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危機解除

這相遇頻率高得薊雲橋都要懷疑自己心懷叵測。

她看着謝晏一步步走上前來, 每一步都踏在她的鼓膜上, 以至于嘭嘭嘭耳邊全是驚慌。

當謝晏擡起手時, 她甚至忍不住閉緊眼睛縮了縮脖子。

“怎麽了, 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謝晏一手撥開重物拾起她身後的紙張, 另一邊大掌撫在她的後頸, 像給小貓順毛似的捋了捋。待看過紙上的狗爬字之後, 笑出了聲。

薊雲橋假笑得脖子都僵了,整個人快炸毛了,直到謝晏捏捏她後頸上的肉, 兩人離得近,她甚至能聽清愉悅的聲音在他寬厚的胸腔裏回蕩,再溢出來, 鑽入她的耳朵, 癢癢的。

馬甲還捂得好好的沒掉?

事情仍然在可控之中,薊雲橋放松下來, 任由他撸毛嘲笑。也許是她穿着太監服, 一時間, 沒人覺得這樣的行為對他們所扮演的未婚男女角色有多不妥。

“呃, 我……我這幾天太累了, 想休息一下, 所以……我不是故意騙人說我要閉門鑽研的!我跟你說實話你別罰我啊。”薊雲橋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把心虛的原因扣到了偷懶上面。

她真機智!

“是我考慮不周,你一個姑娘家不比那些木工, 抱歉, 應該給你另外安排休息日子的。”一股巨大的愧疚籠蓋了謝晏,這小宮女也算來幫自己的忙,朕居然因為太忙就晾了她這麽久,她是朕帶來的,沒和朕說肯定不好意思自己直接撂挑子。

謝晏瞬間自己接上了劇情,把薊雲橋想成了個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貧苦小宮女,完全忽視了她說了明天想偷懶這件事。他忍不住去瞧她的手,看上面沒有新增傷口才放下心。

薊雲橋注意到他的目光,心裏得意,現在工具趁手,都是專業的,要是再能把自己弄傷她就把顧蘇兩個字倒着寫!

“這亭子馬上就要建好了,明天開始你就好好休息,不用再來了。剩下的部分那些人還搞不定那真是一群廢物了。”謝晏本是心疼她,結果見她皺起了眉毛,透着一股兇巴巴的委屈,倒像是他卸磨殺驢了似的。

“好好好,你要來也行,想來就來,累了就休息,全憑你主意。”謝晏急忙哄她。

薊雲橋見面以來才說了一句話,就讓謝晏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還哄着她。薊雲橋眼角發脹,她要不幹脆破罐子破摔說實話得了,謝晏那麽好,可她呢,至今對着謝晏都沒幾句真話。

這個念頭很快被她打消了。這不是一句原諒不原諒的話,等級森嚴的古代,自古多疑的帝王,她現在是個掀不起大浪的宮女,謝晏自然願意對她好,因為她沒有威脅,若是換了個身份那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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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雲橋滿心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道:“謝謝你,李大哥。”

謝晏道:“是我該謝你才對,你看,你幫了我這麽大忙,過兩天我就可以借由這個向陛下邀功。聽說你還加了一些原先沒有的結構在裏邊,是什麽?”

薊雲橋賣了個關子:“不說,時間到了你就知道了。陛下會喜歡的。”

危機解除,薊雲橋故态複萌,故意做出一副“陛下知道就行你就算了”的樣子,氣得謝晏肝疼!

被薊雲橋一打岔,謝晏早忘了大晚上的來這裏的初衷。此時又想起來,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忽然想聽聽她的想法。

他一邊帶着繞湖邊漫步,一邊措詞:“如果你家裏有一大堆頑固不化的老人,他們耳目不聰以至于無法理解你的決定,只會一味阻擾,你為此不甚其擾,該如何解?”

來了!皇帝要考我行策了!

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國考考場,薊雲橋一想就知道謝晏指的是朝上的那一群老頑固。新銳皇帝和迂腐文臣難以避免就有矛盾,謝晏想做個好皇帝,就不可能完全無視他們。

但她不能明說,因為她只是個幹粗活的宮女。

“從前有個小孩叫小明,他每次寫完詩,母親就誇他寫得精彩極了,父親卻總是臭着臉說糟糕透了。你猜他最後怎麽樣了?”

薊雲橋不等他回答自顧自說下去,後來他成了著名的大詩人,因為母親的話讓他保持自信,而父親,則使他不過于自大,及時清醒,一直中正謙卑而心懷鴻鹄,最後大有作為。

“我認為重點不在于他們的阻擾,這些反而能讓你三思,一家之主所做的決定往往關乎一大家子,須耳聽八方,不偏不倚。最重要的是你有沒有能力穿過他們的質疑或阿谀,走自己的路,肩負責任。如果你切實比他們站得高,那就堅持你所看見的遠方。”

小學課本真是個好東西,十四億中國人都應該讀!

至于答得對不對,那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雖然她很想為朋友解憂,但她只是個宮女啊!還是工科生!

“顧姑娘說得很有道理。”謝晏沒想到一個宮女還真能說出一大串道理,他都做好聽她插科打诨然後置之一笑的準備。

“你也別叫得這麽見外了,叫我顧蘇就好了。”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的,顧蘇。”

叫了二十多年的本名在他口中含着笑意吐出來,聽在耳裏好像多了點別的韻味。不過薊雲橋從來是大大咧咧一抹而過,她也積極地學着謝晏問道:“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只鳥兒因為被凍僵了昏過去,醒來發現自己被農夫救了回去,關在一個木籠子裏,三寸之地,猶如折翅,請問它該怎麽辦呢?”

謝晏想了想道:“自然是降低農夫的警戒心,乖順馴服,裝好賣巧,總有一天農夫會因為心悅而放在手心把玩,這時候便是掙破枷鎖一飛沖天之時。這只鳥要找準時機,飛行能力不能變弱,否則一次不成,再無機會。”

他大概是聯想到什麽,眼裏帶了一絲冰涼冷意,但很快便隐去了,笑着繼續說:“不過,農夫也算救了這只鳥一命,知恩圖報,好好跟着農夫享受供奉也未嘗不可。”

“那只鳥一直撲騰得厲害,剛從窩裏飛出,對這個世界的危險認知迷茫,大概會是後一種結局吧。對它也比較好。”薊雲橋低聲道,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在放□□,又或是兩者皆有。

兩人說說笑笑繞着湖走了一圈,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時辰。

夜色已深,謝晏提出送薊雲橋回去。

薊雲橋:!

她憋紅了臉想不出什麽借口,只好邊往回走邊想破腦袋。啊,撒謊精快來附體我再也不嫌棄你了。

薊雲橋越來越急,一着急就上臉,臉熱得發燙,她不自覺地貼着手背降溫。

走到一處器宇恢宏的宮殿外,門口挂着的燈籠亮堂堂,薊雲橋一看,是謝晏未成年時住的太子東宮。

借着燈籠,謝晏看清了薊雲橋臉上的兩團紅暈,關心問:“你臉怎麽了?這麽紅。”

薊雲橋靈光一閃,低下頭,期期艾艾:“你……你不要送我了……”

“怎麽了?”謝晏不解。

“在我們家鄉那邊,有個習俗,就是只有定……定了情的小夥子才可以送姑娘回家……”薊雲橋配合着臉更紅了點,大着臉道,“除非小夥子對姑娘有意思想要互定終生,否則就是輕薄風流。”

“我和李大哥都沒有那個意思,所以……我還是自己回去吧。”若是普通人,這時候可能就打蛇随棍上了,但是謝晏不是啊,一國之君一言九鼎。薊雲橋深谙此理,刻意強調了“終生”二字,意味着必須以娶正妻之禮相待,捏住了謝晏的命門。

果然,謝晏張了張嘴又合上,被這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風俗攝住了,只好站在東宮外的琉璃燈下,看着薊雲橋越走越遠,直到最後一抹影子消失在黑暗中。

薊雲橋步伐暢快,心情美妙,出來一趟有驚無險,還确定了謝晏目前并不知情。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覺,明天專心打發謝晏的暖床小宮女。想着她回頭看了一眼負手站在燈下的謝晏--

好像更英俊了一點?不不,想什麽呢,薊雲橋暗暗瞪了他一眼,你給我惹了麻煩你知道嗎?

剛瞪完薊雲橋又慫了,那可是皇帝啊!天這麽黑他應該看不出來吧。她小心翼翼回頭觀察謝晏的反應,姿勢沒變,表情正常,很好。

她又有點可憐謝晏了,消息不對等,我知道你你不認識我是多麽憋屈的事兒啊!哈哈。

自己在不斷作死居然還有空心疼別人?薊雲橋不知道,就在她美滋滋的傻樂後不久,報應就來了。

長月彎彎,高大俊美的男子在明黃宮燈下負身長立,身後一排明滅的紙紅燈籠,他靜靜地注視着嬌小的女子一步三顧地離開,轉頭時眉目含情,羞怯帶怒,似乎在埋怨男子為何早早止步。

叫天上不明真相的神仙看了還以為多深情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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