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禁閉
夏花還沒反應過來, 冬雪渾身一震, 趕緊把最嚴重的後果搬出來說:“寒霁期間, 若擅自開火, 關禁閉于思明殿, 違反一次十天, 兩次一個月……次數越是多越嚴重。”
薊雲橋一聽, 還好……吧?到時她偷偷帶點工具進去,就當閉關。
冬雪見皇後一臉不為所動,甚至躍躍欲試的樣子, 吓得急忙補充:“思明殿是整個皇宮地勢最低的地方,有陰又冷,不提供被褥。若是碰見下雨天, 雨水漫進, 被關禁閉的人每天要跪五個時辰忏悔,雙腿算是廢了。而且思明殿每日只提供兩頓冷食, 多半還是吃剩的鹹菜稀粥。娘娘, 可千萬不能做這等傻事。”
總之, 就是誰要是現在忍不住, 我就讓誰再過十天這種日子!
薊雲橋開始動搖, 她現在也算某種程度上錦衣玉食, 山珍海味,為了給謝晏做一頓飯,就要挨冷挨餓十天, 有道是由奢入儉難, 到底值不值得?
謝晏臉色青白強裝鎮定的樣子浮現在她眼前……算了,好日子都是他給的,就當是還回去,她剛來那陣不也照樣過。
薊雲橋拉起裙擺脫下鞋子,查看小腿的傷,完全痊愈,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疤痕。再卷上衣袖,像大力士一樣握拳曲起胳膊,細細嫩嫩的肌膚一戳一個坑,一掐一個紅印。
她對着不存在的肌肉,自我洗腦:“啊,肱二頭肌,強壯!十天,本宮随随便便都能熬過去。”
清和宮有個小廚房,以前薊雲橋和薊梳兩人都不善下廚,荒廢許久。薊雲橋待遇提高以後,才從新開夥,裏面備着一些食材,薊雲橋晚上興致來了就随便做點吃的,一煮一大鍋,把薊梳冬雪夏花都養胖了一圈。
民以食為天,從此夏、冬二人看薊雲橋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薊雲橋揮退衆人,小米暖胃安神,南瓜性溫解毒,一碗熱乎乎的小米南瓜粥大概适合謝晏吧。薊雲橋憑着她薄弱的知識和不怕事的精神,生火燒水。
小米淘淨入鍋,薊雲橋把南瓜切塊。第一次熬南瓜粥,切小了怕太黏糊,大塊怕不好熟,薊雲橋心裏來來回回糾結,切完之後,發現案板上的南瓜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參差不齊狗啃狀,簡直像廚房新手切的。
薊雲橋心痛,今日實在有失本廚神的風範。
出鍋之後,薊雲橋也沒嘗一口就拿個小食盒裝好,再包上一層她平日裏畫完的宣紙,上面芳草粉蝶,文雅至極,外人完全看不出裏面包着小米粥。
她真是機智。怕小米粥易涼,薊雲橋抱在懷裏就出門尋謝晏,她照例翻牆出去,由于一只手拿不開,她翻出去時一時大意一屁股墩在地上。
诶喲,好痛!盡管眉頭都皺到一塊去,薊雲橋還緊緊抱着懷裏的食盒絲毫不敢松手,她低頭看,沒灑出來,痛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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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有人對她懷裏的東西投來好奇的眼光,薊雲橋都覺得她們要上來搶吃的。她一邊學宮女小碎步快走一邊心裏認罪。
剛才摔一跤是太|祖你在懲罰我嗎,抱歉啊,不是我不尊重你們,實在是事出有因。你看,謝晏為了守你們打下的江山多不容易,雖然贏了薊老賊,哦,也就是我爹,但是得胃病了,您老就網開一面裝作沒看見行不?回頭我就去領罰,十天,就十天,我不怕的。
話說回來,我也不是這地方的人,何必墨守成規呢,我犯的錯如果你們能再當沒看見就更好了……
謝晏胃病發作,對着冷食根本食不下咽,越吃越疼,幹脆就不吃。他和薊雲橋好像慢慢形成了一些默契,只要他來鳴和亭,十有八九能見到她。為了便于薊雲橋溜號行動,他還派人吩咐清和宮的宮女,不要過問皇後的行蹤。
他今天早來,坐在湖心想一些事情,擡眼時,遠遠看見一絲煙氣袅袅上升,不像是着火,反倒像炊煙。
他搖搖頭,宮裏藐視皇恩膽大包天的人真是不少,如此藏匿不住的事情也敢做。但此事有專門的老太監去管,宮規擺在那兒,敢做就要付出代價。
謝晏反倒擔心起薊雲橋,不知道她吃冷食習不習慣,小騙子最挨不得餓,但她腦子轉得快,斷不會做這種自讨苦吃的蠢事。
謝晏沒想到他馬上就被打臉了。
薊雲橋興沖沖跑來,把盒子往他懷裏一塞,留下一句:“你一定要吃,養胃。”就跑了。
謝晏猝不及防被塞進一個暖暖的物什,還沒聽清薊雲橋說什麽,眼疾手快揪住她的後領,把她壓在椅子上。
一手按着薊雲橋不讓她跑,一手快速打開盒子,謝晏以為是她送的禮物,畢竟包裝地詩情畫意,人看起來也“嬌羞”得時刻想跑。
等拆出來是一碗熱氣騰騰的南瓜小米粥,謝晏愣了愣。
“這是……”
“你不是胃不好麽,快吃,要涼了,別被人發現。”薊雲橋小聲說着警惕地看着四周,怕哪裏蹦出一個人把她這個違法亂紀的人抓走。
謝晏眼角有點酸,他按了按:“你可知違反寒霁令是什麽後果?”
“知道。”薊雲橋停了會兒,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道,“別以為是特意給你做的,是我自己想吃。只是順便想起你胃不好。”
“哎呀,都涼了你怎麽還不吃。”薊雲橋看得着急,大哥你放涼了我接下來十天苦可就白受了。
她端起碗用調羹攪兩下,感覺不是太燙,溫度正好入口。就差上手喂了,突然想到什麽。
“你不會是擔心我下毒吧?”薊雲橋眼神暗了暗,謝晏是皇帝,會這麽想也很正常,上次全程是他看着煮面條的,這次沒盯着就不敢吃了。
她有點難過。
薊雲橋,一個嘴硬心軟的小騙子,她寧願關十天禁閉,也要給朕做一碗粥……意識到這個事實,謝晏整顆心髒仿佛被誰揉了一遍,又酸又澀,還有什麽破土而出,迅速長成參天大樹。
自己只是感動片刻,薊雲橋已經思維發散到下毒,謝晏解釋:“不是。我只是太意外。”從她手裏接過碗,謝晏嘗一口,香濃溫滑,慰貼了兩天來一直翻騰的胃部。
謝晏邊吃邊道:“思明殿可不是什麽好去處,我看我還是像陛下求個情……”
一旦涉及到掉身份,薊雲橋的觸角就靈敏得不行,馬上打斷他,挺起胸膛:“不!敢做敢擔,你不要求情,我們十天後再見!”
說完趁着謝晏沒抓着她,一溜煙跑了,風裏隐隐傳來一句“一定要吃完啊!”
謝晏放下碗,拿起她包食盒的畫紙,上面一片草地,兩只憨态可掬的小奶狗在戲蝶。謝晏想起他曾今看過的狗爬字,如今想想,八成又是糊弄人。
他一一抹平上面的皺褶,曲着中指扣兩聲桌面,一道黑影應聲而落。
“把它裱起來。”
“是。”暗衛小心翼翼捧着畫紙,速度都不敢快。
皇宮裏哪裏升起煙是有目共睹,薊雲橋剛回來,太監劉德就找上門來。
劉德曾是老太後,也就是謝晏他過世的皇奶奶,身邊的人,掌事嚴明公正,在宮裏德高望重,這件事恰巧就在他職責之內。
“老奴拜見皇後娘娘。适才老奴聽人說皇宮裏有人開火,鬥膽問一句這煙可是從清和宮裏升起的?”
劉德畢恭畢敬的神色,配上沒得商量的語氣,讓薊雲橋想起她中學的一個老校長,每天站在校門口抓遲到,薊雲橋翻牆的本事就是那時候學的。
薊雲橋大方承認:“是本宮受不得吃冷食,不顧勸阻擅自開火,公公盡管按規矩辦事,本宮認罰,還請不要波及到其他人。”
這番話讓劉德對皇後另眼相看,他方才還認為皇後會抓一個宮女出來頂罪。他想起另一個可能,問:“娘娘開火可是為了自己?”
當然不是!是你家陛下胃不好。但這不能說,薊雲橋慚愧開口:“是。”
“那便請娘娘随老奴去思明殿。”
“本宮一定好好反省,斷不再犯。可否請公公稍等片刻?”薊雲橋打商量。
“娘娘請便。”劉德見她這麽配合,便答應了。
薊雲橋儀态端莊地轉入內殿,忽地卸下肩膀,視死如歸地換上一套裙擺厚重的宮裝,冬雪說思明殿沒有被褥,這件可以晚上勉強禦寒。
然後她在膝蓋上綁了兩塊塞滿棉花的墊子,從床底下掏出做木活的工具藏在廣袖裏,供這十天解悶。最後薊雲橋對着桌上的點心依依不舍,掙紮一番,抵不住誘惑抓了幾塊藏在另一只袖子裏。
這古代繁重的女子宮裝就是這點好,藏多少東西都看不出來,反正也沒人敢搜她身。
薊雲橋跟着劉徳領罰,薊梳依然被留在清和宮,不得出門。小丫頭眼睛紅紅地看着主子受苦去,恨不能以身相代。
一陣風起,所有人都被吹得衣擺飄飄,袖口大張,如脹滿鼓起的風帆。唯獨薊雲橋巍然不動,袖口下垂,衣服如注千鈞。
劉德懷疑地看過來,薊雲橋尴尬地笑笑,無辜地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