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歸人
高樹又泡在了圖書館。
他挑了個靠近窗戶的位置,将書攤開在桌子上,然後就認真的讀了起來。
他翻開的書是弗洛伊德心理學。
高樹面無表情的将整本書從頭看到尾,然後他合上書,趴在了上面。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玻璃探了進來,溫柔的覆蓋在高樹的身上。
高樹在心裏默數三,二,一……然後抛除雜念,睡了過去。
高樹知道自己又來到了過去,街邊的房屋漆黑一片,就連月光也照不透。
高樹側耳傾聽,他聽見熟悉的鈴铛之聲。
高樹皺了皺眉,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前方,然後就快步跑了過去。
拐過一個彎,一抹大紅色映入眼裏。
高戈手裏握着一把刀,死神一樣收割着所碰見的一切生物。
那些鬼無聲的、瘋狂的逃竄,但是都會被高戈追上,然後一刀将那鬼豁開,直接開腸破肚。
一切都是無聲的,屠殺也是無聲的。
那些鬼表情悲戚,但是他們逃不過被殺的命運。
高戈仿佛是在跳一場舞,他的腳步輕靈的旋轉,鈴铛配合的發出叮鈴之聲,每一聲落下,都有一具屍體倒下。
高樹看得入了神,和對面遙遙站着的青伯伯一樣,無聲的觀看着一個人屠殺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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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戈終于殺光了所有的鬼,他的刀子上沒有血,被他倒提在身側。
高戈緩緩地走了過來,他的臉看起來很嫩,身影也不夠高大,但是卻氣勢迫人。
眼前的高戈大概是九、十歲的樣子,他雖然穿着木屐,但是卻踩着無聲的腳步,一點點接近過來。
高樹一瞬間仿佛被什麽壓迫住,根本就動不了,甚至他的神思都有些恍惚,昏沉沉的想要睡去一樣。
高戈走得更近了,他一直站到高樹的面前,然後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刀。
遠處的青伯伯什麽也不說,就靜靜地看。
高樹心裏有些慌張,他費力的開了口,“哥……”
高戈的動作一頓,他歪着頭,似乎有些不解的看着高樹。
高樹身上的鉗制一下子就沒了,他看着眼前的高戈,胸中湧起一股奇怪的情緒。
他總覺得……高戈看起來非常美好。
他渾身散發出的那種陰沉的肅殺之氣,他那帶着點迷茫但是又靜默的臉龐,都讓高樹的心跳加快。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高戈沒有後退。
高樹捧住比自己矮了很多的高戈的臉,顫抖着吻了下去。
高戈的腳步淩亂的後退了一下,鈴铛發出不安的聲音。
高樹加深這個吻,幾乎想要吞噬高戈一樣,纏繞他的舌頭。
高戈的手在高樹的身上滑動,然後轉移到高樹的臉上,輕放在那裏。
等高樹停下來的時候,高戈就不停的摸着高樹的臉,他臉色紅紅的說,“你……是那天溫暖我的那個人。”
高樹的腦子反應了一下,根據現在高戈的年齡,猜測到高戈說得可能是在孤兒院門口那次,那些鬼捉弄完高戈之後,高樹走過去抱過他。
高樹于是點頭,說,“對,是我。”
小高戈沒有說話,他直接撲過來,摟住高樹的脖子。
高樹抱起高戈,才發現青伯伯已經不見了。
高樹于是抱着高戈順着大路往前走。
高戈腦袋趴在高樹的肩膀上,他小聲的問,“你為什麽親我?”
高樹笑,“因為我喜歡你啊。”
過了會兒,高戈才小小的“哦”了一聲。
高戈舔了舔嘴唇,總覺得耳朵有些燒。
高樹問高戈,“剛剛你在做什麽?”
高戈老實的回答,“在練習。”
高樹問,“什麽練習?”
高戈手裏拎着刀子,在高樹背後無聊的晃了晃,“李伯說他不可能永遠照顧我,所以教我怎麽殺鬼,怎麽驅使鬼來養活我。”
高樹“哦”了一聲,問,“那你學得怎麽樣了?”
高戈抿着唇偷偷地笑了笑,但是語調依然一本正經的說,“李伯說我學得很快,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更靈敏,更容易控制鬼。”
高樹突然問,“李伯沒說你的眼睛怎麽回事嗎?”
高戈的下巴在高樹的脖子裏埋了埋,然後小聲說,“李伯說,是我自作自受……”
高樹,“自作自受?”
高戈點了點頭,“我小時候,好像是看過一個蠱。那個蠱我看過後就忘了,但是我的潛意識記得,并且分裂出來,誘拐我按那個蠱去做。蠱成了,我就瞎了,再也不可能恢複了。”
高樹問,“那個蠱有什麽用?”
高戈用力的想了想,“記不清了,好像就是能提升五感,但是代價是失去視力……說來說去,本質上沒變,我用視力換了其他方面的靈敏。”
高樹點點頭。
又走了一會兒,高樹問,“你後悔嗎?”
高戈沉默了一下,最後說,“後悔也晚了……”
高樹送高戈回到家,陪着他入睡。
高戈問,“你以後都會陪着我嗎?”
高樹笑着摸摸他的頭,突然正經的說,“不行啊……”
高戈擡起小腦袋問他,“為什麽?”
高樹繼續正經,“我的時間應該留給老婆,不能給你~”
高戈抿了抿嘴唇,嚴肅的問高樹,“那我做你的老婆呢?”
高樹一瞬間笑了出來,他忍不住在高戈的嘴角上親了親,說,“哥……你是我哥。”
高戈的臉還是朝着高樹的方向。
高樹将高戈壓下去,為他蓋好被子,“睡吧,很晚了。”
高戈閉上眼睛,他問,“我醒來後你還在嗎?”
高樹誠實的說,“不在了,但是我還會來找你。”
高戈沒有說話,似乎睡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高樹起身,拉開門離開。
屋子裏,原本閉眼的高戈重新睜開眼睛。
他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揮了揮,然後又重新把手放下去,這一回真的老實的閉眼睡覺了。
高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五點左右了。
他将書送回書架,去食堂吃飯。
吃過飯,高樹也沒有回寝,而是在校園裏亂走着。
路過知心樓的時候,竟然碰見習南和另一個男生搭伴走出來。
高樹微笑着沖習南揮揮手,說,“好久不見啊~”
習南似乎被吓了一跳,等看清高樹之後,立馬回應說,“啊啊……是啊,好久不見了。”
高樹看了看習南似乎緊張的神色,突然開玩笑的說,“習南啊,你是怎麽了?為什麽我總覺得你好像很怕我?”
習南磕巴的說,“啊?有……有嗎?”
高樹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重新對習南說,“是不是我身後跟着什麽人?”
習南簡直快被吓尿了,他說,“什、什麽人啊?”
習南旁邊的那個男生突然面色不善的開了口,他對高樹說,“你有毛病吧你?”
高樹尴尬的笑了一下,小聲嘀咕,“你們真是太不幽默了……”
那個男生攬住習南的肩膀,直接丢下一句,“走了。”
高樹看了看他們的背影,他腦海裏一下子就和一個畫面重合了。
似乎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
班級裏有一對兒男生總被大家開玩笑來着。
瘦小的那個好像是叫……席慧南。·
仔細想一想,好像習南和席慧南挺像的。
難道是改名了?
高樹想起席慧南,難免會聯想到不愉快的小學時光。
他上小學的時候,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而那段時間高敏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總是給高樹買裙子。
而且不給他剪頭,高樹頭發長了,她就幫他梳起來。
高樹起初并沒怎麽在意,甚至高敏讓他穿裙子也當好玩穿了。
但是在學校他過得就不太好。
很多同學都把他當女生,但是卻看見他進男廁所,而且老師也表示他是男生。
明白過來後,很多人就笑高樹,說他不男不女,說他是人妖。
高樹也生氣,他回家之後把那些裙子都撇到高敏面前,并且自己拿剪子把頭發剪了。
高敏抱着高樹,說寶貝為什麽發脾氣。
高樹就質問高敏,為什麽拿他當女孩?說同學都笑他。
高敏就沉默下來,她誘哄着高樹說,女孩不好嗎?
高樹說自己是男孩,以後不許給他買裙子。
高敏說好。
但是有一天深夜,高樹突然冷醒了。
他一睜眼,就看見高敏手裏拿着一個眉筆,對着高樹的臉沉思着什麽。
高樹一低頭,發現自己身上又穿着一條連衣裙。
他頓時跳起來,和高敏大鬧。
高敏完全不理會高樹,等高樹把裙子脫下來,狠狠地抹掉臉上的亂七八糟,高敏就走了。
高樹感覺高敏不對勁兒,他那一陣子每天上學都恹恹的,沒什麽精神。
有些同學見高樹蔫蔫的縮在角落,他們平時就暗恨高樹學習成績好,這一回就想借機找他茬。
結果有一天他們把高樹堵在了巷子裏,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
高樹抱着頭縮起來,他們打他他都悶不吭聲的受着。
等他們打累了,叫罵着想要離開。
高樹一下子擡起身,将手裏的小刀插.進了那個領頭的小孩腿上。
大家全都慌了,高樹爬起來,緊緊盯着那條流血的小腿,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些小孩感到很驚悚,攙扶着受傷的小孩就跑了。
第二天,高樹被找家長。
高樹在辦公室被狠狠地罵了一頓,高敏似乎很生氣,她一巴掌打在高樹的腦袋上,說他太粗魯,像個野孩子。
高樹不知道高敏是怎麽了,她明明以前很疼高樹的。
但是從那以後,高樹再也沒有動過武器傷人,可是他卻越來越陰陽怪氣起來。
班級的同學雖然很佩服他成績好,但是都不和他玩。
而他有時候又任性的自言自語,就更被大家認為是神經病了。
高樹那時的前桌就是席慧南。
席慧南和高樹一樣都是被孤立的倒黴蛋,而他膽子很小,每次坐在前面都是戰戰兢兢的。
有一次高樹就拍他,問他相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鬼。
席慧南沒回答,他直接就被吓哭了。
因為吓到了席慧南,高樹又被狠狠的批了一頓。
再後來,席慧南轉學,高樹的前桌沒有人,因為沒人敢把後背露在高樹面前。
就連高樹的同桌也是劃着一條三八線,明明是個看起來又黑又壯的小胖子,在高樹面前卻總是縮着。
高樹的小學過得很不愉快,因為他沒朋友。
小學畢業的時候,有一天晚上,高樹尿急醒來,就看到高敏舉着一把剪子站在床前。
高樹抖着嗓子喊了一聲,“媽,你要幹什麽?”
高敏神情恍惚的說,“高家從來都是生女孩,怎麽會生男孩呢?寶貝,你肯定也是女孩,姥姥和我都說了,咱們高家傳女不傳男,姥姥說不能斷後,她挑中了你……”
高樹大喊一聲,“媽!你醒醒!你到底在說什麽?”
高敏閉緊嘴,舉着剪子就沖了過來。
她壓住高樹,将他的褲子都脫了下來。
高樹吓壞了,他狠狠的踢在高敏的臉上,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媽!”
高敏像是一下子醒過來一樣,她看了一眼手裏的剪子,然後一把就将剪子扔了。
她哭着抱住高樹,不停地說對不起……
那之後,高敏失常的越來越頻繁。
她平時看起來沒事人一樣,也不再對高樹說女孩更好了,但是她還是有意無意的買一些女孩用的東西。
高樹感覺很壓抑,他和他交的一個鬼朋友訴苦。
那個鬼朋友也是一個小孩,是在高樹幼兒園的時候就認識的。
那個鬼朋友總是不說話,總是默默的跟着高樹,高樹說什麽,那個鬼朋友就聽什麽。
鬼朋友還帶着高樹出去玩,有一次甚至逛了一次鬼市,高樹差點迷失在裏面出不來。
還是他甩開鬼朋友的手,拼命的往回跑才跑了出來。
高樹依然拿鬼朋友當朋友,但是他不再跟着鬼朋友出去了。
再再後來,高樹上初中,鬼朋友不見了。
高樹沒有人可以訴苦,他漸漸也什麽都不想往外說。
因為他發現他對同齡人說的話他們都不能理解。
比如高樹會看着瀕死的動物說,它們很美,他很想看。
同齡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高樹,而且離他遠遠的。
高樹越長越大,明白的也越來越多。
他知道自己的很多心理是不對的,所以不能說出來吓人,于是他就不再說出來了。
初中是一個轉變的期間,高樹越來越活潑,越來越光明起來。
等他上高中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陽光大男孩了。
高樹從來沒覺得自己在僞裝,他覺得他只是長大了,他很明事理,大家公認的某些道德倫理高樹雖然不贊同,不過他任由自己被同化着。
其實認真想想,一切都沒什麽,高樹自己也沒有自己的道德标準,他只是一切随心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