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頭暈 “你怕不怕?”
翌日,姜玖琢握着劍,依舊很生氣。
但與生俱來的責任感又讓她覺得說好了保護陸析钰,今日不去有些不妥。
正當她握着劍猶猶豫豫地走到将軍府門口時,一陣塵土揚起,老将軍正翻身上馬。
姜聞遠習慣了姜玖琢跟她同去校場,看她手裏拿着劍,便問道:“怎麽不牽馬?”
姜玖琢一愣,背過門口的守衛,不自然地小聲扯了個謊:“最近紀煙總找我,先不去校場了。”
姜聞遠不疑有他,穩住馬上挂着的箱子,也沒多問。
倒是姜玖琢奇怪:“祖父,這是什麽?”
“哦,我先去趟親王府,安親王這次來掖都自當拜訪,順便感謝世子前兩次為我們解圍之事,”姜聞遠拍了一下箱子,“總不能空手去。”
姜玖琢頭皮一麻,沒想到祖父是真要去親王府上門拜訪,忽然間滿腦子都是前日祖父和她閑聊的場景,那些話和她說說也便罷了,若是和陸析钰說起來——就他那個風流樣子,誰知道會和祖父亂說出什麽話。
不成,這會兒不能猶豫了!
說時遲那時快,在姜聞遠策馬要走時,她及時地拉住馬,一把抱住了箱子。
“祖父,安親王病重不便見人。至于感謝的事,您事忙,我去。”
***
著風樓裏最裏那間雅間,姜玖琢正不情不願地坐在陸析钰的對面。
桌子中央放着個紅木箱子,兩個人輪番觀摩一遍這個箱子,一個都不說話,仿佛這箱子不是姜玖琢帶來的,是從這桌子上憑空長出來的。
最後,還是陸析钰先開了口:“這是帶給我的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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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玖琢神情有些怪異地點頭。
陸析钰一言難盡地嘆了口氣,用扇子指着那箱子:“但是你把它鎖了,卻沒帶鑰匙,這讓我不多想都沒辦法啊……”
“……”姜玖琢嘴角微微顫了顫。
日月可鑒,她只是走得太急,忘記問祖父拿鑰匙了,萬萬沒有故意拿這東西針對他的意思。
但坐了又坐,如坐針氈。
對上陸析钰那皮笑肉不笑的臉,她隐忍地拔出劍來。
陸析钰眼神順着站起的人上移,立刻身子後仰:“阿琢,古人有雲,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們還是以理服人的好……”
他沒說完的話被一聲清脆的碎裂聲盡數打斷,姜玖琢面色不變地收回了劍,把被砍斷的鎖卸了下來。
她睨他一眼,将紅木盒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陸析钰頓時閉上了嘴,将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盒子拿起來掂了掂。
側耳聽了半刻後,又張開了他那張仿佛不說話便會難受的嘴:“阿琢,你可別怪我不解風情,你昨天把我只影孤形丢在路邊,今天就給我帶了個謝禮,若是不告訴我這是什麽,我還真有點不敢打開。”
姜玖琢提着劍沒有立刻回答他,從身上掏出了一張折好的紙條,然後在陸析钰好奇的目光中展開一折,上面寫道:不知道。
陸析钰沒料到會是這麽一出:“這不是你買的嗎?”
姜玖琢像是早有準備,展開第二折 :不是,祖父給你的。
陸析钰現在覺得自己離啞巴也不遠了,他是真沒想到她這麽犟,更沒想到她生起氣來還能這樣,本來就不說話了,現在連手語都不打了。
“你這意思是今天除了這些話就不打算和我說其他的了?”不知怎麽,說這話的時候陸析钰頗覺心氣不平。
相比之下,姜玖琢很是平靜地展開最後一折,就一個字:是。
“……”半晌,不可一世的陸世子敗下陣來,吐出一口氣道,“對冰岚的身份并非全是猜測。”
聽見陸析钰的解釋,姜玖琢折起紙的手攸地一頓,靈動的眼裏有了點波瀾。
正當她空出手問問是什麽意思時,門忽然被推開了一條縫。姜玖琢警惕地看去,好容易有了想與陸析钰說話的欲望,又很快收了回去。
陸析钰壓制住心頭冒出的火,側頭對外面說道:“顧易,已經連着兩天了,你怎麽每日進來都偷偷摸摸的?”
顧易确認了裏面的人之後,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我怎麽偷偷摸摸了,我就看看你們都到了沒。”
姜玖琢無聲地瞥了顧易一眼,悄悄笑了。
陸析钰今天頭回見她好臉,挑眉問道:“你笑什麽?”
姜玖琢立刻把彎起的嘴角放下來,一臉正色地擡起手:他不是想看我們來了沒。随後又将手握成了兩個空心拳——面無表情地在兩只眼睛邊上比了個哭鼻子的手勢。
這個讓旁人比來大概會覺得刻意又做作的動作,被姜玖琢這麽冷着臉突然來了這麽一下,倒添了點涉世未深的可愛。
陸析钰一個恍神,随着她的動作勾起了唇。
做到一半,姜玖琢才發現這個手勢的不對勁,飛快地放下手,臉因為窘迫燒了起來。
一屋子三個人,就剩下顧易完全在狀況外。
“不是,你們一個個都笑什麽?”他看向陸析钰,擡起一只手在眼睛邊上模仿了一下,“這什麽意思?你看明白了?”
陸析钰拍拍顧易的肩,裝模作樣地拉長語氣:“她說你不是想看我們都到了沒,而是想看看紀家那位愛哭的大小姐在不在,我們顧公子——害怕呢。”
顧易被揭穿了,沒好氣地甩開陸析钰的手:“誰害怕了!”
這麽一句十分單薄,顧易覺得應該再找個理由。
可是咬牙切齒半天,他也沒說出話來,最後索性放棄了,直接往桌上丢了張紙。
瞟了眼紙上內容,陸析钰便不再開玩笑了,拿起紙:“你也太慢了。”
顧易也嚴肅了點:“那根手指的指甲太髒,驗起來要費點功夫,而且你也知道,之所以之前大理寺什麽都沒查出來,就是因為那種西域毒及其罕見,時間久了會變質,更加難驗。”
陸析钰很快看到最後:“所以結果和我想得不錯。”
姜玖琢盯着那張紙背面透出的墨跡,不知道他們兩個在說什麽,卻在聽到“結果”兩個字的時候一個激靈,轉而又去盯顧易。
有結果了。
只見顧易點頭:“除開任慈以外的三人,中得都是這種西域毒,而任慈的管家手指上的毒,正是同一種。也就是說——那三個人,很有可能是任慈殺的。”
姜玖琢瞪大眼,忍住了呼出聲的沖動。
前三個人是任慈殺的?怎麽可能!
陸析钰并不驚訝,從懷裏拿出一張賣身契遞給姜玖琢:“看看。”
姜玖琢領悟力比常人好,看到冰岚的賣身契上寫着的西域二字後,突然就明白了陸析钰先前說的話。
對于冰岚的身份并非全為猜測,是再合理不過的推測。
“哦對了,”顧易想起什麽,從外面招呼人搬了一堆東西進來,“這些給你。”
看到案卷的封皮,姜玖琢大為震驚,上前難以置信地翻了兩下,手上動作極快地問道:哪來的?
便是她沒有官銜,也知道參案者也分職級,案卷不能随意帶出給無權之人看,若是被發現了,免不了被責問。
顧易雖看不懂,但也誤打誤撞答道了點子上:“陸定之昨晚吃錯藥連夜請旨調出來的,給顧公子我整理了一晚上。”
說罷,他拍拍手上的根本沒有的灰塵,留下一句“東西帶到了”,便吊兒郎當地走了出去。
姜玖琢回身,看向陸析钰。
陸析钰不甚在意,搖着扇子道:“賠禮,今日起,将始末都告訴你。”
***
等看完案卷從著風樓走出時,夜色已深。
“膚白,高鼻,眼睛深邃而漂亮,西域人的長相确實出色,饒是冰岚在中原那麽久早已跟着風土無知無覺地變了樣,可面皮能變,氣質卻是變不了的。”陸析钰從花水樓邊走過,淡笑着說道。
那流連忘返的模樣若不聽後半段,很容易就會被人誤會成一個風流浪蕩的貴家公子。
姜玖琢聽着他熟稔的評價,自顧自搖了搖頭。
不對,什麽誤會,他本來就是這種人……吧。
“阿琢,”陸析钰突然喚道,“你覺得冰岚只是那販毒的人還是那個和任慈一起下手的人?”
姜玖琢思緒被拉回,停頓了一下,最後也沒答上來。
陸析钰見她不答,又問:“那你覺得任慈為何要殺他們?”
姜玖琢依舊不知道,茫然地看着兩岸燈火通明,怎麽也沒法将任慈這個看上去無比仁善的人和兇殺案聯系在一起。
走了兩步,她比劃着問道:你覺得呢?
陸析钰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們以前做了壞事,所以遭報應了。”
姜玖琢恍恍惚惚地轉過頭,善惡終有報?他信這個嗎?
“我可不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陸析钰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一般。
随後,他用最溫柔的表情輕聲細語道,“我信的是人性本惡。”
青石路凹凸不平,兩人彎彎繞繞地将燈火抛在身後,明滅之間,姜玖琢怔怔地向陸析钰投去深淺不明的目光。
“怎麽,你不信?”陸析钰對上她的眼,口無遮攔地說道,“說不定我也是個惡人,再走兩步就有人來取我性命了。”
話落,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身前身後傳來,打破了這平靜的夜。
姜玖琢瞪了陸析钰的一眼,那幽怨的眼神裏飽含情感地訴說着一句話:您可真是個烏鴉嘴。
在兩人還未來得及挪步之時,一群訓練有素的蒙面黑衣客從四方而出,拔出腰間長劍,以最快的速度把姜玖琢和陸析钰圍在了中間。
方才還風流倜傥的陸世子突然發了虛,頭暈眼花地往姜玖琢身邊靠去:“阿琢,你怕不怕?
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分明是姜玖琢最讨厭的,可身邊人湊過來時,她想的卻都是他進宮請完旨後風塵仆仆趕往刑部調取卷宗。
她像只磨亮小爪的幼獸般倏地握緊劍,破天荒地沒有躲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