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疑的皇後

得知顧蘇已經用過這藥湯, 每天固定時間出現在後山, 活潑亂跳的, 謝晏放下心來。

當務之急是推廣藥方, 謝晏暫時無暇去找顧蘇, 反正這個小騙子總歸就躲在皇宮的某個角落, 跑不掉。等疫病之事告一段落……謝晏一挑眉, 其實他還沒想好,小騙子警惕一些也是好事,這樣就不會輕易跟着其他人走了。

薊雲橋給的藥方, 經過太醫們添添減減,把控各味藥的分量,最終出來的療效比原先更進一步。已染病的人, 身體底子稍好點的, 四五日便與正常人無異。未中招的喝一副藥後,被傳染的幾率大大降低。

疫病漸漸控制住, 謝晏多日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了開些,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想起提供藥方的顧蘇。好像總是在他諸事纏身時出現, 一手撥開雲霧得以窺見天光, 他也數不清到底是驚喜多還是驚吓多。

過了這麽幾天, 他被糊弄欺騙的憤怒慢慢淡去,何況這次她可是大宣的功臣。他謝晏可不是斤斤計較之人,功大于過, 她不是一直喊着無聊, 不如這次給她封一個什麽女官當當。

謝晏腦子裏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是朝臣老生常談的選妃呼聲,他無奈扶額,好像有那麽些心動?

再大的女官能大得過後宮唯一的寵妃?不知道小騙子,額,顧蘇她是否願意。

“三元,宣翰林編修蕭煥文進宮。”

三元領命,納悶陛下忽然召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編修為何事。

蕭煥文剛剛用完晚飯,突然被宣進宮,心裏打鼓,莫不是他幹的事被皇帝發現了?他發誓他只是為了補貼家用啊!

“蕭愛卿,朕聽聞你的話本最近賣得不錯。”謝晏放下奏折,語氣如常。

果然!

蕭煥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紅脖子粗,“臣有罪。”

京城裏有個“黃文先生”,他的話本賣得最火,夫人小姐都愛看,每次一出新就一搶而光,加印都是家常便飯。

什麽《貌美狐仙俏書生》、《風流世子富小姐》、什麽《邪魅神君愛上我》、《冤家夫君前世債》,什麽溫香軟玉,紅绡帳暖,一旦書中主角情到深處,無不讓人臉紅耳熱。

沒錯,這個人就是看起來一本正經的蕭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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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蕭愛卿才高八鬥,自願著書以豐富百姓生活,朕深感欣慰,朕也有一故事想讓愛卿編成話本傳頌。不知愛卿是否願意。”

蕭煥文立馬答應。

“此次疫病來勢洶洶,多虧宮中的顧姑娘不眠不休,翻遍古書,親嘗百草,方才得出解救之法,就萬民于水火。朕覺得,如此靈氣大義之人,實在值得著書歌頌,愛卿覺得如何?”

謝晏話中有話,蕭煥文還沒理解過來,三元便明白了,這是要為顧姑娘造勢,顧姑娘出身卑微無權無勢,陛下此番動作意圖明顯吶!

三元送蕭煥文出宮,意有所指道:“顧姑娘真乃世間奇人,陛下第一次如此欣賞一女子,蕭大人可不要讓人失望。什麽能寫,什麽不能寫,可要心中有數。”萬一寫出個什麽情情愛愛之事,可把陛下置于何處?

蕭煥文頓悟,領命而去。

一道黑影不聲不響地掠過皇宮內牆,像只蝙蝠般地落在崇朝殿。

火光微微顫動,謝晏頭也不擡問:“外面怎麽樣了?”

來人是季鈞,常年出任務使他皮膚黝黑,滿身寒氣,再看五官面貌,也算得上氣宇軒昂,是謝晏身邊暗衛的一把手,謝晏明面上不好辦的事情多交給他。

“京城疫病已經控制住,不再蔓延,但是藥材供應不足,陛下下令壓低藥價,有些富戶趁機大量低價買入。據藥鋪反應,藥方之中的青木香一味藥,每家幾乎所剩無幾。再過兩日,藥價恐怕壓不住了。暗線說有幾家商戶準備趁外地藥商這段時間不敢進京,炒高青木香的價格。”

自古以來,發國難財的人就不在少數,季鈞心裏明白,但還是會被無良商人氣到,只想直接抓起來剖開他們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陛下以國庫填充藥材差價,可不是為了流進這些人的錢袋!

謝晏冷冷一笑,他早就命太醫研究各味藥材的替代之法,為的就是防止這種情況。白荼今日來報,土木香或麝香可代青木香。

他拿起壓在底下的一封信,遞給季鈞。信上說過兩日,謝晏手裏的皇商就會抵達京城。京都變成爆發疫病的中心,這是少有的例子,為防有心人切斷京城的藥材供應,商隊表面上運的是糧食布匹,其實全是藥材。

“按兵不動,看看後邊是誰在支持他們,有多大的野心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是!”

“這件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你上次出任務回來跟在朕身邊,見過顧蘇吧?”謝晏話鋒一轉,提起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話題。

“見過。”季鈞上次見她,她還在修亭子,這次回來她居然變成神醫,轉變之快令人驚掉下巴!

“這個名字或許是真,或許是假,但人肯定在皇宮裏。她手經常受傷,可以往禦膳房那邊多查查。朕命你兩天內把她找出來,不要暴露朕的身份。具體事宜你問三元吧。”被騙得團團轉,謝晏也拉不下面子直說。

三元送季鈞出殿,委婉地陳訴一遍前因後果,盡量把陛下塑造成一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形象,誇一番顧姑娘的聰慧,暗示陛下的心思。

季鈞霧裏看花地聽完,附和感慨一番顧蘇的“有勇有謀”,然後問出的深藏心底的疑惑。

“顧姑娘她如此卓識,猜不出陛下的真實身份嗎?”

三元:“……”

不小心聽到的謝晏:“……”又大意了。

藥方實驗成功之後,薊雲橋又老實了幾天,她第二天在老地方留了張紙條,請求白荼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萍水相逢,這個功勞就送給他。殊不知她說得太晚,白荼已經把她賣得幹幹淨淨。

薊雲橋每次興頭上來,不管不顧地出頭把人設崩壞殆盡,過後就裝模做樣龜縮一陣,自欺欺人,沒幾天又故态複萌。

反正要她像普通古代女子安安靜靜地呆着,她是辦不到的。如果有機會能跳出這個皇宮,那她一定不遺餘力地抓住,看看這謝晏勵精圖治的天下究竟如何。

她怕新來的宮女嘴碎,手癢的時候想做些東西都得刻意避開。把工具藏在寝殿床底,有事沒事幫出來練練手,房間裏積了一堆木屑,隔一天燒掉,再意思意思抄兩張佛經,對外就稱燒佛經給大宣祈福。

新宮女一邊怕清和宮走水戰戰兢兢,一邊對薊雲橋有了賢俍淑德的錯誤認知。

季鈞借口選一批宮女訓練,提升宮女素質,将來去重要地方當差。消息傳着傳着就變味了。

有人認為是選宮女伺候陛下,飛上枝頭變鳳凰;有人說是訓練一批有用的宮女,送給大臣們,以示皇恩;更有不靠譜的說法是季大人要親自選媳婦,誰要是選上了就變成诰命夫人啦……

季鈞不知這些流言,拿着花名冊,按照年齡身高體型篩選過後,選出的宮女他都一一看過,不明白為什麽今天的宮女好像和以前有哪裏不一樣。

繞了一圈,沒有。

季鈞并不着急,他算了算他好像半個多月沒見過顧蘇,指不定人家瘦了呢,于是範圍擴大,那些瘦瘦弱弱的宮女也列進來。

也沒有。

季鈞有點着急,不死心的想,萬一變豐腴了呢,于是又擴大範圍,于是全皇宮的宮女都驗過一遍。

他沒想到顧蘇藏得那麽深,不愧是能耍了陛下的女人啊!他煩躁地去太醫院把白荼抓出來問線索。

白荼撓撓臉蛋,不知道啊,反正我們每次在清和宮後面的小山見面。

時隔一月,又有人敲開清和宮的大門,薊雲橋長了個心眼,推脫身子不舒服沒出去,季均抱着最後的希望,像掃視犯人一樣盯着三個瑟瑟發抖的姑娘。看得眼睛都累了,也沒有人噗叽一下變成顧蘇。

期限已到,他垂頭喪氣地跟陛下彙報。

謝晏當時正在用膳,一口雞湯瞬間變毒,含在嘴裏吞不下去吐不出來。

他都想好了怎麽逗回去,找不到人是怎麽回事?

“皇宮上下,每個人都找過了嗎?顧蘇她小把戲多得很,确定都沒有嗎?”

季鈞沉痛地點頭,他居然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卑職連清和宮的三個宮女都嚴格查過,找不到顧姑娘,卑職辦事不利,請陛下責罰!”

這顧姑娘其實是天女下凡為陛下解憂的吧,時間到了就被王母強叫回去的那種。季鈞想起牛郎織女的故事,看陛下的眼神不禁帶了點同情。

清和宮,這是謝晏短時間內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上次是李松舟誇皇後薊雲橋斷案如神……

尤語事件之前,清和宮夥食被克扣嚴重,而那段時間顧蘇經常吃不飽……

看似毫不相幹的兩件事,放在一起想,卻明晃晃地指向某個真相。

謝晏有一瞬間亂了心神,薊雲橋是反賊之女,安靜幾年之後,突然頻頻出現在大衆視野,很難不讓人有不好的猜測。揣測總是比信任簡單,謝晏一個呼吸間都能憑空編出許多孤女複仇的陰謀。

他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接受這樣的顧蘇。

謝晏揮揮手讓人退下,努力壓下他的多疑,多想想那個雙眸燦如豔陽的顧蘇,她只是太餓了出來尋食物……謝晏無法說服自己把顧蘇和當年那個溫婉的薊雲橋聯系在一起。

他翻身上屋頂,皓月當空,謝晏望着清和宮的方向坐了半宿。

顧蘇也曾坐在牆頭望着燈火明亮的崇朝殿,想象皇帝是個什麽樣的人,誰也想不到,有一天,謝晏也做了一樣的事情。

後半夜,謝晏踩着碧月下的玄黃琉璃瓦,正大光明地摸到薊雲橋的寝殿屋頂。宮女已經睡着,謝晏輕輕支開窗戶,他從未想到他這輩子第二次踏入清和宮,居然是采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

床帳中的薊雲橋翻了個身,無意識扯緊被子,半夜好像突然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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