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婚前 “別打抖,不欺負你
她終于找回了一半清醒,覺察到方才不管不顧的自己有多麽不妥,在紊亂的呼吸中松開手,慌忙後退,一退再退。
陸析钰直起身子,刻意地面朝她,理那被扯得淩亂的衣裳:“今日我幫了你一個忙,你現在也幫我一個忙替我趕走身邊的莺莺燕燕,如此你我也都省得再應付那些催婚的。”
聽上去合情合理——
才有鬼!
重要的根本不是這些。
姜玖琢從他空蕩暴露的領口處惶惶移開視線,看着別處伸出拇、食指轉動幾下,複又攤開手掌。
她在問他,為什麽?
如果只是想找個人應付家中催婚,為什麽非要選她?掖都高門貴女這麽多,比她漂亮的、比她溫柔的、比她喜歡他的……太多了。
陸析钰挑眉看她,丢出寥寥幾字:“因為喜歡你啊。”
姜玖琢猛然瞪大雙眼,他在說什麽?
他們倆日日互掐,他、他怎麽可能喜歡自己啊?
姜玖琢突兀地蹲下,慢吞吞地去撿倒在地上的長劍,她大概從沒有一刻希望長劍這麽重過,只想彎腰一直撿一直撿。
她裝作鎮定地走過他,放好長劍,轉身簡單地做了幾個手勢。
陸析钰環臂看着她努力平複的樣子,視線跟随着她,手指有節奏地輕敲。
她問他,喜歡她什麽?
想嫁給他的人這麽多,帖子堆得有半人高,她們滿心滿眼都是他,她們背後的人亦時時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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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若是換一個女子,定會是不一樣的好光景。
所以啊,好玩、心思且不在自己身上,掌家人又是姜淵此等靠厮殺創天地的頑固,眼前人豈不是最适合成婚的人選?
“我喜歡你——”陸析钰想了想,“不會說話。”
既要是別人沒有的特征,又要她怎麽都改不了的。
陸析钰覺得,這簡直就是最佳的答案。
……可對姜玖琢來說,這簡直是世上最荒唐的理由。
姜玖琢裝啞這麽多年,頭一回這麽迫切地想告訴一個人,她不是啞巴。
鬧了半天,都是胡扯,她就知道不應該相信他能吐出什麽象牙來!
姜玖琢搜腸刮肚了一番,忍着脾氣走進南院無人用的書房,過了會兒,帶着在風中翩飛的紙和筆在小石桌上捋平。
幾步的距離外,陸析钰見她神情認真。
寫道——不可,不可,不可。
一筆一劃都是說不盡的怒氣與不願。
半刻前還全無真情切意的人,半刻後垂眼看見那幾個堅決的大字,陸析钰忽覺無名燥意裹挾全身。
不知為何,他想,折斷那支筆。
陸析钰一下一下撚着手指,默了默,收了笑緩緩上前:“互相幫助,有何不可?”
姜玖琢還沒從先前兩人的距離中緩過勁來,做手勢讓他停在那裏不許再動。
陸析钰卻像沒看明白似的,步步逼近:“我與曹崔比,有何不可?”
姜玖琢被他突然變臉鬧得猝不及防,下意識後退一步,腳後跟不小心踢到桌邊的石凳。
她低頭看去。
頭頂的聲音未停:“你未嫁,我未娶——”
再擡頭時,陸析钰已欺身上前,眸色如她手中的筆尖墨色,随嗓音一道漸漸深沉,“——阿琢,我們兩個有何不可?”
她的腰險些撞上桌沿,被他一把環住。她看見陸析钰兩手撐在她的兩邊,牢牢地鎖住了她。
羞憤再度湧上,姜玖琢憋了全身的力氣,作勢要推開他。
卻聽他低聲呢喃了一句:“別推開我……受不住……”
柔軟的聲音将她帶入溫柔鄉,姜玖琢一愣,手腳都僵住了,一動不敢動。
莫不是這幾日奔波勞累,方才又被她那樣……身子又撐不住了。
喘息聲越來越近,靠在她耳邊,微弱而緩慢,存在感卻越來越強。低頭靠來的氣息呼在她的脖頸上,帶來一片不自覺的戰栗。
直到他的手攀上她的腰肢,一聲悶笑在她耳邊炸開,“阿琢,別打抖,不欺負你。”
線啪地繃斷,噼裏啪啦有什麽東西落了一地。
沈茗月剛走至南院,見到這副光景,連該作何反應都沒想好時,腕上相思豆所串的紅繩忽地就斷了。
那邊惱羞成怒的人猛推了一把身前人,調笑低語的人踉跄幾步,緩緩轉身看來。
三人大眼瞪小眼,沈茗月嘴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半晌,踩着腳下紅豆就跑。
姜玖琢如遭雷劈,立在原地化成了石像。
“沈姑娘。”倒是陸析钰出口叫住沈茗月。
沈茗月疾停,緊閉着眼回過身,兩只手在空中盲揮:“我……我什麽都沒看見……你們倆……你們倆繼續。”
“沈姑娘,可是有何事?”陸析钰很快回到了平日裏雲淡風輕的樣子,将話題帶了回來。
“啊,那個……路上碰到個下人……說正堂……他們喊你們過去。”沈茗月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這會兒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姜玖琢一張臉已經紅得無處可看,此時聽到喊他們去正堂,若是能開口說話,定也不會比沈茗月好到哪兒去。
一院子三個人,只有陸析钰仍然是那副游刃有餘的樣子:“這樣啊,煩請沈姑娘帶路了。”
***
從小沈茗月就被教育,大家閨秀要如何走、如何做、要怎樣大氣端正,走出去不落人家一頭。
可此時沈茗月走在最前,往後偷瞄的餘光根本忍不住。
那次上街時表姐便承認了自己的心上人是世子,表姐向來矜持內斂,許多事定是做不出的。可那日卻還是将自己的意中人告訴了她,足以見得有多喜歡世子。
如此一來,方才的事其實……也不過就是大膽了些。
姜玖琢盯着沈茗月那張逐漸比自己還要紅的臉,扶住額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完了。
這回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沈茗月聽見嘆息,不忘回身安慰:“表姐莫嘆,女子婚事身不由己,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來我也擔心表姐和曹家尚有婚約在,恐怕到底是有情人難成眷屬。”
沈茗月又瞄了陸析钰一眼,捂嘴笑道:“但如今,一切都好了。”
陸析钰聽罷,對沈茗月很是欣賞地點了點頭。
“……”姜玖琢連擡手解釋的心思都沒有了。
沈茗月左看看右看看,笑意更深。
沒想到世子如此将表姐放在心上,今日陪同表姐入宮之事已然傳遍大街小巷,更不必說表姐今日才退婚,世子便帶着媒人親自上門求親——此間情深,可見一斑。
***
三人來到正堂時,姜聞遠坐在主位,井然有序。
唯有許寧的臉色十分的難看,見到沈茗月站在姜玖琢邊上,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沈茗月先前不在正堂,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随着許寧的拉扯很自然地站到了一邊。
畢竟今日的主角也不是她嘛。
媒人堆着笑看着正堂的人,心裏反是因為剛才的那一番直打哆嗦,她稍正色走上前,更賣力地說起喜慶話。
不過在她看來,世子求娶姜家不會說話的二小姐,莫說她是個嘴皮子能翻出花兒來的,即便她是個結巴,這門親事都不會有什麽意外——自當是人人都樂意的。
瞎子都能看出來,這是高嫁。
卻不知,在場的每個人,都心思各異。
姜聞遠心思全不在那媒人身上,坐在主位将陸析钰上下打量了一番,喉間發出一聲沉沉的嘆。
此等身形,不管看幾次都太過瘦弱,還是個拖着病的。而且,聽說世子在外,也是個風流的。
而姜玖琢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祖父在想什麽,一路走來時,已在心中謀劃好了該如何拒絕這門婚事。
“……若能促成佳人姻緣,也是大喜事一樁啊!”
媒人話落,幾人飄蕩的神思紛紛被拉回。
緊接着,站在正中的兩人像是約好了似的,皆是上前一步。
姜玖琢看着身邊的人,一愣。
陸析钰像是早料到了兩人會有這等默契,得體地對她露出一個笑,很是謙謙有禮地又退了回去:“請阿琢先講。”
這般溫文無害的模樣,真無人能聯想到方才他還把人壓在石桌上調戲。
俗話說人比人比死人,姜聞遠一輩子只希望自家孫女能嫁個待她好的,這些時日總為與曹崔的婚事憂心,他見陸析钰如此舉動,竟平生幾分好感。
說句難聽的,只要沒到世子的父親安親王那卧床不起的地步,病這東西,以後都能治。
念及此,姜聞遠倒是先轉向陸析钰:“世子莫嫌冒犯,老夫有話直說,琢丫頭若是以後真嫁入親王府,可還會有其他人?”
此言一出,在座人都懂了,這問的是會否納妾。
媒人的笑容僵在臉上,說不出的難看。她萬萬沒想到姜老将軍會問出這問題,三妻四妾太過正常,貴為世子的人,又怎可能……
陸析钰卻是笑得溫良而真誠,毫不猶豫地答道:“拙玉待琢,唯一人足矣。”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自家孫女這些日子裏都和誰在一起姜聞遠這個消息衆多的老将軍卻還是有點數的。他也能看出孫女對世子是上心的,不然又怎會在上次搶着要去親王府送謝禮。
既心中顧慮皆消,孫女又歡喜,平日最恨酸文假醋的老将軍竟拍了桌:“好,好一個拙玉待琢!”
何止姜聞遠,在一邊的衆人也都發出了深淺不一的感嘆,尤其是沈茗月,豔羨、感動、激動,一眼都盛不下。
唯有姜玖琢黑黝黝的眼中滿是驚愕。
一點都不好!他只是想應付家中催婚,自然是一人足矣!
可姜聞遠已滿意地看向姜玖琢:“琢丫頭,你可願意?”
姜玖琢一激靈,大跨一步,要趕緊告訴祖父,她當然——
“願意!”
站在一邊的沈茗月兩眼放光,興奮地搶答,“表姐當然願意!”
寥寥幾字,玲珑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