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推拒
“你跟我來。”薊雲橋抛下一句話, 跑出去。大概是出于上次事件的信任, 白荼條件反射跟着往外跑。兩人一路氣喘籲籲來到清和宮, 把從崇朝殿跟着薊雲橋出來的宮女遠遠甩在後面, 隐隐約約還能聽見“顧姑娘慢點兒”的聲音。
薊雲橋上去就是一陣砰砰砰敲門, “開門!薊梳!”
她已經一段時間沒回來, 謝晏允許她從此只做顧蘇, 擺脫薊家的陰影,這地方她當然不愛來。
薊梳欣喜地打開門,“娘娘--”
薊雲橋和白荼呼啦跑進去, “我待會兒有事問你。”
薊雲橋熟門熟路,翻箱倒櫃找那個見過一次的香囊,她當時摔碎之後包好放回原位, 現在卻怎麽也找不着。
她不死心再找了一遍, 還和白荼描述了外表讓他一起找。
遍尋不得,薊雲橋冷靜了點。
她直起身, 攏了攏耳邊的碎發, 在冬雪端過來的臉盆裏細細洗了手, 喝一口茶, 氣定神閑坐在太師椅上觀察衆人。
白荼發現剛才還風風火火的顧蘇, 這一刻突然滿身都是氣勢, 放佛換了個人一樣,讓他有種面對陛下的威壓感。
“你們二人先出去。”她對着夏、冬擡了擡下巴。待兩人推出去合上門,薊雲橋看着薊梳, “拿出來。”
白荼看着薊梳一下子跪在地上, 有點吃驚,還真有擅自拿主子物品的丫鬟啊?
“主子,那不是什麽好東西,別碰它。薊梳求您了。”薊梳咬着嘴唇哭得梨花帶雨。
薊雲橋和薊梳相依為命一段日子,說沒有一點心疼是假的,但今天若不狠心弄清楚,下一個哭得可能就是她,更可怕的是,這有可能威脅到謝晏。
她反問道:“為什麽?薊梳,我知道你有秘密瞞着我,以前覺得無關緊要不追問,但今天你的反應不是這麽說的。我不碰也行,你交給這位白太醫。”
薊梳咬着牙不說話,就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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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雲橋陪着她耗,“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一輩子不踏實。活着或者死,都得有個明白。”
薊梳只會搖頭,不能說的,會害到娘娘的。
“你不要讓我派人搜,我也不想把住的地方弄得亂糟糟的。”薊雲橋扶起薊梳,“你得明白一件事,無論結果是什麽,我都接受。薊梳,你也接受吧。我在能力之內必定護你周全。”
“不是的!不是的……薊梳沒有擔心自己……薊梳只怕娘娘出事。”薊梳崩潰得抱着薊雲橋大哭起來。
薊雲橋心裏的不安越發擴大,薊梳這句話一出,基本可以斷定此事和薊雲橋有關,或許,還是大罪。
大罪她不怕,更別說她相信謝晏,她只怕是無可彌補的大過,被命運捉弄的無奈絕望她和謝晏都怕了。
薊雲橋向白荼一伸手,白荼自覺拿出一塊小方巾。她給薊梳擦幹淚,輕聲安撫。
“有些事情越拖越是無可轉圜,薊梳,你可明白,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我不是前者,但也不想當畏前畏後的小人。”
薊梳紅着眼看了薊雲橋許久,又盯着白荼好一會兒,似乎在分辨他的好壞。她打着嗝,但總算收了眼淚,去自己的床鋪下面拿出了那個包着小白瓶的香囊。
“你以前說說裏面裝的是提神的香料還有一些藥,為了讓我在婚禮上不那麽萎靡對吧?”薊雲橋一邊向薊梳确認,一邊說給白荼知曉。
白荼接過香囊,取出裏邊摔得四分五裂的瓷片,靠近鼻尖仔細辨認。時隔已久,氣味已經散的差不多,更別提藥味被香料掩蓋,再辨認難上加難。
白荼,聞着就覺得味道不對,不論是哪種味道,都不是中原常見的,芳香刺鼻,仿佛經由鼻子直竄入五髒六腑,随着經脈運走全身,完全不給拒絕的餘地。十分霸道的一種氣味,甚至會吞噬人體本身散發的氣息,融入自身,不斷壯大,紮根血脈,溢于汗津。
白荼趕緊拿出一個密封的小盒子,将其嚴嚴實實收起。
“我帶回去看看,它的特性和毒方相較,确實有很多相似之處,具體怎麽起作用我還得再想想。”
薊雲橋眉頭不展,這個到底是什麽毒,怎麽起作用,在她未來之前的幾年裏,謝晏是否已經接觸過?
她看了一眼薊梳,小丫頭欲言又止的樣子明顯還有話藏着。
“薊梳,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沒和太醫說?”薊雲橋問。
薊梳抖了一下,全盤托出:“這瓶子就是老爺準備來借由主子之手害皇上的!”她雙手捂着臉,接下來說的事情對主子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她甚至不敢看她的表情。她隐隐知道面前的主子和當初的可能不是同一個了,她們相差太多了。
可是無論是哪一個,都對薊梳很好很好……
薊梳猛然意識到自己的猶豫和不忍,可能鑄下大錯。
薊雲橋心裏湧上不好的預感,借她之手害謝晏,那、那成功了麽……她有些站不穩,踉跄了兩步扶着桌子。
“它叫苼黎,主子未出閣時,每日焚香皆用它,老爺說它是增強體質的難尋寶材,用了有三年吧……”
白兔一震,果然!
三年,那不是……和骨血融為一體了?
就聽薊梳繼續道:“主子平日裏聽老爺的話,本來也沒有懷疑,可是老爺将主子送進宮的消息傳開時,主子心底不願……有所猶豫,就去書房找老爺談話。可是那天、那天正好府上的巫醫來找老爺,主子無意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一把刀懸在頭頂,将落未落,薊雲橋顫抖揪着桌上的繡着龍鳳的絹布,從牙縫裏蹦出一個個字:“他們在說什麽陰謀?”
她感覺被放在了一處兩面蒼茫茫的獨木舟上,她的世界或崩塌,或延續,全在薊梳接下來的秘密裏。
“他、他們在說,苼黎在主子體內潛伏時間快足夠了,等主子進宮,和陛下朝夕相處,與陛下一直用的龍涎香相融,産生毒性,到時陛下就會神不知鬼不覺患病……”
薊開川後面的話,薊雲橋沒有聽清,她即刻憤怒地摔了身上系的香囊,裏面的苼黎瓶子應聲而裂,引起了屋內人的注意。薊開川匆匆出來,看見薊雲橋,立即派人控制住她,再三虛僞地保證這藥只會讓人生病,不會有其他嚴重後果。
薊雲橋發現了他爹的陰謀,她随她早逝的娘親,心地善良,害人的事,寧死也不肯幹。
她說什麽也不肯進宮,薊開川哪能臨門一腳因為她就放棄,幹脆餓了她幾天,由薊梳扶上花轎,身上還帶着苼黎。
“主子進宮後一直回避陛下,時常欸聲嘆氣,奴婢有一回忍不住問了,宮中歲月長,主子心裏苦悶,便和奴婢說了。後來主子忘記了這件事,奴婢便不敢再提,平白惹主子心煩。”
薊梳斷斷續續地說完,她知道薊雲橋失憶起,便決定不再提這件事,那幾年她看着主子心裏難安,夜夜輾轉,實在心疼,不如忘了幹淨。從此在這清和宮平平淡淡生活,雖然苦了些,心裏卻是踏實的。
可是,她眼見着主子和陛下的感情日益濃厚,呆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又恐慌又害怕,種種不良情緒疊加,竟是不敢說出真相。
而且,薊雲橋當初只和她說會對陛下身體不利,沒有說最壞的後果,加上過了這麽幾年,她僥幸地想着,或許,主子身上的藥性已經消失了。
一旁的薊雲橋早已呆住,原來,一直用着別人不理解的方式保護着謝晏的人,是薊雲橋;肆無忌憚行事全憑心意傷害到謝晏的人,是她。
是她顧蘇!
跟丢薊雲橋的崇朝殿宮女急得團團轉,陛下可吩咐過,不能讓他們二人獨處。她眼看着顧姑娘和白太醫在她眼前跑沒影,辦事不力,還不知道陛下要怎麽罰她!
謝晏從禦書房出來,恰好看見一個眼熟的宮女從面前跑過,叫住她,問顧蘇去哪兒了。
聽完之後,他黑着臉磨了磨牙,白荼确實該成親了,白老太醫都在他面前抱怨過很多次了。
至于顧蘇,嗯,不把怒火發洩在媳婦身上的皇帝才是好丈夫。
“你回去吧,朕自己去清和宮。”謝晏揮揮手讓她下去。
謝晏本以為,薊雲橋和白荼兩人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此時應該玩得樂不思蜀,他假裝吃醋一番,讨點便宜就是了。
卻沒想到,清和宮完全是另一副場景。
白荼抱着什麽盒子一臉沉默,薊雲橋伏在桌子上無聲大哭。
人在絕望時甚至無法出聲,一張口便是幹嘔。
謝晏飛步上前攬住薊雲橋在自己懷裏,笨拙地幫她擦眼淚,可是這回好像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傷心的厲害,怎麽也擦不幹。
薊雲橋渾身僵了僵,逼迫自己從謝晏的懷抱裏掙脫出來,推拒着他:“別靠近我……別……”
謝晏還是一頭霧水,他瞪向白荼,好好的人怎麽到你這兒就哭了?
白荼眼睛瞪得比他還大,無辜地搖搖頭。
真不關他的事啊……不對,好像是他先說漏了嘴。