廢,四肢唯餘左手尚可用,能寫出自己的冤屈,也算是天可憐見。他之遭遇,令人憤慨,本府既已查明,怎能不替他伸冤?”
廖書城一時難以接受,雖然他也清廉正直,奈何此事實在太難以令人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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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證據?”他一邊問,一邊忍不住暗中觀察着齊心忍的神态。
那書生半殘之身,聽不到看不到,也不知出了何事,雙眸仍如死灰一般,神情茫然而寂寥,右手軟軟低垂,左手半握成拳,似是不知所措。
看着令人心酸至極。
倘若此事是真,那麽……聞長安是做了大孽了……
廖書城聽着包拯将此事從頭敘來,又将展昭查明的線索一一道出,心中早已信了八分。待最後親眼看見齊心忍寫出了那句“風雪乍破淩寒開,為送乾坤清氣來”,那八分終于轉成了十分,确信無疑。
只因那句子只有他曾在女婿那處看到過,聞長安從未公布于世。當時廖書城贊賞此句,問他緣何不公諸于世,女婿眼神幽深複雜,只推說道“尚未完成,只是廢稿而已”。那時他只覺得可惜,卻并未多問。
如今看來,哪裏是廢稿,分明就是竊人才華……
廖書城接過顧阮遞過來的殘稿——那是齊心忍當時外出踏青,歸去時揣在懷中尚未謄錄的手稿。那時他被聞長安推下懸崖,僅有這份殘稿,陪伴他見證了那段可怖的夢魇。
紙上字跡勁秀朗然,字書師法顏真卿,端然正氣,令人忍不住要誇一聲好。
廖書城頹然坐倒,口中喃喃道:“作孽啊……”
展昭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廖書城眼底的哀傷與痛悔,心中知曉此刻這位老人心中不僅僅是痛惜齊心忍的遭遇與才華,更加是愛惜自己可憐的女兒。
他是一朝丞相,更是一個普通的父親。
聞長安不僅毀了齊心忍一生,毀了自己一生,更加毀了無辜的廖青染一生……
白玉堂站在展昭身側,見那傻貓兒神态沉靜,卻流露出悲憫之意,知曉他是同情廖家父女,心中暗道“這貓兒一貫心軟”。實則白玉堂雖也有些同情那位廖家小姐,然而人生一世,并不能悔,自己所選,便是錯了,亦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杯苦酒只能她自己飲下。
聽聞廖書城先令二人相看,兩相情意相投,這才結為連理,是以這樁不幸的婚事并不能完全怪責于廖書城這個父親。
白玉堂心中如是想,卻絲毫沒表露半分。
他見不得那貓兒有一點點不開懷的心情,忍不住伸出手,趁着衆人心情激蕩未曾留意的時候,悄悄碰了碰展昭的手背。
待那貓兒睜着一雙清湛的大眼睛疑惑無辜地望過來時,白玉堂才收回了手,咧嘴一笑。勸慰之意,溢于言表。
展昭心念電轉,明白過來之後不由也微微一笑。
眉梢眼角,似有春風暖。
廖書城身為當朝丞相,果非凡人。
他親自将聞長安送到了開封府之中,交由包拯審問。初時那聞長安抵死不認,百般狡辯。待顧阮扶着齊心忍出現時,年輕的侍郎大人不由瞪大了眼睛,随即臉色慘白,眼底情緒翻湧,震驚、羞愧、不忍、恐懼等等顏色變幻,最終默然,一言不發。
額上密汗層層,臉色灰白,已是頹然之相。
包拯又道:“我命展護衛查過你的行蹤,藥鋪老板和夥計都可親自指認,當時你确實拿了一張方子去配藥,那方子正是‘紅顏劫’配方。你母族乃是杏林之家,祖上做過禦醫,藥材生意遍布南北,你有‘紅顏劫’的配方,亦可得到證實。”
聞長安俊美如神祇的面容再也找不到一絲少年得志的意氣風發,只剩濃濃的恐懼悲哀。
“下官……知罪。”聞長安望了齊心忍一眼,對方的凄涼之狀令他不由自主轉過頭,絕望地低聲道,“事實正如大人所言,但憑包大人處置,長安無別話可說。”
竟這麽輕易地……
倒是令人想不到。
然,一段沉寂了半年的冤案,案情終于水落石出,冤情得以昭雪,亦是幸事。
……
女子容顏如玉,腹部平坦,只兩個月的身孕,并未于身形上有所昭顯。
正是聞長安的夫人,丞相府的千金,廖青染小姐。
展昭與白玉堂遠遠地看着廖青染、廖書城正與包拯、公孫策對話,忍不住輕聲道:“想必是再為聞長安求情罷。”
白玉堂輕嘲道:“死不足惜,何必。”
展昭轉過頭注視着白玉堂,眉心微蹙,嘆道:“雖說那聞長安所行确實禽獸不如,死不足惜,畢竟是夫妻一場,聞夫……那位青染小姐又有孕在身,只怕難以割舍,算來那青染小姐亦是可憐人。”
白玉堂譏诮一笑:“貓兒,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唯獨心腸太軟,見不得人家有不如意事。我知你覺得廖青染可憐,不過再可憐,她還是相府千金,比起齊心忍來,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這姑娘也是愚鈍,那聞長安将她一生害成這樣,她竟也要求情,啧啧……”
在五爺看來,當真愚不可及。
展昭失笑道:“玉堂你這個性子愛憎太分明,展某佩服。聞長安害人不淺,确實罪有應得。只是可憐了廖青染小姐腹中的孩子……”
有這樣的出身,這樣的父親,将來的路,不會比別人更平坦。
白玉堂回身一笑,绮麗眉目燦然如錦。沒了顧阮在展昭身旁,五爺心情甚佳,他伸出手拍了拍展昭的肩膀,湊近前去,幾乎與展昭鼻尖對着鼻尖,眼睛對着眼睛,難得溫柔一笑:“好啦,我知道你心腸好。但莫在五爺面前,為了這種不值當的小人和小事皺了眉頭壞了心情。那聞長安如何處置,自有大人和律法去操心……貓兒你還是笑起來看着最讓人舒服。”
他不管旁人未來如何,際遇如何,那與他白玉堂何幹?
他只希望這貓兒在自己身邊時,能一直快樂歡喜,輕松惬意,偶爾流露出貓兒一般狡黠的笑容來,與他鬥口嬉鬧。
白玉堂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滿是笑意。
這天下都與他無關,他只在意這一只狡黠的官貓兒。
展昭忍不住後退一步,耳際因白玉堂這般親密暧昧的動作微微泛起薄紅,看得白玉堂心中一動。
這貓兒臉皮實在是太薄了,青澀得不像話……
對方耳後的薄紅與青絲微微散亂時拂過面頰,帶來一絲旖旎感受。
像是這個春天最後的晚風,令人沉醉。
(PS:這章略短小,只是稍微收個尾,過渡一下;)
(十一)終有一別
聞長安還是逃過了死劫。
因齊心忍終未喪命,算不得殺人,且聞長安深有悔意,願以家族之力醫治奉養齊心忍後半生,齊心忍也并未繼續追究下去。官家見此,亦深憐廖家青染小姐,故留了聞長安一命,判了流放。白玉堂雖氣悶,卻也懶得搭理這樁閑事。
待塵埃落定之時,衆人卻再也找不到齊心忍了。與他一同失蹤的,還有顧阮。
“哪怕聞長安當真有悔意,所謂醫治奉養,于齊心忍而言,亦是毫無意義。”鳳陽樓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