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歸人
高樹和高戈面對面躺着。
高戈半睜着眼,手輕柔的撫摸着高樹的胳膊。
高樹發了會兒呆,對高戈說,“哥……”
高戈應一聲。
高樹說,“關之洲死了……”
高戈說,“哦~”
高樹說,“我親眼看見他死去的過程……”
高戈問,“有什麽感覺?”
高樹仔細的回憶了一下,說,“害怕。”
高戈的嘴唇在高樹的脖子下方貼了貼,“那要是我死呢?你也怕嗎?”
高樹摟住高戈,“哥……你不會死的。”
高戈閉上眼睛,他有些無力的将手搭在高樹的腰上,輕聲說,“弟弟~……你對我真好……”
高戈疑問的“嗯?”了一聲,“我對哥當然好。”
高戈睡着之後,高樹腦子很清醒,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在想之前的事。
他走在小巷子,碰見了小時候的高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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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樹隐約覺得,那不是幻覺,而是真的。
他能碰到小時候的高戈,這說明他參與到了過去裏。
高樹又想起初中時碰到桃源城城主的事,如果城主和關之洲是一個人,那高樹碰見的那個,顯得成熟那個,也許就是因為高樹穿越到了過去呢?
高樹胡思亂想着,他隐隐有些興奮。
不過猜想只是猜想,他無法确認真相。
關之洲死了,如果他能看見關之洲的鬼魂,也許就能明白自己的猜想對不對了。
可是關之洲的鬼魂不知道去了哪裏。
難道……回了桃源城?
高樹閉上眼睛,他将懷裏的高戈往自己身邊帶了帶,然後就放空腦袋什麽也不想,希望趕快入睡。
只要高樹想,他可以完全排空腦裏的思緒,并迅速入眠。
明明睡着了,可是高樹卻在走路。
他走在一片漆黑裏,走得心慌慌的。
高樹想要回去,他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他不停地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保持着一個方向,因為據說人在沒有任何方向辨識物的情況下,可能會失去方向感。
高樹依然在走,他發覺周圍一點點變得明亮。
很快四周顯現出景物來。
高樹認出來這裏是高戈家的那條小巷子。
耳裏聽到腳步聲,高樹回頭。
一個老頭彎腰駝背的走着,他口裏叼着個煙嘴,吧嗒吧嗒的抽着,不時有煙霧在他嘴邊飄出來。
他身後直僵僵的走着一個人,那個人的臉色卻不對,眼睛是渾濁的。
那人的腿很直,背很直,胳膊彎曲的樣子卻像是折斷了一樣扳在身後。
他的背上趴着小時候的高戈,穿得還是那件紅衣服,只是上面全是灰,蹭的髒兮兮的。
老頭經過高樹的時候,看都沒看高樹一眼,只是沖他噴了一口煙。
高樹被嗆得咳了幾聲,鼻端聞到老人身上一股怪味兒,他這才發現這老頭是青伯伯,當然,也可能是藍伯伯,因為老頭穿得衣服是黑色的,所以沒法分辨。
和青伯伯不一樣的是,這老頭雖然看起來怪,但是他渾身的器官零件顯得腐朽破敗,不像高樹印象中的青伯伯那樣,直挺挺的立着。
青伯伯一直走到高戈家,大門口當然沒有守門人,青伯伯直接推門進去了。
高樹也想跟進去,可是大門關得死緊。
高樹圍着圍牆,轉了很久。
不知道為什麽,他也沒想要爬牆。
結果轉着轉着,他就醒了。
朦胧的晨光下,高戈的衣服披散着,他一步一步的踩着奇怪的步子,在屋子裏轉圈。
高樹是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不正常,高戈竟然沒有一點聲音。
木屐他穿着,腳上的鈴铛也在,但是它們都啞了一樣一點聲音也沒有。
高戈突然呵呵一笑,他猛地轉身看着床上的高樹,對他說,“弟弟~找到你啦~”
結果剛說完,他的腿像是受到了重擊,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高樹看着地面那紅色的一攤,走下床來到高戈身邊。
高樹的手剛觸碰到高戈的肩膀,高戈就突然坐了起來。
他緊緊地摟住高樹的脖子,把他壓在地上,寬大的衣服完全籠罩住高樹。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話,他說,“弟弟,你醒啦~……”
高樹的手攏在高戈的身上,讓他坐起來,然後回身去拿衣服穿。
高戈老實的坐在地上等着,高樹穿好之後就拉着高戈起來,“走吧,哥。”
高戈被拽了起來,他腳腕上的鈴铛又開始正常的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兩人一起吃飯,吃完後,高樹站起身。
高戈若有所覺的擡起頭,“弟弟,你又要走了嗎?”
高樹說,“呃……是啊,我回學校。”
高戈将勺子放下,微擡着臉,“那過來吻別吧~”
高樹有些難為情的四周看了看,不過空曠的屋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高樹瞅了瞅他哥,他哥殷殷的等在那裏。
高樹于是走了過去,捧住高戈的臉在他嘴唇上貼了一下。
高戈的胳膊立馬纏繞上來,加深這個吻,同時腿也蹭着高樹的腿。
高樹感覺到高戈幾乎要完全纏住自己了,他立刻拉開高戈的手,然後讓高戈坐好,對他說,“哥,我真的要走了。”
高戈懶洋洋的應了一聲,收回腿,光着的腳伸進木屐裏。
高樹看了高戈半天,忍不住在他的腦袋上拍了拍,然後就匆匆的走了。
今天是周六,高樹沒課。
他回到寝室,寝室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新室友習南不在,習南的上鋪關之洲死了,高樹的上鋪李城幾乎就沒在這裏睡過,一直住在本地的家裏。
高樹坐在自己的床鋪上,盯着對面的床鋪。
也不知看了有多久,門口傳來一聲響動。
高樹猛地回神轉頭去看,習南顫抖着手将門推開,磕磕巴巴的說,“高高高高高高……樹、我我我我我……取東西……”
高樹沖他微笑,“哦,你怎麽磕巴了?快進來啊。”
習南縮着肩膀踮着腳進來,邊往自己的床鋪那裏靠,便瞄着高樹。
他飛快的收拾自己的被褥,同時不忘對高樹說,“那個、我我我不住校寝了,我要走了,去我的一個哥們那裏住……”
高樹“哦”一聲,說,“你早就應該住你哥們那裏,你膽子太小了。”
習南抖着嗓子說,“是是是、是啊……”
習南收拾的很快,剛要拖着行李箱離開,一陣手機鈴聲乍然響起,吓得習南差點把手裏的東西撇了。
他慌張的接着電話,同時還在往外走。
高樹用腳勾住了習南的行李,習南緊張的看着高樹,都不敢接電話了。
高樹說,“接完再出去吧,你看你現在也不方便。”
習南僵硬的點了點頭,然後把手機舉起來,說,“喂、喂……”
電話裏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還沒收拾好?用不用我去接你?”
習南可憐巴巴的說,“真、真的嗎?那你來接我吧?”
隐約聽見電話那端傳來車輛喇叭聲,然後是那個聲音說,“等着。”
習南挂了電話,看着高樹的臉。
高樹愣了愣,問,“怎麽了?”
習南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高樹的腳。
高樹低頭,發現自己還勾着人家的行李。
高樹頓時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啊,我沒注意,你走吧,再見。”
習南雞啄米式點頭,“嗯嗯,再見再見。”
習南往外走的時候,高樹在他身後頗為感慨的說,“唉,這間寝室只剩我一個人了……”
習南回頭瞅了高樹一眼,沒有吭聲,直接灰溜溜的離開了。
高樹自己在寝室裏又呆了一會兒,起身鎖上門,去圖書館了。
晚上的時候,高樹本來不打算去找高戈的,他想着一周去一次就行了。
可是他還是溜達着來到了那條小巷子。
高樹沒有急着走,而是來來回回的在小巷子裏轉。
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再折身返回來。
高樹的眼前漸漸模糊,等再清晰的時候,他就站在了高戈家的院子裏。
高樹發了一會兒愣,他四處掃視了一圈,最後順着響得很淩亂的鈴聲處去了。
高樹趴在門外,點破窗戶紙往裏張望。
屋子裏光線一點也不充足,只有一根蠟燭晃晃悠悠的燃着。
高樹看了半天之後才适應光線。
在一個方桌邊上,青伯伯嘴裏叼着煙,手上不停地搗鼓什麽。
高樹順着他的手看過去,就看見小小的高戈光着身子躺在桌子上。
青伯伯掐着高戈的腳腕,往上綁着幾根紅線,那些紅線上綴着很多鈴铛,高戈每掙紮一下,它們就發出叮鈴鈴的聲音。
高戈的腳不停亂蹬 ,但是上身卻死死地貼在桌子上。
他瞪大着眼睛,嘴巴也是張的,可是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
青伯伯終于松開了高戈,他拿開煙嘴在桌子上磕了磕,然後就奔着門口走過來。
高樹沒有躲,他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樹,矗立在窗邊的樹。
青伯伯拉開門走出來,然後關上門,再然後目不斜視的離開。
等到聽不到青伯伯的腳步聲了,高樹動了動脖子,重新往屋子裏望。
屋子裏的高戈身子彎曲,然後艱難的坐起來。
他摸了摸身下的桌子,試探着把腳探出去。
結果他的腳剛一伸出去,鈴铛就沒完沒了的響,同時一只手狠狠地在高戈的腳背上打了一下。
高戈猛地縮回腳,縮在桌子上不動了。
屋子裏只有高戈一個人,可是邊上的椅子自己卻挪動起來,同時發出刺耳的摩擦地面的聲音。
高戈惶恐的四處看,他聲音小小的問,“是誰?”
“李伯伯……是你嗎?”
沒人回答高戈,那張椅子嘩啦一聲,自己倒在地上了。
高戈閉緊嘴,他往後挪了挪。
但是剛動一下,他的背就僵硬了。
有個東西支棱着戳在高戈的背上。
明明之前是沒有的……
是什麽?
高戈的眼睛裏開始蓄起淚水,他豁出去的從桌子上跳下去,然後在地上邊摸邊爬。
他腳一動,鈴铛就響,鈴铛一響,就會有東西像是聽見聲響一樣準确的打在高戈的腳上。
高戈不動的話,就會有東西不停的撩撥在他光着的身上,那觸感很像頭發……
高戈在屋子裏摸瞎得轉了很久很久,他的表情已經麻木,最後只剩下機械的亂爬。
高樹走到門邊,吱呀一聲推開門。
月光被高樹放了進去,高樹在門前投下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四肢着地的高戈仰起頭,面朝門口的方向。
他們沉默了很久,高樹終于走了進去。
高戈似乎是想往後退,但是他又停住了,就那麽等着高樹的靠近。
高樹蹲在高戈的身前,他摸了摸高戈的臉,那裏冰涼一片。
高樹抱住高戈,把他放進自己懷裏暖着。
高戈老實的縮在高樹的懷裏,他的耳朵貼着高樹的心髒,睜着眼睛靜默着。
很久之後,高樹感覺到高戈的身上暖和起來,他拉開高戈,心疼的叫了一聲“哥。”
小高戈茫然的擡頭看着高樹,高樹在他的嘴唇上親了親,用那種帶着陽光味道的聲音說,“我的小哥哥。”
高樹把高戈抱起來,放進椅子裏坐好。
高樹四處看了半天,沒發現衣物,最後他一把扯下懸挂的簾子,把高戈圍起來。
弄好這一切之後,他對高戈說,“哥,我走了。”
說完他就站起身離開。
但是高戈卻一把拉住了高樹的衣袖。
高樹拿開高戈的手,摸了摸高戈的腦袋,對他說,“哥,你會好好的。”
說完,高樹就毫不停留的走了。
高樹将門阖上,隐約聽見裏面又響起淩亂的鈴铛聲。
高樹眨了眨眼,他又回到了那條小巷子。
眼前沒有門,只有自己空蕩蕩的懸空的手。
高樹擡頭看了看頭頂的月亮,它已經很圓了。
明天,它會更圓,因為這個月的十六號又要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